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爱我请遵医嘱》作者:Munjeet 文案 当我拿起人生中的第一本生物书,便开始向往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也注定了我这一生都将与医学事业休戚与共。面对病患家属的不理解,面对人们一次次对生命的漠视,面对总是难以抗拒的心理阴影……我迷茫过,痛恨过,退却过,甚至几度放弃。而和唐生绕不过的前程往事,工作中的相互守候,心酸时的温情劝慰,让我心动莫名。却又为什么总是因他人有意无意的挑拨,产生隔阂。这条路的未来通向何方?我和他分分合合的感情将去往何处?明天,又将何去何从? 第一章 被放弃的生命   结束了两年的轮转,我在作为住院医师的最后一年,回到了C城,顺利的进入了H院,也确定了把急诊作为今后的主治方向。   从入职开始便是空前的忙碌,在连续几天的连轴转后,终于,得到了半天的假。不用再蹲诊室,我爬上天台,深吸了一口气,天气在慢慢转暖,春风吹来一阵惬意,我趴在栏杆上,看着城市街道公路车水马龙,思绪万千。   快一周了,我已渐渐习惯了国内高强度的工作,也认识了许多病患。   在街头摆了一辈子早餐铺子的老婆婆,操劳一世,患了胃癌,想要把积蓄全部留给独生子,死忍着痛,不愿意接受治疗;第一次恋爱被辜负的小姑娘,受不了打击,吞了二十几片安眠药自杀,送到急诊洗胃,形容憔悴的女孩的母亲,在手术室外放声大哭;进城务工的青春少年,因工伤瘫痪多年,老父亲在身旁沉默的照料,最后却也没能阻止他迈向死亡;少负盛名的年轻音乐家,常日酗酒,喝到胃出血;拼命工作的普通都市白领,作息混乱,患了严重失眠......   我在一阵唏嘘中接起主治突然打来的电话,电话中他语气急切地通知我下楼,说有一个突发的手术,需要我协助。   手术的对象又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今年高考,大概最近某次考试成绩不理想,今天早上从他家五楼阳台跳下来。   原本高度不致死,没想到楼底堆了一堆木料,落地后,他腹部被一根斜放木料穿透,之后又翻落,胸廓几根肋骨因连续撞击断裂,尤其左胸第二肋,已刺破右心室,送到的时候,生命体征极其微弱。   立即联系胸外专家,开始手术。期间情况几度急剧恶化,大出血,呼吸道阻塞.....不停的向血站要血,插管引流.......到当天傍晚,修补好心包,稳定了肺通气,才算是把他从生死边缘拉回来,到手术结束,已是晚上十点。   病人被送往ICU,嘱咐完后续护理事项,并再三强调暂时不要探病后,就回到了休息室,本打算打几个外科结再睡,但一碰枕头还是熬不住的睡死了。   起床的时候,发现身上盖着一条毛毯,不知道是谁的。但像是刚洗过,干干净净的,还没有被弥漫了医院的消毒水味沾染,我用它捂着脸深吸了一口气,清新柠檬香味,让人眷念。   久违的赖了一会儿床,眼看着巡房时间到了,就急匆匆的跑去复诊了。   患者昨天夜里麻药效果过了的时候痛醒过一次,用了镇痛后休息了几小时,我到的时候他刚醒,主治医师正站在他床边,一边进行一些例行询问,一边检查仪表数据,确定无碍,通知家属可以探病后,就去别处忙了,让我留在病房,嘱咐家属一些术后注意事项。   患者的父母进来后一股脑的就冲向患者,期间还差点踢倒了挂输液瓶的架子,这挺正常的,养了十多年的孩子,突然出了事,谁都得慌神。只是,他们一个痛心疾首,一个面露不忍,对着病患说出的话,有些出乎意料。   “你也太不懂事了,学人家跳什么楼。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耽误的学业怎么办?”他父亲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母亲闻言也哭着说:“他爸,别说孩子了,他也不容易。小成,没关系啊,妈给你带了练习册,你每天多做,不怕落后啊!”   我还在默默感叹中国高考真是无形之中逼死人,一回神,竟看到他母亲正要从无菌服里掏出几本书来,便赶紧上前制止。   “诶,这里无菌室,外界物品不允许带进来,您还是先听我说说您儿子的情况吧!”   “说,说什么说,都花了十几万了,你们要还治不好,就是饭桶。这什么无菌室,住一天居然九千多,还不让看书,我儿子高考没考上你负责啊!”患者父亲对我吼着,他母亲在他身后没说话,脸上却是认同的表情。   我想,在中国,有无数个这样的中产家庭,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将一切希望压在子女身上总是常态。而医院的消费,对处于这一收入阶层的他们,的确高了些,这对父母虽然有些偏激,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所以还是尽量语气温和,开口道:“麻烦声音放低一点,不要打扰到其他病患。您儿子刚做完手术,况且有轻微脑震荡,现在还是要静养。学习的事也不要急,还是先把身体....”   还没说完,他气冲冲的打断我:“什么叫不要急,他今年复读,这次考不过,难道还要读个高五,我丢不起这个脸,身体等考上大学后慢慢养。”他说完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这破地方不让看书你就给我转出去,就一般的病房,我多喷点酒精就是了,走儿子我们走。”说着就要去拔患者脸上的仪器。   我赶紧阻止,把他拉离患者,挡在中间,“在这里主要是方便观察病患,患者现在虽暂时脱离了危险状态,但不能确定各种术后急症不会突发,而且胸膜腔受损,不用呼吸机的话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气胸,危及生命。你们放心,一旦确定安全,我们就会将病患转移到普通病房。但即使转了,也请尽量不要太急于用脑。”说完我深一口气接着继续说:“探病时间到了,现在患者需要休息,你们先出去吧。”   我转过头检查仪器,病患父亲却突然的口不择言,让护工将两位“请”出去后,我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患者:“好好休息吧,什么都不要想,闭上眼睛睡吧。”   他却没有听话,瞪着一双大眼看着我。   我有些莫名:“怎么了?”   他声音幽幽的:“我想死,你们把我救回来;现在我活着,不学习,我还能干什么?为什么要救我啊,我死了,多好。” 第二章 再次自杀   我不太记得那天是怎么出的ICU,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时,我又站在了天台栏杆旁。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心情郁闷,总喜欢到高处去看看,看看这城市,看看这苍生。   十分钟后,天台出现了另一个身影,带我实习的医师,唐生。   唐生,急诊科的顶梁柱,也是在本科阶段大我三届的师兄,而四年前,他还是我男朋友。当年在学校,他是个响当当的传奇人物,临床理论和技术,高得让人望尘莫及,长得也挺不错,篮球还打得好,足球也不赖.....让人觉得什么都会,什么都精。我进入大学后不久,便从老师口中知道了他,而形形色色的人提到他,都是一脸膜拜,他们说他是朵高岭之花,可远观不可亵玩。   而这朵不可亵玩的花,曾被我摘下过的事,我想也应该是个传奇。   想起往事,我不禁一阵唏嘘,回过神来,那朵传奇已倚靠在旁边栏杆,不发一语。   我感到气氛有些微妙,没忍住,打破沉默:“真巧,你也上来放风?老呆医院,我都快闷死了。”   他笑了笑,没接我的话,“听说上午我走之后,你被患者家属为难了?”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算不上为难,家属没有足够医疗知识,又对医学的局限性不够清楚,国内医保系统不健全,会有那些情绪很正常,我都可以理解。”   “呵,你想得还挺通透,本来还打算开解你,倒是你,把我开解了。”他一脸怅然,“你以前那暴脾气,为一个实验结果跟老师争论,气得他跳脚,现在听到那些话居然也不生气,倒真是想不到啊。”   想起曾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恍如隔世。但我知道,即使过了这么些年,现在的我也绝算不上是个温和的人。   “学术上,该争还是得争,只是对着家属没必要,过不了多久你就知道,暴脾气还是暴脾气,哈哈。”我笑着转过头看向他,他也看过来。   这应该是回来后第一次仔细打量他,四年的光阴让他脸部的线条变得更利落了。大概是瘦了,下巴有点尖,胡子长得快了,也粗了些,被刮过也会留下淡淡地青影。以前他胡子长得慢,即使不经常打理,脸上总是干干净净的,现在,即使天天刮,一天中时不时总会冒出几根,不至于显得邋遢,但至少脱离了少年的青涩。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一切明明都很熟悉,因一点点不一样却又觉得陌生,也是,我都变了,凭什么人家不能变。   我鼓起勇气看向他的眼睛,发现这里一如往常的清澈,太过干净,像是能看进人的心里,我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叹息。   病患的家属下午又来医院闹了一次,正好碰上副院长巡查。他查到急诊时,我正和一个小护士一同把家属从无菌室请出来,三分钟前,他们又没控制住自己,在里面大吼大叫。   然后我发现,这家属虽然素质不怎么样,但看人的眼光还不错,一眼就看出副院长的领导风范,见他负着手走过来,立马指着我鼻子开始口头投诉,我在溅了一脸的唾沫星子中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副院长,却把他误以为是清洁工闹的笑话,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在经历了,主治,科长,其他科科长以及副院长的劝解后,这个闹剧终于以患者家属离场闭幕,比较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离场和各位领导的劝解其实没有直接联系,而主要的原因,是距医院三公里外的一场大型车祸。   其实在我不算长的职业生涯中,很少见到这么大规模的伤患,形形色色的人躺在担架上被送进来,也有轻伤的患者直接走进来。头部受伤,做意识检查;腹部大出血,止血,包扎,抽调血库;情况危急就立刻送手术室;轻伤的就让护士处理。急诊大厅里,护士张罗着包扎取药,医生一个个询问病情,还没得到治疗轻伤患者大声叫着,生命垂危的重伤病人却早已无力呼救,急诊大厅,各手术室,甚至狭窄的过道,都是混乱一片。   车祸应急处理是直到第二天暮晓才结束的,而我当晚的最后一个急救手术,是作为唐生副手的一个开胸手术,做完胸腔修复,唐生便让我回去休息,他留下来收尾。我太累,一边感叹没点身体素质还真不能干急诊,一边甩着帽子,往休息室走。刚出手术室,便看见那位跳楼高中生的陪护向我跑来,莫名的,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杜医师,十分钟前,朱成自己拔了呼吸管,发生气胸,正在急救,可能需要手术,麻烦通知唐医师。”   我心里一凉,“唐医师现在手术,走不开,找得到其他医师吗?”   “找过了,其他医师也在手术。”   我一时心烦意乱,不知道怎么办,突然,又想起那位瘫了十几年的患者。有的生命可以一意孤行的苦苦坚持,有的生命却这样轻易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自我放弃,我觉得很心酸,然后一狠心,“我去吧,手术室准备好了吗?”   她我一愣,看了我几秒后才说道:“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开始。”   患者呼吸管被强力拔出,胸膜腔再次受损,负压被破坏,肺通气功能严重受阻,剧烈起伏的胸腔又拉扯了心包伤口,伤口裂开极容易引起大出血,而患者呼吸越来越微弱。这个情况,不能做开胸手术,我只有尽快通过再次插管,重新连接呼吸管。   终于接上呼吸机,眼看着胸廓起伏趋于平稳,正要松一口气,然后就出现了急性大出血,我有些绝望,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不知道过了多久...... 第三章 闹剧和往事   坐在手术室凳子上,看着屏幕上不断延续的直线,我清楚,我已尽了全力,甚至为了他,违反规定在实习期主刀手术,的的确确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没能救回这条视死如归到如此地步的生命,我不需要愧疚。但我还是不可抑制的,因没能从死神手中抢回这条生命,因这仓促间消逝了的年轻生命,而难受。   “北京时间2017年4月7日,早晨7点13分零4秒,患者朱成,宣告死亡。”   听见有个声音作完死亡宣告后,我才蓦然从屏幕上回过神来。唐生站在我对面,正看着我,眼里有担忧,有关切,我对着他,笑了笑。   从手术室出来,收拾无菌室的护士把朱成的东西拿给我,其实就是一套病服,我无奈的笑了笑,随意的拿在手上,一张卫生纸从裤兜里掉落到地上,我捡起来,展开后发现,上面被撕出了几个字。   “我累了,算了吧。”   朱成的父母在十分钟后到达医院,似乎难以接受儿子再次自杀并且未能抢救成功的事实,在大厅撒泼。当时我正在查房,得到消息马上赶过去,朱成母亲看到我,一下失去了理智,随手拿到一个东西就向我丢过来。我避闪不急,只好一下闭着眼睛,手抱头站在原地。   想象当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我睁开眼,发现唐生一只手抱着我,面向朱成家属。而不远处地上,有一摊花盆的尸体......我有点担心。   正打算问问他有没有受伤,一不留神,一支钢笔又径直的向我们飞过来。唐生伸手接住,沉默的看向始作俑者。朱成的母亲在他的眼神下有些发怵,没再把手上的东西扔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叫着“庸医害人,无良医生草菅人命”之类的句子,哭闹撒泼,形象全无。另一边她丈夫倒是没那么吵,而是推着几个阻拦的护士,正要摔东西。我忍了忍,又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   不顾唐生的阻拦,我冲过去夺过朱成父亲手里正准备砸的东西,“够了,公共场合,能不能注意点素质。朱成一次又一次的自杀,你们就没想过因为什么。第一次刚抢救回来,就算脱离了生命危险,那也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你们没想着问一问他哪不舒服,一心就只关心学习,把他当什么了?是你们不珍惜他的生命,有什么资格责怪别人。”我把那张卫生纸甩给他,“好好看看吧,我要是他,活着也没意思。”   说完话我就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当天的闹剧怎么结束的,我没在意。这天之后工作的时候,心里总要想起朱成和他父母,越想越生气,看着刚刚写得一塌糊涂的,被发回重写的病历,气闷得想哭。实在是状态太糟,巡完房我就请了个假,去天台吹风,冷静冷静。   我看着远方思绪万千,夜幕悄悄降临,刚入春的晚风还带着些凛冽,打了几个喷嚏,也打散了我最后的怒气。有点冷,我搓了搓胳膊,但还不想动。一阵热气袭来,身上多了件大衣,身旁,多了个男人。   我侧头看了看唐生,这个寡言少语的男人,从确定关系开始,时时刻刻关心着我,不管什么情况,只要他在身边,都会不顾一切的保护着我,不是不感动,当初离开他,也不是不伤心。   “还记得我大三第一次实习的时候吗?”我转过头,对着晚风缓缓开口,“我跟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医师,到要结束的时候,遇到一个特别难缠的病患。是一位老妇人,年纪有点大了,胃体门部长了个瘤子,良性的,考虑到年纪大了,建议家属不开刀,用药物治疗。不知道家属回去是怎么说的。第二天,老太太冲到老师诊室,不顾老师还在看诊,破口大骂,老师大概是这种事也见多了,好言好语劝了几句,让我把她带出去,好好解释。一出诊室,发现她儿媳正站在门口,她又开始骂,说她儿子媳妇不孝,不愿意出钱给她做手术,还说老师和她儿子串通起来,蒙骗她。怎么说都不听,最后还是住了院,约了手术。”   说这么长一段,我口有点干,舔了舔嘴唇,正打算再说,手上多了个开了盖的保温杯,正腾腾冒着热气.....原本空落落的心,一下被塞得满满的,这个总是把我放在心上的男人,当初为什么没有多相信他一点,为什么那时候没有向他倾诉这件事。   “手术本来难度不大,加上考虑到她年老,做得也是十分仔细,只是到后面,另一个手术急需麻醉师,麻醉师的就把后面的剂量方案写给我,过去帮忙了。那算是我第一次上手术台,心里既激动又紧张,没想到这一激动就坏事,最后一组剂量我多给了千分之一,当时立即就采取措施了,没产生严重后果,只是患者多昏睡了一小时。手术虽然出现了我那个插曲,但结果还算成功,老师顾及到我的实习成绩,就没写到手术日志上。”我喝了一口水,温度有点高,但很舒服,叹口气,继续道:“没想到的是,这个消息被老太太知道了,她身体还没恢复好,就让他儿子扶着,又骂到诊室来,当时这件事还差点上新闻,考虑到老师声誉,被院方压下来了,我也灰溜溜的结束实习,回学校了。”   他皱眉看过来,“当时没听你说起过?”   “因为觉得害臊,我就是那时候下的决定要出国。”转头看着他,到大五快结束的时候,他才知道我留学的消息,那天,工作还没结束他就从附院回来,在我寝室楼下等了我三个多小时,他那么稳重的人,在那人来人往的地方,失去理智般的质问我。我知道他不是不同意,而是不解我为什么一直没有给他说过,当时吵了交往以来第一场架,也在那个夏日的傍晚,无奈的分了手。   “你告诉我出国的理由是,‘不想再因为自己的失误影响到别人’,就是因为这件事?”他定定的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国外的学习条件要好很多,尸源也多,我当时想在那儿能进步更快。”顿了一下,“其实当时没说,还有另外的原因。那件事之后的很长时间,我都感到很迷茫。我从拿起第一本生物课本开始,就向往成为医生。做了那么多年的梦,一直以为医生都是高大的,被人尊敬的。可是.......从那以后我才渐渐明白,在生死大关面前,一切的美好,不美好,都会被无限放大,而不美好,会慢慢浇灭一腔热血。”感到他还看着我,我转过头,看向他的眼睛,有些语无伦次,“我做了那么多年的梦啊,不甘心就让它灭了,我害怕,却也不敢告诉你。你总是这么稳重,泰山崩于前,不改于色,我想你会说我幼稚,会笑话我,可我是真的害怕。我....我觉得你可能不能理解我,又觉得,如果知道你真的不理解我,我会放弃....”   我不敢再看他,转身欲走,突然,他从背后抱住了我..... 第四章 狂犬病患   之后的几天科里过得还算平静,没什么大手术,据说这样悠闲的日子是少有,我过得分外珍惜,是有时听着来串门的小护士带来的小八卦,或是写病历写得无聊时,会不自觉走神,想起那晚,唐生在我耳边低喃着,“以后,不要再分开。”   想起唐生,他自替我挡花盆伤了左手,做不了手术,就顺便把年假休了,这几天一直也没见到人。这种刚说了不分开,立马就消失好几天的人,真是......有点过分。   “廖医师也是心大,被人家打了也不生气,还主动帮人家联系工作。这不,这几天就上岗了,在住院部那儿做保洁。”   “是啊,诶,杜医师,你说你要遇到这事,会怎么办?”   听到有人叫我,我才从感慨中回过神来,略一思量,知道她们说的是前天骨科发生的事。说起来那病人还是从我手上送过去的,是个货车司机,送货途中出了车祸,车子侧翻,他中途不知怎的从驾驶位滑了出去,走了几步没走远,被货箱将下半身压得死死的,送来的时候双腿已是血肉模糊。这类急救解决不了,我立马就送骨科了。   听说,刚送过去病患的老婆就哭着来了,签截肢手术同意书也签得干脆,没成想手术结束看到突然没了双腿的丈夫,就失去理智似的,死命抓着主刀大夫,哭着吼着让他给重新安回去,跟着好像还抓花了大夫的脸。这事被小护士声情并茂的说出来,我也觉得神奇,没成想更神奇的是,那医师不仅当时没计较,事后了解到患者家庭情况,还走了关系把患者妻子安排到医院保洁科工作。我刚来,没见过这位神奇的医师,只从小护士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他还是个有颜有貌的青年才俊。   我匆匆在脑袋里过完这些信息,正要回答,一个护士打断了我,“诶,你乱说什么。人家杜医师才不会遇到这种事,就算是遇到了,那巴掌还没落到医师身上,唐医师肯定就档在前面了,哪会让杜医师受到半点伤害,真是。”   “......”我有些凌乱。   “哦哦,对哦,说起来,这几天没见到唐大夫,还怪想他的,杜医师,你主治多久回来啊?”   “......我怎么知道。”   “别逗我们了,那天大家可都看见了,你俩可是牵着手从楼上下来的,说没点特殊关系谁信啊。”   “你别这样说,咱,杜医师肯定是怕影响不好。不过医师你放心,咱医院一群单身狗,能内部解决,院长绝对是支持的。”   说完,一阵不可形容的笑。   这个情况,恼羞成怒不过分吧?“你们很闲吗,病房查了吗?那儿那儿,叫你换药了,还不快去!还有你,工作时间跑到其他科室闲聊,不想要工资啦?还不快回去,散了散了,都散了。”说完,我在脸红透之前快速离开了现场。   身后又是一阵放肆的笑。   唐生,你这个混蛋,留下一堆烂摊子,没打声招呼就跑,真是......太过分了!有种,有种你就永远别回来!   唐生回来的那天,我们遇到了一个特别棘手的病患。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傍晚,城市的天空出现了少见的火烧云,急诊的大厅出现了一个发着少见高热的孩子。孩子今日凌晨因高热不退家人被送进卫生院,卫生院大概也没仔细检查,直接给人用了抗生素。没成想这温度不仅没降,反而是升了,眼看着逼近四十度,卫生院赶紧甩手,让送到县上医院。谁知这送过去,医生一检查,却什么也没说,就让转院,任家属怎么求,就说自己治不了,快转到市上,像是甩什么麻烦。这个情况随后分别在县中医院,市第五医院,市总院,省军区医院上演,折腾了大半天,到了省医院,总算是在一个老道持重的儿科主任那儿,得到一点病情的消息——狂犬病。   孩子的母亲当场就晕了,父亲还有些难以置信,这不,立马的就送到了咱们急诊科。   一边了解了情况,我一般开始做常规检查,孩子现在体温,已到了四十度,整个脸烧得通红,眼看情况不受控制还会恶化,但病情还未确诊,我们也不敢用药,做个冰池给他物理降温,一旁输点生理盐水。等温度终于降了下来,孩子也有了一些意识,他却突然在冰池挣扎起来,嘴里依依呜呜的叫着,后来甚至越来越剧烈,两个护工都差点拉不住。我心里一咯噔,这别真是狂犬病把,这么小的孩子,多作孽。   主治在这时候过来,拿着个电筒掰开孩子眼睛一照,我一看那瞳孔收缩的样子,心里更凉了。果然,主治随后便让准备暗室,知道孩子被送进去,绑在床上,孩子的父亲都还是一脸的不敢相信,瞪着个眼睛,似乎说不出话。   患者父亲坐在诊室,面前一纸杯还没动的水。唐生拿着几张检验报告走到他对面坐下。   “您冷静一下,听我说下面的话。”唐生定定的看着他,清澈的眼,让人安心,“根据血清报告,您的孩子的确是染上了狂犬病,而其他的各项检查也表明,现在是发病了,虽然现在这个病在国内治愈难度很高,但我们也不是没有希望。为了帮助制定治疗方案,现在你能回忆一下,您的孩子,可能是在什么时候,染上的这种病吗?”   孩子父亲陷入的沉思,似在回忆,又似在发呆,过了很是一会,才看到他张口,“不可能的,怎么会,现在的狗都打了疫苗的,我家也没有养狗,怎么会得了狂犬病。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不给狗打针,害死了我儿子,我要是知道了,我得把那人那狗宰个烂。这种人渣,败类!”眼看他越说越暴躁,却完全没抓住重点,我和唐生对视一眼,感到无力。 第五章 拐徒   “您别激动,喝口水冷静一下”我把水递到他手上,继续说到“您的孩子,现在还没有死,还有治愈的希望,您先仔细想一想,是不是哪个时候,您儿子被野猫或者狗咬伤或抓伤过?”   他接了水递到唇边,没喝,放下来,又拿起来,重复了几次,终又开口:“我不知道,我们那是乡下,野狗野猫都多,孩子也野,经常又是磕磕碰碰的,我也寻常有个小伤口我们也没管过,谁知道这就染上了。这城管就知道去赶街边的流动商贩,那些该死野猫野狗就让它们乱晃,猫猫狗狗在城里呆不下,就全往咱乡下跑,可怜了我的孩子。城管这群没天良的人,吃公家的用公家的,就是不办正事,这种人就该拉去砍了.....”   这次的病情询问进行的磕磕碰碰的,最后也没有什么大的进展,晚上值班的时候,我又去看了孩子。病患折腾了半夜,打的疫苗才起了点作用,让他终于陷入了沉睡,借着心电图显示器微弱的光,我看到他此时四肢虽仍被绑着,但只是时不时轻微抽动。然而我知道,现在注射疫苗,作用已是杯水车薪,治标不治本,要是不能有效清除体内病毒,已发病的狂犬病患者,随时都有可能突然休克,甚至死亡。孩子看起来才七八岁大小,正是天真无邪的时候,但这小小的生命,却已是悬在了生死的边缘,可能下一刻就撒手而去。我不由想起孩子父亲抱怨的话,渐渐体会到,预防医学的的不发达,留给了民众多么大的生命安全隐患。   临时准备的暗室们开了又快速关上,唐生进来了,他走到床边,在我身旁站定。   “怎么样,商量出方案了吗?”见完家属,他就去楼上找流行病学的主任了解情况,我粗略一算,将近四个小时才回来,也不知道了解到什么没有。   “情况很不好,方主任这方面经验丰富,说起以往相似的病例,几乎没有发了病能活下来的。只一个,因伤口过浅,感染不深,再加上发病时间短,才被救了回来。”   “怎么救的?”我有些好奇,以往在国外,都没有听过有救回来的。   “激素。”   “......这么小的孩子,能用激素?”   “......还是先搞清楚染病过程吧。”他也有些无奈。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心里已经没什么底气去救治了,“其实我觉得,搞清楚染病过程也没什么用,这孩子一看就是过了一个月以上才发病的,这么久了,要想找到病原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说完我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就算是找到了,临时研制抗毒血清的难度也不是咱急诊科能完成的,甚至是中科院,短时间也做不到,而且.....”   “别说了”他打断我,“有哪个事情要完成不是千难万险,患者还活着,你要清楚你是个医生,最大的使命就是拼尽全力挽救生命。”   说完没等我回答就转身出去了,我在一片黑暗中,有些气闷,但更多的是羞愧。   第二天照例巡完房,开始看诊,我坐唐生对面,写病历做记录。唐生为一个术后复诊的患者换了药,刚准备让护士唱号。这时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色背心的男人出现在门口,身材还算健硕,只是那刻意佝偻着的样子,看着有些猥琐,他讨好的笑着。   “医生,到我了吧,57号?”得到肯定的答案,他走进来,身后几步外跟了个女子。那女子面色青黄,眼窝深陷,身材消瘦,一头刻意打理过但还是因干黄枯燥显得乱糟糟的头发,形容憔悴的样子,让人看不出年龄。   那男子走了几步,好像反应过来什么,转过身伸手抓住女子胳膊,正要扯,立马又稍显刻意的换成搀扶。女子一副很不习惯的模样,被男子扶着,不时还推着,走到问诊凳子前坐下。   没等女子开口,那男子讪笑着说道:“医生,你给看看,我老婆说她不舒服。”搓了搓手,“你们急诊看病肯定快,你看着给开点药治治就好,我们赶时间,这还有一家子人等着她回去做饭呢。”   唐生听完皱了皱眉,忍了忍,轻言细语的开口问道:“你好,请问是哪不舒服?”   那女子神情有些呆滞,隔了几秒才开口,“我,我肚子不舒服,下面,下面很痛,还有那里,那里......”女子边说边低头,声音也越说越小,最后几乎没声。   又问了几遍,才搞清楚,是会阴处的问题,这不是急诊的治疗范围,我想他应该不会接这个病患,就低下头,打算提前把病历写完。   果然,唐生听完,稍一思考便开口道:“你应该是患了妇科类的疾病,属于内科主治,我这里没办法给你诊病,你到前面再挂个号找妇科医生看吧。”说完便让护士继续唱号。   “诶,小姑娘,别别,等一下,我这还没看完呢。”那男子突然制止了护士,转过头来对着唐生,又是一脸笑。   “医生,你别啊,这么简单的病,你肯定能治,我这真赶时间,你就看着给开点药,能止点痛就行。”   “我对妇科了解不多,没办法给诊断,更不可能在病理没清楚的情况下随便给你开药。”说完看到男子还打算开口,继续说道:“这样吧,我给你开个检验单子,你们先去查个血常规,打个B超,拿着检验结果直接找妇科专家,可以节约点时间。”   没想到那男子还不罢休,“医生,我们真的赶时间,就别检查了,你就给开点止痛药,效果比外面卖的布洛芬什么的强一点就行。”说完,转过来看着我,“这位医生是写处方的吧?快快,给开点药,我也不耽误你们时间,这就走。诶,是不是要红包啊,来,你看两百合适吗?”   唐生听到这儿终于没忍住,皱着眉头,质问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你爱人腹痛都快一星期了,你今天才带她来看病也就算了,一来还挂急诊,急诊看什么你不知道?”不等他回答,又说:“别说什么赶时间,你爱人这情况显然不能操劳,你还非让她做家务,你家要是实在没人做饭,就在外面吃,反正你也不缺钱。”   男子愣住了没说话,唐生把手上的检验单子填完,递给他,“既然来了,就尽量把病看好,去吧检查做了吧。”   男子沉默着没接单子,“医师,真的,我就要止痛药,外面不卖效果更好的,说要医生开处方才给药。你就给我开......”   男子还没说完,唐生打断道:“你到底是不是他丈夫?”同时有些探究的看着他。   男子一直以来谄媚的表情渐渐破裂,突然面露凶相,“不给药就不给药,什么破医院,什么破医生,败类!”骂骂咧咧着拉着那女子就要走。   我正因唐生的话陷入沉思,没想到那女子突然挣开那男子的手,向我扑过来,“医生,我真的不舒服,你救救我,救救我。”   男子突然暴怒着走过来,拉起女子,半拖半拽的飞快走了出去。   我摊开刚才被那女子塞到手中的纸,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救我!他是拐子,求你救救我,求求你。 第六章 险象环生   我噔的一下站起来向门口跑去,出了门,看到那女子被拖拽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快速追过去,到了急诊大厅门口,唐生追上了我。   “怎么了?”他拉着我,皱着眉问道。   我看着那两人越走越远,心里着急,挣脱他的手,把那张纸塞给他,扔下一句“快报警”,更快的向前跑去。   没跑几步,又被他追上,他瞥了我一眼,扔下一句“去报警”,越过我,向前追去。   .......然后就看到他迅速缩短了差距,好吧,腿长了不起!   我赶紧拿出手机报警,快到医院大门的时,唐生追上了他。我给警察说完情况,见他们在门口说着什么,我深吸几口气,快步走过去。   走到能听到他们说话的距离,找了个路牌,躲了起来,打算静观其变。听见唐生说,“我突然想起一种药对你妻子的病很有帮助,你跟我回去一下,我给你开处方。”   男子闻言面露警惕,一边继续拉着女子往外走,一边说:“不用了,让你开的时候你不开,现在老子不要了。”   唐生上前拉住了他,“先前是我的错,我一时没想到,这样吧,我直接带你去拿药。来,这边。”   男子面色变得更严峻,大力甩开唐生的手,什么也没说,大力拉着女子,更快的向外跑去,眼看要过了保安室。   怕他身上有武器,我没敢叫保安拦他,一筹莫展中,摸到口袋里早上配好的准备给一位住院病患的药。   “诶,那位先生,清等一下,我已经把药带来了。”我一边大声吼着,一边把手里的药举起来挥着。看到他停了下来,转过身,我快步向他走去,中途不露声色的推开唐生试图拉我的手。   到了他跟前,笑着说道:“知道你赶时间,咱医师出来的时候就让我去拿药了,这不,虽然稍晚一步,但总算是送来了。”说着把药递出去,看着他手来接,又马上收回来,拉着他说:“诶,您先别急,我给你说说这药的用法,几分钟就好,咱不差这点时间啊。”   没等他回答,我开口道:“您妻子这病吧.....”努力调动着知道的妇科知识,回忆刚刚女子说的症状,我开始扯。眼看那男子越来越不耐烦,几次三番的把我手甩开,而我的话也越来越没逻辑,我心里不住抱怨,这警察能再来慢点吗?   就在我再也说不下去的时候,总算听到警笛声,男子顿时面色一僵,随后目露凶光。我暗叹不好,打算退步跳开,但还是晚了一步。他竟甩开了那女子抓住了我胳膊,把我往他怀里扯去,我只隐隐看到他左手往后腰移去。我内心祈祷,可别是刀啊!大概是某位听到了我的祈祷,他掏出的果然不是刀。我感受着被死死抵着的额角上圆形的洞口,看着周围人们既惊诧又恐惧的表情,既崩溃又无语的发现,是枪........   .....这到底是什么狗屎运。   虽然内心很害怕,看着不远处一脸紧张的唐生,怕他太担心,我看着他笑了笑。男子粗壮的手臂勒紧紧着我脖子,我有些不能呼吸,努力稳定心绪,试着冷静下来。周围已围满了举着枪的警察,刚被男子甩在地上的女子被扶着走远,我稍稍放心。看到远处走来一个穿着职业装的高挑身影,看样子是来谈判的。我想我得尽量稳定情绪,以免更加激怒男子。   他拖着我往草丛靠,在我耳边吼道:“你们都给我退开,十分钟内给我准备一辆警车,要快,我不接受谈判,说你呢,你给老子滚。”   谈判的女子像是没听到,又靠近了几步,“您别激动,您的要求我们都答应,您先放了这位医师,咱们好商量。”   我一听差点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来谈判的,不是弱智?   男子大概也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破口大骂:“放你x的狗屁,老子放了人,拿什么威胁你们。告诉你,别磨叽,立马按我的要求做,出了差错老子就撕票。呵呵,反正烂命一条,临死前带个女医生也不亏。”   谈判听完对着对讲机说了句话,远处开来一辆警车,察觉到男子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车上,我感到这是个好时机,鼓起勇气,用后脚跟死踩住他的脚,同时左手向后一顶,右手举起迅速握住他的手,往合谷穴用力一按,打算趁他受痛松懈夺枪。没想到一夺未中,男子反应过来,刚移开的枪口又顶在了额角,我陷入一阵绝望。 第七章 劫后余生   突然之间感到额角的力道变小,随后勒着脖子的手臂也松懈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忽而落进一个陌生的环抱,只余光看到周围警察一拥而上。   反应过来时已被人放开,抬眼,视线中出现一张阳光俊朗的脸,带笑的眼睛看着我,在脑海中一阵搜寻,确定了不认识这人。感到和他站的距离太近,正打算往后一退,没想到经历刚才那阵惊吓,腿不争气的软了,我差点摔倒,后腰立时被一只手扶着,回过头一看,发现靠得更近了......   气氛有些微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扶着他站稳,撇过头,看到唐生走过来,救星赶到,正打算迎上去,发现腿还是软的,想到刚才的尴尬,就顿了一下没动,还是原地等吧。   然后终于意识到,是眼前这个人刚才救了我,我觉得我该道个谢。   “那个.....”   “廖佳磊。”他突然打断道。   “啊?哦。”脑中一下想起几天前小护士的八卦,那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廖医师?这时,唐生走到了我身边,我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子,面向廖佳磊说道:“廖医师啊,经常听到你,刚才谢谢你啊,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找我,只是现在不太方便,我主治来了,你先走吧。”说完对着他笑了笑。   转过头对着唐生,故作可怜的样子,“腿软了。”假装无可奈何道:“怎么办?要不我在这儿歇一会儿,你先去看诊吧,自己写写病历。”说着就扶着花台边缘假意打算坐下,中途途果然被他扶了起来,我一阵得意,撇过头,却发现廖佳磊还没走。   疑惑的看向他,正要发问,听见唐生开口,“刚才谢谢你了。有空一起吃饭,今天还有事,我带我实习先回去了。”说完对着他老成的点了点头,转过身对着我,“背你还是抱你。”   “......背。”我有点害羞。   当着别人的面,爬上他的背,我真是十分不好意思,回过头学着唐生对廖佳磊点了点头,然后又笑了笑。   唐生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廖佳磊的声音,“等一下,唐医师。”他走到唐生身旁,“既然见了,顺便还是说一下,我不久之后,就要从骨科调到急诊,以后就要和你一起工作了,说起来还有点期待。”说完又看向我,伸出手“还有你,刚才很勇敢,很高兴认识你。”   从骨科转急诊?这人果然不走寻常路。我一边想着,一边伸出手跟他一握,摇一摇,“我也是,很高兴认识你。”然后愉快的趴在唐生背上回去了。   劫后余生,心情不是一般的飞扬,简直就快要哼起歌来。   “唐生,唐生,刚才有没有被我的机智帅到?”   “没有。”   “什么没有,我明明顺利的把他拦下来了!”   “然后你没用的被挟持了。”   “......但是我尝试自救了!”   “但是你失败了。”   “.......”这人怎么这样,“你怎么这样,连不认识的人都夸我勇敢,你不夸我就算了,还打击我,我可是刚刚救一个人,还从凶手首手下死里逃生,我还.....”   “好了,好了,你很勇敢,行了吧。”他不知被我哪句话取悦,嘴角轻微往上勾了勾,但还是不耐烦的语气。   .......当然不行!   “那我帅不帅?”   “帅。”   “比你还帅?”   “.......比廖佳磊帅。”   .......这个自恋狂。   说着说着进了急诊大厅,我突然想起一件被我忽略了的事,“诶,唐生,廖佳磊怎么救我的啊?”   “用麻药。”真是惜字如金啊。   “麻药?那么短时间双臂都起效?”   “恩。”   “他扎的腋下神经丛?”   “恩。”   “哇,这技术,跟你有得一拼啊。以后就要跟他共事了,想想还有一点小激动诶。”越说越兴奋,没注意晃了晃腿。   “腿好了?”   “啊?没。啊!”他突然手一松把我放下来,要不是我反应快,差点就摔给髋关节脱臼,“你,你太过......”   “请问是唐医师吗?”耳旁传来一个带着喘息,焦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   唐生转过头看向声音的主人,又一个憔悴的女人,他眼带疑惑,“是我,你是?”   “我,我是强子的妈,强子,强子就是李强。我儿子染了狂犬病,我....”说着竟哭了起来,我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孩子的家属。   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有些不忍,递给她一张纸,开口道“您先平复一下心情,来找唐医师,有什么事吗?   他擦了擦眼泪,哽咽着开口:“我男人给我说,医生说找到染病经过就可以治好,我,我知道。”   唐生眼神变得严肃起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诊室吧。”说着向前走去。 第八章 穿着夹袄的小姑娘   我扶着病患的母亲,到了诊室。   她一坐下,立马就开口,“去年年末,就十一二月份的样子。强子放了学回来,不知道在哪皮了,出了一身汗,我怕他感冒,给他洗澡换衣服,就发现他右手有猫爪印,有几条还渗了血。应该就是那次,其他没有了,恩,没有了,就是那次。我的强子啊,怎么那么命......”   听患者母亲絮絮叨叨的讲完,将她送出诊室后,我关上门,转过身来看着唐生,“如果真是去年年末,那现在还能找得到病原体吗,”   他皱了皱眉头,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先让医检的人去找吧。”大概也知道感到希望渺茫,他叹了口气,“至少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是由猫传播的,说明这组疫苗很大可能可以稍微稳定一阵。”   我看他说完还在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走到位置上坐下。突然反应过来,抬头看着他道:“你不会,真的在考虑用激素吧!”   大概真的被我猜到,他抿了抿嘴,没否认。   我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小的孩子,别说用激素有没有作用。就算是治好了,那以后的日子得过成什么样?”觉得自己太激动,稳了稳情绪,“别想了,这种方法不说院长,连科长那儿都过不了。”   他扶着额头,苦笑了一下,过了几分钟,抬起头对护士说:“唱号吧。”   当晚,医检外出找病原体的同事回来后找到我们,意料之中,没找到。   情况越来越不乐观,孩子的呼吸肌已经出现衰竭征兆,而近一天没有喝水,再加上昨天的高热,脱水有点严重,加上恐水越加厉害,上次差点没打进疫苗。唐生去检查了几次,脸色越来越难看,我也还是难以避免的感到绝望。   夜里巡完房,我向那孩子的病房走去,远远的看到门口有一团小小的红色的物体,走进了,才发现是一个穿着薄薄夹袄的小女孩,脑袋还一垂一垂的打着瞌睡。   我看她穿的单薄,怕她感冒,摇醒了她。   “小朋友,你家长呢?这儿可不是睡觉的地方。”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揉了揉眼睛,看到我,突然精神一振,小手拉着我袖子,“你是医生吗?你让我进去看我哥哥,刚才那个姐姐不让我进去,说要,要穿白大褂的医生同意,你穿的就是白大褂,我在电视上看到过,姐姐你快点给我开门。”边说着边把我的手往门边拖。   我轻轻拉住她,蹲下身子,“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她飞快回答道:“强哥哥,不不,叫李强。我哥哥就在里面,我今天下午看到爸爸妈妈从这个房里出来的,他们说哥哥生病了,但她们不让我来看他,姐姐你快开门,我要进去看他,我有话要跟他说。”   差不多确定了真的是病房里那孩子的妹妹,我扶住她肩膀,看着她眼睛温和开口:“今天太晚了,你明天白天再来好不好,和你爸妈一起。你好好跟他们说,他们会同意的。”说完起身,正要掏出手机,联系她家长。   她却突然大哭起来,同时还不忘开口说话:“你骗人,白天我妈妈就会只会送我去学校,放了学还要去学英语,以前都是哥哥才会被送去学,我......”我看她配着眼泪越说越大声,赶紧捂住她的嘴。   “诶哟,小妹妹,你小声点,其他人都在睡觉。”看她没再挣扎才放了手,问道“怎么,这么小就学英语了?”   小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半夜里还这么精神,眉飞色舞的说道:“以前我都不学的,哥哥其实也不想学,老是装病逃课,这次他肯定也是装病,连爸爸妈妈都骗了,你让我进去揭穿他,我不想学英语,我以前放了学都可以和张丽她们跳皮筋,现在还要被英语老师打手心。求求你,姐姐,让我进去吧。”   我听完心里一咯噔,为什么,连孩子的父母,在孩子还尚存一息的时候,都渐渐放弃了他。这一刻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唐生总说,医生一定得是那个最后放弃病人生命的人。   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扶着小女孩一时有些怅然。   突然门内传来硬物碰撞的声音,我一惊,飞快的打开门走了进去。借着心电图显示器微弱的光,我发现那孩子正剧烈的挣扎着,又发病了!   我赶紧按下急救铃,听到空气中传来剧烈的喘息声,暗叹不好,顾不上他的恐光症,打开床头的壁灯,拿出抽屉里的呼吸插管,大打开他不住流涎的嘴,进行清障插管。因他不住的挣扎,我废了很大力气,才终于固定好呼吸管。呼了一口气,抬起头,愕然发现病房角落那个瑟瑟发抖的小身影,心里一惊,这时唐生带着几个护士,也匆匆赶来。他看向挣扎的病患,又看了一眼我的手,眉头一皱,走过来,一边关了灯,一边语气严肃的开口道,“没带手套就给他插管,谁给你的胆子,不要命了,滚出去打疫苗。”   说完没再管我,一边轻轻按压孩子的胸廓,帮助肺通气,一边观察显示器。   我暗中翻了个白眼,凶什么凶,然后,摸黑拿纱布沾着酒精擦了擦手,估摸着向小女孩的方向走去。   黑暗中我无法确定,也不敢贸然发出声音,刺激患者,只能伸着手,一点一点慢慢探过去。感觉摸到了一个圆圆的小脑袋,我松了口气,还好,没乱跑。手下轻轻拍了拍,正要开口:“我......”   没到她像是突然受了刺激,一下把我的手推开,我正着急,又感到被什么猛的东西一撞,没稳住向后退了几步,后腰磕到了不知是谁摆在那儿的桌子的角上,顿时疼得吸了口长气。恍惚中看到门被打开,一个红色的身影跑了出去,心中更是担心,顾不上从腰部传来的无力和不适感,跌跌撞撞的追了出去。 第九章 父母的放弃   出了病房,便看见小女孩正要跑进电梯的样子,忙叫路过的一位护士将她拦住,看着她两只手腕被抓着,还不停的挣扎的模样,我扶了扶额,有些头疼,撑着后腰走了过去。   正伸手欲接过小女孩,却发现,她看着我伸过来的手竟面露惊恐,我一顿,心下有些了然,收回手略躬了一下身子,无力地道:“我不碰你,你只要保证不再乱跑,乖乖在这里等着你爸爸妈妈过来,我就让这个姐姐放了你,好不好。”   看她闻言渐渐停止了挣扎,我对着护士点了点头,小女孩被放开了,听话的呆在原地没有动,我稍微放心了点。   这时,护士一边走开,一边对着我打趣道:“杜医师,谁啊?又是一个狂犬病?”   小女孩听言抬头瞪了她一眼,我暗叹不好,赶紧推了一下她,催促道:“别乱说,刚才谢谢你,快去休息会儿吧。”   一边给女孩的父母打完电话,一边带着她坐到急诊大厅中央的凳子上。深夜的大厅不如白昼热闹,只时不时几个医务人员经过,四周静悄悄的。我侧头,发现她还瞪着一双大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下意识的觉得情况有些糟糕,让她这样继续胡乱想下去,估计得出事。   “小妹妹,小妹妹!”听到我叫她,她回过神看向我,我于是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李娟。”   “是李娟小朋友啊。”我故作幼稚的说着,“刚刚听你说,你喜欢跳橡皮筋是吧?”   “不喜欢。”   我嘴角一僵,还是继续说:“怎么不喜欢呢,不是还为了能和张丽她们跳橡皮筋,大半夜的特意来揭穿哥哥吗?”   她闻言一怔,许久没有反应,然后竟突然哭了起来,带着鼻音抽抽噎噎的说着:“我不要跳橡皮筋,我要我哥哥,我哥哥怎么会生病,呜呜~”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不过想到,她能哭出来总比刚才闷在心里要好,就随她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渐渐停止了哭泣,只不时抽噎着,脸上满是眼泪鼻涕。我拿出口袋里来的时候揣的一包纸,正要扯出一张给她,想起她不愿意我碰他,估计也不愿意接我碰过的东西,于是悻悻的收回一只手,把纸包递给她:“抽几张,擦一擦吧,小爱哭鬼。”   她直接从我手上拿过纸包,中途还实打实的接触了一下我的手心,小手抽了一张纸出来,一边擦着鼻涕,一边开口:“你摸了我哥哥的口水,也会得我哥哥的病吗?”   我一愣,“怎么这样问。”   她红着眼看向我,“那个很凶的叔叔叫你去打针,是不是你已经被传染了?你也会变成我哥哥那样?”   我心里一暖,这小屁孩还会关心人。然后满不在乎的说道:“他啊,就是瞎操心,多大点事。姐姐没事儿,啊~”复而又开玩笑道:“怎么叫他叔叔,叫我姐姐啊,是不是觉得我比那位大叔要有活力啊?”   她闻言竟是笑了,“那位叔叔看起来就是医生叔叔啊。”   什么话?我不解:“那我呢?”   “你一点都不像电视里演的医生,电视里的医生都没有笑,你总在笑。”   “......谢谢你啊。”我觉得无语,这找的什么烂话题,“那你长大后想做什么啊,小妹妹?”   她看向我,眼睛因哭过显得亮亮的,“我也想做医.......”   “娟儿,娟儿,快过来,你乱跑什么,吓死我了你。”安静的大厅突然响起一把尖细的女声,打断了她的话。我转过头,看到李强和李娟的母亲正狂奔过来,不一会,就越过我,抱住了她女儿,“呜呜~你乱跑什么啊,你要是出事了,我和你爸该怎么活啊。”边说着,边抱起她就往外走,从头到尾,都像是没看见我。而小女孩看到她妈妈来了,大概是觉得有了依靠,又开始哭了起来。他父亲这时才进来,看见了小女孩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这才终于看到我,对着我,点了点头。   我总算对自己的存在感有点自信。   但眼看他们这就打算要走了,赶紧向他们小跑了几步,考虑到是晚上,还是稍稍压了点声音,说道:“诶,你们等等,你们儿子今晚又.....”   “今晚就算了吧。”我闻言停下了脚步,一楞,我正要继续说,他却再次开口:“孩子一大早还要上课,明天,明天我送完孩子就来医院。”说完一行两人,抱着小女孩,竟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看着他们渐渐消失在薄暮中的身影,一种不可名状的无力感席卷了我,我扶着椅子扶手坐了下来,手肘撑在膝上,十指交握,抵着额头,心里难受得紧。 第十章 深夜的交谈   不知道这样做了多久,脑中还想着刚才的事,便听到耳中传来了逐渐变大的脚步声,我抬起头看向声音的出处,发现唐生正皱眉看着我,慢慢走过来,手里拿还着一个粉红色的保温杯,目测,是我的。   他在我的注视下,走到我身旁的椅子坐下,我看着他皱着眉头打量着我,看着他将手中的水杯的杯盖扭开,看着他不发一语把水杯递给我,慢慢的感到,心里的不知所措在渐渐消融。   “打过针了?”耳边传来他低声的询问。   我无所谓的笑笑,“还没呢?”   他眉头皱得更厉害,“还不快去,拖什么,拖着等死吗?”   我实在看不下去,伸出手轻抚他的眉头,微笑着开口:“别老说死不死的,平时工作还没说够吗?”不等他回答,又说:“老皱着个眉头装老成,刚才可是有个小孩叫我姐姐,而叫你叔叔。”   他闻言,眉头渐松,面色稍愈,从脸上拿下我的,然后握住,没放开。沉吟了一会,又开口道:“那不挺好,我就可以过一把老牛吃嫩草的瘾了。”   见他少见的开玩笑,我有些意外,打趣道:“你可悠着点,我可不想以后出去,被别人说,拐了个沧桑大叔。”   他总算是笑了起来,我回想回来以后他屈指可数的几次笑,心下一片怅然,这个男人,过得太幸苦了。   我打开保温杯,吹了吹蕴蕴的热气,小心的喝了一口,驱散了一些周身的冰寒,看他嘴唇也有些感,将水递到他嘴边。   他就着我的手喝了一口,叹了口气,还是说道:“明天护士长上班了,还是让她给你打一针,你不能总这么大大咧咧的,小心点也不会少块肉。”复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你刚刚在病房里,是不是撞到了?“   我惊讶于他在急救还能注意到周围情况,而经他一提醒才突然感到,后腰真是痛啊。瞥了瞥嘴说道:“被一个小孩推了一把,后腰撞桌子角了。”侧着身子背对着他,扶着腰委屈的说道:“真是疼啊,来,给揉揉。”   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感觉一只温暖的大手覆在了腰上的痛处,轻轻的揉着,过来一会儿又听见他问道:“那干嘛要追出去?”   我一愣,又想起刚才的事,悻悻然开口道:“是患者的妹妹,巡房的时候碰到她孤零零地蹲在他哥哥病房门口,好像家里人不让她来探病,这次私自过来的,让我给开门。”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当时听到房里有动静,我一时着急就没顾得上,让她进来看见了他哥哥的情况,刚刚追出来就是为了安抚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估摸着,明天家属再过来可能得说这件事。”   他闻言停了手,我顺势坐正,看到他点了点头,又开口问道:“家属来了?”   “恩,来接那个小女孩。”   “你没跟他们说他们儿子的情况?”   我无奈道:“说了啊~”   “那他们?”   “恩,还是走了。”   长长的沉默之后,我叹了口气:“他们甚至还没听我讲完病情,听说啊,他们女儿现在可比以前忙多了。”说到这儿觉得心中愈加的憋闷,“你说,连我们这些陌不相干的人,都在绞尽脑汁,不顾一切的救他们的孩子。他们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放弃了?”   他闻言转过头看着我,“你想说什么?觉得不值得吗?”   我没敢回答,但还是默认了。   他看起来有些生气,刻意压了压情绪说道:“你得明确,你从踏入医学院那天开始,不顾一切的拯救病患就是你的天职。他的父母怎么对他,关你什么事,轮得到觉得不值?”   我感到十分委屈,喃喃道:“你凶什么嘛,我是觉得,既然我拥有的专业知识,既不能总算拯救病患,也不能随意判断病患的生死,那我还能做什么?”   他脸色稍霁,看着我的眼神晦暗不明,抬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我们还可以,做个医生。”   感染了狂犬病的小男孩在当日正午时分呼出了他这短暂一生的最后一口气,当时,他的父亲正姗姗来迟的出现在急诊室大厅。   在有了足够光线的此前被当作暗室的病房里,看见自己儿子临死前狰狞的样子时,这个因常日劳作而越发沧桑的男子,黝黑的脸上却看出不悲喜。   我不知道他的一脸木然到底包含了什么,是不是有遗憾,是不是有悲伤,还是觉得,终于解脱了?   写完这个孩子病历的最后一页,我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入目却只见一片灰蒙,这是城市的常态,只是不知这俯视着城市的苍穹是否能透过那层浓雾,看到这里,又一个幼小的生命,就此陨落。 第十一章 一个外勤的经历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急诊呼救电话响起,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你好,H院急诊科吗。这里有一个大约五十岁患者,在路上突发呼吸性碱中毒,被发现时已并发了心率不齐,我正在做了初步急救,稍微稳定了病情。我们身在渤海路一段的岔路口,请立即派遣救护车前来抢救。”说完便挂了电话。   我听完立即发了出车通知,一边打电话联系心外科准备手术室,一边奔向停在门口的救护车。   救护车开不进岔路,我在路口下车,看见了远处灌木丛旁围了一圈人,吵吵闹闹的声音隔了半条街还隐约可闻,我暗叹不好,太过繁杂的环境会严重影响患者的呼吸,更何况还有心脏问题。   连忙带着随行的护士加快脚步的跑过去,一边剥开人群,一边大声说着:“大伙儿让一让,疏散一点。”   终于进得了圈子,让一个护士继续去疏散人群,定睛一看,只见一个衣着时髦的女子跪在地上,正一下下的按压一个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的老太太的胸口,确定了是标准的心肺复苏操作,我就没阻止,让另一个护士去协助她。   拿着呼吸管走到患者身边蹲下,观察到她面色发青,呼吸急促,手脚不时的抽搐,掰开眼睑,发现瞳孔游离,显然还处在呼吸中毒中。   赶紧用双手罩在她的口鼻上,这时随车护工已抬着担架过来,让他们稍等,在病人呼吸稍缓后,我才放开手,协助他们,将患者移上担架,然后,紧随着担架往救护车跑去。   那之前实施急救的女子见状,也跟着我们,一路上了车。我在车上插好呼吸管,确定短时间不会有重大生命危险后,退回身坐在了她对面,发现她正低头看着手机,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你就是打来电话的人吧?”   她抬头看着我,一笑:“是啊。”   入目一张青春靓丽的脸,化着得体的淡妆,五官小巧,看起来很精致。   我一边打量她,一边开口道:“那你是患者家属吗?”   她笑着摇了摇头,“不是。”   我有些诧异,“路人?”   她点了点头。   我有些诧异,思索了一下又问道:“听你在电话里说了很多专业词汇,求救用语也说得很标准,你是医生?”   她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又摇头,“现在还是在读医学生,今年毕业,以前在H院实习过。”说完犹豫了一下又开口:“今天怎么不是唐医师过来?”   我一愣,“他,有个手术,一时空不开身。”她闻言“哦”了一声,低头继续看手机。我想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你既然学医,也判断了病情,为什么不先解决呼吸中毒,再做心肺复苏?”   她闻言一脸不解的抬头看着我,说道:“我还在好奇你为什么忙着做呼吸调节,这个情况下,不是心脏病更危险吗?”   我一怔,不敢置信的开口道:“患者呼吸急促,肺舒扩剧烈压迫了冠状动脉,从而才引起了心率加快,况且四肢抽搐,有极大可能是有冠心病。短时间内,明显呼吸中毒致死可能性更大啊。”说完看她仍一脸疑惑,没忍住又开口道:“这些算得上是急救常识了,你竟然不知道?”   她闻言先是一愣,眼神飘忽了一阵,复又坚定的看着我,“我觉得你说得你不对。心脏出问题,任何时候都要先抢救心脏。”说完眼神变得有些质疑,“我经常进出H院,最近一次也没见过你,你是最近才到H院的吧,看你年龄也不大,是轮转医生?还是本科实习的?没有经验不要乱说。”   我差点被她的话气笑了,当着患者也不好继续与她争执,摇了摇头,心下暗叹,现在的医学生啊,治病是越来越随心所欲了。   到了医院,早有心外科医生等在门口,我推着移动病床跟了一段,和他说了些初检的细节,顺利办完了交接。回过头,打算还是再跟那女子说几句,以免她以后治疗出现更严重的误判,却发现不知何时,周围已没有了她的身影;思索着向院门走去,一路继续寻找。   正皱着眉四下看去,我心中既烦闷又无奈。   “杜医师,唐医师叫你回来后去手术室找他。”一个认识的护士在院门口叫住我。   “哦,好的。”还暂时也没有足够时间继续找了,也只好作罢,向电梯走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住那个护士,“你帮我留意一下一个衣着时髦的女子,找到了就让她到急诊等等我,麻烦了。” 第十二章 唐生的开颅手术   换了一次性手术服,我走进手术室,没立即上手术台,而是到旁边看了看公示栏上的手术计划,是个开颅手术。这时才想起唐生还是一个神经外科的专家,曾首创了一种大脑开颅的方法,能有效避免手术对低级中枢的影响.....难以想象,当时还是医学生的他,到底是研究了多少案例,才探究出这个方法。更何况,当时我们还没分手,他还得忙着应付我。   知道急诊接不了这种难度的手术,这次应该又是受神经外科那群人的邀请,他们总来给他增加工作,奈何他每次还都乐此不疲的接了,所以,我就一直十分不理解,他怎么会选了急诊呢?   让护士帮着穿好了无菌服,上了手术台我站到唐生对面,看到他又是紧皱着眉头,通过医用显微镜看着操作部位。   我也看向显示器,联系刚刚看到的手术计划,终于知道他找我来干什么。   患者大脑神经前回后部长了个瘤子,虽然是良性,但如不及时摘除,还是会挤压硬脑膜周围组织。   而由于他开创的那个手术方法虽对病人的伤害小,但对主刀医生的考验可不小。要用这方法,没点技术的,一不小心,就得弄巧成拙;而有点技术的,没找对具体位置,做起来也是够呛。   这不,因为造影技术的局限,这位开颅专家唐医师,就对最佳下刀地点发生了误判,造成颞区、蝶区的高级中枢挡在了瘤子生长部位之前,这就意味着,需要经过长时间的粘膜分离,才能完成切除。   而不谦虚的讲,作为在国外主攻心血管疾病的区区在下,在组织分离方面,技术还是不能说不好的,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有眼光,我表示很欣慰啊。   想到这儿,我没忍住在口罩下得意的笑了一小下,发现他意味不明的瞟了我一眼,才正正神,拿起了镊子和手术刀,开始协助分离。   这场手术我已经跟了三个小时,而唐生貌似从上午那孩子死前就站在手术台旁了,粗略一算,竟差不多八个小时了。   虽然说这点时间在神经外科手术算不上长,但考虑到主刀医师不巧昨晚还陪我唠了半晚上的嗑,我少有的好心的开了口:“你去旁边坐着眯一会儿吧,我来收尾。”   他听到我的话怔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我,然后眉眼一弯,“那你谨慎一点,别大大咧咧的。”   我白了他一眼,什么话,人命关天,我是那种拎不清的人吗?   看他坐在墙边椅子上,靠着墙就睡了,感觉有些心疼,撇撇嘴,这人真是,明明在急诊就很忙了,还非要接神外的手术,这么拼命干嘛?   开颅手术的缝合算不上复杂,这也是为什么他也放心让我独自操作,但即使如此,等到彻底收工,也又是一个小时后了。   我扶着腰出了手术室,站了四个小时,加上后腰部还隐隐作痛,这一趟下来,真是累啊。又侧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是青黑,唉,又是忙碌的一天就要结束了。   正叹息着时光飞逝,后腰被一只手扶着,回过头,唐生经过刚才的养神,脸色总算是好点了,只见他少有的带着笑,开口道:“累着了?叫你逞强,走,请你出去吃饭。”   我闻言一乐,也没顾上顶嘴,屁颠颠的就跟着他往院外走去了。   由于晚上还要值班,我和唐生的这顿晚饭,并没有吃得多好,我想他绝对是故意的,专挑这种大家都忙的时候说要请吃饭,唉,真是......   怀着这种心情,在回来的时候,看到灯火通明的急诊大楼我不可避免的有些惆怅。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好久没在城市里看到过星星了,现在只怕即使哪天终于出现了几颗,在这城市霓虹中也会是暗淡无光的吧。”   没想到他好笑竟的看了我一眼,取笑道:“这突然的小情绪哪来的,谁又刺激你了?”   我白了他一眼,“什么刺激,偶尔暴露一下我文艺女青年的本性,不行吗?”   他转过头继续笑道:“行,都行。”说着也抬头看了看天空,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开口说道:“听说,我去手术后,那染了狂犬病的小男孩还是死了?”   听他一说,我又想起孩子的父亲的话,叹了口气,“是啊,就他爸爸过来了。其实,现在想想他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毕竟,死去的人永远过去了,活着的人还得顶着悲痛前行,哪个更难受,谁说得清楚呢。”说完转头看着他侧脸:“不知道听谁说的,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说,如果真是这样,他在天上看着他父母家人,是会欣慰,还是叹息呢?”   看着夜空中晦暗不明的面容,过来好一会儿,才缓缓张口:“不管欣慰,还是叹息,都过去了啊。”似感慨了一下,正了正神色,转过头看着我打趣道:“这种玄乎的事儿,你也相信,你也是太多愁善感了,做医生的,对周围发生的事还是无动于衷一点好。”   我闻言一愣,眼看着就要走进急诊大厅,拉住他,神色认真的说:“在国外我就想过,你以前也说过,‘尽量不动感情,才能总是对病情做出最理智的判断’。但其实,我不太同意,但....但,好吧我想了这么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话说到这儿,觉得有些无力,“可能,可能你是对的,但我一时间还不能接受。”   他听完,宠溺的笑了笑,抬手摸了摸我的头:“真是,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先把自己否定了。”然后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我之所以那样说,是靠前辈的经验。但行医治病的具体方法论,现在谁也不能说哪种就是对的。是我之前说得太武断了,你自信点,任何想法都不要轻易放弃。”   听他这么说,我其实很高兴,但反应这种心态有点像做了点事向长辈讨夸奖的孩子,一阵讪然,然后尽量不露痕迹的转过头,拉起他的手,“知道了,知道了,要到夜间巡房的时间了,咱们快进去。” 第十三章 李希瑞其人   他任我拉着,走进了大厅,进门看到护士台一个护士在接电话,突然就想起,之前外出急救的事,思量着那女子像是认识他,便开口问道:“诶,我今天接了一个急救电话,打电话的好像是......”   “诶,老师,你在这儿啊,我等了你好久。”还没说完,被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打断。   转过头,就看到我刚要提到的那个十分有自信的医学生,正笑着走了过来。   唐生看到她,刚开始有点惊讶,然后像是想到什么,变成了了然的神情,开口道:“是你啊,今年毕业了吧?怎么样,要来H院实习?”   原来果然认识。   她闻言笑得更欢了,“您还记得我啊,真是没想到。”说完像是无意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道:“我这阵子论文答辩结束就会来实习了,决定先在急诊开始轮转,而且以后还是要干急诊的。”   唐生听了无所谓的笑了笑:“恩,随你自己的心意就好。”想了想,又开口道:“那你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这下总算是明目张胆的正视了我,却还是对他说道:“啊,这位姐姐没有跟你说啊。是这样的,我下午回家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老婆婆,倒在路边,就给急诊中心打了个电话,是这位姐姐接的。”   唐生闻言转头看着我,我撇撇嘴:“这不正要给你说吗。”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下午的时候,打来的电话,我出的外勤,在路上检查了一下,基本确定了是呼吸道引起的心血管疾病,我就直接送胸外了。”   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那女子见状,对着唐生,又开口道:“是啊,我本来还以为来到人会是你,或者陈医师的。没想到现在实习医生也能独自出外勤,是不是我正式过来以后,也能自己跟车出去啊,那就太好了?”   她口中所说的陈医师,全名叫陈溯,是我们急诊另一位主治医师,同时还是位泌尿科专家,专业技术在业内,基本上可以说是首屈一指的。急诊科卧虎藏龙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要知道我当初可是带着点小骄傲回的国,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就被这小小H院急诊科的阵容惊呆了。然后想到我以后要升主治,资历还不知道够不够,之后的日子别提过得多战战兢兢了,真是一把心酸泪啊。   而她所说实习医师能不能出外勤的事,在国内的答案好像的确是否定的,我也是这时才想起。然后又想到,话虽然是这么说,我以前独自出外勤也没人拦我,我的处理也没让病患出什么事,然后,稍微有了点底气。   等我想完这些,一抬头,发现她还嘴角带笑的看着我,这笑,我怎么就觉得那么像挑衅呢?这想法在脑袋里一过,我下意识的就打算不服气的瞪过去,这时唐生开了口:“她大学跳了两级,年龄应该不比你大,不用叫她姐姐。”思索了一下,还是开口解释道:“而且她研究生阶段是在国外就读的,对实习医生能不能出外勤没有概念,而科长考虑到她最后一年实习的情况,就允许了,这是全科都知道的事。”   我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   她闻言脸上一时有点失望的神色,但又快速掩饰了,对着我,伸出手,笑得花枝招展的说道:“我就说嘛,看起来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怎么会比我还大呢?不过无论怎么说,都是学姐了,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被,我叫李希瑞,很高兴认识你啊。”   我潜意识的觉得她是悻悻作态,心里有点不舒服,这丫头明明在笑,我怎么就感受不到一点善意?反应过来又有点莫名其妙,和她基本上还不算认识,怎么就对人家这么大意见?   想到这儿我有些讪然,尴尬的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是虚长你一两届,这个学姐的称呼我也承了,但既然之前回来的路上说起了那件事,还是得提醒你一下。以后遇到这种情况,最好还是先处理呼吸中毒,一则,这个病确实比心脏病要更危险一点;二则,你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要知道不是所有心血管疾病,都可以用心肺复苏术来急救。”   她闻言脸色变也没变,还是笑着说:“哦,知道了学姐,谢谢学姐的指正啦。”   我为什么还是感受不到她任何诚意,又是我多想了?   只见她说完没再看我,转过头对着唐生说道:“其实这次我主要还是来看看爸爸,但去了他办公室没见人,你能陪我一块去找他吗?”   不等他回答,又拉起我的手道:“这位学姐既然这么得科长信任,独自巡房肯定也是没问题的,是吧。”   我有些无语,瞧这问题问得,就算是在国外,都没有实习医生直接带着巡房的先例,你以为我是谁?况且你爸爸又是谁啊?这么大面子,还能请动唐生去找?   我正思考着要如何回答时,唐生皱着眉头开口了:“院长可能现在在哪我也不清楚,没有能帮到你的地方,实在有事你就给他秘书或者副院长打个电话。至于巡房,我带的这个小实习其实对几个病患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我还是得跟着。这时间也快到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完拉着我就走了,被他拉着的我,内心是无比崩溃的,她竟然是院长的女儿.....我是不是继副院长后又惹到了一个大人物? 第十四章 混乱前夕   当晚的巡房过得不太顺利,因为一个刚做完开颅手术的病患,出现了严重的术后反应,又是头痛,又是呕吐。造影上虽然看不出什么问题,但在神经外科,不可控又不可知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唐生放心不下,一晚上一趟一趟的跑病房,我跟着他,也一直没消停过。   到了凌晨四五点,病人的情况总算是稳定了,刚好也到了换班休息的时间,唐生大概是真的累得狠了,没有回休息室,直接拿着个毯子垫在办公室桌子上就睡了。我看着他沉睡的侧颜,开始感慨,这人真是,洁癖的毛病还没改,这种状况,也不愿意将就一下,就直接趴桌上。这毛毯一看就是才洗过的,这干干净净的样子啊,这样子就像,咦,这样子?这不就是我那天起床盖的那条毯子吗?是他的?   由于这个神奇的发现,我对我接下来还得上半天白班的哀怨少了很多。   是的,作为住院实习医师,换班休息这种事简直就是少之又少,所以我在值了一个大夜班后还不得不跟着来换班的这位专业技术首屈一指的陈医师,办夜班交接,然后,继续查房。   一路上我还是没忍住怨念,这日子,什么时候到个头啊。   不知不觉急诊大厅又热闹了起来,我已跟在陈溯身后巡完了房,回到诊室,他开始坐诊,我开始百无聊赖地写着病历。突然之间外面一声巨响,随后声音开始变得嘈杂,像是有人在争吵,又听见各种乱七八糟的议论声。我心下好奇,瞥了一眼陈溯,发现他完全没受外界声音的影响,依然面色如常的询问着病患问题,一时间心里简直不能再佩服了。   我写完病历,陈溯开完单子,患者接完单子就要出门,外面嘈杂的声音,还在继续。我还是没忍住,顺着患者开门的动作,向外看去,入目只见到护士台前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妇女嘴里骂骂咧咧的,正要掌掴一个还在跟她说话的护士我见状一阵激动,站起了身。发现对面的陈溯显然也看见了,连忙取下眼镜,起身往外走去,我赶紧跟在身后。   出了门,争吵的声音更大了,我听着周围人们七嘴八舌的交谈,依稀分辨出一个刺耳的女声,难听的大吼着:“你自己去看看我那病房都是些什么人,一点素质都没有!四号床那个,看你们一走他就拿出烟来抽,弄得整个病房乌烟瘴气的;还有八号床那大娘,一天到晚哪来的那么多话,想睡个觉都睡不安生。这我能忍?你马上给我女儿换病房,听到没有!”   走进了,发现这声音的出处正是那位妇女,而对面的小护士此时正捂着脸低声啜泣,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她也一点没介意。护士长一脸愤慨的站在旁边,见我们来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我说过了,现在全院病房都紧张,你有得住就很不错了,还挑三拣四。还有你刚在凭什么打我们护士,我要你现在跟她道歉!”   那妇女脸色变得狰狞,“我呸!我出了钱却住这么差的地方,你们还有理了,你们医院一天赚那么多钱,多修几间病房都不行?呵呵,指不定又被谁贪污了,这你们医院的毛病谁不知道,可我就不愿意惯着你们俩,你马上把病房给我换了,再磨叽,信不信我再削你。”   说完做势又要动手,陈溯赶紧上前抓住她的手臂,“你,你太过分了!”   我一听他这话心里却是一急,这陈医师虽然医疗技术一流,但向来是不善言辞,终日沉默寡言的,跟这明显邻牙俐齿的妇女交流,指不定得落了下风,到时候有理的被说成了无理的,那可怎么办?   正想着,又见他似乎一时气急,嘴巴糯糯了几下却恁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心里一急正要上前插话,手臂却被一只手抓住,一转头,唐生的侧脸出现在视线中。   “闹什么!”听见他低沉的,带着怒气的语调,我的小心脏不自觉的一缩,反应过来不是针对我,才抚了抚胸口,松了口气。发现周围也是倏然一阵静谧,内心感叹,这人的淫威真是多年未减啊。   那妇女明显也被吓着了,看他怒目看了过来,撇了撇头,不敢正视他。   我觉得这场面简直比院长来了还拉风,这小子以后说不定是个大人物啊,思量着要不要好好抱个大腿呢?   唐生四下环视一周,向护士台走去,周围的人见状都一一退开,走到护士长面前,他开口道:“怎么回事。” 第十五章 一波未平   护士长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立马就反应过来,回答道:“这位病患家属觉得病房条件太差,想要换病房。”   唐生听完对着她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下,又开口:“现在病房状况怎么样?”   护士长闻言也是一愣,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过了一会才打开病房记录本,看完后开口道:“上午从附院送来了三个病患,占了一楼最后几个床位,我们科的病床的确是没有了。”   唐生听完转头看着那个妇女,“我想你也听到了,病房的事,我就不啰嗦了。你实在不想住那儿,我可以给你安排住过道,病情不算严重的话,也可以申请转院,我给你批。”说完这些脸色突然变得严厉了些,开口道:“至于你动手打我们护士的事,我虽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安保还没来,但原则上我是可以现在就把你赶出去的。考虑到你的体面,就限你出院前跟她道歉,否则我不排除走民事诉讼路线,为她讨回公道。”   那女子听完就要发作,巧的是,这时安保终于姗姗来迟。只见一伙儿穿着蓝色保卫服的人一边穿过人群,一边做着疏散,到了近前一顾,也算有眼力见,看那妇女一脸凶相,就赶紧过去控制住了她。唐生见他们过来了,也没再理会那妇女,对着陈溯点了点头。眼神扫到我,便走过来在我耳边开口道:“跟着陈溯好好工作,到时间就赶快去休息。”说完转过身,就打算回办公室了。   这时护士台的呼叫铃突然响起,护士看过去,忙转头对着唐生的方向,怕他听不见,大声呼喊道:“唐医师,又是76床那个开颅患者的呼叫,你快去一趟吧。”   他闻言顿了一下,我也是一愣,这个患者明明一个小时前才服用了药物,按理说会沉睡到晚上,怎么现在又出事了?   唐生也少见的犹豫了一下,然后拐进了一旁的器械准备室,不一会,托着一个装着麻醉药剂,五号针管,和普通消毒药品的医用托盘走了出来。   我见状一愣,他这是要......这是不是太冒险了?心里有些着急,连忙看了陈溯一眼,发现他正忙着和安保交涉,然后四下一顾,眼瞧着看热闹的人也差不多散了,那妇女即使还要发作也有安保管着,我就放下了心,反正一时间也没我什么事,所以跟着唐生就走了。   三人病房的房门口,站了一堆人,唐生一言不发,马着一张俊脸走进去,我悻悻的跟在他身后,气场太强,有点怕。   进了病房,我也不由皱起了眉头,只见靠窗的那个开颅手术病人的床前,立着一个穿着黑背心,皮夹克的男子,他的左后方,站着一个衣着花衬衣的小厮模样的人,而病人的左右手此时正被两个和那小厮衣着相似的人抓着,病人的妻子瑟瑟发抖的蹲在墙角,同室的两个病患竟不见了踪影。   这什么情况?黑社会?   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做,佯装淡定吗?不同于我的慌神,唐生见状立即就走了过去,一下子拨开一个男子的手,把他拽离患者,就开始检查病患的情况。那男子被拽离后,看了那个穿黑夹克的人一眼,见对方摇了摇头,就和另一边那人一起,退到了他身后。   我见状赶紧过去想要协助唐生,中途却被不知受什么刺激的病患的妻子,一下扑上来,抱住了腿,然后她就开始哭诉:“救命啊,医师,他们要杀了我家建军,救救我们,求你救救我们。”   我被她拖着一时走不动道,只好停下脚步,弯腰想要扶她起来,没想到她就像是在地上生理根,死活不愿意起来,我也没办法,顾不得周围,蹲下身看着她说道:“你冷静点,还是先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   她小心的看了眼穿黑夹克那男子,见他这时也看过来,又是吓了一跳,然后吞了口唾沫,声音极小的在我耳边说道:“这群人早上就来了,见我男人还在睡觉,就上来两个人不顾我阻拦要摇醒他,见怎么摇都没醒,其中一个人就打了他脑袋一拳。”   “什么!”我听到这儿赶紧起身,怒视着那群人,“你们敢在医院里殴打病患?”   那穿黑夹克的男子,原本眼神悠悠的看着唐生,听到我的话转过身来看着我,慢悠悠的开口道:“医师小姐,这你可冤枉我了,我不过就是过来看一个朋友,你瞧我还带了花来的。”说着微微举起来手上一朵不知在哪采的野花,见我眼神未变,他又开口道:“这病床上可是我亲兄弟,虽一向跟我不太合,但我这个做大哥的,总得包容,所以见他生病我就来看看他,这事儿你们医院都要管?”   我冷哼一声:“探病需要动手动脚吗?”   他又是一脸无辜道:“我没有啊,他是个病人,我怎么会跟他动手动脚呢?”   我正要发言,这时病患的妻子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你放屁,刚才跟那些保安,你就是这样说的,他们一走你就又开始.....”看到男子的眼神,她声音越说越小,实在说不下去,转过头来对着我又是哭诉道:“我看到他们打我男人,就赶紧出去找人帮忙,刚好碰到门口保安经过,就把他们拉进来,结果保安一进来,他们就像是都变了个人,一个二个对着我男人小弟小弟的叫着,跟保安也是想刚才那样解释的。”说完好像是想到什么,一下指着那男子身后的一个小厮,“他,我看见了,他还给其中一个保安塞了钱,那保安拿了钱就走了,然后他们就更猖狂了,又叫来了一群人,还把,还把旁边两个床的人赶来出去。你要相信我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第十六章 一波又起   乍一听这种事,我也是一愣,只见那穿皮夹克的男子仍是一脸有恃无恐的样子,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下又更是担心病人的情况,决定还是先帮着唐生检查,于是拍拍病患妻子的抓着我手臂的手,让她放开后,走到了病床的另一边。   这时唐生已经做完了意识检查,正在打开患者头部包扎的纱布,打算检查伤口,我按铃让护士拿纱布过来,然后拿起镊子开始协助他。层层的纱布移去,还没到暴露创口,就看见几丝血迹。   我停了手,抬头看向唐生,他见状也是皱着眉头停下了动作,然后低头发现患者意识还算清醒,开口道:“有没有头晕,头疼以及恶心的感觉。”   见患者摇了摇头,他抬起身对着我:“你先.....”正说着看了一眼周围,发现那伙人还在床边虎视眈眈,就停下了嘴,低头又想了一下,才又开口道:“我在这里清创,你出去把该拿的药品拿过来,顺便通知手术室,今晚那可能会加一个手术。”   我闻言一愣,这什么意思,我走了你怎么办?跟着打量了一下周遭,还是没忍住斟酌着开口道:“要不我叫保.....”   还没说完,被他打断了,“快去吧。”   我一时无语,看了看那皮夹克男子,他正冷笑着,看着我们,一横心,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出了病房就开始狂奔,一路上脑袋里都在乱七八糟的想着,现在叫保卫过来到底有没有用?患者明显是马上得再开刀了,为什么他却让我预约晚上?他让我拿药品过去,但要用的他提前都放在托盘里了,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我去拿药?   我挂了拨向手术室的电话,端着托盘向病房跑去,到了才发现,原本门口的一堆人都不见了,推开门进去,那夹克男和他带的那三个小厮也不见了,唐生此时正在给患者注射麻药,而隔壁两床的病患现在也好好的躺在了病床上。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我却感觉更加的不寻常。   踌躇着走过去,一时间很多问题想要问,到了嘴边,一时却什么也问不出来,倒是他注射完麻药抬起头看到我,脸色如常的开口道:“先去手术室准备吧,病患情况不太好,需要立即手术。”   我没动,看着他的眼睛,答道:“手术室已经准备好了,术间麻醉师也到位了,现在就可以带病人过去。”说完我依然死盯着他,想要从他的眼睛中找到哪怕一点蛛丝马迹,却没有成功,以前我怎么会觉得里面清澈见底,明明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洋。   他不漏声色的避开我打量的眼神,虚咳了一下道:“倒是没想到,你能理解到这层。”正了正脸色,才又说道:“既然这样,就一起把患者送过去吧,你也累了,跟完这个手术你就去休息。”   我没再回答,低头一边思考,一边帮着他把患者放到移动病床上,一起推着进了电梯,发现病患已经在麻药的作用下陷入了昏迷,又看到了右上角的监控器,于是试探着开口道:“我刚刚顺便去保卫科调来了病房周围的录像,看了一下,虽没有那男子指示人动手的视频,但至少能证明他出现在了这儿,或许能说服旁边两个病患做人证,指控他故意伤人。”   他闻言一愣,皱了皱眉头,然后叹了口气:“这件事,再说吧。”   我这时实在有些着急了,提了些声音开口道:“你不让我叫保卫我可以理解,毕竟保卫有收受贿赂,置病人不管的嫌疑;让我预约晚上的手术我也可以理解成你要拖延时间,等警察过来;可你让我准备药是什么意思,你明知道药房没有信号!”说完顿了一下,抢在他开口前又说道:“你别跟我说是我想多了,认识那么多年,我看你眼神就知道不对劲,你到底为什么不让我报警?”   这时电梯开了,门口挤了一堆人,其中一个认识的看到我们打了个招呼:“诶,唐医师,又做手术啊?”   唐生点点头没作声,我也跟着点头打招呼,然后和唐生逆着人流推着车挤了出去,将病患送进来手术室让麻醉照料。   在洗手台,做术前消毒时,他犹豫着终于还是开了口:“不让你报警,是因为有可能连警察都不能管得了他。”   我一脸诧异,不敢置信的问道:“他到底是谁?”   他没立即回答,洗完了手,我跟着他走到了手术室门口,他停在门前,“他叫宋磊,他的父亲,是我们院牙科主任;他的母亲,是本市第一个女首富。”   牙科主任?我看向他,“那个做了双排畸形牙矫正的宋主任?”   他点了点头。   我沉默了,没再问。看他踩了脚踏开门,复又转过头来对我说道:“要是你状态不好,就别进来了。”说完径直走了进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很茫然,愣了一会儿,还是深吸了口气,跟着走了进去。 第十七章 宋磊中枪   术后短时间未愈状态下出现创伤,清理工作难度不算大,但是十分繁琐。为了避免有残留的血块在日后影响大脑皮层的神经活动,唐生和我用了很长时间,冲洗清创。   到结束手术,让护士把患者送回病房时,又已是夜幕时分,我看着窗外,城市灯火辉煌的样子,心情却是无比的沉重,叹了口气,走进休息室,站在莲蓬头下淋浴,心情有些灰败。我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而唐生说的没说出口的话我也不是不明白,我只是,只是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边;更加没想到,这样的情况,在医院也会出现。   出了休息室,发现唐生没有回值班室,而是等在了手术通道门前,心中暗笑,他是在怕什么?怕我会失去理智,独挑权贵?他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想到这儿我还是忍不住的一阵烦闷,有些无力的开口道:“离巡房还有一会儿,先陪我去天台看看吧。”   趴在栏杆上,发现外面街市的灯红酒绿更甚了,大都市的夜晚永远的这么热闹,我却前所未有的感到这一切如此的不真实。唐生又脱下了他的外套,披在了我身上。我不自觉的扯了扯两边的衣角,裹得更紧了一点,虽然我一点都不冷,但只是觉得,这样做,会安心一点。   一阵漫长的沉默后,我终于开了口:“那,那个宋磊,为了什么要为难这个患者?”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生意上的事。”   “患者欠他钱了?”   他摇了摇头,“他不至于为了钱亲自跑到医院来。”   我心下了然,是啊,他妈妈是女首富,怎么会在意钱。可这个世界上,除了钱,其他哪件事,会是比较好解决的?   我满怀感慨地开口道:“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人祸竟比天灾更要性命。”他闻言没说话,我却突然想起一件被忽略的事,“既然难以解决,那你是怎么让他离开医院的?”   他听完,长叹了口气,语气沉重的说道:“还是问出来了啊!”略一沉吟,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复又开口道:“我不会欺骗你,但现在我不能告诉你。如果你不能理解,就想想当初你决定留学却不和我说的原因。“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我自己。”他转过头,定定的看着我:“所以,别再问了。”   天气渐渐转热,有时正午时分阳光普照,看着医院外一片大亮,我身在医院中,有种站在光明与黑暗之间的感觉。这样的想法让我内心一阵好笑,什么时候,还真成文艺女青年了?   但我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什么事就要发生,这事像是关于我的,又更像是,和唐生有关。   然而说道那天病房发生的事,大概是因大厅那妇女掌掴护士的事情,又或者是被无形之中的力量压了下来,反正,没有人谈论,没有人提及,没有人关注,甚至连病患的家属,都变得的沉默不语,不发一言。   很长一段日子,没有再见到宋磊了,而开颅手术病患的情况在那次开刀清创后也日趋稳定,我想我可以慢慢的松一口气了。   这天我跟着唐生例行巡房,走到半路时,唐生突然想起,有一个病患到了该拆线的时候了,让我回去拿工具。我在去准备间的路上却是一阵思索,最近这样的事怎么总是发生,或者是半路让我回去拿病历本,或者是都到了病房才让我上楼联系一个临时手术,有时甚至是叫护士过来这种按个铃就可以解决的事,他都要让我亲自跑一趟。为什么呢?   我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总是在我跑腿的过程中,巡完76号病床所在的病房,我竟然再没有和他一起巡诊那个开颅患者,他苦心孤诣的瞒着我,究竟要干什么?   我站在医药准备台前,正拿着瓶碘酒发愣想着事,护士长在这时找到了我。   “杜医师,送来了一位胸腹中枪患者,刚刚已经通知了唐医师,他说让你先去看看!”   我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愣愣的答道:“哦,好的。”   随着护士长走到了大厅,便看见载着病患的移动病床正被人从门口推向电梯方向,上面已跨坐了一个护工,正用纱布捂着出血的地方。我抛下脑中的事,赶紧跑了过去。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通知医师跟车?”我一边做着常规检查,一边问着一旁跟车出外勤的护士。   “病患在四公里外被人发现,但打电话来却没说伤势,我们就没联系医师跟车,到了才发现是中枪,才跟唐医师打了电话。”   我点点头,没再作声,继续低着头检查。病患右胸三四肋间,以及腹上区中枪,后者应该已经刺穿胃体,前者,有可能伤害了肋沟神经从。总的来说,情况可大可小,因为两者都不算致命,但都有可能对以后的生活产生一定影响。换句话说,如果处理的人经验不够丰富,很可能会造成比较严重的手术后遗症。   想到这儿,我抬起头对着一个护士道:“我做不了这个手术,去叫唐生或者陈溯。”说完就向患者的脸上看去,打算做意识检查,入目却是一愣,是那个皮夹克男,是宋磊!   心下一急,赶紧大声叫住就快要跑进拐角的那个护士,“诶,小美,别叫唐生了,直接通知陈医师来手术室。”突然又想到什么,再次开口道:“还有,不用费心找家属了,把病人的手术确认书,直接拿给牙科宋主任。”   她闻言脚步一顿,转过头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我一时不知该从何解释,而且时间紧迫,只能眼神略带恳切地看着她。见她终于点了点头,往护士台电话跑去,才算是放下了心,这时电梯到了,我一边和另一个护士推着病床进去,一边继续做完意识检查。   宋磊的瞳孔对光反射不明显,可以确定是陷入了深度睡眠,我将所有检查写在了手术计划上,将病人交给手术护士和麻醉师,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手术室。 第十八章 威胁和惊变   在通道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了唐生的脸,愣住了,一时没来得及掩饰脸上的意外和担忧,他却只淡淡扫了我一眼,然后径直的就向里走去了。   我连忙拉住他,开口道:“里面的那个是宋磊,我虽然不知道你门俩发生了什么事,但只要不能确定你做他的手术不会带着情绪,我就不能让你做这个手术!”   他闻言却一把甩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冷冷的声音穿过空气传入我耳朵:“我可以不计较你刚才的话,但今天这个手术你要是都送到这儿了还不做,我回去立马就把你开了,以后你也别做医生了!”说着就走进了拐角,不见了身影。   我立在原地,只感觉头顶发麻,感觉过了很久,才踌躇着走过去。站在盥洗台前一边慢腾腾的做着消毒,一边偷偷的打量他,心里却很是烦乱,因为现在的我,既说服不了我自己,进去手术室,也没有信心,劝服他不进手术室。   他却浑然不觉我的打量,很快就洗完了手,我正想再次叫住他,他却在临走前又开口道:“手术十分钟后开始,我五分钟内没在里面见到你,你就跟你这身白大褂说再见吧!”说完就要向手术室走去。   我顾不上手上刚被擦了碘酒,一下转身拉住他,“我....”   他又一次想要甩开我的手,但由于我提前提防着握得有点紧,他一时没得逞,遂又面色阴沉的转过身来看着我说道:“杜茜,别让我再提醒你,你可是个医生!”   我一怔,愣愣的放下了手,眼睁睁看着他一眼也不愿意多看我的样子,转过身几步就进了手术室。   终于我还是灰溜溜的走了进来,一抬头看了眼手术倒计时,刚好五分钟。然后赶紧低头自顾着让护士帮忙穿完无菌服,不敢去看他。   胸膜腔修复的手术,是我的主修方向,而腹腔脏器的修补手术,是我最近一两年轮转经常做的,论熟悉度,我比唐生强。所以即使无可奈何,我也得站在左边的左位,虽然这种让唐生打副手的事其实很少见,但我还是做得却一点都不愉快。因为我更多的为了身上那件白大褂才进了手术室,因为我道现在也不能确定,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更何况,被谁威胁我都可以一笑而过,唯独唐生;被以什么威胁我都可以置之不理,唯独我的工作。可偏偏......   我想这场手术,无论如何都得成功,太大的心理压力,所以最后真的成功了,我感觉就像是完成了一件多么有难度的事。而事实上,比较令人郁闷的是,即使是病患胸腔的那枚子弹,也基本上连胸膜腔负压都没能破坏,而胃部的那枚子弹,更是只堪堪镶进了胃壁。   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手术可以说是比唐生和陈溯一起给我做副手还少见了,我一边腹讳,这宋磊运气也太好了,一边悲哀的觉得,我就因为这样一个手术,差点跟唐生闹翻了脸,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一直到回到了办公室,我和他都没有再说过话,而他又是马着一张俊脸,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根笔,在面前一本病历上写着字。   病历?我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写病历?写病历不是我的事儿吗?他这是什么意思,真要炒我鱿鱼?   想到这儿,我“蹭”的一下站起来,瞪着他就开口道:“你这什么意思!我可是在你规定的时间进来的,你要是开我,你信不信我,我....”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心下一急,张口就道:“你信不信我咬你!”   他闻言一愣,抬起头看着我,然后,然后竟然没忍住的笑了。   “.....”笑什么笑,气死我了,你还笑!   大概是看到我气鼓鼓的模样,他终于停住了笑,轻咳一声,开口道:“你乱想什么,刚才就是吓吓你。”   “吓吓我?”我都快吓死了好吗!   见我还瞪着他,他正了正神色,终又开口道:“我们是有不能给亲属或者关系密切的人开到的惯例,但那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凭什么这么忌惮?”   我被他问楞了,心下一想,是啊,我只见过他一面,话都没说上两句,为什么就会下意识的想要推掉这个手术?   是了,因为自从见过他,唐生就开始有些反常,因为总是觉得他会再次到来,连日子都是过得战战兢兢的。这让我怎么能不忌惮?   想到这儿,我面露疑惑的看向唐生,正要开口,他却先说话了:“这个病患的病历我来写,你就不用管了。”   我闻言,心中的疑惑更盛了,想着无论如何今天都要问出个说得过去的答案来,正打算出声询问,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护士略带急促的推开了。没等我们反应,她就开口说道:“唐医师,76号病床患者五分钟前突然被发现没了呼吸,陈医师已经在抢救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唐生其实没等她讲完,就一下撑着桌子起身向门口跑去了。而我也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看到他已经跑远,略一思索,找出开颅手术病患的病历,就追了过去。   晚了他一步,到了抢救室,入门就看到唐生似有些失去理智般抢过陈溯手中的心脏起搏器,开始着手抢救。我走过去,看到心电图监视器上已是一连串不见终点的直线,这个场面多么熟悉,我心里一紧,担忧的看向唐生。   护士按他所说准备好了除颤电压,他利落的将起搏器按向患者胸口,周而复始,这样的情况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我转过头,看到屏幕上接连出现了几个电击带来的波纹,然而随后却还是是残忍的连续的直线......   当陈溯终于看不下去拦住他的时侯,我觉得他其实知道已经没有希望了,只是还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然而记忆中的他却很少这样激动的情况,即使是以前碰到过相似的状况,也没有见他如此的不寻常。   我却一时没有心思去探究,因为想到,病患本来已经快恢复到到可以出院的状态,这几天甚至都只开了生理盐水,准备最后调理好内环境就差不多了,怎么可能,突然之间,竟然没有了呼吸?   难不成又是因为现代医学的局限性吧,我下意识的否认了这个想法,神经外科即使再不发达,到了病人那个状态,也少有不可控因素了,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   想到这儿,我看了看还在沉思中的唐生,叹了口气,转过身找到负责76号病床所在病房的护士,拿到了患者的药单,打算至少先把病历补充完整。   但一看药单上面的内容,我却吓得差点丢了手中的笔。   怎么会有这么大剂量的兴奋剂出现?   我脑中一懵,心下一阵不可思议,这个药,这药不是一般只会开给精神病人的吗?患者确诊时是脑神经出了问题,又不是精神问题,况且做了手术,这个药基本上就是致命毒药了,是谁开的?   怎么,怎么会有唐生的签名?   那唐生,他会怎么样? 第十九章 唐生的隐瞒   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拉住护士,哆哆嗦嗦的开口道:“是谁,给病人输的液?”   她似乎被我的神情吓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是,是邝小美。”   邝小美?早上宋磊受伤时被我叫去找陈溯的那个小护士,我努力回忆着日常和她相处的细节,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啊。但医院的护士最低也是本科出身,都经历了五年的基础医学授课,怎么会不知道病人这种情况能用什么药不能用什么药?   我扶着椅背起身,想要找到她,问个清楚,却没有在护士台发现她的身影,于是,随手拦住了一个人就问道:“邝小美呢?”   被拦住的是急诊的一个女医师,我和她交情不深,她大概对我因略带急切而显得不礼貌的语气有些不喜,眉头一皱,张口就要说什么,然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忍住了,思索了一阵,才又开口道:“小美今天请假,中午交完班就回家了,你找她什么事?”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声,请假了?忙问道:“那她为什么请假,你知道吗?”   她白了我一眼,“我怎么知道,这种事儿得问护士长,你不跟着你主治,到处乱晃什么?”   对,唐生,他怎么样了?我一时心急如焚,就没顾上回答她,赶紧返回了抢救室。   病人已被移到别处安放,而唐生也已经回过了神,正拿着我落在桌子上的病历看着,我快步冲过去,拿下他手中的病历。定定的看向他的眼睛,发现此时里面已看不出情绪,那他刚刚是不是已经想到了什么,又想到药单的事,我便顾不上探究,语气急促的开口道:“我在病人的药单里发现了兴奋剂,估计就是致死原因,我相信这药不是你开的,但药单上有你的签名,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他闻言拿过我手里的药单,皱着眉头看着,在他眼神扫到那个兴奋剂时,我像是从他眼中地看到了喷发的怒火,然而,这团火像就像是一下子被一桶冰水水扑灭了一样,骤然间,就熄了。   他默然的抬起头看着我,张开了口,他用极低沉的语调说着极温和的话:“小西,帮我个忙吧。”   我闻言一阵高兴,他是不是终于愿意让我帮助了,我就知道,这件事,还有转机,想到这儿,我连忙答应道:“好,好,你说,我一定能做到。”   他却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抬起手,摸着我的脸颊,眼睛里的温柔像是能溢出水来,我见状却是一愣,不对劲,不该是这种眼神,突然的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想再让他说下去,就要开口,他却在我打断之前,残忍的说着:“这件事,你不要管了,好好的做自己的工作,好吗?”   我闻言一下甩开他的手,巨大的落差让我内心的气愤已经无以复加,不敢相信的看着他有些大声地说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把我推开,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用?”   他却轻笑着摇了摇头,商量的语气道:“你听话,这件事本就和你没有关系,你实习还有半年就结束了,出了差错,明年还怎么升主治,你就甘心,永远与我官小一级?”   现在这个状况,谁比较危险你不知道吗?用得着你帮我考虑吗?我闻言越发难受,带着哭腔说道:“什么官小一级,这事出了,你还做得了主治吗?而且,而且这明显是被陷害了,你怎么就不能给我说说,你怎么就不相信,我也能帮得到你的。”   他没再说话,叹了口气,又抬手摸了摸着我的脑袋,擦了擦我有些湿润的眼角,站起了身来,一手拿着病历本,一手牵着我,抬脚向办公室走去。走了好几步,才悠悠的开口:“我相信你,知道就算没有我,你也能做个好医生。”   我骤然甩开他的手,内心一片悲凉,不想再与他交谈,加快了脚步越过他,上了天台。多可笑啊,几个小时前,还是他一次次甩开我的手,严厉的斥责我,不像个医生;几个小时后,我却得担心他,无法再做医生。我看向一片漆黑的天空,想要问一问这无边的苍穹,这条路为什么会这么难。   这次明显的陷害事件,不出所料的在病患被宣布临床死亡的当天,便几乎被传得满城皆知。一时间,H院四处人心惶惶,而急诊科更是变成了一个是非之地。又让护士半推半拉的送走了一个挂了号,就只为来辱骂唐生的急诊“病患”,我不得不起身走到诊室门口,和护士一起筛选病历,可是即使这样,也有人刻意伪造,就为了进来逞逞口舌之快,有时甚至连真正来看病的人,也出现了在问诊的途中,就莫名其妙的愤然而去的。   如果这些,都还算可以忍受,那么当死亡病患赵建军的家属,终于闹到医院时,场面才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余地。   那天正值换季时节霏霏的阴雨,赵建军的母亲,就是踏着梅雨时节的潮湿空气,被它儿媳搀扶着,气势汹汹的到来的。   一进诊室,她就以一种仿佛神来之力,掀了唐生的诊桌,手颤巍巍的指着唐生的脸,语气却带着哽咽地说着:“你,你这个杀天良的,我要你给我儿子陪命,你这个庸医,你这个社会败类,你不得好.....”   她喷发的情绪,熊熊的怒火,是谁也拦不住的样子。我只好一言不发的在唐生对面,但看着他无力的承受着不属于他的指责的样子,心里还是很是难受,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生到这个样子?   “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告你,不告得你名誉扫地,倾家荡产,我死都不会瞑目!”说完这最后一句话,老太太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儿媳低着头跟在她身后,到门口时,却回过了头,看了我一眼。 第二十章 季会   我进入H院参加的第一次季会在那天老太太走后的第三个小时正式开始,全医院只留了些许值班的实习医师还在岗,而原本开阔的阶梯会议室里,便被乌鸦鸦的一大堆人一下子的填满了。有积累了三个月的参会事宜,会在本次会议讨论解决,其数目不可说不多,可这基本上算是最后出现的病患赵建军死亡事件,却后来居上的变成了首要讨论。   我看着占了半个讲台的PPT显示幕布上,有关赵建军的各种资料和照片,被一张张的放映着,最后停在了到那张有兴奋剂名称的药单上唐生签名的特写。而坐在主位,头发花白的老院长,终于开口,打破了从会议一开始就存在于这片空间的令人不安的静默。   “相信大家对几天前,患者赵建军死亡事件都已经有了耳闻,由于会议时间不算宽裕,我在这儿就不再啰嗦了。下面,我还是先说说现在的情况吧。据我所知,现在外界的舆论可以说是完全倒向了对我院以及我院医师唐生不利的方向,从而可能也给我们大多数同事日常的工作带来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就拿我以前统管过的儿科来说,近日已有多个儿科主治医师跟我反应,首先是说来看病的患者急剧减少,其次又是病患对医师的态度也变得比较不友好。”说完院长顿了一下,眼睛环视了一圈会议室,才又开口道:“我之所以说起儿科这个情况,是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够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在座各位都是医务工作者,所以,我希望你们能为广大人民群众做好表率。对一件事的评判,首先得靠专业知识,尤其要说到的,千万不要因为自身受到影响,就胡乱的不分青红皂白的责怪他人。”   他说完,台下又是一片静默,我在这沉重的气氛中,不自觉的想着这几天,唐生的遭遇,早已不仅仅是病患的为难,时不时的,还有来自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同事的冷眼甚至讥笑,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还是一派的淡然的样子。   院长看刚才的话似乎已达到了效果,沉吟了一下还是说道:“当然,除了这方面的问题,在我刚才的叙述中,我们也不能否认,这次事件对咱医院的影响的确不可说不小。所以,下面就开始征询大家对现在如何处理这件事,如何处理唐医师的意见,大家就畅所欲言吧。”   他的话刚说完,急诊方科长就快速的站了起来,语气郑重的开口道:“作为唐生的直接领导,我觉得我应该首当其冲的发表意见。首先,我得表明我的态度,如果有人要提议开除唐生,我是绝对不同意的。以下是我的理由:我从业将近三十年,可以说这样的情况基本没有遇到过,而这样明显的陷害,更是闻所未闻,而我个人认为唐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医生,若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就要开除他,我绝对不同意!”说完顿了顿,斟酌了一下又开口道:“至于我的处理意见,我认为,大可以先委屈他一下,给他停职处理,等风头过了,再让他回来。毕竟,我也知道,不管怎么说大家的工作的确是受到了影响。”   科长说完就坐下了,而廖佳磊紧随着他起身,开口道:“我是觉得,唐医师是被陷害的这一认知,是绝对的毋庸置疑。既然如此,咱就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必去惧怕外界的舆论?而让唐医师停职,我觉得更是没必要。”   听他说完,儿科的一个钱姓女医生终于没忍住的站起身来,略带急切的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就事论事,咱全院都因这件事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而这医院又不是唐生他一个人开的,我们平时的工作本来就累,凭什么还要受这些气,方科长的话,我不同意。还有小廖,你还是太年轻了,我们这把老骨头,是真的折腾不起啊~”   她话音还没落就出现了好几个附和她的人。   “是啊,凭什么我们要无辜受这累,我不同意。”   “就是,怎么能因为他一人就连累咱全院。”   “对啊.....”   当然也少有的站起来了几个反对的。   “不,其实我觉得唐医师既然是无辜的,我们对他做出处理反而会误导大众啊。”   “对啊,这件事可大可小,我们要是死板的处理,很有肯会产生严重后果的。”   当然这样的声音很快就被越来越大的不满声淹没了。   ”什么死板处理,这些都是惯例,是经验。“   ”对啊,而且哪有那么容易误导大众,现在信息技术这么发达,大众要是真的想知道真相,早就知道了,我们怎么做,根本没什么用。”   ”......   我听着越来越嘈杂的争论声,实在有些忍不住,撑起身来,大声的说道:“大家能不能理智点,你们想过如果我们因为这件事处理唐生,以后我们的工作会变成什么样吗?我们要是真的开了唐....   我还没将要说的话说完,唐生就突然把我拉了下来,我顿斯不解看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之前那个儿科女医生就又开了口:“这位姑娘上次季会没见过啊,是才入的编制吧,一看就还在实习期,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就别起来发言了,这没有你打抱不平的地方。”   我闻言立即就想站起身跟她理论,唐生却死拉住我,不让我说话,一筹莫展间,却是廖佳磊又站了起来:“这位前辈,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咱杜茜杜医师也是医院的一份子,怎么就不能发言了,而且,我觉得她说得挺对的啊,这事....”   还没说完,又一个医师站起来打断了他:“麻烦你理智点,我觉得钱医师的话很对,现在咱医院可不能再...”   “好了,别吵了,我看我之前说的一大堆话是真的一点用都没有。”院长突然响起的严厉的声音打算了一切争吵,让会议室又一次陷入静默,他沉着脸,环视了一圈,叹了口气才开口道:“这件事不用再议了,就按急诊方科长的意见,唐生暂时停职。“顿了一下,见没人再敢发表意见,才继续说道:”下面就开始讨论下一个事宜,咱医院上季度科学论文的发表情况.....” 第二十一章 唐生离职   唐生在季会结束后,招呼也不打,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医院。而我由于要晚上值班,下了会时间又有些紧,就直接跑去办交接了,回到办公室,乍然间看到唐生空了的办公桌,竟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就向急诊大厅外跑去。在门口,碰到护士长钟羽从外面回来,我被门拌了一下,差点跌倒,稍稍稳住身形便语气焦急的问她,“钟姐,看到唐生了吗?”   她伸手扶住我,皱着眉说道:“看到了,刚在门口,他抱着一个整理箱向外走着,看到我还笑着打了个招呼,唉,这人也是,都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   我没等她说完,便赶紧向外跑去,护士长在我身呼喊着:“诶,你别去了,他早就走远了。”   一路上,我有种莫名的惶恐,四处漫无目的的搜寻着他的身影,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为什么都没有,他不是才刚出医院吗?我几乎就要以为我会再也见不到他了,但我不敢想,要是真的没有追到他该怎么办?终于,在医院门口的交通信号灯等前发现了他,眼看着绿灯亮起,他就要迈开脚步向前走去,我赶紧大声喊道:“唐生,你给我站住,听到没有,你给我站住。”   我听见自己有些凛冽的声音穿过喧闹的人群,我想唐生是听到了,应为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向我看了过来,我松了一口气,才又抬眼看他脸,扶着腰向他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他的脸上带着些许无奈的笑。   你无奈个屁!明明是你什么都不给我说,什么也不让我管,你凭什么露出这种表情。我停在了他跟前,心里气愤得一时什么都说不出,只好死盯着他。我觉得我此时的脸色一定很悲愤,这样挺好,我正好可以用表情告诉他,我的愤怒,为什么,你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但他看着我,却是变得一脸疼惜,弯腰将手里的箱子放在了地上,起身抬手的试了试我的眼角,我看着上面的水渍,还没反应过来,耳中传来了他依然温和的声音:“怎么又哭了,不好好值班,出来干嘛?”   我怎么会哭了?我明明那么生气,我明明就差打他一顿出气了。   是了,因为我除了气愤,心里更多的却是委屈。每当我看到他,就会想起最近他经历的一切,心里就会感到满满的酸涩,他总是什么都不说的,在医院就好好的做自己份内的事,让人赶出来了,也一句怨言都没有,默默承受一切指责,他还相信我会是个好医生。我突然觉得,即使他永远瞒着我,我可能也永远不会真的生他的气。他这么沉默,又这么坚强。   想到这儿,我再也忍不住的哭出声来,他见状叹了口气,将我拥入怀中,却什么也没说,只用手手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像是哄着一个小孩子。   我在不可抑制的哭声中,断断续续的说着:“你....你为什么..呜呜...走了不....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就...走了...呜呜....”   他仍是什么都没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当我终于停住了哭声,抬起头,才发现他洁白的衬衣胸口处,已经湿了一大块。我见状有些害羞,抵着头不太敢说话,他轻笑着摸了摸我脑袋,终于开口道:“不闹了?追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被问得一愣,是啊,我追出来干什么呢?明明一切都已成定数。可我还清楚的记得,当时看着他一片空白的办公桌时,心里的抑制不住的崩溃,我不知道为什么,只好糯糯的开口道:”我....你一声招呼都不打的就走了,我能不急吗?“说完觉得没什么逻辑,毕竟也不是真的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不好意思的抵着头,又说道:”那你走吧,我,我回去值班了。“   他闻言又是轻笑,揉了揉我头发,低声说道:”恩,那你快回去吧,在医院跟着陈溯好好工作,我不在,你也别偷懒。”   我闻言忍不住反驳道:“我才不会偷懒,才不要跟陈溯一个泌尿医生好好干。”   他一听竟是笑了,开口道:“泌尿科医师怎么了,人陈溯的本事你又不是没见识过,跟着他,你只有好的。“说完还是觉得好笑:”不过,认识你以来,我倒从来没看过你这样子,挺好的,很可爱,这才像个小姑娘嘛。”   我被他说得一怔,更加不好意思了。然后又一下子,想到就要一段时间见不到他,心里满是不舍,也没了继续嘴硬的心思,抬起手拉住了他的,感到手心里他温暖宽阔的手,和以前无数次牵手的感觉别无二致。遂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开口道:“你也要好好的,在家就好好休息,别再费神想事情了。”说完觉得不对,立马又补充道:“不对,还是要想,我知道你,你不愿意跟我说,那就自己好好想想,你一定要回来,我,我等你。”   他闻言抿了抿唇,就要张口,却不知道想到什么,又闭上了,然后叹了一口长气,终是说道:“知道了,你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回去吧。”   我少有的依依不舍的和他告别,回到了医院,看着同城市夜生活一起处于热闹中的急症大厅,竟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单,唐生,原来你不在,医院是这个样子。   自他走后,医院便将对病患赵建军事件的处理情况张贴到了告示栏,虽然不想承认,但那之后医院工作的情况的确是得到了不小的改善,也渐渐回到了正轨。   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忧心,世人总是愿意被舆论所引导,不愿意相信科学,更不愿意凭逻辑判定一件事。他们大多只愿意相信浅白的表象。   所以我才觉得,在这件事上,医院如何处理,显得尤为重要。因为如果连对事件的真是性绝对清楚的群体,都不愿意牢牢地站在真理的一方,都不愿意为了真相驳斥舆论,那日后不管医院,还是社会,都很可能会变成一个只存在于众人嘴上的群体集合。 第二十二章 泌尿科其事   事实上,不管我怎么想,事情本就早已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所以除了接受,我别无他法。另一方面,比较让我羞于一提的是,对于跟着泌尿科医师陈溯实习这件事,我的心态可以说发生了颇为剧烈的变化。   最初,我觉得作为一个女医生,要让我长时间协助治疗泌尿科问题,我是拒绝的;但世事的无常就无常在,陈溯此人在专业技术上的个人魅力实在太强,我虽不知道到底谁能消受,反正我是没本事的被震撼了。   虽然我只旁窥了他一次诊病过程,但看到他戴着手套,口罩,眼神严肃的盯着病人的泄殖器,只做了几个基本检查,就能把病人的问题从生理到病理一个一个讲得完整清楚,甚至连个B超都没做。   我当时,简直就心悦臣服到五体投地了,然后便顺理成章的放下一切的心理不适,满怀激情的打算跟着他好好干。   我觉得这样的情况,很正常嘛,要知道,即使是之前在国外,我都没见过像他这样老道熟练的。   而且如果说妇科是专为女性设置的科室,那么泌尿外科基本上就是专为男士设置的。男性因输尿管的几处狭窄,十分容易出现管道结石现象,并且可以说,一旦出现,那之后生活就十分不好过了。想到当初,我在解剖课上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时,觉得造物主果然是公平的,不止女生有这种进化性生理缺陷,男性也有嘛。   所以,又因这一层原因,我对协助治疗泌尿疾病,突然莫名的,有了浓厚的兴趣!   话虽是这么说,但显然在治病这件事上不是医生一个人人说了算的,而又显然对于女医生处理泌尿问题这件事上,广大人民群众是不如我看得透彻的。这一点具体体现在,愿意接受我治疗的人,少之又少,而陈溯带的另外一个实习,刘逸小男医师,和我比起来,优势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当又一个病人,强制要求要刘逸进隔间协助治疗,然后眼含戒备的看着我灰溜溜的走到诊桌凳子坐下,才放心的转身进了隔间。   我又开始不可抑制的思索,我想要跟着陈溯好好干这个想法,是不是有点欠考虑?   在白天看诊时几乎毫无用处的我,因此,在当天值夜班的时候有了强烈的想要寻找存在感的欲望,但机会往往就是在你想要的时候就会很难找到的,所以,当晚的急诊科意外的清闲。于是又因此,我就更加的想念唐生了。   大概真的闲得有些狠了,我鬼使神差的用护士台的电话拨了他的号码,滴滴几声后,他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喂,你好。”   这时,我突然想起以前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我换了手机号,然后玩心大起,模仿之前听到的一个保险推销的语调,打算跟他打个恶作剧电话,没想到啊,话还没说完呢,就被他无情地戳穿,还说什么“你这骗术,连小孩都骗不了。”真是气死我了!   想到这儿,我突然变了声音,语气娇滴滴的开口道:“这位先生,需要特殊服务吗?我们这儿的姑娘活儿可好了,收费也是业内最低的,保证你啊,绝对不后悔。”   他在那边像是顿了一下,然后我便听见了一阵低低的刻意压抑的笑声,过了好一会,才听见他仍是语气带笑的说:“行啊,那先说说怎么收费的吧。”   我一听,心里便是一阵懊恼,这明显是又被认出来了啊。我沮丧的开口:“你怎么就又发现了?”   他闻言果然笑得更开了,“什么发现了?我不是在尽力配合你吗?”   我更是无语,“哦,谢谢你啊!”   当他终于笑够了,咳了一声才开口道:“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你这样的就好好的做个老实人,别再显摆你那三毛钱骗术了。”   唉,历史果然惊人的相似啊。   然后我开始反省,我是那根筋不对,才会想到要跟他打电话呢?大概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没听见我再说话,便开口打破了我的悔恨的思绪,“你这是在值晚班吧,这么有闲心,还给我打电话?”   这时再回想当时打电话想要说的话已经想不起来了,我只好转了个话题:“你这不上班的状态挺不一般啊,所以你在医院就马着个脸是故意的咯。”   他闻言,又是轻咳了声,“什么故意的,说这么难听,我这叫职业修养,是在告诉你,做医生就不能像你那样,老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   我闻言便再次不可抑制地想起,这几天跟着陈溯的悲惨遭遇,刻意带着哭腔开口道:“你还说呢,作为我主治你倒是潇洒的撂摊子走人了,我跟着陈医师过得那叫一个苦啊。”   他却还是漫不经心的道:“是吗?怎么了?”   我赶紧控诉道:“病患都不愿意让我协助治疗,我在诊室的作用还不如一个轮转医师。”说完觉得不尽兴,我又补充道:“还有陈溯那个闷葫芦,解释个断病过程都解释不好,我就说这泌尿科诊室就不是我该常呆的地方,你还非要把我塞给他。”   他听完竟然又是一阵笑,我听着这以往少见的笑声,不由开了个小差,怀疑他今天是不是把这一年的量都笑了,正想提醒他节约点,他却在我之前开了口:“跟着陈溯你还委屈了,自己不会好好看看啊,病人不让,你就看看病历啊。你啊,就是知识面太窄,虽然现在医学是贵精不贵多,可你这除了胸外其他了解的也太少了,要在急诊干,你自己说你这样行吗?”   我不由反驳道:“我怎么就了解得不多了,我现在对神经外科可都差不多算是半个专家了?”   他闻言笑道:“是,现在是可以了。但那是我废了多少心思,逼着你写病历研究病理的结果。你自己说说,是不是。”   “什么逼,我明明是很自觉的.....””   正要继续反驳,一阵刺耳的铃声在安静的急诊大厅响起,是急救铃,有救护车要过来了。想到这儿,我停下了嘴,向旁边的护士看去,她正看着电脑,过了几秒,她面露急切的转过头,对我说道:“是附院送来了一个急诊,就快要到了,那边医师转院报告上说好像挺严重的,你快去准备吧。”   闻言我没来得及跟唐生说再见便挂了电话,赶紧向准备室跑去。 第二十三章 赵建国母亲   通过准备室电脑,我粗略得知了送来的是一个心肌梗死患者,没有发病时间,但病历资料却是完整的。我快速看完,然后一边向血站要血,一边在心里思量,事情有些奇怪啊,心肌梗塞又不需要动手术,附院将病人送过来干嘛呢?   发完申请,还没想到答案,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暂时放下了思量,拿着准备好的阿托品和呼吸面罩就出去了,刚好就看到病人躺在床上被推进来。   我赶紧跑过去,先把把阿托品递给一旁手拿注射器的护士,然后打算将患者脸上原本的呼吸面罩换成我手上与医院氧气机匹配的这个,一取下面罩,我又是一愣,患者,是赵建军的母亲。   旁边一个护工见我发怔,推了我一下,我回过神,便看到她呼吸已经开始变得急促,赶紧给她换好面罩,也稍微稳定了一下心绪,定了定神,问着从附院过来做交接的护士:“怎么回事,送过来干嘛?”   她闻言忙道:“是心电图显示有急性心跳骤停的风险,可能是患严重动脉粥样硬化。”   我点了点头,“检查结果给我看一下,病人,就先送往手术室吧。”然后转过头对护士台一个护士说道:“你去休息室通知一下王前辈。”说完便不再看她。   接过护士递来的检验单,发现心电图标注段落的确有问题,略一思索,便确定了手术的必要性。   但手术需要家属确认,下意识的,我向周围环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非医务人员。我一时皱了眉头,问着那个附院护士:“家属呢?”   “家属来的时候已经通知了,现在正在赶过来。”   我心下疑惑,“不是急诊吗?家属为什么没有跟车过来?”   “这个患者是我们院早上收的,当时只做了一般的急救处理,只是没想到到了晚上情况还没好。我们胸外主任都来看了,后来也是他看完报告单下的决定送过来。”   早上就送进医院了?那为什么现在才送过来?疑惑未解,把病床推进电梯,我继续问道:“什么时候出的心电图?”   她一愣,像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思考一下,才说道:“应该是早上上十一点左右。”   闻言我顿时皱起了眉头,语气带着责备地说道:“早上十一点就出了结果,你们分析个结果需要个大半天?现在才给我们送来!”   她一急,赶紧解释道:“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们本来中午就要送过来,但当时患者还有意识,死活不愿意转院。”   她一说完,我就楞了,这时电梯门开了,我没再说话,一边推着病床出来,一边在心里想着:是啊,我差点还忘了,这人可是把唐生当作杀害她儿子的凶手呢,怎么可能还愿意来H院呢?   我叹了口气,一路将病患送到了手术室。然后本打算先出去,找一找有没有人可以替我做这个手术,但又想到唐生走前宋磊手术那件事,又叹了口气,唉,还是留下来吧。   做好准备工作,我在手术室等着,门开了,进来的是那天我找护士邝小美时,随手一拉问到的那个女医生,王琪。她进来却看也没看我,只走到旁边浏览了一遍手术计划,就来到我对面,什么都没说,就自顾开始了手术。我猜想她对我可能是有些意见的,但从她被口罩遮住大半的脸上,却看不到半点情绪,想好的一大堆话,也没能说出口,也只好低着头,跟着她做完手术。   到结束洗手时,我才大着胆子,试探着开口道:“那个,王前辈啊,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把你叫来手术,实在是这个患者的情况特殊。”   她闻言也没太搭理我,只耸了耸眉,一边往外走,一边漫不经心地回道:“没关系啊,份内的事。”走到门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回过身来,对着我说道:“对了,邝小美离职了,你知道吗?”我闻言一脸惊讶,怪不得这几天一直都没有找到她,但是,怎么会突然就离职了?   她看着我的表情,大概知道了答案,又继续说:“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你那天那么急着找她到底是要干什么吗?”   我愣楞的抬头看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我....”   大概也知道我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她顿时变得没什么耐心的样子,转过身,一边开门一边说道:“行了行了,别影响工作就行,走啦。”   呆呆看着她的背影被慢慢关上的通道门挡住,我依然还在愣神中。   邝小美这件事,我本就没有往上报。最初是考虑到没什么实际根据,想着等她回来面对面直接询问;后来事情闹得大了,渐渐的也就没顾上这件事。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这就离职了,赵建国死亡一事本就疑点丛丛,但因为有那张药单,在法院那儿,可以说唐生根本讨不着好,如果现在不能及时找到给药的护士,询问情况,那最后结果真的是,不敢想。   我满怀心事的走出了手术通道的门,恍惚间却被一个声音叫住,“杜医师,过得好吗?”   我循着声音转过头,看见了久违的宋磊的脸,心中又是一阵惊吓。自从给他做完手术后,我就总是刻意避讳和他见面,先是直接把他转到胸外的病房,后来唐生离职,就连主治医师都换成了胸外了,我从而也再也不用找借口不去巡房了。   为什么要避着他?最开始是唐生示意的,到后来,我也觉得宋磊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所以也尽量避着。   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我粗略一算,大概知道他基本上也是这几天就要出院了。不过,他现在出现在手术室门口干什么?叫住我又是干什么?我跟他很熟吗?   我眼带戒备,不解的看着他。 第二十四章 宋磊的话   “你好,你出院了是吗?这也晚了,你就快回去吧。”说完我就要越过他向电梯走去,半路却被他拉住了手臂。   我吓了一跳,侧过头看他,只见他嘴角带笑,开口道:“你还没回答我啊,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抽出手臂,“还好,谢谢你的关心。”说完又急着要走。   他却直接拦在了通道前面,我往左他往左,我往右他也往右,实在是绕不过,便只好停下来,有些恼怒的看着他。他这才开口道:“看来唐生不在,你过得也挺好的嘛。”   我闻言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他撇撇嘴,又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既然唐生被开了,再没人管你了,而我现在也不是你病患了,你就考虑一下,和我交往吧。”   我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你脑袋没问题吧!还有,唐医师只是停职,不是被开了!”   他笑了笑,开口道:“呵呵,小姑娘就是暴躁。“然后他突然变了个脸色,”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毕竟...”说到这儿,他有意的停顿了一下,然后竟附过身来,在我耳边又开口道:“毕竟,唐生到底是不是被开了这件事,现在可以说是完全由我决定的了。”   说完他就要走,我赶紧拉住他,急切的问道:“你别走,说清楚,什么意思?什么叫他....”   他摇了摇头,却把我的手格开,什么都没说,晃悠悠的就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对于那天赵建国病房发生的事,唐生一直都不愿意说,我本来也因此就打算放下了。但宋磊刚才为什么会那样说,他和赵建国本来就有嫌隙,而那天唐生在病房,会不会就因为要保护赵建国,跟他也发生了矛盾。那又会不会,会不会这一切,都是他幕后主使的?   想到这儿,我心里一凉,然后我才反应过来,其实这个可能性一直都存在我心中。唐生先是在巡房时一次次支开我,然后宋磊中枪后,他即使做副手都要亲自上台他的手术,然后还亲自写他的病历,再到后来,刻意地让我与他避开。这一切实在是太过于反常,所以,我如何能不怀疑?   只是现在,即使我怀疑,我又能从谁那里得到答案呢?   回到值班室,心里思绪纷飞,我坐下,愣愣的盯着桌上的病历发呆。   这是刚才手术病患,赵建国的母亲,林荫老太太的病历。边看着,心里一边想着,这位老太太这么抗拒来H院,醒来后发现在这里的病房,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到时候,要是又出乱子,那可怎么办啊。病历后附了这个手术的家属确认书,上面工整的写着一个名字,谢诗,亲属关系后面填着,儿媳。   我在脑海里一阵回忆,想起来那天病房里坐在地上不愿意起来的那个妇人的脸。好像,老太太两次来医院,陪同的家属都是她,看来,是在没有其他亲人了。   这个妇人也是可怜,丈夫死了,婆婆又病了,那天病房中,看她性格也不算刚强,倒是难为她现在还苦苦坚持着,没倒下。然后,我又想起来,那天她陪她婆婆来来诊室闹的时候,是不是还有意的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什么意思呢?   对了,因为那天病房,我离开的那段时间,她也在场,所以她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说不定,我就可以从她那里知道事情的经过啊。我之前怎么会没想到呢?   想到终于可以得知一切,我激动的站了起来,还带倒了凳子,也将对面刚进来的刘逸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突然这么激动干嘛?”他一脸不解的看着我。   我被他问得回过了神,发现外面天色还早,现在就去询问她也不太合适,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想着可以等巡那老太太病房时顺便就问了,就安下了心,一边坐下一边回答着刘逸:“啊,没什么,刚想到点事,吓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他闻言,摇了摇头,“没事儿,不过你还坐下干嘛?我是来换你班的啊。”   经他一提醒我才反应过来,由于轮休,我今天只用值半个夜班,于是点点头,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就打算开门会休息室了。   门却在我还没碰到之前,就被一把推开了,力道之大,差点撞上我大脸。   “杜茜,你给说清楚,唐生怎么了?”   耳中传来一把熟悉的女声,我循声皱着眉头看过去,门口李希瑞发丝凌乱,正插着腰,瞪着双眼,看着我。   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略带不悦的开口道:“什么说清楚,对唐生的处理意见就贴在门口,你看不见?”   她闻言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说道:“我就是看见那个才过来的,什么叫出现了医疗事故,他那种人也会出现事故?你说,是不是你!”   “什么是不是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是不是为了给你被黑锅,才受的处分?他是你主治,一定是这样的。”   我顿时无语:“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我的话,放了我的手臂,一边说着,“我就知道,一定是这样,我要去找我爸,这种事怎么能在医院发生!”一边飞快的向外跑去   我看着她消失在拐角通向上楼电梯处的身影,完全来不及提醒她,这个时候院长应该不在医院。 第二十五章 固执的老太太   第二天早班例行巡房,陈溯带着我和刘逸进入了一间又一间病房,询问了一个又一个一个病患,我跟着一个又一个的记录下来。本来一切本来进行得比较顺利,二楼一间病房时,隔壁却突然喧闹起来,然后不一会,闹声渐大,混乱的争论声从门外传来。   “你们这群杀人犯,别想让我继续呆在这儿,你让我出去,小诗你别拉着我,你给我放手,听到没有?”   “刚做完手术,您就消停会儿吧。回去吧,别闹了。”   “凭什么不能闹,这医院的医生杀了我儿子,他杀了我儿子,杀了你丈夫啊。”   “您先别说了,快回去吧,啊,别说了。”   我听声音有些耳熟,而内容更是熟悉,不由看了看旁边床的床位好,回忆了一下之前看的病历,好家伙,这不就在是那老太太病房的旁边一间吗。   看陈溯还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开口道:“是昨天晚上送来的急诊病患,当时就做了开胸手术,按理说麻药应该还没过,所以刚刚没来得及给你说,就是没想到这会儿居然就醒了。”   看他闻言点了点头,我才又说道:“咱还是出去看看吧。”   陈溯还在思考,刘逸听到门外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却有些忍不住的开了门,顺着门的开放,入眼便是,那老太太和她媳妇拉扯的样子。   “别闹了,保持安静,别的病人还要静养。”刘逸开口道。   那老太太闻言便破口大骂了过来:“呸,别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一副为病人着想的样子,私下干的那些勾当,说出来都丢人!”   刘逸大概少有的遇到这种情况,竟当时就楞了,而陈溯大医师更是呆在原地,不做反应。我看着那老太太即使刚做完手术,也如此泼辣的模样。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事,不好解决啊。   我正打算走上前去,劝解一下,想着至少先把老太太扶回房里,没想到她一看我露脸,情绪反而更激动了,指着我就开口道:’你,你就是跟着唐生那女医生,我认识你。我给你说,你们讨不着好的,我已经上告法院了,哼哼,你去告诉唐生,就让他等着坐牢吧!”   我眼看她激动得胸廓起伏剧烈,忙答应道:“行行行,我知道了,我会告诉他的,您别激动,这折腾坏了身子不是得不偿失吗?”   “管你什么事,我身子我自己知道。”然后转过身对着她儿媳说道:‘你马上给我安排转院,我一刻也不愿意在这儿多待。“   我觉得好笑,这你能不能转院要问你主治医师,王琪,跟你媳妇说有什么用啊。正想着,王医师大概也是听着声了,带着两个实习,穿过围观的人群就走了过来。看了这情况,脸色顿时就不太好了,语气不悦的开口道:“什么情况,谁让你下床的?你是家属?她今天凌晨才做的手术,你不知道?这回头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知道会出现什么后果吗?”   谢诗闻言更是一脸惊恐,也没顾得上回答王琪,语气更是焦急的跟那老太太说道:“快回去吧,回去吧。”   老太太却是把她的手推开,什么都没说的,扶着墙就向外走去了,这画面,把王琪都看楞了。   我见王前辈终于回过神,面带疑惑的看向我,只好开口道:“这位患者的儿子,就是赵建国。”   她这才一脸了然,思索了一下又开口道:“那现在她是要转院?”   我点点头。   她好笑的开口道:“那之前干嘛要进来。”   我觉得这话要说就扯远了,有些无奈的开口道:“您先别管这,还是先想一想怎么办吧。要不,还是给办个出院?”   她想了一下,也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看这老太太这样子,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低头翻了下手上的病例资料,抬起头对我说道:“还是你去办吧,我这现在有些点忙,反正者病人也是你收进来的。”   我正想着没机会单独找谢诗,没想到这机会就来了,于是忙点头答应了,随后一边跟陈溯说着再见,一边欢快的向老太太的方向走去。   还好没有被可能要知道真相的兴奋冲昏了头脑,快要接近时,还是控制力一下脸上的表情,轻扶了一下老太太,微笑着说道:“这位婆婆,您别在走了,快找个地方坐下,我来给你办出院好吧?”   她媳妇本来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劝着,这时更加的附和着我的话,老太太大概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实在是折腾不起,闻言就顺势在一旁椅子上坐下了。   我见状忙道:“对对对,您先在这休息一下,我这就带您家属去办转院。”想了一下又试探着说道:“这,您既然是从附院转过来的,咱也不再麻烦,就再把你转回去就是了,行吧?”   老太太没有搭理我,我看向谢诗,她看着有些不好抉择,思虑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对着我点了点头。   我看着老太太脸色越来越不好,也有些担心,叫住了旁边路过的一个不认识的护士,“诶,这位护士,我是急诊实习医师,你帮我个忙吧,帮我看着这位病患,她,刚做了开胸手术,马虎不得,我这一时又有点事。”   她皱了皱眉头,但还是答应了,我松了口气,临走前又补充了一句:“一看情况不对,一定要马上叫医师啊。”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 第二十六章 线索   我带着谢诗走到护士台,让值班的护士去把老太太的病历拿来。待她走后,护士台无人,我才看着谢诗说道:“时间不太够,我就长话短说了。那天在你丈夫的病房,发生了什么?”   她闻言一愣,却是沉默着没说话,我有些着急道:“我知道你没有义务告诉我,但这很有可能关系到我们一个医师的职业生涯。我想你也知道,也就是那天病房另一个医师,唐生,我希望,不,我恳求你,要是知道什么的话,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但她仍是没有说话,只一味地盯着护士台台面,我有些失望,内心一阵沮丧。是我会错意了?可我没有看错啊,她那天是真的故意看了我一眼,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护士拿来了病历,我也只好拿出转院单,开始填着,中途谢诗也一直不发一语。   我将单子递给她,让她填一些病人的个人信息,填到地址时,她竟突然开了口:“我家那边的污染最近又严重了,门口的小河沟臭气熏天,几乎都没有什么人到那里去。”   我闻言着实是楞了一下,什么意思?污染?小河沟?没人?哦对了,重点是没人。我瞥了一眼身前的护士,发现她对谢诗的话完全没有反应,试探着附和道:“是啊,这城市污染的治理一直都是问题,我还记得以前那河水多清澈啊,现在想起,也只能怀念了。”   她闻言点了点头,“恩,是的。诶对了,这个怎么填?”   我低头看过去,发现她手指着联系方式那一栏,但填的却像是一个时间,27D17:45,二十七号?明天下午?我这下是真的意外了,努力控制着表情,语气如常的说道:“就这样填就行了。”   她闻言便将那个时间擦去,重新写上了正确的联系方向。   法院的挂号信在当天老太太转院后的稍晚些时候,被邮差放到了医院信箱里。而此时唐生因影响严重被医院停职,还不到一周。挂号信被护士长递到我手上,意思是让我亲自去交给他,想着利用当天晚班前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离开医院,去找他。临走前,却被科长钱彷叫住了。   ”小杜啊,去找唐生?“   见我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去跟他好好说说,这件事上,医院绝对是站在他这方的,申请援助什么的,都不用担心。”   我有些感动,“好的,谢谢科长,我会的。”   他闻言却是笑了,“你谢什么?帮他谢我?“   我一怔,愣住不知道怎么反应,复又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   ”好啦好啦,快去吧。好好跟他说啊。“   我敲响了他位于医院附近的房子,在等待他开门的这段时间,不由陷入了回忆,其实这地方我来过很多次,是以前唐生还在读书时,用存的奖学金,科研论文的稿费买的一室一厅的小居室。以前,在图书馆看书看得晚了,回不去寝室,我就会到这儿来借个床睡觉,而唐生更是自从本科结束就定居在了这儿,大概也是洁癖严重,住不惯集体宿舍。   站在这扇久违的门前,以往的画面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我有些怅惘。这时门被打开,首先入目的是他客厅一如既往的非黑即白的家具,我暗想,这么多年这欣赏品味还真是一成不变的乏味啊。   唐生一身白T恤配牛仔裤衣着,扶着门站在一边,我看着这场面有些恍惚,有多久,没有见过他这样学生装扮的样子了,我都快忘了,穿上那身白大褂前,他是那么的青春活力。   他让我进到屋内,没有关门,漫不经心的走过来,脸上没有疑惑,也没有立即开口询问,那样子,仿佛早就预料到我的到来。   我倒真是佩服他,到现在还这么淡然。对我来说,这明明是天大的事,明明事关自己的职业生涯,明明这种憋屈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忍受的。   接过他递给我的白开水,我终是忍不住的先开了口:“你不问我为什么来?“   他笑了笑:”法院挂号信来了?“   好吧,他的确是猜到了,我点点头答道:“恩,没错,赵建军的事件的挂号信,今天被送到了医院。”说着拿出包里的法院公函,递给了他。   他接过后,我又继续说道:“院方,让我过来问一问你的打算。”   “既然信都来了,那官司自然是躲不了的,我能有什么打算?”他只看了一眼公函的上的开庭日期,就将其放在了茶几上的一堆文件表面,不再理会。   我见状反而更加着急,忙解释道:“我是说,不,院方的意思是,对于怎么这个官司,你有什么打算。”想起来之前科长钱彷对我说的话,又补充到:“钱老师让我转告你,医院可以帮你申请法律援助。”   他闻言笑了笑,低着头思索了一下,才开口道:“不用了,我没什么打算,谢谢你过来,回去吧,要到夜间巡房的时候了。今天好像是周五,还得写巡房日志。”   见他这样,我真是又急又气,怒上心头,也不想再说什么,大力把水杯放到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看他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拂手就要离开,中途却不小心,带落了那堆文件。   纷散的文件被我的扫得七零八落,我一时心下不爽,就没想着要弯腰去收拾,脚下就要踩到一张文件,我无意低头的一瞥,蓦然,停住了脚步。   是宋磊的照片!往周围一扫,这样的照片还有许多,还有一些文件,上书:跟踪报告。   他在调查宋磊!   想到这儿,我转过身,惊讶的看着他,而他只是一脸无奈的,低头看着一地文件。我稳了稳思绪,才又开口道:“这些什么意思?”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我吸了口气,再次开口道:“我就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抬头看着我,默不作声,我心下一沉,“唐生,你别以为什么都不说我就没有办法了。我告诉你,这件事我管定了。随便你告不告诉我,我有的是办法打听清楚一切!”   说完不再看他,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第二十七章 唉,夜班   当天的夜班,科里不太平常,最开始是一个烧伤的病人突然发烧。要知道这皮肤病即使是原本的伤情并不严重,但加上发烧可就是要命的,于是我们可劲折腾了一会儿,到后来连抗生素作用都快不大了,才总算是让他回到了安全状态。   如果这还算是有惊无险,那之后的那个病患,情况可就算是险象环生了。   当时我刚从给烧伤病人紧急降温的剧烈活动中缓过来,还没坐到值班室凳子上,急救铃就又叮铃铃的就响了,我呆了一小下,然后认命的叹了口气,扶着腰正要往外走,门又在我还没摸到把手的时候,就被推开了。隔了将近一天这个场面显得尤为熟悉,我下意识的觉得,又不是好事。   推门的是护士李果,由于她还兼任急诊科手术护士,所以我跟她关系挺不错的。   只见她一脸焦急,语速很快的说道:“快联系陈医师,36号床那个病人,刚才突然被发现失去意识了。”   我一听,好吧,果然。然后半点儿没犹豫,转身就给陈溯拨了电话,听见嘟嘟两声后被接起,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喂,谁啊?”   “陈溯,唐生走前做的那个开颅手术病患出事了,你快过来救个场,情况很紧急啊。”   他听完什么都没说就挂了电话,我估计是就要赶来了。然后考虑了一下,又给神经外科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声,我估计是护士,忙开口道:“你好,这里是急诊值班室,刚才我们一个开颅手术患者出现了意识丢失,你能快点派一个医师过来协助手术吗?”   她闻言答道:“现在主治医师都不在,只有一个实习的在值班,我这就叫她过来吧。”   我答应着挂了电话,赶紧就往急救室跑去。   到了现场,发现几个护士正在给病患尝试做意识苏醒,我忙挤过去,制止了她们,然后一边掰开眼睑检查瞳孔,一边随口问道:“联系手术室了吗?”   李果此时从门外进来,正好听见我的问话,回答道:打了好多次手术室值班电话,都没有人接。”   我闻言赶紧说:“那你快上去看一下,先快点把手术室准备好?这情况半分钟也不能耽误,是等陈溯过来,马上就要开始的。”   她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我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可是越检查,眉头就皱得越厉害。   病人体表各个情况都看不出什么问题,可昏迷却是不可忽视的事。我确切的知道脑部手术术后长时间昏迷,不做处理绝对不是良策。可找不到病因,我怎么制定手术计划?于是越想越着急,自嘲着,前段时间还跟唐生自夸,对神经外科的了解足够了,没想到啊。不知道现在他在面前,我还说不说得出那些话?   心里正唏嘘,手上用来检察意识的的电筒却突然被人夺去。我有些惊诧的抬起头,一下就看到了病床另一边的李希瑞,她正重复着我刚才的检验。   我一时还没搞清楚情况,她就已做完了检查,拿过身旁护士手中的手术计划本,就开始写着。   我于是试探着问道:“你就是神外派过来那个实习生?”   她头也没抬,只随意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写着计划。我见状只好和几个小护士张罗着把病人送到手术室。   陈溯来的时候,我和李希瑞正在盥洗台洗手消毒,不着痕迹地的看了看她,发现现在的她。完全看不出昨天凌晨那个疯狂的样子,表情严肃得就像如临大敌。   我心想,这次可不就是一个麻烦吗?这作为唐生停职前最后一个手术,而且还是在赵建国事件发生之后做的,要是病人真出现什么问题,那对于即将就要打官司的唐生,大概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洗好手,我和李希瑞先回到手术室做准备,我趁着陈溯还没进来,踱步去看了看她写的手术计划。在病因处,写的是急性中脑炎。   我一怔,脑中灵光一闪,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患者是个年轻的工薪一族,这次很有可能就是第一次做开颅手术,手术部位又刚好位于第三脑室上方,她判断的这个病因是有可能嘛。   然后又想到,不过虽然是有这个可能性,但我认为首先是却不是容易想到的,其次要做定论也是有些困难,那她是怎么确定的呢?   我有些疑惑的看向李希瑞,还是没忍住,开口道:“你是学神外的?”   她已带上口罩,只用眼睛瞟了我一下,又没说话,只微微点了点了。   我顿时了然,也没介意她的态度,只默默感叹,果然是隔行如隔山啊。然后又想到,她作为专业神外医师,那待会儿手术,该谁主刀呢?   正思索着,陈溯进来了,李希瑞看到终于开了口,说道:“陈医师,你好。”   陈溯看了看她,只答道:“你好。”就走过来,浏览了一遍我身旁墙上的手术计划,然后点了点头,就让护士帮着穿好无菌服,上手术台了。   我见状连忙也上台跟着他站在与他同方向的一边,想着,不管谁主刀,反正轮不到我。   李希瑞这时又开口道:“陈医师,我硕士阶段的研究方向就是神外,这场手术就让我主刀吧。”   陈溯闻言问道:“你毕业来实习多久了?”   她于是支支吾吾的说道:“一,一天。”   我这时着实是被惊讶到了,才实习一天,就敢提出主刀,国内什么时候这么开放了?   陈溯摇了摇头:“太少了,我主刀,你做第一副手。”   我才松了口气,心想,所以不是国内太开放,而是由于她个人比较大胆吧。 第二十八章 一个手术护士   已经经历了近八个小时的手术,但病人的情况还是不太好,而且一时连陈溯都看不出具体的问题出在哪,于是李希瑞提出等术后八小时,刺激苏醒时再看情况,决定下一步对策。陈溯无奈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我们这才开始收尾。   手术结束后,我一边洗手一边想着刚才手术中的事儿,说起来,这李希瑞虽然在心外上差得不是一点点,但在神外上还的确有点本事,抛开对病情很准的判断不谈,她在手术中作为第一助手的操作,竟隐约的,有点唐生的影子;另一方面,陈溯倒也是一如既往的稳,从而也导致了,这一场手术下来,我隐约地发现,我的作用基本等同于护士了。   说起护士,刚才的手术护士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才从业,竟然接二连三的出了多次错误,递错工具也就算了,被叫到的时候还不怎么有反应,有时得叫几次才得到回应,再到后来,居然还差点把纱布直接丢到开刀部位。   出于对她可能是新手,以及值大晚班也可能比较没状态的理解,我一没留神,多次干起了从托盘递工具这种事,也导致了,我更加不能直接参加手术,于是就变得更加像护士了。   我一边怅惘着,这工作是越干越回去了,一边出了手术通道门,意外的看见李果和另一个护士堵在门前不远处,正在争论着什么,由于通道比较静谧,我隐隐的也能听见具体的动静。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没听到?我打了多少个电话?”是李果略带怒意的声音。   “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去上厕所了。”是另一个护士。   “你搞清楚,你是在值班,带你的人没告诉你,随时都有肯有急救手术进来,不能离开电话太久吗?”   “有多久?我就离开了一会儿,你是不是非要找我不自在,我现在懒得跟你说,你能耐你就直接去院长那儿投诉。”   “你这什么态度,我告诉你,这个手术,可是关系到我们科唐...”   我闻言暗道不好,忙打断道:“诶,李果,你在这儿啊。”   两个人刚才大概吵得太专注,都没注意到周围,听到我声音这才发现我,然后又都是一惊。我走过去,不露声色的看了李果一眼,对着那个护士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聊天啊,只是这大概意思是工作时间了,而我这儿还有点工作,要她去做,我们就先走了。”   她对我的视线,竟有些躲闪,只虚应了一声:“哦”,就转身要回手术室了。我感到有些奇怪,隐隐的觉得的她的眼睛有些眼熟,略一思索,又开口道:“诶,等等。”   见她闻言站住了,却没转过身来,我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问道:“你就是刚才手术室在旁协助的护士吧。”   她没说话,背对着我点了点头。我斟酌着说道:“看你刚才像是精神不太好,是不是刚来值夜班有些累了?”   她闻言像是叹了口气,终于转过身,开口道:“是啊,不好意思啊,医师。我,我没什么经验,刚才给你带来麻烦了吧。”   是故意做低的语调,和她接触不多,于是我不由想到刚才她和李果说话时那个色厉内荏的模样,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这人有点不对劲儿啊。   思索了一下,觉得现在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什么,再说有旁人在也不方便多说,想着还是等私下有空时,悄悄来调查一下,于是开口道:“没关系,也没什么大事,那你值完班就快去休息吧,我这儿实在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也没等她回话,拉着李果就进了电梯,按了底楼的楼层按钮,我正打算再仔细想想,李果却终于没忍住的开了口:“杜茜,你可千万别被她蒙蔽了,她之前可不是这么跟我说话啊。”   我从思绪里回神,闻言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刚才也听到了。只是你,怎么能就把那件事直接说出来了呢?这样我们急诊以后该怎么自处?”   她低下了头,“好吧,当时是实在被她气着了。”   “气着了也不能这样口不择言,毕竟我们首先要考虑的应该是病人。”   见她点点头,没再说话,我又继续道:“至于你说的她前后两种不同态度这件事,我也觉得奇怪。按理说,咱急诊和手术室也没什么利益纠纷,她这样勾心斗角,故作扭捏的,是为什么?”   她闻言忙加大了幅度点着头,“是啊,我刚才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且,我刚听你们说手术时时出了点状况是吧?”   我点点头,她见状忙道:“这不能啊,她来手术室的时间比我都长了,按理说应该是经验丰富的。而且当时手术室还有陈溯医师,这样都会出问题,我实在难以想象。”   我闻言一愣,经验丰富?看着不像啊!把手术钳递成眼科剪,怎么会是一个老手干的事?   正要继续开口询问,电梯却打开了,此时已是早上近正午时分,大厅人正多,电梯门口还乌鸦鸦围了一圈人,实在是不方便说话。想着还是到了办公室再继续聊,于是没再开口,带着李果就走了出去。   中途碰到了护士长,她将李果叫去整理病历了,我没有立场阻拦,我先只好独自回到办公室,想着先把病历整理了,待会找机会再问。推开门,却发现本应空无一人的我的办公桌的椅子上,此时正坐着一个,通过背影,我认出。   是李希瑞。 第二十九章 请求   猜不到她留在这儿要干嘛,又想起她这两天的态度,也不太想主动搭理她。就什么也没说,走到办公桌旁,找出刚才手术病患的病历,随便在旁边找个位置坐下,就开始写了。   正写到病情分析,她开了口:“杜茜。”   我闻言抬头看她,发现她看着我的眼里竟有些焦急,这人莫名其妙的又急什么?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算是回应她,然后低下头一边继续写分析,一边等她下文。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我闻言有些好笑道:“你可真够可以的,不回去楼上上班,搁这儿占着我位置,还好意思问我有没有问题要问你。”   她大概也觉得没有逻辑,脸色僵了僵,讪讪然开口道:“不是,我是说,关于唐生的事,你就不想知道什么?”   我闻言一下就抬起头,看着她,眼神探究的问道:“怎么?你知道什么?”   她忙道:“前天我不是去找我爸爸了吗?”   说的是那天来我值班室闹的事,我顿时奇道:“你见到他了?”   她摇了摇头,“你别插话,听我说完,我进了他办公室才反应过来这时候他应该在家。”   我沉吟了一下,又问道:“那时候才反应过来?你不是从家里过来的?”   她有些恼了:“叫你别插话,这不是重点。”   “不是重点你说出来干嘛?”   我看她表情有些危险,忙补充道:“行行,不打断,但求你一口气说完好吧?”   她看着有些气不过,但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当时我正要离开,转过身却瞥到茶几下面压着一张纸,我想着可能是风吹掉的文件,就过去捡起来,瞥了一眼,然后发现那居然是张辞退信,而且已经盖了公章。”   我一惊,“辞退信?”然后试探着问道:“是...给唐生的?”   见她皱着眉一脸忧虑地点了点头,我深吸了一口气,不敢相信地问道:“怎么可能,明明之前季会上,院长的态度还是很明显的站在保唐生的这边啊。”   她没说话,此时办公室内一片可怖的静谧,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找到声音,开口道:“那你有看到上面写的时间吗?”   “上面没有写时间。”   “那,那你之后有问过他这件事吗?”   她又是摇头。   我叹了口气,内心思量,院长为什么突然要开除唐生?为什么态度会改变得这么突然?这几天,是发生了什么吗?这件事已经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我越想内心越焦虑,想要了解更多的欲望也变得更加强烈。   我又看向李希瑞,她和我不过见了寥寥数面,而每一次对我的态度可以说是变化莫测,她到底是要干什么?想到这儿,我没忍住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她像是就等着我问这句,忙开口道:“我想要帮助唐生,但我一个人不行,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闻言挑了挑眉:“呵,你先说说你要做什么吧?”   “我要去找出到底是谁陷害他,要去把那个人揪出来。”   我听完差点笑了,然后有些不耐烦的开口道:“你这废话,我是问你具体打算要怎么做。”   她竟一脸没反应过来的表情,愣愣地问道“什么怎么做?”   我有些无语,叹了一口长气,正要开口,她却像是突然明白过来,抢白道:“哦,哦,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我拖一个同学打听到,现在赵建国的母亲正在附院,而且好像马上要做一个手术。”   “哦,所以呢?”   “所以咱可以利用去给她做手术的机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打探出一些线索啊。”   我看着她一脸天真,一时竟不好意思打击她,只好开口道:“呵呵,你可以去试试。”   她闻言皱着眉头说道:“我不行啊,跨院开开飞刀必须满足曾主刀至少一场手术这个条件,我这样连附院医生系统都入不了的。”   原来是这样,我了然地问道:“所以你刚才手术提出要主刀?”   她点点头,接着又说道:“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点点头,但事情还是不对啊,我皱着眉,不解的问道:“但我也是实习医生,你怎么会找我?为什么不找陈溯?”   她这时竟支吾着,没说话。   我看她面露难色,于是更是不解,眼看着要到午后巡房时间,我语气不耐烦地道:“到底为什么?别扭扭捏捏的,要说就快说。”   她这才开口:“我,我其实,怀疑这件事和陈医师有关。”   “什么?”   看我反应,她忙解释道:“你,你别激动,你听我说。其实我本来是打算去找陈溯的,而且昨天下午就去过了。”   看她说完又是一下停顿,我更加不耐烦道:“然后呢?”这人说话老是大喘气,还好意思怪我插话? 第三十章 反常   “我跟他说了这件事,但他一下就反对了。“李希瑞忙道。   我闻言着实觉得好笑,反驳道“这又怎么了?人家当然会反对,他一个三甲医院专家医师,不愿意去小医院开飞刀有什么奇怪?”   “可他和唐生是同事啊!”   “同事又怎么了,你知道你这叫道德绑架吗?”   “不是,我是说....   看她又想争论,我看着时间实在是有些紧,忙抢白道:“更何况,人家陈溯的主攻方向是泌尿外科,一个心外的二次手术,你让人家怎么做?”   她本还要说,闻言却有些惊讶的看着我,面露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是二次手术?”   我叹了口气,想着还是说吧,面得她搞不清楚情况去碰一鼻子灰,于是开口道:“因为她的第一次手术就是咱科王琪医师做的,而我是第一副手。”   她脸色一下变得有些煞白,不敢相信地说道:“那你不是,不,那你没有...”   没等她支支吾吾说完,我就打断道:“不是,没有。事实上人家属对我们的抗拒别提有多大了,一门心思的就认定是唐生害死的她儿子,即使冒着刚做完手术大出血的风险,都要急着转院,而且谁劝也不听。”   ”啊!“,她闻言骤然失色,口里喃喃着听不清是什么,脸上一副不愿意接受现实的样子。我见状,也不想再说什么,做势就要往外走,路过她时,却意外的被拉住了胳膊。   我看着手臂上抓得死死的那只手,有些恼怒,这眼看着巡房就要迟到了,我之前能在这儿,不写病历,听你一堆废话就已经够意思了,你这还要干嘛?   我正要发作,她却糯糯着先说话了。   “不,不,你听我说,就算这个方法不能用,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最主要的是,现在,现在我怀疑,不我确信,陈溯是真的有猫腻。”   我此时早已耐心全无,也没想着去思考,她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说,大力甩开她的手,没管她再说什么,开了门头也不回地就出去了。   幸亏刚好赶上巡房前的点名,看见陈溯和刘逸已经等在病房通道口了,我一边答应着,一边赶紧快步跑过去。陈溯见我来了,却是皱了皱眉头,张了张嘴,但没说什么。   由于早上我们都在手术,所统管病人的巡房事宜都是由王琪代办的,所以很多情况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拿着巡房记录本,我才发现,昨晚的不寻常居然不只是体现在那两例。   根据记录,昨晚有多个病人发生腹泻,呕吐,而且每个人原本患的病还都不太一样,这会儿一个个要是没有通过及时的药物治疗,就快要发展成急性肠胃炎了。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有一位在ICU观察的病患,在昨晚我们一行人进入手术室后,所用呼吸机竟突然的发生了故障,要不是正好一个护士路过,很有可能当时就丧命了。   我越看越感到奇怪,这一个个个突发性偶然事件的集中发生,要说没有人捣鬼,我实在是不相信,然后一本本看完查房记录后,我更加惊讶的发现,这些病人竟然都是唐生收进来的。   我顿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这到底是谁,非要这样无所不用其极地陷害他?但我唯一怀疑的就只有宋磊,可这规模也太大了,就算他能耐再大,就凭他一个人,有可能办得到吗?   恍惚间,我又突然想起李希瑞的话。   她说她在请求陈溯跨院开刀时,他是立刻就拒绝了的。这个反应虽然完全可以理解,但他是不是表现得太果断了点?就算是看在同事的情谊上,他是不是也应该至少考虑一下才拒绝。更何况,他本身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想着想着,我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陈溯,他正翻在看着一个巡房记录,然后时不时的问着患者一些问题。这原本很正常的画面,此刻在我眼中却莫名的有些违和。   我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奇怪,摇了摇头,正想要打散这个想法。   陈溯此时却突然转过头来看我,面无表情地问道:“怎么了?”   我有些没反应过来,回道:“什么怎么了?”   “你刚刚摇什么头?”   我....这我能怎么说,刚刚是在怀疑你有猫腻?   我只好答道:“我....不舒服。”   他闻言转过头,一边继续在巡房本上填着什么,一边说道:‘不舒服就去休息吧,这儿没你什么事了。”   我听完忙道:“不不,我还是跟着你吧,这待会儿还要去看看那个开颅手术患者的情况呢。”   他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严厉地回道:“我不是在这儿吗?你还不放心什么?”   我赶紧辩解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   还没说完,被他打断了,他竟少有的带着些情绪说道:“不是这个意思就快回去,我不想带着个病患看病患的。” 第三十一章 疑雾重重   我一时被他说得楞住了,心下嘀咕着,这什么情况,他突然生什么气?   我不解地看着他的侧脸,发现他说完只是一味地看着手上的资料,而周围的病人听见这阵仗还都转过头来看着我们....好吧,确切地说,是看着我。   由此,我被盯得脸上直烧,忙求助似的看着刘逸,在底下不着痕迹地拉了拉他袖子,小声地试探着问道:“诶,陈医师这是怎么了?”   他却理都不理我,直接甩开我的手就自顾自地忙去了,于是,实在没办法的我,只好盯着睽睽众目灰溜溜的地出去了。   回办公室的一路上,我都在暗想,这到底是怎么了呢?刚才陈溯生气,是因为我过来得太晚了吗?这不应该啊,记得之前有一次,我中途才赶过来他都没有把我怎么样,而且还是脸色如常地带着巡完房。   所以,今天这事一定有问题!   然后我又想到,这短短一天的时间,出现的反常的事未免也太多了吧!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到底是谁在搞鬼?真的只是宋磊吗?那为什么刚才陈溯执意要我回来,难道我在那儿会妨碍到他什么?陈溯,是不是真的有鬼?   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注意到护士长钟羽正迎面走来。   “诶,小杜医师啊,走着路还能发呆啊。”正要擦身而过时,她出手拉住了我。   听见她说话,我这才回神,忙道:“啊,是钟姐啊,不好意思啊,刚想事情去了。”   她笑道:“呵,想什么事这么专注?我可都叫你好几声了。”   我闻言忙有些歉意地道:“啊!是吗?哎哟,这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看她脸上还带着笑,不像真的生气,才继续问道:“那你叫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她无意识地瞥了瞥嘴,沉吟了一下,才道:“你....刚刚跟着陈溯医师去巡房了?”   她一提我又想起刚才的事,心里顿时有些委屈,只诺诺道:“恩。”   她闻言竟是一脸了然的表情,语气劝慰地说道:“诶,所以他也对你发脾气了吧!”   “啊,这,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他今天一出手术室就不太对。”   我闻言疑惑道:“怎么不太对了?”   “这不因为昨晚病人的反常吗?我见他回到诊室,就赶紧拿着记录本,过去跟他说了这件事,把没想到他一看完竟直接就摔了本子,那明显生气的表情,我跟他共事这么多年,可以说是很少见到过。”   “大概,可能是在为病患着急吧。”我试探着说道,但其实,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这个可能,据我了解,陈溯实在不是一个容易感情用事的人。   她闻言果然摇了摇头,开口道:“不不不,事情还没完,他发完脾气稍微冷静下来后,让我去把刘逸医师找过来,就叫我离开了。可中途有一次我路过他诊室,隐隐约约听见了些声音,那动静,虽不清楚具体的内容,但我确定,两人是在吵架。”   我深吸一口气,难以置信道:“吵架,你确定不是陈溯单方面训斥刘逸?”   见她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我口中喃喃道:“怪不得呢。”   她疑惑地问道:“怪不得什么?”   我怔怔然抬起头,回道:”怪不得我刚才跟着巡房时感到特别不自在,这才发现,那一路上,陈溯根本没有理会过刘逸,而刘逸也是一直马着脸。”   见她神情了然,我暗自唏嘘着,怎么这李希瑞一说陈溯有问题,他就真的表现出这么些的不寻常来?然后我又想到,这一系列的事挤在一起,迷雾重重,到底是偶然还是早有预谋?不行,我得赶紧弄清楚情况,还是现在就先去找李果好好打探一下吧。   想到这儿,我正要开口问钟羽,她却先我一步开了口:“所以你这也是被陈溯训斥了?”   我不欲继续这个话题,只好敷衍道:“恩,差不多,他赶我回来的。”然后不等她感叹,赶紧发问:“那个,钟姐,你知道李果现在在哪吗?”   她闻言思索了一阵,然后回到:“好像是要跟王医师的一个手术,就三点的事儿,现在应该在手术室准备了。”   我想着反正被赶回来也不知道干什么,那就趁这个机会去好好问个清楚吧,于是赶紧和护士长道别,就向电梯快步走去。   电梯正在上升中,在五楼时却停了下来。看样子是有人要上去,我考虑着,这楼一共就六层,往往只隔了一层楼大家都会选择直接爬楼梯,而不能爬楼梯的,大多数是要推移动病床上去做手术的。于是我往拐角退了退,想着先把位置让给出来。   开了们,入目果然是一辆躺着病人的病床,只是往旁边一看,我怔住了。来者不就是不久前那个死赖在我办公室凳子上,一口咬定陈溯有问题的那个李希瑞医师吗?   想到刚刚我还十分不愿意相信她的话,现在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就低下头,连招呼都没顾上跟她打。   然后,看了看旁边病床另一侧的那位医师,发现还是个熟人,王炼,就是之前,唐生做神外手术常用的一个搭档。   看气氛有些尴尬,出电梯时,我还是意思着,开了口:“王医师,又做手术啊。”   他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次倒不是我手术,是我带的这个小实习生主刀。”   我闻言着实被震惊了,诧异地看了一眼李希瑞,然后问道:“实习生主刀?她,她不是才来两天吗。”   王炼听完,也是笑道:“只是个阑尾炎,很小的一个手术,她主动提出来,我就让她做了。反正我在旁边盯着,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好吧,但还是不对啊,即使是割阑尾,这么快就主刀也太快张了吧,我可是在国外都没主刀过几场。   王炼见我愣住,没有再话,就一边推着病床,一边告辞了。   而这全程,李希瑞都没有说话。 第三十二章 探寻   我在手术准备室找到李果,见到她时她正在摆弄着手术器械。我看了一眼时间,离三点还有半个小时,手术一般提前二十分钟进场准备,所以我只有十分钟时间可以询问。   于是没有过多废话,直奔主题地就问道道:“李果,你能给我说说之前那个手术护士的具体情况吗?”   她乍一听见我说话,看起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我见状忙提醒道:“就是我早上结束的那个手术的护士,你能把你知道的她的情况给我说说吗?”   她这才恍然大悟,略思索了一下,脸色略有些为难地回答道:“其实我也对她也不太了解,她只是跟之前带我手术室的师傅有些熟。”   我皱着眉,问道:“所以平常你和她接触不多吗?”   她摇了摇头,我继续问道:“那有你和她一起上过手术吗?”   “上过几次。”   “那这几次,你有没看发现她出现过什么失误的情况?比如递错器械这种现象?”   “没有,她很有经验的,不会犯这个错误。”   “那据你的观察,她除了在早上的事,其他时候,还有没有什么反常的现象?”   她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思考了一下,然后面上显示出些许犹豫来。   我见状忙问道:“是还有什么吗?你,你跟我说一下行吗?”   她这才支支吾吾道:“是两三天前的事,我下午出院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就在花园看到她和刘逸医生在凉亭那儿,举止亲密的样子。”   我闻言竟不知该如何反应,这个真是没想到,我语气带着探寻地问道:“你是说?”   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恩,我觉得他们俩,可能是在谈恋爱。”   好吧,这个消息的确是意外了,但问题是,他们俩恋爱,跟我想要知道的那件事有什么关系?   我于是不死心地问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她看着我摇了摇头,看了眼时间,然后说道:“那个,杜茜啊,我要先去手术了,走了啊。”   我虚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她,然后顺势无力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看着她端着盘子离开的身影,怔怔地想着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搞清楚这护士的事儿。   我不由有些悲哀的发现,现在,基本上除了谢诗那儿还有点希望,其他线索都差不多断了。但如果我如约去找谢诗,就得请假出院,今天又错过了差不多两次巡房,待会请假会被同意吗?而陈溯那儿要不要,再去打探打探?   我正在苦苦思索着,这时,那个本应在手术室准备手术的李希瑞医师却走了进来。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她一屁股坐在我对面就开了口:“你听我说,现在时间有点紧,但我还是得跟你说完。我说陈溯有问题不是没有根据的,我去找他的时候,在他桌子上看到了转科的申请单,而且申请的职务还是泌尿科科长,时间是两周前,但是被驳回了。”   “那又怎么了?”   她有些着急道:“你怎么还不懂?他转科申请之所以被驳回,一定就是因为院方考虑到唐生。”   我闻言奇道:“这跟唐生有什么关系?”   她忙解释道:“你想啊,院方肯定是考虑到如果开了陈溯的先例,那之后唐生再申请也肯定也必须得批准,到时候,这急诊两门大将都走了这个状况,院方肯定不愿意见到的吧。”   我思索了一下,问道:“还有其他根据吗?”   见她愣住了,然后有些不甘心地摇了摇头,我开了口:“这理由,太牵强,并不能说服我。”   眼看她脸上表情就要变得更加着急的样子,我忙道:“但我相信你的观点,我也觉得陈溯,他有问题。”   她闻言表情又是瞬息万变,然后语调有些高兴地说道:“是吧,是吧。”然后就一味地得意起来,也没想着问我为什么就相信了。   我看着她这单纯的样子,着实叹了口气,但她立刻又开口道:“那么你愿意帮我了吧?”   我奇道:“你不是都主刀手术了,还需要我干嘛?”   她撇了撇嘴,开口道:“还不是因为那个方法实在没希望吗。”   我笑了,“知道没希望你还做?”   她解释道:“我不一样啊,我才来,她没有见过我的。而且我看着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就想着可以去碰碰运气。”   我点点头,行吧,没想到她还挺能坚持的。但依她这样说就没我什么事了啊,她还来找我干嘛?   正要发问,她先我一步开了口:“咱先不谈这个,我希望你能帮我调查一下陈溯。”   我闻言顿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而是开口问道:“你现在除了陈溯,还有其他怀疑对象吗?”   她有些懵,结结巴巴地回答着:“没,没有吧。”   我又是一叹,正要说话,准备室们被推开,进来了一个手术护士,她看着李希瑞,就说道:“李医师,王医师叫你去手术了,现在麻醉已经到效果了。”   见她闻言起身就要走,我忙拉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做完手术抽时间来找我一趟,我有事给你说。”   说完看她点了点头,就放开她,让她走了。   我一边想着事,一边走着回到办公室,一推门进去,就看到了窗边那个高大俊朗的身影,一下子竟是愣住了。   唐生,好久没见了啊。 第三十三章 好久不见的唐生   我下意识是想要快步走过去的,但刚迈开了步子,却又鬼使神差的想起了上一次见面的不愉快,蓦的停了下来,只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他似乎很认真地在想什么事情,连我开门的动静也没有打扰到他。我不由地想着,他在思考着什么呢?他今天过来是要干什么呢?他,过得好吗?   想着事,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当我终于回过神,发现他还是那样静静地站着,身上穿着干净的白衬衣,搭配着黑色休闲裤,衣服和裤子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花纹,简简单单的,让人觉得很舒服。我还是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这片静谧:“唐生。”   他听到我的呼喊,慢悠悠地转过身,之前微皱的眉头渐渐舒展,我被他清澈眼神看着,有些愣住了。然后,竟有些后悔,为什么刚刚没有冲上去抱住他,或者,哪怕是拉着他的手,好好说说话,也好啊。   我真的,很挂念他啊。   他对着我轻轻地笑了,“你回来了啊,我有事跟你说。”   我看着他,一边迈步慢慢地向他走去,一边回答道:“哦,你说吧。”   他彻底转过身面向了我,缓缓开口问道;“宋磊,是不是,来找过你了?”   我听言瞬间顿住了脚步,有些没从感性的思绪中回过神,弱弱地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他却没回答我,开口又是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着他,叹了口气,好吧,气氛都没了,只好回答道:“是。”这不是废话吗。   “我让你不要去查,你会答应吗?”   “不会。”这人怎么这么会破坏气氛!所以刚刚那种美好的感觉,都是我的错觉吧。   他闻言竟也叹了口气,却没再说话,只随后在手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一直盯着他,觉得这个人真的很过分,怎么能,为了不让我插手,还亲自跑到医院来?怎么能,好不容易见个面,一句寒暄都没有?怎么能,眼中带着那样的温柔看着我,嘴里却说出那么残忍的话?   我越想越气不过,便不再看他,自顾自生着闷气,回到座位,随手拿起一本病历就开始写。   “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管。”   我没理他。   “我不希望你参与进来。”   继续无视。   “我会,担心你。”   我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些许怒意,终于开口道:“那我呢,你就没想过,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会有多担心?”   他眼神中带上了无奈,“你什么都不知道,乱担心什么?”   “我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才担心,再说这是谁造成的?”   “我那是为你好。”   “我需要你为我好?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帮我下决定?”   他闻言揉了揉眉头,又是叹了口长气后说道:“既然你知道我们没关系,那这件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我瞪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眼神沉沉地看着我,语气低沉地说道:“你听话好不好,别管了。”   我低下头,一边装着忙着写病历,一边回道:“不好。”然后不等他再说话我就赶紧补充道:“现在,没什么事儿,你就快走了,行吗?非医务人员是不允许长时间呆在办公室的。”   他闻言却是笑道:“我这医疗执照还没有被吊销好吗?怎么就不是医务人员了?”   心里有气,我写不了病历,最后实在装不下去了,我只好抬起头瞪着他。只见他居然一脸带笑却隐含无奈的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他不愿意走,我难道忍心赶他走吗?叹了口气,随便找来个话题就说道:“你知道宋磊过来跟我说了什么吗?”   他摇头。   “你想知道吗?”   “你说。”   我这算是逮住机会了,有些得意地笑道:“哼,就不告诉你。”   他闻言却噗的一声就笑了,然后我才反应过来,刚才干了多么幼稚的事,然后也忍俊不禁了。   这小小空间的紧张氛围,在我俩的笑声中,终于缓解下来。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多久,我们慢慢停住了笑,他看着我,眉眼温和,开口道:“最近,过得好吗?”   总算是说了句人话,我满意的笑着,顺嘴就回答道:“挺好的。”说完又觉得不对,这几天事儿那么多,我怎么可能过得好?   但我要给他说吗?想到这儿,我试探着问道:“这几天,医院的情况,你了解过吗?”   他点了点头,“知道了一点,我收进来的病人出问题了是吧?”   我发现,现在看他还这么淡定的样子,居然也不觉得难以理解了。   心里有些好笑,开口却是有些严肃地道:“昨晚,除了一个发烧的烧伤病人,其他出问题的病患基本上都是你的。”   “那有出现死亡吗?”   “没有。”   “那个烧伤科的病人,是谁的?”   我愣住了,“问这干嘛。”   他看起来无所谓地道:“没什么,就随便问问。”   我有些不相信,开口道:“什么叫....”   还没说完,被他打断了,“好了,没出现死亡就行了。那差不多我就该走了,你....”   他欲言又止,我看着他等下文,过了好几秒,他才终于开口道:“你好好的工作吧。”   这样子和他刚被停职那天挺像的,他本来是要说什么呢?正想着,就看道他起身要走了,我下意识地就拉住了他,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终于在他的眼神下,我找到语言:“我可以什么都不问你,你就告诉我一件事,你,还会回来吗?”   他眼神变得坚定了,开口道:“会的。” 第三十四章 波折   送走了唐生,我悲哀的发现,这一下午我居然净打探消息去了,一件正经工作都没干。哀怨地看着桌上本来应该中午就被送去存档的,但由于手术被推到下午,而现在注定被继续延后的一大堆病例。   我深深地感到,时间啊,真是一个调皮又磨人的小妖精,   这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搞得我都快从心外医生变成了心外医患者了。   害怕耽误工作导致待会儿更请不了假,我只好赶紧埋头赶工。   工作的时候不太容易注意时间,李瑞希过来找我的时候,我从病例中抬起了头,一看墙上的表,居然已经五点一刻了,也就是说,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和谢诗约定的时间,想到这儿我一下就急得火上心头。   然后发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含期待,等着我说话,我顿时有点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先做哪件事。   情急之下,脑中灵光一闪,她刚来实习,下午还做了一场手术,晚上应该没什么事,不如就直接让她先。   想到这儿,我赶紧一把拉住她就问道:“你现在请得了假吗?”   她听完看着还有些懵,反应迟钝道:“啊,啥。”   我差点翻了个白眼,由于今天说的话太多,我也懒得再跟她解释,直接拉住她,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你现在马上找带你的主治医师请大概一个小时的假。请到了,就去一个地方,我待会儿把地址发你手机上。”   说完就放开了她,想着陈溯此时应该在看诊,就要往他的诊室走去,中途被她拉住。   “你什么意思,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她语气有些不满。   我赶紧挑重点地说道:“现在真的时间有些紧,你先按我说的做,你到了那地方给我打电话,我再给你说接下来怎么办,好吗?”   她看着没反应,我又补充道:“这件事关系道唐生,你就帮帮我,行吗?”   她这才愣愣着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了,我见状也就要继续快步向诊室走去,却没想到又被抓住了手臂,回顾头看,还是李希瑞,我顿时不耐烦地皱眉问道:“干嘛?”   她也有些烦的样子,皱着眉开口道:“你还没有给我你的电话!”   “........”   陈溯此时果然正在加班看诊,我杵在他旁边有好一会儿了,但他看都不看我。我盯着他,然后咳了咳,这时他写完了处方,却没看向我;我又咳了咳,他将单子递给病人,嘱咐他去拿药,依然把我当空气;我大声而夸张地咳了咳,坐他对面的刘逸看了过来,然后看诊的病人也看了过来,可是,陈溯他,他居然还是不搭理我!   真是气死我了!   眼看着时间都快接近六点,我实在忍不住了,自作主张地让小护士停止了唱号,一屁股就坐在看诊凳子上,逼着陈溯看着我,就开口道:“陈医生啊,我这家里出事了啊,实在是急啊!医师你行行好,放我一个小时假吧!”   他闻言皱了皱眉头,“出了什么事?”   我脱口而出,“火灾!”   眼看他闻言眉头就要皱得更厉害了,我也有些心虚,就先声夺人道:“陈医生啊,求求你了,这会儿,我妈就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啊。”   他正要说话,这时我电话却响了,我低头一看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有点眼熟,是李希瑞的!我顿时计上心头,连忙一边接起电话,一边起身急匆匆的就往外走,嘴里还故意说着:“妈啊,你别急啊,我,我这就来,请假?我才不管了,我,我不要这工作就是了。”   出了门我才松了一口气,听着李希瑞在电话那头完全没搞清楚状况地胡乱问着,我有些头疼,完全没打算跟她解释,只开口问道:“你到了吧?”   听见她应了一声,我忙道:“你去看看那幢房子跟前是不是有条小河沟,如果有,看一看周围有没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长头发,应该扎着低马尾,肤色白皙,身高一米六零左右。如果看到了,就找到她,拉住她,告诉她说我一会儿就到。记住,一定要留住她,等我过来!”   说完却没有听到回音,我有些着急地问了一句:“你听懂了吗?”   “哦哦,听懂了,我这就去,那个....”   “什么?”   “那个女人是谁啊?”   “是谢诗。赵建国的妻子。好了,现在就靠你了,我这就赶过来,挂了啊。”   说完我立马挂了电话,快步走回办公室,把白大褂脱了,拿起手提包就往外走,一出急诊大厅的门,更是撒开腿就跑了起来。   在H院门口,我拦住了一辆出租车,正要上车,后背被人一拍,我有些烦躁地转过头,然后愣住了,是宋磊!   他又来这儿干嘛?叫住我干嘛?我要是现在不理他就走,会不会引起他的怀疑?他会不会跟上来?   一系列问题在我脑中过着,导致我一时竟想不出对策,他却先开了口问道:“杜医师,你这么急是要去哪啊?”   “我....我家里有急事,回去一趟,先不说了,我先走了啊。”   说着就要抓住机会赶紧上车,没想到还是被他拉住了手臂,他稍用力点力气,扯住我,不让我进去,嘴角却是带着笑,说道:“既然是急事,我现在正好有空,就顺便送你吧。”   我正要拒绝,这时出租车司机却不耐烦地开了口:“你们俩磨叽什么,这高峰期耽误我赚钱是吧,要上就上,不上拉倒,快点决定。”   我闻言连忙低声哀求道:“上上上,再等等,我马上。”   然后转过头,实在有些不耐烦地道:“我这都拦住一辆车了,再折腾不是麻烦吗?你先放开我,我,我家真的有急事,现在真耽搁不起啊。”   他却不依,争执间,他的肩上突然出现了一只手,随后,廖佳磊的带着微笑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第三十五章 问题   “诶,你来啦,是来看宋主任的吧?你说这多巧,刚刚我在电梯碰到他,他还跟我念叨着你呢。”廖佳磊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往我和宋磊的中间挤,将我和他隔开。   隔着他,我看着宋磊闻言,脸上的笑竟然在慢慢消失,然后居然还皱着眉头看着我和廖佳磊,过了好几秒,才说道:“恩,好,那我就先进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我有些不敢相信,这人刚刚还是一副死缠烂打的样子啊。然后我,看着廖佳磊,这人挺奇怪的,我跟他以前基本不认识,他却三番两次地帮我,也不对,他应该是在帮唐生吧。想到这儿,我正要开口感谢他,他却像是看出我的意图,摇头制止道:“快走吧,不是有急事吗?”   我于是没再说话,感激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转身就进了出租车。   离谢诗家门前不远的地方,是C城古老的护城河,作为长江流域入S省的最细的一条分支,已日以继夜地哺育了千千万万代C城人民若许年。   C城变老了而后又新生了,母亲一般的护城河却是荡漾在岁月中,越来,越来越浑浊了。   我在河边找到李希瑞时,看到她身边空无一人,心里一急,发生了什么?谢诗呢?   我一边想着各种可能,一边赶紧跑过去,她看着我跑过来的眼神有些空洞,我觉得大概是在想事情,没想到等我到了她眼前正想说话,她却愣愣地开口了:“她说咱医院有问题。”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一时让我也没怎么反应过来了,有些诧异的语气道:“啊?啥?”   她又重复了一遍:“谢诗她说,咱医院有问题。”   她就说了这一句话?我忙问道:“恩,然后呢?”   她瞪着我,“你不觉得震惊吗?”   我翻了个白眼,你这话信息量连一KB都没有,我震惊个啥?有些不耐烦道:“你废话少点行吗?本来时间就不够,我问你,谢诗人呢?”   “她,她回去了啊!”   “我不是让你留住她吗?你怎么就让她走了?”   她闻言有些委屈道:“她说她得回去给她婆婆做饭,这我能拦住吗?再说,再说我都问完了啊。”   我连忙问道:“问完?你问到了什么?”   “我问她为什么说我们医院有问题,她说,因为医生有问题。”   “然后呢?”   “什么然后?”   我叹了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要冷静,不要暴躁,现在是关键时候,于是忍着咬牙切齿的欲望说道:“那她有没有说,是哪个医师有问题?”   她闻言思索了一下,想到什么,开口道:“她说是有一个跟着陈溯医师的实习医师不太对劲,还说,还说他不配做个医生。”   跟着陈溯,谁?我吗?不不,不应该是我,如果是我她不会叫我过来,那是谁呢?陈溯带的实习生,谢诗见过的,除了我,就只有,刘逸!   想完这些,我看着她问道:“她有说为什么那个医师有问题吗?”   她摇了摇头。   我有些无奈道:“那你也敢说你都问完了?”   她皱着眉头回道:“这又怎么了?我不明白这件事和唐生有什么关系。”   “不明白!你当然不明白。所以你就不能好好听我的话,先把她留下来,等我来了再说?”   “我....”   看她支支吾吾地没再说话,我转身就要走,却又在今天第三次地被她拉住。   “你要干嘛去?”她死抓着我的手问道。   我皱着眉回头,尽量耐心道:“我再去找找谢诗,你就先回去吧。”说完就要走,她却没有放手。   “我也要去,这件事我也参与了,你凭什么把我撇开。”   我想着她今天的确是帮了我的忙,于是叹了口气,好言道:“不是把你撇开,你不是就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吗?还不回去?你不要你实习成绩了?”   “不要了,我一定要帮唐生脱罪。”   我闻言,瞥了撇嘴,切....他要你帮吗?   发现这人的自作多情跟我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又确实甩不掉她,眼看着时间也不太够了,我只好一边虚应了一声,一边无奈地带着她向谢诗她家走去。   谢诗家是老城区最普通的那种灰色外墙的低矮楼房,楼梯狭窄陡峭,不易攀爬,两旁的墙壁还有着小孩子胡乱涂鸦的痕迹。李希瑞大概家境是比较好的,看到眼前这情况,竟有些惊讶,我见状摇了摇头。   爬完五楼,我也实在是有些累了,但没顾上稍喘口气,就赶紧地敲响了门,却隔了很久才听见回应,“谁啊?”是谢诗的声音。   看见门没有被打开,我心里一凉,忙开口道:“是我,杜茜。”   里面又是许久没有人说话,我心急如焚,语气恳求地说道:“谢诗,我今天实在是有些忙,才来晚了一点,真的对不起,但你知道的消息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你可不可以,不,我求求你,给我说一下那天在病房的情况,好吗?”   门内终于传来说话声:“你们走吧,我没什么要说的了,我一会儿还要去给我妈送饭的。”   我闻言愣在原地,有些沮丧,正要打退堂鼓,又突然想到,她为什么千方百计地要约在外面?为什么现在在她家门前她却连门都不愿意开?那是不是,是不是这个地方,有什么问题?   正想着,李希瑞这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考,“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是啊,现在怎么办,好不容易请个假出来,怎么能无功而返?而且现在只有谢诗一条线索了,我一定要把握住,她说她一会儿要去送饭,这里离附院不算远,她可能会走着去,这一路,不是正好可以好好打探吗?   想到这儿,我目光一凛,拉着李希瑞,就下了楼。 第三十六章 来龙去脉   在等谢诗下来的这段时间,我终于抓住了机会,将与这件事有关的,我知道的所有线索都告诉了李希瑞。   她听完后,看起来一时半刻有些难以接受,这模样和我当初刚了解到宋磊时多么像啊!我笑了笑,没再管她,一抬头,借着路灯的光,就看见谢诗提着一个饭盒走了出来。   我连忙拉着还在重新认识社会的李希瑞,向她走去,在第一个十字路口赶上上了她,她看到我们,竟然也没有惊讶,我俩和她并排走着,过了红绿灯,她便开口了:“那天在病房,唐医师惹上宋磊了。”   我暗叹果然如此,忙问道:“因为什么?”   她沉吟着没有说话,李希瑞在这时回过了神,试探着问道:“是,是因为你丈夫吗?”   谢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解,继续问道:“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她转头看着我,张口缓缓道:“是因为你。”   “我?”关我什么事?   “宋磊看上你了。”   看上我?所以他那有怎样?我面露疑惑。   她转过头看着前方,继续道:“当天,你走了之后,宋磊直接就说了,要追求你。”   “为什么我走了才说?”   她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反正唐医师听完后,直接就警告了他,不允许他接触你。”   “啊,哦,然后呢?”不允许啊,哈哈,这人真是。   “然后唐医师开始训斥宋磊,说他不学无术,整日蒙混过日,尽做一些缺德事儿,还妄想跟你在一起。”   哎哟,这话。我有点得意,然后....有点尴尬。回过神来,关键点不在这儿啊,我不解地问道:“哦,这样就惹上啦?”   “宋磊被说得突然发了火,开始出言辱骂唐医师,后来甚至激动着就要上手打他。”   我闻言深吸一口气,“他打唐生了?”   她摇了摇头,“快挨上的时候,住了手,然后放了狠话,他说....”   她说道这儿竟然停顿了一下,我急道:“他说什么?”   她咽了一口唾沫,继续道:”他说,他会弄死我丈夫,也会得到你,还会毁了唐生。“   所以果然是宋磊主导的这一切?但他是怎么做到的?他甚至还不是医院的编内人员,就算他的父亲是医院招牌科室的科长,就算她母亲富可倾城,可要想随意地在医院杀死一个人,还一次次地嫁祸给唐生,我怎么都不相信会没有帮手。   这时李希瑞却突然开口问道:“你刚刚为什么给我说,医院的人有问题?”   谢诗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天我母亲转院回去后,才跟我透露,在她做完手术刚醒来的时候,看到了那个跟在陈医师身后的实习医师。”   我诧异道:“你确定,刚醒来就看见了?”   她点了点头,继续道:“我母亲说,他当时威胁她,让她马上转院,否则她就会落得像我老公那样的下场。”   “什么?”我和李希瑞异口同声道。   我和她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难以置信,怎么会,有医生威胁病患?   李希瑞没忍住问道:“你们为什么没报警。”   “因为我丈夫的事。”   李希瑞脱口而出:“你丈夫什么事?”   谢诗却沉默了,没再回答。   我见状连忙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我还是想冒昧地问一句,你千方百计地找到我,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呢?”   走着走着附院就要到了,谢诗没有再回答我们任何问题,而是开口道:“我能说的就到这儿了,我想现在最关键的,不是我丈夫的问题,再过几天唐医师就要上庭了,我不希望一个好医师被埋没。”   我闻言点了点头,是啊,现在最主要是要快点回去,找到刘逸问清楚,很有可能就是他帮助宋磊陷害唐生,现在也只有他,是帮唐生脱罪的证据。   和李希瑞坐在车上回医院的一路,我想着唐生,从未想过,导致他一次次被构陷的原因,竟然是我;也没想到,他会维护我;我以为,因为我自私地选择出国,他至少是埋怨我的,我以为这么多年,他没有当初那么爱我了。   我这样想有什么不对吗?回来那么久,他从来就没有对我说过什么温情的话,工作中也从来都是严严肃肃的。他怎么能,什么都不说,却什么都做了?   我和李希瑞一路无话地回到了急诊大厅,径直地就奔向了陈溯的值班室。   入了门,看见了唐生,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悸动,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抱住了他。 第三十七章 对峙   我投身而入的这个怀抱,是久违的温暖干燥的感觉,带着和煦阳光的干净气息,扑鼻而来,让我沉醉。   感到后背被一双温和的手拥住,我有些恍惚,因为在这个瞬间,过往那些美好的的时光片段如胶卷电影一般,在眼前放映着。   然后我想起,第一次的见面。   是在学校的解剖实验楼,因为H大的传统,是高年级解剖用的大体,会同时留给新生做正常人体解剖的观察大体。我和他前后脚踏入实验室大门,在靠门边的第二个智能解剖床,看到正戴着口罩,拿着刀,对着一截上臂,仔细地层层剖析的他。   他神情专注,眉目之间又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但我更多的,却是被他庖丁解牛般的操作所感染。因为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所以不一会儿,就被浓浓的挥发着的气态福尔马林熏得泪眼迷蒙。   戴着手套不能擦拭眼睛,我只好时不时,吸一吸鼻子,或者撇过头,拿眼睛蹭蹭肩膀。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挪步,只眼睛直溜溜地盯着。   坐在他旁边的是他的室友,本来正递着工具给他打下手,不留神,一抬起头就看见了我的窘态,于是没忍住地嗤笑了起来。   我这时才反应过来,顿时愣住了,刚想要退开,唐生却已经听见了动静,抬起了头来,而即使是在迷蒙中,我也一下就看进了他的眼睛。   后来,总有人问我最喜欢唐生哪一点,我回答不出,我以为唐生哪儿都好,哪儿都让人挑不出毛病,所以我哪儿也都喜欢。但我这时才想到,我对他难以割舍的喜欢,应该就是从这第一眼,开始的。   唐生看见我的模样也是一笑,我便更是十分窘迫,逃也似地就要走开了。实验室的八个解剖床,现在都被打开了,仅有的两扇排气扇在此时作用实在杯水车薪,而没有了对他人实验的关注,我更加控制不住泪水,哗啦啦地就流了下来。   正无奈间,手臂被带住了,感到有一个力道,温和却不容拒绝地拉着我往外走,而我只能迷迷糊糊看到了一个白色的高大背影,到得室外,听见了一把温润的声音响起,对我说着:“闭上眼睛吧。”   低沉的音调,让人不自觉地放下了戒心,我听话地闭上了眼,恍惚中,感到一只指节细长的手,正拿着一张卫生纸,为我拭去眼角的,脸上的泪水。   在眼中的刺痛消失后,我试探着睁开双眼,入目,便是唐生那张,放大了的俊脸,还有那双。盛满专注的温柔的眸。   早已记不起当时心中是动情更多,还是害羞更多,也记不起那天是如何结束。只是那日之后的的无数个夜晚,唐生总会入梦。   在梦中,他什么都没有做,只静静地站在我对面,只静静地看着我,在我求学的漫漫长路,静静地温柔着时光;在梦中,我总想上去拥抱住他,就像现在,这样拥着;在梦中,我想他一定也会回拥着我,就像现在。   梦境和现实巧妙的结合,那感觉总是美妙的,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终于被唐生轻轻推开,当包裹着自己的温暖渐消,我才回过神来。   先是愣愣地看着他,只见他双眼晦暗不明,虽不似记忆中的样子,但其中的淡淡的安抚,真实地传向了我。我来这儿的一路上,那么多的不安与惆怅早已消失殆尽,慢慢平复了情绪,便也冷静下来,退了一步,向周遭打量过去。   李希瑞还傻傻地站在门口,眼神怔怔地看着我和唐生,我见状漫不经心地收回看她的眼神,心里暗自吐槽道:哼,看什么看,没看过秀恩爱啊。   再向别处打量过去,发现这小小办公室,现在还挺热闹的。   首先是陈溯正坐在他座位上,面前摆了一本翻开的病历,他的对面,刘逸靠着桌子角站着,板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他的旁边,还有早上那个手术护士。   再考虑到唐生还出现在了这儿,我后知后觉地感到事情很微妙啊。   想到这儿,我正要发问,唐生却开口了:“杜茜,你带着李希瑞先出去吧,我们有些事要谈。”   我闻言当时就不高兴了,正待发作,李希瑞却猛地关了门,抢白道:“我不出去,我什么都知道了,今天不把所有事弄清楚,我是不会离开的。”   陈溯这时对着她发话了:“我刚刚碰到神外的王医师了。”   李希瑞闻言有些懵,“啊,那,那又怎么了?”   “他问我实习生无故旷工怎么算。”   李希瑞面色严峻,斟酌着开口道:“啊?怎,怎么算。”   陈溯皱着眉头看向她,说道:“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一般只是扣点实习分,但要是才上来两天班就长时间旷工,应该,会被开除吧。你觉得呢?”   李希瑞闻言,面露惊恐,半句话没再说,就转身向电梯跑去。我看着她的背影,不仗义地很想笑,真是没想到啊,陈溯还有这样的一面,真是,深藏不露啊。   正幸灾乐祸中,唐生又开口了:“那你还愣这儿干嘛?还不快去值班?”   我这才发现,李希瑞走了,我就得孤军作战了,唉,这都什么事儿啊。   我抬头瞪着唐生,开口道:“你知道我刚才去哪了吗?”   “去哪了?”   “我去找谢.....”   还没说完,被陈溯打断了:“你不是说你家里出事儿了吗?这撒谎骗假的处分,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愣住了,处,处分?我不知道啊,会丢工作吗?那我是该坚持把实情说出来,还是为保工作继续撒谎啊?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这从业以来第一次对自己人性的拷问竟然发生在这种时候。   看着陈溯沉静无波的眼神,和刚才看李希瑞时,可以说是如出一辙,我深深地陷入了无奈。   不知所措间,我一下又瞥见了刘逸和那个小护士,这两个人看我的眼神都算不上善意,我又想起来刚才谢诗说的关于刘逸的那些话。   内心思量着,刘逸这个人,平时看不出一点异常,安安静静的呆在陈溯的身后,你不注意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但是也没什么啊,影视剧里不都是说,就是这样的人,才会蛰伏许久,不经意地出来咬你一口吗?至于那个小护士,我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从遇见她开始就觉得她不对劲,李果还说她是刘逸的女朋友。   这样看的话,从这两人集中的出现在陈溯办公室,而且唐生还在的这个情况看来,那这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很有可能就是我一直都关心的,事情的实情。那这个时候他们要我离开,他们不觉得自己很天真吗?   想到这儿,我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陈溯,开口道:“我是家里有事啊!不过你说这多巧,前阵子一个病患家属,她们家还就住我家附近。而我家那事我回去后才发现,不过是虚惊一场。我回来的时候恰好就碰到那个家属去附院送饭,就同路聊了聊,这有什么问题吗?”   看陈溯被问得没有语言了,我心里一阵得意,关键时候,我果然还是很机智的嘛。然后就转过头继续看着唐生,开口道:“那个家属就是谢诗,那天76号病床那人的老婆,你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吗?”   唐生面色一僵,然后揉了揉眉头,面露苦恼,叹了口气,一边转身面向刘逸两人,一边说道:“行了,想留下就留下,就是别乱说话。”   我没忍住地低头笑了笑,然后学着他的模样,表情严肃地看着,那两人。   办公室的气氛几乎是一下就变得严肃了,所有人表情都不算好,陈溯看刘逸的眼神我觉得都快喷出火了,他这么生气的样子,平常是很难见得到的,这无形中就导致了我对实情的好奇心更佳强烈。而唐生倒是普普通通地皱着眉,薄唇微抿,看得出来,也是有些气愤。   最开始打破沉默的是那个小护士,只见她拉着刘逸的手,义正言辞地看着陈溯说道:“医院从来没有不允许同事之间谈恋爱的规定,你们凭什么把我们叫过来质问?”   陈溯闻言没有说话,唐生开口道:“刘逸,你不说些什么给你的小女朋友解解惑吗?”   “我没什么好说的。”   陈溯气愤地开口道:“哼,没什么好说的?我再问你一遍,昨晚的事,是不是你搞的?”   刘逸否认道:“不是!”   “那凌晨三点你出现在ICU病房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什么怎么解释,我去看看病人的情况。”   陈溯闻言,大力拍了一下桌子,有些大声地说道:“你现在倒承认你去了,之前没拿出视频时,你不是一直否认吗?”   刘逸没有再说话,小护士又开了口:“你什么意思,他一个医生出现在ICU有什么毛病?”   “有什么毛病?他走后病人呼吸机就停了,你说什么毛病!”   小护士听完愣了,转过头看着刘逸,看他依旧沉默着,表情严肃,似有些不敢接受现实,转过脸对着陈溯嘴硬道:“那又怎么样?这肯定是偶然,刘逸他是医生啊,你怎么能冤枉他?”   “我也不愿意冤枉他,问题是,这就是事实。”   陈溯说完,一时间再没有人说话,空气中有一种凝滞的紧张感。 第三十八章 对峙(2)   我看了看周围,觉得这是个我说话的好机会,咳了咳,正要开口,唐生却先我一步,对着那个小护士说了话:“咱来说说你们俩关系的问题吧。”   小护士闻言瞪着他,不耐烦地开口道:“我们俩关系怎么了?”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刘逸语气恶劣道:“管你什么事?”   唐生浑然没有被他的态度影响,继续道:“据我所知,你们俩从确定关系开始交往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星期,而这期间...”他说道这儿顿了一下,眼带探究看着刘逸继续道:“你没跟她约过几次会,却拜托她帮你做了多件棘手的事。”然后又对着小护士问道:“我说得对吗?”   小护士闻言一愣,有些结结巴巴道:“也,也不是拜托,都都是我自....”   唐生听到这儿好笑地打断了她:“呵,都是你自愿的?你倒是敢认,那你能说说你为什么自愿在杜茜的手术中多次假意失误,实为居心叵测地阻止吗?”   小护士面色一僵,“我,我没有,你血口喷人!你,你凭什么这么说?“然后,看着我道:“我,我都说了,我是真的状态不好,你怎么能冤枉我?”   我一脸莫名其妙,我说啥了?他说你,你看我干什么?再说了,李果都说你反常,你是不是真的状态不好谁知道?你说不舒服我就得信啊?我又不是李希瑞,哼。   唐生闻言笑了笑,拿起来手边的一本值班记录本,翻开后,慢悠悠地开口道:“根据记录,你在那次手术前,刚休了半天的假,而且也有护士证明,你此期间至少有三个小时是在休息室睡觉。”说完关上记录本,定定地看着她说道:“如果这样你都会状态不好,那我是不是可以得出这个结论,你已经不适合做手术护士,不应该说是做护士这个职业了?”   “我....”她有些犹豫。   唐生打断道:“我劝你好好想想再回答,如果真的是,我保证让护士长帮助你,离开这个岗位。”   她闻言低下了头,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最后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定,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唐生,说道:“是,我可能不适合这个职业了。”   我听完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这人是怎么了?刘逸明显是在利用她,她为什么到现在宁愿丢工作,都还要执迷不悟?   陈溯闻言脸色更黑了,很铁不成钢地盯着那小护士,愤愤然说道:“你长脑子了吗?你拿你职业生涯开玩笑也就算了,你凭什么拿病人的生命犯险?”   小护士闻言低下了头,没有再说话,陈溯于是又看向刘逸,继续开口道:“还有你,你自己问问自己,你现在还能算是个医生吗?”   刘逸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事,受了刺激一般,狠了心地抬起头,开口反问道:“我是不是医生你带了我那么久,还不知道吗?你们今天把我们叫来质问是凭什么?哼,我想你们现在除了那个视频,就没有任何其他依据了吧?着莫须有的猜测也能算证据?我可告诉你们,这没有依据的胡乱冤枉我,我可是可以告你诽谤的。”说完又看着唐生道:“唐医师,如果没记错后天你就开庭了吧?”   没有证据?这时我真的忍不住了,抢在唐生前开口问道:“患者林荫手术后,还没到苏醒时间就醒了,是不是就是你强制给她注射了神经敏感剂?”   他闻言一怔,脸上不复刚才的得意,瞥了我一眼,沉默着,却没有说话。一旁的护士却是愣愣地开了口:“强制苏醒?什么时候?”   我没想到她会有反应,内心思量着,难不成这事还跟她有关?也有可能,比较手术护士比较容易接触药品。想到这儿,我眼带着探寻说道:“是昨天凌晨从附院送过来的那个老太太,怎么,你知道什么了?”   她闻言一脸惊诧,迅速转过头盯着刘逸,然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她那样子我越看越烦,只好没有耐心地有些大声地,对着刘逸开口道:“刘逸,你回不回答?我问你为什么强制苏醒了林荫老太太,还威胁她让她转院?”   他被我一吼也有些恼了,眼含不耐地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你有证据就直接去法院告我,没证据就别在这儿废话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他,心里一半是气愤,一半又有些不解,他为什么总是提起证据?现在我掌握的就只有谢诗的话,但就算可以把她劝服去做人证,那最多只能证明刘逸他威胁病患的事,但唐生的官司还是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   而且现在看来,在这件事上,宋磊应该全程几乎没有直接参与,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指使刘逸在药单上做的手脚,可现在要确定这件事的证据几乎没有。   要想帮唐生脱罪,就必须要找到别人陷害他的证据,所以刘逸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线索,但他这么不合作的样子,我该怎么办?   正想着,唐生看向刘逸,又开了口:“呵,既然你这么急切想知道我们有没有证据,那我就先给你吃个定心丸。我就这么说吧,我完全可以保证,你一定比我先进监狱。”   这什么话?你不是说你不会有事吗?我看着唐生正要说话,刘逸闻言却面露嘲讽,看着唐生开了口:“你自身难保,还是不要在这儿大方厥词了吧。”   唐生也是笑道:“我怎么样,就不劳你关心。只是我刚想起了一件事,觉得可以跟你说一下,我这最近去了一趟H省东宁乡,本来是要去找一位故人的,没想到,却踏了个空。我从邻居那儿得知,是被她儿子派人接到市医院去看病了。”   刘逸眉头皱了皱,“那又怎么样?”   唐生耸了耸肩,说道:“呵,倒是没怎么样。只是大概你不知道,我这人,一向比较倔,说难听点,就是做事不达目的不罢休。所以,我当时就跑去市医院了,也探望到了,我这个老友。”   刘逸没有再说话,盯着唐生,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唐生见他反应,嘴角含笑继续道:“怎么?你不想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刘逸依然沉默着。   唐生也没管他,又开了口:“那可能你又不知道了,我这人对朋友还真是不一般的上心,我到那儿一看,那边医院的状况还不如咱第二附院,就自作主张,把她转移过去了,拜托了一个大学同学照料她,现在应该正躺在第二附院病床上呢。”   刘逸一听完忽然就发了怒,开口道:”你说什么,我不相信!“   ”不信啊,那我现在帮你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吧!“   刘逸闻言却犹豫了。   唐生见状讽刺地笑道:”呵,怎么了?不愿意啊?我倒想问问你,你已经有多久没给你母亲打过电话了?你母亲现在正是胃癌后期,正是辛苦的时候吧,你为什么都不联系她呢?你就是这样为人子的?”   刘逸双目圆瞪地看着他,“这管你什么事!”是有些恼羞成怒的语气。   “哼,关我什么事?你也好意思问?你给赵建国开兴奋药的时候,你停了我病人的呼吸机的时候,你勾搭护士让她在杜茜手术中捣乱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刘逸怒指着唐生,“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些都是我干的?还有,你凭什么私自把我母亲转移了?是谁给你的权利,啊?”刘逸怒吼着。   唐生脸上终于也显出了一些愤怒,语气生硬道:“谁给我的权利?你觉得是谁?不就是你做那些缺德事时不敢想起不敢联系的母亲!你那个为了医学事业奉献了一生的母亲!你觉得,没有她同意,我能给她办转院吗?”   “你....”刘逸一时再说不出话来,然后脸色渐渐变得有些灰败。   唐生继续说道:“你还记得你母亲从小教育你什么?所以你是怎么做的呢?她当初宁愿丢了工作,都要保护病人的生命,你呢?一而再再而三地谋害病人的生命!就算你完全不顾及病人的安危,你就不能想想,你要是因为谋杀入了狱,你母亲该怎么办?”   刘逸神情萎靡,显得有些颓废,口中却喃喃道道:“无所谓了,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好儿子,我让她失望了。”过了好一会,才重新振作了一些精神,看着唐生开口道:“如果你有证据,就去告我吧。”说完,就动身向门口走去。   唐生一时也没再说话,似在考虑什么,在刘逸的手刚碰到门把手时,才开口道:“我就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把指使你做这些事的人供出来?”   刘逸闻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什么人指使我,都是我自己干的。“   唐生皱着眉头看着他,开口道:”说这话你不觉得好笑吗?没有动机你就去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刘逸还是摇着头,脸上是浓浓的无奈。 第三十九章 抉择   眼看着那个护士跟着刘逸出了门,我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一把拉起了唐生的手就问道:“这一切你都是知道的吧?一定是,我就不问你怎么知道了。你现在实话给我说,你到底有没有证据证明是刘逸开的兴奋剂?”   他反握住我,皱着眉头,一时却没有说话,不知道他到底在沉思着什么,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陈溯,发现他也是皱着眉头,并且还看着我。   我看着他的眼神,隐约猜到他马上要说什么内容是啥,于是连忙赶在他之前,开口义正言辞地对着他道:“我告诉你,在我把事情弄清楚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出去的!你休想把我赶去值班!”   陈溯明显看起来是心情不好,听完我的话本来就要发作,瞥了一眼唐生,不知道为什么,又忍住了。他没再理会我,拿起桌子靠墙处一堆病历中的一本,就埋头看了起来。   唐生这时也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牵着我走向陈溯对面的座位,让我坐下,低下头,双眼看着我开口道:“一会儿再回答你。”见我闻言点了点头,抬手摸了一下我的脑袋,然后便走到我身后,身体微躬,双手撑着我椅背,双眼看着陈溯问道:“你怎么打算的?”   我随着他的话看向陈溯,发现他闻言从病历中抬起了头来。静静地看着他有几秒,然后神情开始变得有些苦恼,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还是想再给他一次机会,这蓄意谋杀的罪名实在有些太大了,再怎么样,他也是梁教授唯一的儿子。”   看不到唐生的表情,只听到他不带什么情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也不是没想过这个,但你觉得,以梁教授的为人,她是更愿意咱姑息养奸,还是大义灭亲呢?”   陈溯面色更是焦躁,抬手抓了一把头发,一副难以抉择的样子,突然又想起什么,忙开口道:“就算是这样,但这件事也必定不止是刘逸个人所为,一定还有宋磊的参与。”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扶着额头语气懊恼地说道:“也不知道宋磊给了他什么好处,都把他母亲搬出来了,他也不愿意透露一丝半点。”说着,又大力拍击了一下桌子,烦闷道:“真是,鬼迷心窍了!”   他说完,一时间,办公室中再没人说话,只桌子被愤怒拍击的余韵在空气中回荡,使这气氛变得更加紧张。我看着对面抓狂的陈溯,又感受着身后从唐生那儿隐隐传来的无奈感,有些不知所措。   H院急诊科的两座大神,此刻竟都陷入了同一种难以化解的纠结中,平时那么冷静果断的两人,此时也变得如此抉择艰难。然而事实上,他们的纠结,他们的难以抉择,我都不懂,我心中脑中只是想着,只要有证据能够证明唐生无罪,那一切便都好了。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我下意识的觉得,我会有这样的立场可能不仅仅是因为对唐生的在乎,或许更多的,是因为这件事和我在意的医学这条道路太有关系。我对医学的在意是眼里不能容一点沙子的,所以,如果一个当医生,可以随便地被别人冤枉,却无以申诉,那我的在意,我的向往,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想到这儿,我便定了心,眼神坚定地看着对面的陈溯,开口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纠结什么,但我的目的,从来就只有让唐生脱罪。所以会伤害他人也好,会有漏网之鱼也好,如果你们不愿意去做选择,那就让我来做吧。”   陈溯听完只是苦着脸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作出回应。然后便感到肩膀被一只手按住,唐生的低沉的声音随后传入耳中:“别闹了,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我闻言真有些激动了,忙开口道:“我当然知道,没那么简单。就是因为没那么简单,我才希望你们能快点解决啊!你去看看,现在外界对医生都是怎么评价的?他们说我们是刽子手,是杀人犯,是只看重钱的不要脸的奸商!”   看着陈溯听完眉头皱得更是厉害,我想唐生此刻表情应该也和他差不多,于是顿了顿,尽量将声音放轻柔一点,开口继续道:“我可以大概了解到你们的顾虑,也知道你们都是思虑周全的人,但在这件事上,我却觉得,没有什么比尽快让公众知道唐生是无罪的更为重要。舆论的杀伤威力和传播速度,我相信你们都是有目共睹的,现在这件事还是只在C城影响严重,要是再继续让它发展下去,很可能全省乃至全国都会知晓,到那时候,失去病人的信任,我国的医学事业会受到怎样的重创,你们想过吗?”   我说完,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空气中那种凝滞的紧张感这时更甚了。我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发现外面已是晓光初现,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又已是一个夜晚过去,可是这其中又有多少个心酸故事将被这逝去的夜色深深掩埋?   耽误了一晚上的巡房,我实在是对外面的情况有些不放心,考虑到该说的我都说了,而唐生之前答应了会告诉我实情,那我就相信他一定会说。   于是稍叹了一口气,起身一边向门边走去一边说道:“我的话就说到这儿了,也耽搁得差不多了,现在先出去看一下病人的情况,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好好商量一下吧。”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没有再等他们的回答,我便开了门,走了出去了。   一出门,便看见了护士台,几个护士在台后一如往常的忙碌着,我动身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李果正坐在台后椅子上整理病房资料。这是个需要点注意力的工作,我怕打搅她,就待她整理完,才开口问道:“李果,昨晚又值夜班了?”   她显然这时才发现我,抬头看我的眼神带着惊诧,同时下意识地回答道:“啊,是,是啊。”反应过来是我后,脸色才恢复如常,继续道:“可别提了,连续值了两个夜班,我都快累死了。昨晚没在值班室看见你啊,你休假了?”   我闻言摇摇头,开口道:“休什么假,搁陈溯他办公室听训呢。”   她一脸惊讶,“还挨训啊,这陈医师不高兴道现在啊?”   我想起陈溯在办公室给我摆那脸,才后知后觉地有些不高兴,于是坏心思道:“可不吗?这陈溯最近估计生理期了,这脾气,比更年期妇女还冲!”   李果闻言好笑道:“哈哈,这陈医师是怎么惹你了,你居然连生理期都说出来了。”   我听着她的话也是觉得自己好笑,这才想起我叫住她的目的,正了正神色说道:“好了,咱说正事,昨晚在病房有出现什么情况吗?”   她闻言也止住了笑,看了我一眼,想了一下才开口道:“也没什么大的情况,就是昨天那天开颅手术患者还没有醒,家属来反映情况后,我们就上去找了神外的医师下来看看,那医师没说有什么问题,我们就没再安排手术,但家属一直来闹。”   我闻言有些惊诧,就没再看她,一边转身向着病房跑去,一边说着:“一直没醒,你怎么不来找我?我现在就过去,你马上叫有空的护士过来协助。”   开颅手术病人手术结束后就被转移到了ICU,他的家属大概也和之前那个跳楼高中生情况差不多情况,接受不了无菌室高昂的费用,才总来闹。但这也没办法啊,这患者的情况简直是千变万化,在还没有确定安全之前,谁敢给他转普通病房?   正想着,我就走进了该患者的病房,先去检查了一边各仪器是数据。心电图正常,呼吸机还在运行,脑电波检测器也没有什么异常。拿起病床尾部的诊病记录本,除了没有在理论时间苏醒,其他都看不出毛病。   我正在看着本子沉思,这时,无菌室门被推开,李果推着器械车进来了。我看她一眼,回过头继续研究,随意地开口道:“怎么是你啊,事儿都忙完了?”   “杜茜。”   听到她叫我,我转过头去,看着她,我有些莫名问道:“啊?怎么了。”   她神情有些奇怪地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奇道:“到底怎么了?”   她终于支支吾吾着开口道:“你有没有,恩,不对,是我觉得刘逸医师有些不对劲。”   我一愣,她是知道什么了?我试探着问道:“恩,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她凑过来,有些小声地在我耳边说道:“之前我看刘逸医师出来,就把这个病患的情况给他说了,他当时说,会转告陈医师的。但刚刚你问我,我才发现,你们根本不知道。”   我点点头,这个情况是有可能是他故意不说的,但从他出来到现在其实还不到两个小时,这李果如果就凭这个怀疑他,有些牵强,想到这儿,我继续问道:“恩,还有吗?” 第四十章 抉择(2)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再问,看起来有些愣愣的,然后又是一阵思索后,才回答道:“还有,恩,其实这个不太可能啊,我,我还是不说了,没事没事,杜茜你别放在心上了,我们还是开始工作吧。”   说着就要推着车往病患头部走,我赶紧拦住她,什么也没有,先让她把车放开,然后拉着她就出去了,到了病房外站定,我才又开口道:“你先别有什么顾虑,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看她还是一脸犹豫,我忙又补充道:“这样吧,我也告诉你,其实我也对刘逸有所怀疑,不,其实已经可以说是确定他有问题了,所以你大可以把你怀疑的说出来,我们一起分析一下。”   她这才稍稍消除了顾虑,还是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其,其实也不是什么证据,就是我瞎猜的。这不是昨天晚上护士开会吗?   开会?好像是有,其我不太清楚开会要干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附和她。   她于是继续说道:“在会议上,我们看着整理出的药品使用目录,然后发现,前天下午,就昨天你问我的那个手术护士,没有经过申请,就进了医药库房,也不知道有没有带什么东西出来,反正我们护士长怎么问她,她都不回答。我想着,她不是和刘逸关系匪浅吗?就隐约觉得这事和刘医师也有关系。”   前天下午?之前看她反应,就知道,那个让赵建国母亲林荫老太太清醒的药,很有能就是她提供的。但都下午了,那老太太都走了,她还进库房干嘛?   我想着事,下意识地转过头盯着无菌室房门,里面的那个病患没记错的话,是在昨日凌晨时分突发中脑炎,陷入昏迷的。然后做了手术,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奇怪的是,其他参数还都是正常的。会不会是.....   我恍然大悟,转身就回到了病房,再次拿起诊病记录本,翻了好一会,都没有找到血常规的的检验报告。我刚刚怎么会没有发现呢?血常规这么重要的参数,术后怎么可能会没有,所以为什么会不见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进病房把它带走了。   想到这儿,我忙转身看着李果,问道:“你跟刘逸说了之后,有注意他去了哪吗?”   李果闻言陷入了沉思,过了好几秒才回答道:“恩,我记得是往普通病房那边走了。”   普通病房?跟这儿是两个方向啊?难道不是他?不对,血常规检验单也不一定就是刚才被带走的,说不定,这一送来就被拿来呢!   这病人如果真的是被药品影响才陷入昏迷,在血常规上一定会被看出来,只是当时手术后,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可能,不,陈溯突然发怒,是不是就是发现了什么?   不管怎么样,就先试试找找证据吧。现在粗略一算,病人从发现病情到现在都已经超过一天了,所以还是尽快趁病人还没有将其通过新陈代谢吸收完,赶紧再做一个血常规。   想到这儿,我赶紧让李果拿取血器,然后拉着病人的手臂就开始找取穴点,发现病人左右手臂都有一个针孔,我没太在意意,随意找了一只比较容易进针的,就取了血,然后赶紧让李果拿去检验科检验。   一阵忙乱后,我坐在病床边稍稍休息了一下,眼睛无意识地看向病床上的患者,病人依旧双目紧闭,眼睑下有两抹病态的青黑,是三四十岁的男性,身材却比较消瘦,但像是最近才瘦下来的,因为肘部血管看起来很明显,刚刚取血不算很困难。患者肘部现在已经有了三个针孔,其中一个是我刚扎的,还有些许血迹,另外两个差别不大,只角质层还有些许针眼的痕迹。为什么差不不大呢?   观察到这儿,我有些疑惑那两个针眼,什么会差别不大呢?病人安了留置针,手术中输液不需要从新扎针,现在两个针孔状态相近,那说明产生的时间相差不大,也就是说,病人短时间内,连续两次被扎针!而最近唯一可以预知的一次就是术后的扎针采血......   我猛地站起来向门外跑去,在拐角倒到了回来的李果,快速扶起她后,我就赶快往陈溯办公室跑去。   陈溯办公室此时空无一人,我见状一边转过身出门,一边思考着,不在办公室,那他会在哪?还没有想出答案,旁边我和唐生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唐生从里面走出来看到我,挑了挑眉,开口道:“怎么了?杵那儿干嘛,进来啊。”   他说完便转过身又进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犹豫,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那现在真的得马上找到陈溯,问个清楚,可万一我猜错了,那怎么办?而且就算我找到他,万一他不肯说,或者刻意隐瞒怎么办?唉,算了,我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先跟唐生交流一下。想到这儿,我便踏着唐生的脚步,进了办公室。   关上门,我转过头,发现唐生已经面色如常地坐在了他的位置上,双手十指交握撑着下巴,明显一副打算跟我促膝长谈的样子。我于是也走过去坐下,不露声色地看着他,耐心地等着他先开口说话。   “你是怎么想起去找谢诗的?”唐生轻声地问道。   我闻言不乐意地抿了抿嘴,我一堆问题你还没回答,道先是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觉得我会回答吗?   见我眼含不爽地看着他,他好笑道:“呵,这还耍起脾气了,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不服道:“你都把我推给陈溯了,我凭什么还要听你的话,现在管着我成绩的可是陈医师!”   “呵呵,好好,行,我是管不了你了。那看在咱以往的交情的份上,你回答我个问题总可以吧?”   “呵,咱以前交情不够用,这回答问题还是得看心情,你先把我问的问题给回答了再说!”   他闻言伸手面似苦恼地揉了揉眉,才说道:“怎么,你有什么问题?”   我一听就差点炸毛了,语气带了点气愤道:“我,我有什么问题?你在开玩笑吧,刚刚在陈溯办公室,你可是答应了我,一会儿回答我。”   他闻言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么激动干嘛?我只是一时没想起来你问的什么。”说完看着我,又问道:“你问了什么?”   我闻言立马道:“你怎么知道是刘逸做的那些事的?”   他又挑了挑眉,说道:“你不是说不问吗?”   “你不是说没想起我问了什么吗?”   “那我现在想起了啊。”   “那我现在不乐意只问那个了啊。”   “......”   看到他被我回得有些无语,我内心一阵神清气爽,略带得意地看着他,差点笑出声来。   我和他干对眼了好一阵,最后终于以他叹了口气结束了僵局,他有些无奈地说道:“赵建国死的那天,我就知道了。”   那么早?我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看着我,问道:“你还记得护士邝小美吗?”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我竟有些没反应过来,邝小美?那个突然离职的护士?我喃喃着开口问道:“记得一点点,怎么了?”   “赵建国死的那天,是她负责给病人注射药物的。”   “啊,这我知道啊,所以呢?”   “赵建国死后,她曾经私下找到我,给我说,这个药她并没有给病人注射。但那时她和我一样,百口莫辩,她想让我保护她,不受舆论影响。”   不是她给的药?那又怎么样,她所管下的病人,莫名其妙被人注射了致死的药,她怎么样都难辞其咎!   想到这儿,我看着唐生问道:“你不会答应她了吧?”   没想到他真的点了点头,不以为意道:“恩,我答应了。”   我有些激动道:“你怎么能答应?她....”   他摇着头打断了我,开口道:“我只是把它调到第二附院去了,那儿待遇没有这儿好,也算是对她玩忽职守的惩罚了。”   我不解道:“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惩罚她?”   他闻言一怔,像是没有想到我会问他这个问题,一时间没有再说话,我看着他的样子,斟酌着说道:“你和她,什么关系?”   “我和她没什....”   我也打断他,开口道:“别跟我说没什么关系,宋磊手术那次,我让她叫陈溯,她却还是找了你来手术,你觉得你这样说我会信吗?”   他闻言彻底沉默了,我看着好笑,这什么意思?难不成还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我带着戏谑问道:“难不成,她还是你的小情人?”   他听完大概也觉得好笑,僵住的脸瞬间破裂了,也是笑道:“你想到哪去了,我和她真没什么关系,也就是她妈和我妈关系好点,她妈让我照顾她。”   我闻言了然,没再管这件事,继续问道:“邝小美给你说的,是刘逸给的药?” 第四十一章 抉择(3)   唐生摇了摇头,说道:“她其实挺无辜的,完全不知道是刘逸搞的鬼,只是我和她是在医院凉亭说的话的,然后在那里,不小心就听到了刘逸和那个小护士的交谈。”   “啊,啥?那,那,他们说啥了?”我有些没反应过来,眼带探寻地看着唐生。   他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我,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我见状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刘逸怎么商量什么事都喜欢去凉亭?他是怎么想的?在那么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商议这些本应该是见不得人的事儿?我觉得,他真是一个反其道而行之的个中高手!   我好笑着问道:“你当时就没有采取什么措施?”   他闻言皱了皱眉才说道:“下意识的是想过要采取措施,只是当时一想,如果真那样做了,就不能将宋磊绳之以法了。”   我奇道:“你当时就怀疑宋磊了?”   他脸色变得有些不自在,低着头说道:“你不是听了谢诗讲了病房中的事吗?宋磊都那样说了,我怎么可能不怀疑他?”   我看他那样子,感到新奇,他这是,害羞了?算了,现在这不是重点,我叹了口气,继续道:“那你就没有想过,把刘逸那样一个漠视生命的人,留在医院这种地方,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他依然抵着头,沉吟了一阵,才开口道:“恩,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了。”   我闻言稍稍放下了心,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就觉得,劝服了唐生,事情会好办很多。想到刚才在无菌病房的发现,我接着说道:“你知道前天晚上,那些你出问题的病患中,有一个开颅手术患者吗?”   他皱起了眉头,问道:“哪个开颅手术?”   我闻言回忆了一下之前看的病历,开口道:“恩,他第一次开刀的病因好像是脑桥积血,是你给他做的手术。”   他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恩,是有点印象。”   我继续道:“前天晚上他又动手术了,病因是中脑炎。”   他点点头,开口道:“中脑炎是术后并发症之一,这没什么奇怪的啊。”   “病因是不奇怪,但病情就奇怪了!患者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他眉头皱了起来,语气沉沉地说道:“是你昨天早上结束的那个手术?到现在还没醒,这都快两天了!怎么回事?”   我摇了摇头,回答道:“具体是什么造成的我现在还没有办法下定论,只是我刚刚去ICU看他的情况,发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个不对劲法?”   “首先,病患的血常规检验单不见了,你知道,这东西,手术完肯定会再做一个的,但是我真的怎么找都没发现!再然后,我又就发现,他两手肘处都有贵要静脉入针的痕迹,而且两个痕迹差别不大!”   他眼神严肃地看着我,问道:“你们手术前没有做血常规?”   我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然后他便陷入了沉思,我看着他严峻的面色,不由也开始思考着。我之前的猜测,另一针眼可能是刘逸造成的,但又一细想,这也不对啊,他没有动机啊,这事儿只要没了血常规他基本就安全了。   然后我又想起,之前陈溯做手术时还是脸色如常,之后巡房再见时他就不对了,再到了后来,更是基本暴怒不已。这一连串的变化,绝对不是无端而起的,刘逸出入ICU可以算是一个导火索,但陈溯那样谨慎的人,绝不会因为这样一个不算证据的证据大动干戈,那么就很有可能,就是他再次做了一次血常规,并且得到了可以看出问题的结果!   而我当时想到这个可能,之所以激动,是因为,如果陈溯即使是在掌握血常规结果的情况下,也没有立即下决定举报刘逸,并且在刚才的对峙中,也没有将这个更加有利的证据拿出来,那说明,他对刘逸的维护,还真不是我几句话就可以解除的。   就是因为有这个可能,我才更觉得需要好好跟他聊一聊,但是聊什么呢?   这时我才猛然间发现,我竟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我胡乱地就去找他,去质问他,甚至激怒他,这事指不定得往什么方向发展。   想到这儿,我又看向唐生,他刚好也从沉思中回过神,看着我,我俩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阵,然后又在这种原本很紧张的气氛下,莫名其妙地笑了。   只是这一瞬间,我感觉很奇妙,因为此刻对他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亲密,就像,就像是找到了一生中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心安与满足充斥着内心,嘴角也抑制不住地上扬着。   然后我突然有种奇怪的预感,觉得这件事,有他的参与,会很顺利地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他嘴角还带着些许笑意,开口道:“你也怀疑陈溯包庇刘逸?”   听到他着话,我倒是挑了挑眉,不解道:“你为什么也怀疑他?我这可是有根据的。”   他竟也挑挑眉,不以为然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根据?”   “什么根据?”   “你先说你的根据。”   “凭什么?”   “女士优先嘛。”他说着话的样子看着有些调皮。   我乐道:“你这时候扭捏什么,别绕弯子了,我这一会就要去陪诊了。”   他这才笑笑,开口道:“其实我最开始,就是是让陈溯帮忙看着一点刘逸的情况,但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我闻言笑道:“我不是给你回应了吗?我还告状呢。”   他也笑了,开口道:“呵呵,也就是你那次给我打电话我,我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于是私下悄悄找了他一次。”   “哦,然后呢?他什么反应?”   “当时他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反应,只是说工作太忙了,没顾得上。后来就是找证据时,他也出了不少的力,我也就完全没放在心上了。”   “但是?然后呢?你快说啊。”   他好笑地看我一眼,缓缓道:“你急什么?但是,就在刚才,我发现他还是不同意先把刘逸揪出来,而且问他理由他也是说得模棱两可的。直到听完你说的那件事,我才慢慢想通了,他应该就是故意要包庇他。不过,这么说你也是猜测,另一个针眼,是陈溯造成的吧?”   我赶紧点点头回应他,心想厉害呀,这样都能想到。然后又想着,陈溯果然不同意现在就检举刘逸,那接下来,怎么办?如果没有陈溯,这件事能办到吗?   想到这儿,我赶紧看着唐生问道:“你现在手上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刘逸有罪?”   他闻言摇了摇头,开口道:“现在我掌握的就只有邝小美这个人证,最主要的证据,是陈溯掌握的一个刘逸的视频。”   我担心道:“什么视频?是之前他提到的刘逸出现在ICU的?”   他好笑道:“你怎么想的,他出现在ICU算什么证据?。”   我撇撇嘴,不满道:“我这不就是担心证据不够吗?”   他看我样子,也不再笑话我,脸色严肃了些,再开口道:“是他从药品库房拿兴奋药的视频。”   我震惊道:“是他自己拿的?我还以为是那个护士呢!”   “其实最开始,那个护士并没有参与,我和邝小美撞到他们那次,应该是他们开始接触的时候。而且其实当时,刘逸只是让那个护士帮他找一些药而已,并没有直接透露要干什么事。”   那我就更好奇了,问道:“所以当时你只是简单地对刘逸有怀疑,其实并不知道是谁给开的药?”   他点点头,继续说道:“大概是我让陈溯注意刘逸,他才很快地发现了些什么,顺藤摸瓜的就查到了大部分的事,只是一直没有证据,所以不敢轻举妄动。然后大概是昨天傍晚,我们才发现药房其实有一个隐藏的小摄像头,然后就去找保卫。说起来,这个摄像头也实在是隐蔽,大概刘逸也没想到库房有这东西,所以那带录像并没有被销毁。但当时陈溯说他来保管,我也没多想,就给他了。”   真是一波三折啊,我一阵唏嘘,想着陈溯这个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平常那么方正耿直,怎么到了这件事,就这么拎不清?   正腹讳着,唐生开了口:“其实这件事,陈溯这样做也不是不能理解。这刘逸的母亲,梁教授,其实是C大医学院一个教授,对陈溯的帮助其实很大。当时陈溯还是个家庭贫困的穷学生,甚至一度差点休学,就是梁教授又出资又出力一手将扶持起来的。”   梁教授?没听过啊,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大概也看懂了我眼神,又补充道:”梁教授刚好就是你入校的那年离的职,她离开医院就进了C大任教,差不多,快十五年了,是位德高望重的教师。“   我点了点头,刚才听他们说,刘逸好像是这个梁教授唯一的儿子,所以陈溯的行为是可以理解。但问题是,现在这件事关系到的可不止是刘逸,所以这事可不能再拖了,万一陈溯一时没想通,把证据毁了呢?   想到这儿,我有些焦急的问道:“那你现在,有办法劝服陈溯吗?” 第四十二章 劝服陈溯   他没有回话,而是再次陷入思考,我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已是无能为力,所以干脆脑袋放空,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应,过了好一会,他突然站起来,一边向门边走去,一边说道:“我们先去找到他,一会你记住见机行事。”   我闻言赶紧追上去,心中因他的话,顿时多了许多紧张感。   找到陈溯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在诊室里发呆,我们的到来将他从沉思中惊醒,他愣愣地看着我们走近,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开口道:“你们来啦?”   我闻言一怔,他这是,料到了我们会找来?唐生倒是比我要淡定得多,面色如常地迎着他的视线,顺势就在看诊凳子上坐下了,我看着情况,也挪到对面副诊凳子一屁股就坐下来,撑着下巴,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陈溯被我们看得低下了头,一边手上无意识地玩着一只笔,一边开口道:“过来劝我的?”   我闻言正要点头,唐生却很快地开口说了话:“劝你什么?我这是来找你商量一个病患的情况的。”   我闻言一愣,忙将要点的头使劲一撇,看向窗外,假意欣赏风景。动作之迅速,差点把我的脖子扭断。我于是没忍住,苦着脸伸手揉了揉后颈。耳边传来一声嗤笑,我转过头,看见了唐生那张虽然在强忍着笑但还是完全没忍住的笑脸........   这人是不是有点过分?   陈溯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只微不可见的颔了颔首,这才问道:“哪个病患?   唐生一脸坦坦荡荡,回答道:“就是昨天早上你做的那个手术的患者。”我闻言挑了挑眉,内心暗道:这是,就要直奔主题了?那我见什么机?   果然陈溯闻言皱起了眉头,看了他有好几秒,才开口道:“那个病患,嗯,是得聊聊,好像是到现在还没醒是吧?”   唐生点了点头,开口道:“是啊,这本来正值壮年的一个人,这一病怎么就醒不来了?”   陈溯闻言没再说话,皱紧了眉苦着一张脸,那模样,要多纠结有多纠结,我看着都难受。唐生于是接着道:“我最近闲在家,总要想到一些医院的事。说起来,这位病患还是个有点故事的人。”   陈溯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看他,我也一眼转过脸盯着他,面露好奇,等着下文。他酝酿了好一阵,才说道:“这位病患的家庭,过去在C城曾经显赫过一时。嗯,大概也就是四五十年前,当时还大搞慈善,四处捐钱,捐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学校那栋基础实验楼,就是他们家捐的。后来吧,大概是经验不善,在前几年金融危机那阵,就破产了。”说到这儿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看了陈溯一眼才又继续说道:“本以为应该就这样销声匿迹了,没想到他们这即使是破产了,也还是关注着公益事业。就那病患,平时也没什么工作,就是出去干义工,哪有需要,他就往哪挤,这人也是可以了。”   居然有这样的人,我感到很不可思议!没忍住问了出来:“不工作那他们家拿什么生活?”   唐生转过头对着我说道:“显赫这么多年总有点积蓄的,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说完又马上看下陈溯,说道:“不过有件事可能得提出来说一下,你大概不知道,这位病患的母亲,就是当年梁教授离职前那事给那女子捐肾的那个人。你说这事儿多巧,人母子俩的手术,你都参与了。”   还有这事?我眼带好奇地看向陈溯,正想问问具体情况,却在看到他那一瞬愕然停住了。陈溯这脸色啊,怎么突然的,就变得这么的,灰败了呢?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撇了眼唐生,发现他正看着我,这眼神忽明忽暗的,别是在跟我使眼色吧?   跟我使眼色干嘛?该我说话了吗?我踌躇了好一会,才试探着对着陈溯,开口道:“那个,我之前有一次去查房的时候,其实也注意到了那个病患,但看他病情资料的时候,大概是没注意,把他血常规资料搞丢了,当时就让护士重新去给他做了。但后来拿到新的结果却发现了一些问题,我觉得有必要在这儿说一下。”   瞥到唐生闻言面露赞赏,我才算数稍稍安了点心,忙专心的看着陈溯的反应,发现他即使听了我的话,好像也还在愣神中,我咳了一下,正要再说话,唐生先开了口:“你个小实习,没什么经验,能发现什么问题,就别在这儿丢脸了,是吧,陈溯。”   听到自己的名字,陈溯才稍微有点反应,看向唐生,眼神却还是有些空洞,我不知道他的内心此刻是如何的波涛汹涌,但大概谁都能看出他现在很难受。   “你说吧,杜茜,什么问题?”陈溯开口道。   我闻言有些惊诧地看着唐生,眼中带着疑惑,他这是什么意思,放弃了?看到唐生对着我点了点头,我才认真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我发现,病人血清中白细胞基数过于高,而且血球蛋白比数不是很正常。”   说完停顿了一下,看陈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我才试探着又继续道:“最主要的是,血常规中还多了一项,是一种特效抗生素抑制剂,用在开颅手术病人身上,很可能造成,中脑炎。”   我磕磕绊绊地说完,出了一身汗,要知道,那什么血常规报告我可是看都没看过,到底是什么药,我也完全不知道,这要是说错了,那可就全盘皆输了!   想到这儿,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陈溯,看他的反应,心里紧张得无以复加,这一刻,我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我想,”陈溯终于开了口,“你们都对是谁给病人注射抑制剂都有了统一的猜测了吧?”   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唐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件事。”他说着就低下了头,我看他那样子,反而放下了心,正要说句话宽慰一下他,他却没等我先开了口:“你们尽管责怪我,我,我不会有任何辩驳,我,我竟然现在才突然反应过来,我对刘逸的包庇,其实是一种自私。”   唐生闻言开口道:“你别这样说,我知道,梁教授对你来说是不一般的,你会有这些表现都很正常。”   陈溯看着他,眼中有浓浓的痛苦,他摇着头道:“不是的,我本有机会组织他的,我本来是可以的,我.......”   看他越说越崩溃,我有些不忍,忙开口道:“陈医生,你冷静点,现在再说那些都已经于事无补。你......”   说到这儿,唐生伸手碰了碰我胳膊,我停住话转头看过去,他对着我摇了摇头,然后做出一个让我出去的手势。   又赶我走?为什么?我这不是所有事都知道了吗?还有什么要瞒着我的?我不解地正要发作,抬眸看到唐生点眼睛,突然又明白了,于是听话地起身,走了出去。   一出门,我看到外面的情况,立马又返身进去了,唐生看我去而复返有些疑惑地盯着我,我没理他,一边急匆匆地跑向座位,一边对着陈溯说道:“你先别纠结了,外面几十个病人等着看诊呢。”   陈溯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眼时间,就手忙脚乱地开了电脑,做着看诊准备。唐生这时地位就有些尴尬了,我看着他面露无奈,没忍住地笑了一声,被他一盯马上又收住,正了正神色,继续道:“陈溯,你把视频给他吧!这事儿,拖不得了。”   看着陈溯闻言点了点头,拿出一个U盘递出来,我又看向唐生,开口道:“你今天下午就去法院把这事儿办了呗!自己去申自己的冤,这感觉多棒,是吧?”   他好笑着说道:“呵,你这是越来越贫嘴了啊!”   送走了唐生,今天的工作才算是正式步入正轨。刘逸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一直都没有出现,我对此其实没有什么意见,甚至可以说,是有一点高兴的。   这不,由于实在没有男医师,大多数原本不愿意接受我治疗的病患,都不得不忍痛接受,虽然看着他们一个个都面含屈辱地在我面前脱下裤子,实在有些尴尬,但一想到终于可以近距离接触这一领域,我觉得一切尴尬,都不是问题!   然而我愉悦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对于一件不常见的事,人们会出现的常见的反应实在是太过于多样化了。而在泌尿科诊室出现女医生这件事,大家的反应尤其多样,除开那些十分扭捏的,和相对正常的,还有一伙人,便是十分开放的。   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我先走正在帮助做检查的这位,尿道感染患者。可以说,从他踏进诊室开始,就不断地跟我搭话,最开始还是正常的寒暄,到后来做近身检查的时候,就变得越来越不堪入耳。   我听着他在耳边说着那些污言秽语,内心十分崩溃,求救似地看向陈溯,发现他像是全然没有注意到这儿的情况,只一心研究着病情和治疗方案。   这货,不会是在公报私仇吧! 第四十三章 一对情侣   从诊室出来,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深恶痛绝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门,然后赶紧转过头,快步离去,内心暗叹着,果然这泌尿科就不是女生该呆呆地方,前辈诚不我欺啊!   我在下午三点左右,于办公室中接到唐生的打来的电话,在电话中他告诉我,赵建国的家属,也就是林荫老太太依然坚决地要求要开庭解决此次案件。我对此表示很无奈,虽然说这家属这么固执对大局其实是没什么影响,但真要说起来,这对我的影响可就大了。我现在对泌尿科的兴趣以经跳过再而衰的阶段,直接到了三而竭的程度,可以说,我是一天都不想再呆在陈溯的诊室!可这案子不结,唐生他就一天不能回来,而我就真的还得呆那儿,这万一要是来一个更变态的患者,我怎么办?   我顿时陷入一种莫名的惶恐的心情中,连带着就无形中对陈溯有了很大的意见,所以晚上和他一起值班的时候,我没有像往常一样选择闭着眼休息,而是眼含不满地一直盯着他。   他被我看得终于有些不耐烦,回看向我,眼含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我闻言这才控诉着说道:“为什么之前病患为难我,你不帮我说点话?”   他听完皱起了眉头,那样子似在回想,而且最主要是还并没有想起,只见他眼含疑惑说道:“哪个病患为难你了?”   我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忙委屈道:“你还问哪个?你开什么玩笑?不就是那个,那个,一直跟我说话那人啊,你都没注意?”   他闻言一脸坦然地说:“注意到了啊,那怎么就算为难了?不是很正常的现象吗?”   我一下就气不过了,这还不叫为难,那什么才叫为难?我正要跟他理论,值班室的门这时又熟悉地被大力推开了,李果的半张隐含急切的脸,随后出现,只见她张口就快速说道:“医师,有急诊,快来!”说完她便一阵风般的不见了身影。   我看这架势,紧张感便油然而生,忙起身,和陈溯一同跑了出去。   这次的急诊送来的病患最开始是一个年龄介于二十到三十岁之间的男子,身边跟了一个茕茕孑立的女子。体表初检时,发现该患者,头部颞骨受硬物撞击,并且已有出血现象,手臂、大腿以及胸腹部都有多处利物割伤,两腿踝关节后肌腱出更是血肉模糊,可以初步判定有严重外伤,但内伤还不确定。   我想着这种情况,一般的处理方法是,先粗略包扎一下,止住血,然后送到CT确定内伤后,制定了手术计划,再开始手术,但陈溯的决定却否认我的想法,因为他直接便让护士去准备手术了......   我和他推着移动病床走进电梯,趁着上楼点空隙,我正要问问他确定手术的原因,这时,一直跟在男子身边,死抓着他的手不愿意放开,那个几度耽误检查的那个女子,却突然晕倒了。   由于该女子正好站在我身旁,我顺手就扶了一把,用了点力就把她拖住。但由于电梯被病床占了大半空间,我抱着她在这方寸小地实在是施展不开,只好无可奈何地保持这个姿势,和对面的陈溯干瞪眼。   到了手术室楼层,陈溯率先将病床推出去,然后顺手给我按了个检验科的楼层,抛下一句:“先带她去检查。”就匆匆地快步离去。   随着渐渐关闭的电梯门挡住他疾行的背影,我心里默默想着,其实有些时候,陈溯和唐生挺像的!   女子没有明显的外伤,所以我一时看不出任何问题,只好先带她去做个心电图,确定无生命危险,再去寻找病因。   接上心电图终端接口时,显示器上出现了熟悉的图像,我观察了一阵,觉得除了稍微又些心率不齐,其他都没什么异常。就要关闭探测仪,这时警报器却突然响起。   我蓦然抬头,一下就看到屏幕的图像忽然变成一条直线,这可把我吓得不清,首先是怀疑仪器未连接好造成的,匆匆忙忙检查了好几秒才确定,的确是病人心跳骤停。   我心里一阵哀呼,一边急急忙忙取下患者身上的设备,一边给急救室打电话,下楼的一路上,我都在做着各种能做的检查,但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到了急救室,我二话没说就开始做着心脏起搏,只是直到做完最后一次,显示器上也还是直线一条,我当时就懵了,一时间无数种可能在心里过着。心脏病?二尖瓣闭锁?胸膜腔破损......   正慌神间,我感到肩膀被拍击了几下,愣愣地转过头,看见科里一个护士正看着我,嘴巴开合了好几下,她在说什么?   “杜茜,杜茜!”   “啊?什么?”   “你听到了吗?”   “啊,听到什么?”   她闻言露出一副过果然如此的表情,有些急切地重复着之前的话:“陈医生刚才来电话叫你过去协助手术,你快过去,这边我们来处理。”   我听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刚刚宣布抢救失败的那个女子,还是没忍住结结巴巴地问道:“家,家属来了吗?”   她摇摇头,看我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担忧,我叹了口气,这都算什么事啊?正打算往电梯走,想到什么,还是不太放心地转过头嘱咐道:“一会儿,如果家属来了,你们好好跟他们说,尽量,尽量让他们同意遗体解剖。”   看她闻言点了点头,我才放下顾虑,快步向前走去。   进入手术室后,我一看里面的场面,又有一些愣神。此刻,手术室加上我一共四个人,其余三个,一个是陈溯,一个是手术护士,还有一个麻醉师,而三个人脸上从口罩中露出来的部分,都看起来很严峻。   我正要往前走,陈溯却突然开了口:“别过来。”   我一下停住脚步,面带疑惑地看着他们,内心一阵不解,这又是怎么了?急急忙忙地把我叫过来,却不让我过来?   他们都没有看我,依然脸色严峻地看着手术台上的病患,等到陈溯换器械的时候,他才又开口道:“这个病患可能患有艾滋,你先去通知检验科,和传染病的医师过来,再去准备好做暴露手术的人和器械,进来换我们。”   我闻言点了点头,稍有些迟疑地看向那男子,然后一边转身,一边想着,如果那男子患有艾滋,那么,那个女子呢?   打电话通知了两个科室的负责护士,我就开始做准备。一般来说,急诊手术急诊医师是有必要上台的,但现在这个手术的情况不太一般。原则上,参与的人需要越少越好。我摸不清楚陈溯叫我准备的人包不包括我自己,但说实话,我很想上。   所以,就没再想太多,一股脑地就先把自己给全副武装了。这时,那两个科室的医师正好赶到,我给给他们粗略说了手术室的位置,就先推着器械车进去了。   我全副武装地走进来,陈溯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我放下了心,急忙推着器械车走上前去,将现用车替换掉,我扫视了一手术计划,便走到陈溯身旁,开口道:“我来吧,你先出去检查一下,检验科吴医师正在外面,传染病李医师也到了,马上就进来了。”   他闻言点了点头,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直到做完腹部大网膜的修复,才总算是打算离开,退了一步,让我去到了主位上。   我拿着手术刀,开始初步打探情况。   由于时间紧迫,陈溯在手术计划上只写了病因,比较致命的,分别是腹膜炎和肋骨断裂。腹部的主要手术,刚才陈溯已经完成了,下面主要就是要进行开胸清创接骨。但由于没有做造影,我没办法知道肋骨有没有插进心包,再由于患者可能患有艾滋,所以一切必须很仔细小心   我想了一下,对着护士和麻醉师说道:“麻烦你们了,先出去吧,我这可能得等那位李医师来了再开始手术,护士和另外的麻醉师也联系好了,可能一会儿就到了,你们没有做措施,就先出去吧!”   他俩闻言对视了一眼,然后对我点了点头,就一起出去了,随着手术室门的再次关闭,我看着台上的病患,又开始继续刚才的思考。   刚才只顾着抢救,没有太仔细地观察那女子的外表,现在看向男子,发现他脸上有干皮现象,脖子和腹股体表淋巴区都有不同程度的肿大,的确是艾滋病早期的现象。于是我再努力回忆,确定了刚才给那女子做心电图室平没有看到肿大。想到这儿,我稍稍放下了点心,但还是隐隐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正努力平复心绪,这时那位李医生带着一个麻醉一个护士走了进来,我等着他们准备完毕,各自就位,跟医师粗略地说了一下情况,就开始手术了。   随着胸腔一点点地被打开,我的眉头越皱越紧。 第四十四章 病情   看着随着手术渐渐暴露的肺叶支气管,我握着手术刀的手不由一紧,然后有些紧张地看向对面的李医师,发现他显然也注意到了现在的的情况。   病人肺部通气系统已经出现了大部分的红肿现象,表皮毛细淋巴管也完全不是正常的大小,看这样子,几乎就差一个检验报告,就可以完全判定为艾滋了。   而且已是过了潜伏期,出现了早期症状的状态。   我们这暴露手术已经是确定无疑了,所以接下来我们必须万分小心。   我定了定神,看向病人心包伤势,发现病人断裂的是三四肋,其中第三肋骨的确有些插进心包的现象,只是并没有出现大出。其实,这种情况在心外科是挺常见的,而且如果运气好的话,就是完全避开的大动脉,只损伤疏松结缔组织,但要是运气不好的话,那就是已经刺破了动脉,只是因为暂时堵住了血管才没出血。   所以现在的工作又多了一个打开心包,确认伤势。   我表示,我真的,很紧张。   手术结束的时候,我感觉全身都被汗浸湿了,而且十分地心有余悸,所以下手术台的时候,差点摔个狗吃屎,还好被旁边路过的麻醉师扶了一把,才幸免于丢脸。   回到休息室,我一屁股就瘫在了椅子上,然后开始思量。要说起来,这病患的运气未免也太差了吧,这第三肋骨刚刚好就把冠状窦插破,生生堵在头臂杆和右颈外动脉之间,这骨头一移开,血就飙了出来,我几乎能感到旁边护士差点吓得就要跳起来,而我也是心里一凉,赶紧让人联系抽调血库,然后匆匆忙忙找出血口,包扎止血,也亏得他外伤并不严重,才没有发生更加麻烦的事,要不然这手术,还不知道得做多久!   不过这男子倒是救过来了,可那女子,可是实实在在地去世了,她这还有感染艾滋的可能性,也不知道家属来没有,要是他们同意解剖了,我可得去叮嘱一下。   想到这儿,我撑起身,还没顾上好好洗洗,就向楼下跑去。到了大厅,才发现又已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我看着面前的人来人往,久违的有些恍惚。怎么这整得,进了手术室,就像进入了第二世界一样。   摇了摇头,对刚才的矫情感到有些好笑,想到还有正事,忙跑向护士台,中途在门口,看见了唐生。   我蓦地站在原地,看着他逆着光向我走来,我有些疑惑,待他走近,我率先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闻言挑了挑眉,没立即回答,抬起了手,往我头上移去。我只感到脑袋上一松,然后便看见他手上多了手术头套。他这才欣欣然开口道:“什么事这么急,这么邋遢就下来了?”   我闻言脸上一红,然后没忍住白了他一眼,意识到他问的问题,就想起来还有急事,于是一边拉着他向护士台走,一边说道:“我这不是有事吗?你等下,我问点事。”   说着说着就到了台边,我叫住一个写文件的护士,开口就问道:“谢瑶呢?”她开始有些没反应过来,想了有一会儿才回答道:“可,可能是在病房,刚刚呼叫器响了。”   我忙问道:“去多久了?”   她闻言看了一眼时间才回答道:“差不多十分钟了。”   我点了点头,十分钟的话,应该就快回来了。于是我转过头对着唐生继续问道:“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来了?”   他却依然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开口也是问道:“你这么着急找李瑶干嘛。”   我一愣,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李瑶其实就是我去手术之前,托付她劝那女子的家属进行尸检的那个护士,这件事要了解详情当然得问她。但问题是,要把这件事完整的说出来,还真得费点口舌,而且我心情这么急迫,实在不适合讲故事。   想到这儿,我开口道:“这件事一会儿我再跟你说,你先.....”   正说着,就看到李瑶出现了,我立马打住了话,一边向端着医用托盘的她走了过去,一边问道:“昨晚那个病患的家属来过了吗?”   看她点了点头,我忙接着问道:“那怎么样?家属同意了吗?”   她又点了点但,然后有些踌躇地说道:“同是同意了,但.....”   我被这转折弄得有些心焦,忙问道:“但什么?你说啊!”   她被我问急了,一股脑地就说道:“患者家属对患者的死很愤怒,那态度有些疯狂,我觉得我们还需要多沟通!”   我闻言一愣,什么叫态度疯狂?我不太懂。算了,这不是重点,我又问道:“那送去解剖了吗?什么时候?送哪去了?”   大概是问题太多,她看起来有些懵,没立即回答,而是把托盘放下,走到护士台背后翻看了一下电脑上的资料,然后才说道:“死者三个小时前被送过去的。”抬起头看着我继续开口道:“还能送哪,当然是C大医学院实验楼啊。”   三个小时,不算好消息,我继续问道:“能查到今天预约的实验有多少吗?”   他又看了屏幕一会,说道:“不多,十一个。”   “那死者的是第几个?”   她面露疑惑道:“第八个,怎么了吗?”   第八个,那不太好啊,前几个要是稍微短一点,这马上就要到她了。想到这儿,我赶紧对她开口道:“那女子有点问题,可能不能立即解剖,你现在打电话过去问问情况,还没开始的话就立即让他们停了,具体情况让他们等我过来,我告诉他们。”   说完没等她回应,就赶紧往办公室走,中途不意外地被唐生拉住,我顺势拉住他跟我一起走,边走边说道:“我刚刚说的是一个女性死者,她男朋友是我刚做手术的患者,他感染了艾滋病。”   唐生闻言面露了然,然后又问道:“那女子怎么死的?”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她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在送那男子去手术室的电梯里突然晕倒,然后我就独自送她去做检查,但在做心电图的时候,她心脏骤停了,抢救失败后,就宣布死亡了。”   “死之前没做完检查?”   我点了点头,这时我已进入了办公室,放开他的手,到桌子边收拾着,边又一次问道:“你还是没回答我啊,你回来干嘛?”   他挑了挑眉道:“你猜。”   我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今天这什么情况,这么反常,我像是不认识一般看着他,试探着说道:“难不成,你,回来上班?”   我本对这个答案不报什么希望,但没想到他还真的点了点头,我见状顿时喜从心来,高兴得就要冲上去抱住他,中途却被他拦住。   我疑惑着问道:“怎么了?”   他一脸嫌弃地说道:“你这全身汗,手上碘伏还没有洗,还是别碰我吧。”   “......”他居然嫌弃我!哎哟,我这暴脾气,当即就要发作,他却突然摸了摸我的头,言语温柔地说道:“开玩笑的,不过你还是先去上面洗洗再去C大。”   我当即就要反驳:“这就要晚....”   他打断道:“我先去帮你看着行吧?死者叫什么名字?”   他这算是问住我了,我不知道啊,这些都叫护士去问的啊。他见我一脸茫然,渐渐露出了无奈的笑,然后说道:“行了,我去问谢瑶,你快去吧,哼,小邋遢。”   我闻言瞪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拿起刚准备好的包就上去了。   时隔近四年,我又回到熟悉的C大医学院,看着实验楼前成排阔叶的不知名的树,犹记得当年刚入学的时候,它们刚被校工一棵棵种进去的场景。感叹着这岁月真是蹉跎啊,这青春真是易逝啊,这校园真是,好吧,还是没什么美感!   实验楼这几年一直追寻国家号令,努力加快这现代化进程,这不,终于在这栋高达七楼的的功能楼里,安上了电梯......   在这栋楼能有电梯坐,不用再爬楼梯的我,没本事地感到很满足,然后又叹息着,我怎么就毕业了呢?   C大医学院实验楼是全市病理学实验的中心基地,几乎所有的病理检验,都是在这儿进行。我对这儿最大的记忆,就是本科最后一年,为了毕业论文,成天地在这儿看各种玻片,剥丝抽茧的判断病情,然后再总结断病经验。   那时候一心想着出国,时间真的一下子就过了,那时候,和唐生即使是聚少离多,在一起的时候也是无比的安心,那时候,好像真的很久远了。   这些往事,我以为早就被我遗忘在漫长的岁月里,没想到,现在想起来却还是感觉记忆犹新。惊诧于自己的多愁善感,我再次摇了摇头,挥散心中纷乱的的情绪。然后有些感叹,今天是怎么了?   按谢瑶给我的信息,我知道了该女子名叫严子涵,被安排在六楼第五实验室。我到得门口,先敲了敲门,然后轻轻地转动把手,看得了屋内的情况. 第四十五章 和唐生的那些年   实验室这几年变化不大,除了角落器械柜上,多了几台分子切片机,这东西我在国外经常用,做冰冻切片的不二选择;中央连接换能器的电脑,被从笨重的老版换成了简洁的新版,但我看那死板的形状,还是觉得原来那个圆滚滚的可爱。   其他看起来都还算熟悉,不过最让人感到熟悉的,应该是空气中无孔不入的,挥发的甲醛水溶液味儿,以及站在中心实验台旁,正在跟一个病理医师交涉的唐生同志。   我赶紧看向死者,发现她还身体完整地躺在台上,我松了一口气。这时唐生已经发现了我,冲我招了招手,让我过去。我下意识地觉得他这动作有种招家里宠物小狗的意味,内心难掩纠结地,小步挪过去。   到了瞥他一眼,然后站在他身边,看向对面与他讲话的那个人,惊讶地发现对方是我本科病理学老师,有些兴奋地开口道:“咦,老师啊,好久不见啦。“然后又注意到现在的情况,斟酌着问道:”您,您现在还亲自操刀啊?”   对方闻言却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一脸慨叹地看着我和唐生,唏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倒真没想到,过了这些许年,还能看到你们俩站一起的样子。”然后又对着我说道:“怎么,嫌老师老了?不能操刀上台了?”   我闻言忙解释道:“这,这瞧您说的,哪能啊?我的意思是说,这种小实验,怎么都要劳您亲自上阵?”   大概是问道点子上,他听完也是正了正神色,看了一眼唐生,然后对我说道:“这不正跟唐生说到吗?这个死者的家属应该是有点身份的人,咱陈院长亲自打电话给我,让我给她做尸检,还让我亲自写死亡鉴定。”   我一听真是惊讶到了,居然能请动院长,而且让一个病理学泰斗一样的人物,亲自动手。这样的身份,刚才谢瑶还说过,他们有些,疯狂!   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由于之前唐生已粗略地告诉了老师那女子的情况,所以接下来,我很快就把具体的经过,描述了出来。老师考虑了一下,由于该女子是不是患有艾滋,还得等血检结果,最后决定跟家属说一下情况,改天再解剖。   帮着老师取完样本,我便自告奋勇地提出让他先送去机器上就检,我送女子遗体回尸库。   说完看老师考虑着还在犹豫,我二话没说,拉着唐生,一边推着尸床向外走去,一边挥手回头就说道:“好啦,好啦,您别纠结了,又唐生在呢!能出什么事啊!我们去了啊,您忙完这儿就快去休息,我可记得你这腰椎间盘突出的老毛病。”   说着说着,就走了出去,我听见防盗门在身后关闭的声音,转过头看着唐生,开口就说道:“那个,我觉得,老师不太对劲啊。”   他闻言却是一脸淡然,只漫不经心地瞧了我一眼,开口问道:“怎么就不对劲了?”   我看他那样子,莫名的不爽,但是之后想想也觉得不可能,这才开口道:“哦,好吧,没什么,我就随便说说。”   他听完笑了笑,抬手摸了一下我的头,说道:“呵呵,别整天瞎想。”   我一听更加不乐意,把头一瞥,从他手中挪出来,一脸不满地说道:“你刚刚摸了遗体洗手了吗?别碰我脑袋!”   “.....”   C大作为在S省数二的没人敢数一的大学,单说校区就有六个,不同学院分据C城各处,而全国闻名的C大医学院,特别骄傲的占据着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的一大块儿地。   我和唐生将那女子遗体送进冷藏柜保管好后,就并肩一起踏着金。C大中心校区与C城一同,被护城河贯通着滋润着,在河的两边,C大人便少有地文艺了一把,修了两条长长的林荫小道,这条小道,就是现在我和唐生并肩行走之地,也是我俩之前少有的几次约会中去得最频繁的地方。   求学的时候,感情生活贫乏得可怜,可以说大部分的甜蜜和温馨,都被集中在了这两条短短的路,在林荫道的七拐八折中,我开始慢慢回忆着以往。   和他约会都会做些什么呢?恩,会牵着手,一起聊天,他告诉我在实习中遇到的有趣的病例,我询问他最近学到的一个个没搞懂的医学知识。这样一想,难道是连约会都完全被专业充斥着,我一阵懊恼,侧抬起头,对着出来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他开口道:“诶,我刚刚发现了一件事!”   他挑了挑没,回看向我,问道:“恩,什么事?”   我噘了噘嘴,说道:“我发现,咱俩之前谈那么久恋爱居然什么都没做,简直跟玩儿一样。”   他听完笑了,过了好一会,才忍着笑问道:“什么都没做?你想做什么?恩?”   “我....”听他这语气,我就要脱口而出的话断在了中途,略一思索,才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顿时脸上一红,懊恼地看着他,开口道:“你!猥琐!”   他面上显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眼中仍然嗜着笑,问道:“我怎么就猥琐了?”   我看他这样真是来气,一言不合便头也不回地就迈开步子向前走去了。快要走上石桥的时候,被他拉住了,我回头就要发难,他却先我一步开了口:“你这气生得可真是莫名其妙啊。”   我不满道:“我生我的气,管你什么事?”   他闻言脸上布满宠溺的笑,稍弯了点腰,跟我对视着说道:“你生气我是管不了什么,但你之前的话我可得反驳一下。”   之前的话?哪句?   看我面露疑惑,他好笑着继续道:“什么叫我们什么都没做,我这个没谈过任何恋爱的大龄单身男青年,可是精心策划着跟你表白的!”   “什么表......白。”脱口而出的话说到一半,我才突然想起,我和他的开始,好像还真是因为他跟我表了白。   记忆中,事发地点不巧还正是我就要踏上的这条石桥。当时,我下了晚自习,室友跑去吃夜宵,留我一个人夜路走回寝室。这人在我要上桥的时候,穿着一身白衣出现在石桥顶,逆着光,看不清楚表情的脸对着我,但感受到那灼灼的眼神,我确定他是在看着我。   有了这一认知,我最初真是吓了一大跳,然后想到自己作为一个学医女生不能这么怂,才鼓起勇气抬头向他看去。   从身形看对方铁定是个男性,身材修长,我暗叹还好不是彪形大汉,然后想着自己当初独自一力将近二十斤的行李抬上了三楼,就莫名地有了信心。抬步向桥上走去,打算先试试能不能不露声色地和他擦身而过。   最后,果然,被拦住了。   我觉得我当时全身骨骼肌都紧绷了起来,动作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他,借着桥顶的月光,终于认出了他的脸。   来者,正是即将要表白的唐生。   这是我现在对当天发生的事的全部记忆,什么?你问我他的表白词?去问度娘吧,表白词排名第一的那个就是......   这人刚说什么?精心策划?我当即就不服地问道:“你说精心策划。”   他闻言居然还不要脸地点了点头,我好笑着开口道:“你,你是不是对精心策划这词有什么误解?”   “什么误解?”   “你那表白比一般更一般,你怎么好意思叫它精心策划?”   他闻言笑着继续道:“那这么一般的表白,你不也接受了?”   “我.....”我当时为什么会接受呢?其实在那之前,我和他只匆匆碰到过几次面,说过的话,还只有第一次那,一句!   想到这儿我已是十分地不能理解,但面子还是得保护好,所以嘴硬道:“我,我那是冲学习去的!谁让你当时专业成绩那么厉害。”   他闻言丝毫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我有些失望,他这时竟还笑着开口说道:“这既然冲学习去了,咱什么都没做不也正常吗?”   我听完转过头看着他,这人在这儿等着我呢?我直觉我不能跟他将这件事理论个清楚,便也没再打算纠结,开口道:“对,行,咱就纯学术交流了。没事儿了吧,走啦!”   正要迈开的步子又被他一把拉回来,我一脸不耐烦问道:“又怎么了?”   他却依然眉眼温和地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咱之前是纯学术交流太亏了,这之后....”   这人说话也大喘气了,我这急性子,忙问道:“之后什么?你倒是说啊....”   他笑了笑,抬手又摸着我的头,正要说话,突然一个女声响起:“唐师兄,不好了,陈导师他晕倒了,你快去看看吧!”   我和唐生闻言,对视一眼,然后立即就快步向回跑去。进了刚从中出来的实验楼,忙不迭地向老师的办公室跑去,还没到门口,便看前前面围了一堆人。 第四十六章 疑点再生   唐生毫不犹豫地就向人群挤了进去,看着他凭着身高在其中所向披靡,我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深深地感到没有办法,大概是自信不足,所以我想挤进去的尝试总是屡战屡败,我真是被死死档在了外面。   放弃挣扎后,我负着手站在一旁,看着不远处的人们,心中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国人总是这么积极地热衷于看热闹?终于,保卫来了,看他们熟练地疏散了人群,我拉着一个认识的研究生学弟,得以留在那儿,待门口情况稳定后,我便快速冲了进去。   入目的景象让我眉头一皱,我忙转身出去,叫住刚才的那个学弟,开口便说道:“你快去临床借一个腰封,然后拿个插管和镇定过来,要快!”   见他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就走,我才再度回到室内,仔细打量过去。   办公室并不大,却显得十分凌乱,特别是办公桌,表面的文件被人翻得面目全非,我隐约地知道,一般情况下,这里一定会被老师打理得很整洁。。   老师姓陈,名叫陈家顾,任教了我大一的生理学,大二的病理学,在大五,他还是我的论文指导老师。老师为人风趣幽默,做事却又细心严谨,生活中十分注重细节。可以说,他是我最喜欢的那一类人,他们在专业上造诣深刻,但待人处事却又能让人如沐春风,丝毫没有学者故弄玄虚的迂腐之气。   我最喜爱的这一位老师,现在正面色青黑地躺在地上,口大张着,慢慢不断地有口沫从中溢出,他呼吸急促,胸腔起伏剧烈,手脚都有不同程度的抽搐的症状。   而唐生正蹲在他身旁,双手交叠有规律地按压着胸骨角左侧部分,我见状忙走过去,正要蹲下帮着他一点,他却突然发话:“你去老师办公桌找找,有没有药,应该是高血压引起的心脏泵血不足。”   我闻言忙转向去到办公桌,开始四处乱翻,终于在最后一个抽屉中,发现了一盒降压素,而旁边还有一管注射器,显然就是老师的日常用药。我忙不迭地将它们拿起来,正要起身向唐生走去,不经意地往下一瞥,却猛然地愣住了。   我哆嗦着手,随着视线定住的地方,向抽屉角落探去,在那里,有一瓶拿氨基多糖,是比较常用的骨质修复药,出现在这儿不算奇怪。但奇怪的是,在这瓶药的下面,却压着一叠让我只窥了一角就被吸引了注意力的照片。我将它们从瓶底抽出来,稍稍凑近了眼睛,默默地翻看了几张,然后再快速翻看完。然后便确定了这些,几乎全是昨晚送来急诊的那对男女的照片。在照片中,他们或许逛着街,或许看着电影,甚至有在酒店床上暧昧的情态.....我想谁都能一眼看出,这些照片是偷拍的!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正要抬眼看向唐生,他的声音却也同时传来:“找到没有?你快点!”   我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老师,发现他的情况有恶化的现象,忙先抛下心中的杂念,将照片放回原位,拿着药跑过去。   那位学弟在我刚注射完降压素时,准备好了工具,送来了办公室,同时到来的,还有医院救护车的呼啸声。由于刚才观察到,老师晕倒的身边有一张同样倾倒的凳子,考虑到他腰椎间盘突出的老病,怀疑是从凳子上摔下来的,所以我叫学弟找来腰封。现在既然救护车已经来了,临时插管也没有什么必要了,镇定不比降压素效果好,于是也没了作用。   我和唐生一起将腰封固定在老师身上后,急诊的同事,便抬着担架出现在了门口。   回去的一路上,我难以抑制地想起刚才无意中发现的那些照片,那些渗透了那两人生活方方面面的调查照片,难道会是老师雇人拍的?不,不可能,老师不会干这种事。想着事情,我眼神无意识地东游西荡着,还没发觉的情况下定到了唐生身上。   唐生此时本已协助跟车的医师插好呼吸管,调整好了各监测仪器,坐在位置上就要想着病情,大概是察觉到我的视线,眼带着不解地看过来,发现我的愣神,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你怎么了?在想什么,这么认真?”   我下意识地,回答道:“我在想,老师他会不会....”说到一半,我才蓦然反应过来,赶紧闭了嘴。眼看着唐生仍是一脸探寻,我赶紧补充道:“没什么,就是连续值了几个夜班有点累了。”   他看起来明显不相信的样子,见他正要再问,我忙用眼神示意他跟车的那位医师,他顺着我的目光虚瞥了他一眼,应该猜到了我的顾虑,就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继续低头沉思了起来。   回医院的一路算不上长,我在到门口之前,只稍稍理清了一些思路。这件事无非两种情况,要么是有其他人调查了那两人,然后把照片交给了老师;要么就老师自己雇的侦探,亲自去调查。这两种情况,一个被动一个主动,要想确定是哪一个,最容易的方法就是找到动机。   而现在那女子已经死了,并且还在老师的管理范围总,要想从她入手,难度比较大。所以现在,最好就是从那个男子开始探寻。   可是那个男子.....正想着,感到车渐渐停了下来,我像后车窗看前,窗外熟悉的景物前,已围了几个相熟的护士,于是赶紧打开门,帮着把载着老师的病床弄下来,看着他们急匆匆地推着车就要走,我稍慢一步,拉住了唐生,小声地说道:“王琪前辈在,我就不参加手术了,等一下我巡完房,就回休息室。”   他闻言考了一下,点了点头,开口道:“恩,可以,你去吧。”说完也没再管我,头也不回地跟着移动病床,就进了急诊大厅。   观察到刚刚出来协助的护士中并没有出现谢瑶的身影,我当即就向护士站走去,却并没有在这里发现她。看见现在护士台大家都忙忙碌碌的样子,我皱了皱眉头,没打算打扰她们,回到办公室拿起病历记录本,思量着一边巡房,一边寻找谢瑶。   翻看记录本时,我才发现,那位在第二次开颅手术后就一直昏迷的据说很热心公益的病患,在我昨晚做手术的那段时间,已经醒了过来,而且经医师评判,已经脱离了危险状态,为避免资源浪费,忙不迭地就转到了普通病房。   我本在唐生转述他的那些事迹的时候就很好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到这时更是抑制不住地想要赶紧见见他,于是赶紧向病历记录的病房走去。   进了门,却意外地看到了护士谢瑶。   看见她正低着头给一位病人换药,我心下了然,于是再向其他地方打量过去,在最后一个床位上,发现了那个男子,我没着急走过去,而是来到护士身后,开口道:“谢瑶,你待会结束了别忙着走,先过来协助我一下行吗?”   她闻言却是没应声,我以为她是没听到,提高了点声调又问了一遍,才听到她轻声的回应,但她仍然专心工作的样子,没有回头看过我。我心里有些奇怪,但考虑到场合不太对,就压下来心中的思绪,没再问,转身向我的目标病患走去。   那位病患床边坐了一个已婚妇女,经过之前的了解,我知道是该病患的妻子,她看到我走过来,已经起身站了起来,我见状忙开口道:“诶,别别别,坐着吧,我就过来看看情况。”   看她闻言复又坐下,我这时才转过头仔细打量着病患。   他现在和之前在ICU无菌室外表上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这给人的感觉精神了不少,我例行掏出电筒,坐了一些检查。确定真的无碍后,我才开口语气和缓地说道:“行了,现在基本上情况都稳定下来了,短期内好好将养着,应该不会就不会再出什么大问题。”   他闻言只点了点头,我又想到唐生的话,复又开口叮嘱的语气道:“记住千万不能劳动过量,这就算是公益也不是拿自己的命来热心啊!你说是吧?”   我说完看向他,期待着回应,他却是一脸没搞清楚状况的样子,嘟囔着问道:“什,什么热心公益,我,我没有啊。”   我一听下意识地就觉得他是谦虚,正要再说,谢瑶这时结束了那边的换药,走了过来,一看情况,开口就说道:“杜医师,我看这儿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我见状赶紧拉住她的手臂,正要说话,却愕然地发现她手背上竟然有几道还有些许血迹的指甲抓痕,我心下更是惊诧,想到还是正事要紧,先对着谢瑶说道:“你先等等。”   然后转身对着病患,开口道:“恩,好了,就这样了,你好好养病,祝你早日出院。”说完就带着谢瑶走了出去。 第四十七章 问题   到了病房外,我才终于忍不住地问道:“你今天怎么了?还有,你这手上的抓痕什么情况?”   她却没有说话,只低着头,双手交握在身前,站在我对面,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过道里人来人往,总时不时感受到路人的注视,我才惊觉,我和她这样子倒像是我在训斥她。我深感这与我温柔体贴的形象不符,想了一下,一边抬步向前走去,一边轻轻拉起她的手对她说道:“我不是在责备你什么,你别想多了,跟我去办公室一趟,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我拉着她,一路无话,中途还碰到了护士长,她看着我和她这个样子,竟然也没有问什么,只意思着点了点头,就擦身而过了。我当即更是觉得奇怪,到了办公室却也没有立刻急着问,让她在位子上做好后,我也在她对面坐下,抬眼一看她还是刚才那一脸拘谨的样子,我起身打了一杯水,一边递给她,一边开口道:“刚刚是我没注意场合,你别太介意了。”   看她接了水,我放下了了心,又坐在位置上才继续道:“恩,我来这儿快半年了,工作忙,相熟的护士也不多,这真要论起来,也就你,李果,护士长,这几个了。”   看她听完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我接着道:“要说对这医院中的事了解最多的,那还得是护士,你们平时经常跟病人接触,知道的内情肯定更多。而这医患之间,除了治病,更要交心,所以我想要多的了解,也就更加需要你们的帮助,这你能理解吗?”   她闻言点了点头,这才看着我道:“杜茜,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刚刚其实是.....”   看她说道这儿欲言又止,我赶紧开口问道:“是什么?”然后又觉得自己语气不太合适,顿了一下才又开口道:“你别有顾虑,我其实就是问你一些小问题。”   她听到这儿摇了摇头,抬头说道:“不是有顾虑,你走后科里出了点事,我想你应该还不知道吧。”说完像是想起什么,然后语气稍小了点开口道:“这件事,护士长不让说的。”   我闻言皱起了眉头,科里出了什么事护士长会不让说?我试探着问道:“是,病人的事?”   她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开口道:“主要还是病人家属。”   家属?我忙问道:“是哪个病患的家属?是,严子涵的家属吗?”   她点了点头,说道:“她的家人在你走后又来了,但是是去找那位男性病患的。”   我眉头皱得更是厉害,问道:“他们去找他干嘛?难不成,他们觉得严子涵的死跟他有关?”   她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应该是这样的,当时他们一来就怒气冲冲地往要我们带着去找那位男病患,口里还骂骂咧咧地说要让他偿命。”   我有些惊讶道:“那男子可是在隔离室,你让他们进去了?”   她摇了摇头,说道:“当然没有,我一直阻止,他们就一直在大厅闹。但是后来,后来....”   我有些着急道:“后来怎么了?你别卖关子了。”   她小心地看着我,开口道:“后来,检验科的一个护士过来送检验报告,其中刚好就有那男子的。家属无意中看见了,一把就抢过去,看到下面的诊断,当时情绪就更是激动了。”   我一听心里便暗道不好,她这时又接着说道:“他们中有一个人应该是对医院很熟悉的,当时就带着往无菌室方向走了。”   我听到这儿终于没忍住问道:“检验报告上怎么写的?难不成还不是艾滋?”   她闻言苦笑道:“可不就是艾滋吗?他们这伙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知道是艾滋还非要跑去人家病房闹!”   我听言也是一阵不敢置信,综合之前了解到的信息,严子涵的家属首先是有一定身份的,再就是对严子涵的死十分愤怒,而且似乎已经认定跟那位男性患者有关,这事看起来很棘手啊。   想到这儿我继续开口说道:“家属最后进去了吗?”   看她摇了摇头,我稍稍放下了心,继续问道:“那男子的资料都整理出来了吗?”然后又想起一个一直忽略的事,忙开口补充问道:“哦,对了,那男子的家属呢?”   她闻言也是想了一下,才开口道:“资料差不多了,那男子叫李俊,二十七岁,说道家属,我也是这才想起,一直没看到有人要来探病什么的。”   我听完奇道:“没有人探病?他没有家属来吗?那他的费用是谁交的?”   她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一直都没有欠费记录,也不知道是谁帮他交的钱。”   这事未免也太奇怪了,我一时也纳闷了,半晌没有在说话,不经意间瞥到她手上的抓痕,心中有了猜测,试探着询问道:“你这手上的伤,是严子涵家属弄的吗?”   她没有说话,微微点着头。   我又开口问道:“那个,李俊是吧?现在醒了吗?”   她闻言回忆了一下,答道:“醒过一次,具体多久我忘了,大概一个小时前,我去查房的时候,还在睡觉。”   我点了点头,心下开始了一阵思量。现在这件事看起来已经牵连甚广,我可以不去管他们病患见的纠纷,但无论如何,发现了老师可能与之有关这个情况,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插手不管。   但要如何管呢?凭我一个人有能力解决这即将要出现的矛盾吗?如果要找人帮助,我应该找谁呢?接下来又应该如何做呢?一系列的问题困扰着我,让本就迷糊的脑袋更是变得一片浆糊。   我叹了口气,放弃了继续思考,抬眸对着谢瑶说道:“今天谢谢你了,没记错的话,你也是值了两个夜班了吧?”   看她点了点头,我又说道:“你看你这也受伤了,我这就去帮你跟护士长请个假,正好我也要休息了。”   看她没拒绝,我一边起身向外走去,一边说道:“你现在就收拾一下回去吧。工作那边不用担心了,我就先走了。”   说完没再管她,出了门,到了护士站,却也没看见护士长,倒是李果坐在那儿看着一叠文件,我想着也不是大事,便叫她帮我带个话。嘱咐完便转身就走,于是便看见了刚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唐生。   他看起来显然也发现了我,径直地就向我走了过来,到了一定距离,便停住,眉头又是皱了起来,然后就听他开口说道:“不是休息吗?怎么还在这儿?”   我低头看了看时间,从我们回来到现在还不到一个半小时,他不是去手术事了吗?想到这儿,我便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他闻言顺手摸了摸我的头才说道:“为什么这么快就下来了?这问题问得,胸外手术有王琪在,我还呆那儿干嘛?”   听他这语气!我撅了撅嘴,不满地“哦”了一声,然后就鬼使神差地想到之前困扰我的那些问题,踌躇着开口问道:“那个,老师怎么样了?”   他听完更是奇道:“老师怎么样了?这当然得等手术后检验结果出来才能知道,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我被他问题着实问愣了,然后有些结结巴巴着开口说道:“这,我,我是......”   眼看他见状脸色变得有些危险,又觉得这样扭扭捏捏的实在不好,但我下意识地觉得,在现在这样毫无头绪的状况下告诉他这些事,不会引起他足够的重视,说了也没什么用。于是心一横,抬头迎视着他道:“我这真的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   话说完我才算是真的下来决定不要跟他说出这件事,这件事啊......不留神又陷入了思考,突然感觉脑袋被敲了一下,回了神,便看见了他凑近的俊脸。   我呼吸一凝,正要退步,却被他扶住后腰,然后他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你这一天心里怎么这么多事,去休息室好好睡一觉,走吧。”   说完手上加了点力道,半推半扶着我向前走去,一路回到休息室,直到我躺下他帮我盖上被子,我才从愣神中反应过来,看他就要离开,我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臂。   见他看过来,我开口问道:“之前在学校石桥上,你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他挑了挑眉,问道:“怎么又想起问这个了?”   我没答话,只看着他,眼神执拗,等着他的回应。   他见状叹了口气,思索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没什么,别乱想了,睡吧!”   我有些失望,见他又作势要走,我手上加了一点力道,将他拉了下来,然后挺了挺身,仰起头,在他的侧脸上,印上我的唇。   做完这一系列事情,我迅速放手闭眼躺好,装作一副正要安然入睡的样子。   黑暗中,好几秒都没有什么动静,然后耳中传来一声轻笑,感到身上的被子被掩了掩,之后随着一声关门声,休息室里再无半点动静。 第四十八章 患者李俊   睡了一大觉起来,我睁开眼,转头向窗外一看,发现外面的天景和睡前别无二致,还是一片阳光普照。我有些愣楞地看了一眼手机,愕然发现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所以就是说,我直接睡过了夜高峰?这么破例的事都会发生?这唐生怎么没叫醒我?   眼看着要到早间巡房的时间,我手忙脚乱地起床,看到原本搭在椅子上的白大褂现在被叠得整整齐齐地,我猜想这必定是唐生干的事,一阵腹讳,然后没什么耐心地一把将它扯开就披在身上,向大厅跑去。   严格来说,唐生昨天回到了医院,但据我所知,还没有去人事走程序,所以还不算复职。也就是说,今天才是他复职第一天。   对于他复职这件事的终于发生,真的是实实在在地了结了我心头一个大疙瘩。所以当我出了拐角看他等在护士台旁的身影时,我一边暗暗埋怨他这种时候居然不叫我起床,一边兴高采烈地向他跑过去。   此种矛盾的状态,让人感觉很奇妙,我想了想,坦然地把它归类为作息混乱综合症的一种,没再多想。   唐生回来后的第一次巡房,可以说是十分的寻常了,既没有遇到在急诊寻常的病情急转的病患,也没有遇到总时而出现的蛮不讲理的个别病患家属。这样的好状况,让我一阵万幸,从而也无形之中导致了我将我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病患李俊身上。   说道李俊这个病患,由于他的情况实在特殊,在巡到他的特殊病房时,院里相关科室的医生们不约而同地到来形成了一个不完全的小集合。穿着隔菌服出现在隔离室的同志们包括,我和唐生,陈溯和王琪,还有院里其他接触并不多的医生若干,以及.....我看向站在队伍末端的那位同志好一会儿,终于凭我浅薄的认人能力得出结论,廖佳磊!   他转来急诊了?对哦,之前他好像说过这件事,对,就是那天绑匪的事,说起来人家还救了我一命啊。我从思绪中回过神,便见他看向我,于是高兴地咧开了嘴,对着他笑了笑。   他见我的样子,看起来也有点高兴,表情瞬间变成有些夸张的大笑,然后甚至还过分地挥了挥手。   这种行为让我在莫名奇妙中又有些苦恼,因为我羞涩地发现,我视线中大部分人都为之侧目,我,我脑袋疼!   我下意识地略带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极力想要装作不认识他。但显然并没有成功,许多视线仍被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我怯怯地往唐山身后躲了躲。求救似的抬头看他,发现他抿着唇,只瞥了我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就地移开了,完全没有要帮我的意思.......   艾滋病作为一种体液传播病在潜伏期是不需要刻意隔离的,但这一旦发病,情况就不太一样了,比如,这时进行隔离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倒不是因为在此时这病就会突然变得极易传染,而是居威甚广的AIDS病毒攻击的是人体免疫系统,若不经隔离,极容易染病并且迅速死亡。   李俊的情况如果分开来看,艾滋的影响还未真正完全破坏免疫系统,所以不致死;而外伤本就不严重,经过手术更是全无危险。但无数的经验教训告诉我们,事物的叠加效果往往是出人意料的。   李俊本是我收的病患,但由于我尚未转正,病人就顺势转到了当时带我的实习医生,陈溯手上。所以病人的检查,也都是他在做,我只和几个感染科医师,由于没有经过严格消毒,只能隔着几步站着观察。   胸部和腹部的纱布被拆开,分别缝了32和54死针的两道伤口出现在视线中,接口处发炎明显,稍有红肿现象。状况算不上好,陈溯用棉签蘸碘伏仔细擦拭了几次,就再次包扎了。全程,李俊都处于沉睡中,没有醒来。   出了隔离病房,相关人员都来到办公室,开了一个小型病情讨论会,我有幸旁听。   首先是那天手术的李医师开口发言:“患者李俊的情况,相信大家刚刚都看到了,我就针对他的艾滋感染情况作一个简单总结。病人感染艾滋病时间,现暂定为五年前,早期症状的出现,应该是近一周的事,现只发现腹股沟淋巴区红肿现象严重,若治疗得当,估计可以将乳糜池受感染时间,推后到一至两年后。”说完他看了坐在他身旁一位感染科医师一眼,继续开口道:“具体的治疗方案,就由这位罗瑞琦医师来介绍。”   这位传染科女医生闻言,示意性地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说道:“首先贯彻对于绝症病人,延续生命长度,保证生活质量的原则。我和李医师商议下,制定出以下方案。我想大家都知道,对于艾滋,没有任何药物可以治疗。在患病前期,还未出现其他病症的状态下,我们建议采取保守治疗,首先得尽量保持无菌环境,避免感染。药物方面,由于不是单一病症,所以在这儿先不作定性要求,只建议尽量使用有抑菌作用的物品,还有就是,抗生素请一定慎用。后期会出现其他症状,但由于比较随机,所以现在还没办法给出确定的方案。好的,以上”   她说完后,有好几秒没有人说话,这个方案,只草草提出来治疗方向,却没有具体的方法论,但听她隐含着无奈的语气,我们却都能理解。   陈溯叹了口气,打开手边他常用的一本笔记本,开口说道:“先感谢李医师和罗医师的帮助,在流行病学上,你们都是专家,以后的治疗,希望能多交流。下面,我就说说外科的治疗方案。对于外科手术愈后治疗,本来已经有一个成型且通用的方案,介于这个特殊情况,为避免麻烦,我便在其基础上,增删几个细节。首先第三条这个三天一次换药,我们改为半天一次,希望护理方面能注意一下。”说完,他看向护士长钟羽,见她闻言点了点头,他才又说道:“还有这个消炎要,可能需要换成一个德国的带有抑菌作用的,费用可能比较贵了一点,钟羽你记得跟家属好好说明情况。”   我听到这儿,忍不住插话问道:“钟姐,李俊家属出现了吗?”   她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我正要说呢,患者的家属其实一直没有跟我们联系过,但奇怪的是,患者的费用却总有人给他交。”   我闻言点了点头,情况和昨天了解到的没什么差别,陈溯闻言沉思了一下,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开口道:“既然是经济方面没有问题,药物方面差不多就说完了。还有就要说到隔菌室的问题,为了保证患者尽量不受其他病毒侵害,现在就先禁止他人进入,如有家属需要探病,让他跟主治医师联系。隔菌室内常驻护士,一有情况立即通知医师,除非迫不得已,一定等医生来再尝试救治。”   看护士长又点了点头,他翻开笔记本的下一页,看了几秒,皱着眉头再度开口道:“至于外伤痊愈后该怎么做,我现在还没想出具体的意见。”然后低头看了眼时间,看着几个其他科的医师说道:“时间也不早了,这次的会就先开到这儿吧,再次感谢你们的帮助。”   李医师等人闻言,点了点头,客套了几句,便出了门。钟羽见状就要告辞出门,陈溯这时又开了口:“护士长先留下吧,刚好现在人到得也比较齐,我就顺便把这件事说了吧。”   我闻言一怔,看向唐生,眼中带着疑惑,他会看了我一眼,无声地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我心中更是奇怪,看向他等着下文。   见钟羽闻言回到座位坐下,他终于开口直接就说道:“我今天之后,就会转科到泌尿。”   语毕大家一时都没什么反应,他环视一圈,继续道:“我在急诊差不多已经呆了五年了,这些年和大家相处很愉快,以后还是一个院的同事,我这儿也没什么好道别的。”   唐生在这时插话问道:“怎么突然想到要转科?”   陈溯闻言一时没回话,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手捂在嘴旁咳了咳,才开口道:“急诊太需要随机应变,我不适合这儿,转科对对大家都好。”   说完没有等他回应,继续道:“我这个人不善言谈,废话就不多说了,下面就说一下交接的问题吧。我现在主治的住院病人,除泌尿科的外都转到唐医师手中,刚好唐生刚复职,也比较方便。以后我坐诊的地方移到了楼上,如果有病患问起,麻烦帮我转达一下。还有就是科里的同事,随后会有通知挂到公告栏,我这也不再一个一个通知了,有人不知道,就麻烦你们再转达一下。”   最后他站起来,看着我们,“好了,差不多就是这些了,其他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就先去忙吧。” 第四十九章 严子涵死因   当次交谈的最后,以唐生将我和钟羽赶出办公室作为结局,站在门外,我回头看了看被关上的门,没忍住瞥了瞥嘴,回过头便走了,腹讳着:切,不让我听算了,你们俩大男人惺惺相惜,我还不屑于知道呢,哼!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每每这个时候的医院,怎么说呢?不是太忙,也不是太悠闲。这个时候,主治医师一般在诊室继续看诊,而护士会在工作台整理资料和药品,药剂师则是在药房配着药....   大家都能找到一件不是很着急却需要做的事情去自顾地忙着,而且就连看病的的人,在这时,眼里都没有带着焦急与不耐。因为在C城,多少年炼就的闲适氛围早已融入了当地人的血脉,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除非危及生命,没有什么事值得让人过于激动,以致于去打断平淡的生活。   在医院,生命总是被提及,却也只有这时,才能找到属于C城的闲适。   从一个昨天跟了手术的护士口中,我得知,陈老师在昨天术后,便被转入了心外科,原因似乎是因为有一个合作多年的老医师在那儿,他对病情更加了解。   左右我现在是无事,便嘱咐李果待会儿帮我知会唐生我的去向,随后向心外科楼层走去。   我本科阶段实习的时候,在H院心外呆了差不多两个月,对那儿,还算是有些熟悉。阔别多年,这里的环境变得越来越跟国际接轨,但认识的那几个人,却都还在。当时关系不错的一个叫燕娟的小护士,此时已经成为了护士长,在护士台后认真工作着。   我走近站在护士台边,暂时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她。受我视线的影响,她的注意力从手上的病历中转移出来,抬头,看到了我,楞了好几秒,才一脸惊喜地开口道:“杜茜!你回国啦?”   我闻言一阵好笑,正要打趣,又想到我这一回国便在急诊工作着,私人时间几乎没有,平时也没想着上其他科室窜个门,她现在才知道我回来倒也不奇怪。于是苦笑着说道:“可不是回国了吗!算起来咱好像有四五年没见了吧,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她闻言哭着脸开口道:“唉,过得可惨了,工作又多又烦,这病人还.....”说道这儿,她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这几年啊,病人和病人家属是变得越来越难缠了,现在的人啊,对咱的偏见是越来越多了,他们也不想想,要不是我们.....”   听到这儿,我有些听不下去,于是忙打断道:“好啦好啦,知道你辛苦,毕竟是工作嘛!你别想太多了。”   见她闻言似还要继续,我又赶在她之前,开口问道:“我这次上来是要探望一个患者的,你知道这陈.....”   还没说完,被一个陌生的男声打断:“你好,这里有一位叫陈家顾的患者吧?”   我闻言有些诧异地转过头,不动声色地看向他,发现是一个二三十岁的男性,装束简单,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眉间距太窄,配着一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显得有些猥琐。我稍低了低头,看见他左手提了一个公文包,而右手小臂上披着一件有些灰白的实验服,我留神去看了看实验服胸口的位置,发现正是C大医学院的标志,于是内心猜想,应该是老师的学生。   正想着要不要开口打个招呼,这时燕娟已经查完了病房记录,抬头对着那男子开口道:“是有这样一个患者,你是要探病吗?患者的病床在.....”   那男子听到这儿,摇头打断道:“不,不,我不是要探病。”说着一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一边继续说道:“我其实就过来送给资料,但还有工作,没什么时间去寒暄,你帮我把这个交到他手上吧。”   燕娟接过档案袋,正准备再问些什么,那男子却转身头也不回地急匆匆地就走了,那样子,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我和燕娟见状都有些楞神,不同于她只奇怪一阵便一副抛之脑后的样子,我心中的疑惑却越变越大。我看着那袋档案袋,渐渐有了思量,看着燕娟开口道:“这位陈家顾患者的病房在哪呢?”   她闻言有些愣愣地问道:“你怎么问这个?”   我听完觉得有些好笑,我这上来的唯一目的就是这个,怎么就不能问了?想到这儿,我好笑着解释道:“这位陈姓患者,是我本科阶段对我帮助很大的老师,我这特地抽空上来,就是为了探望他的啊!”   她这才了然,开口道:“这样啊,恩,我再看看....患者在50号病床,就是这病直走,在那儿.....”   我忙打断道:“好啦,这些我都知道,好歹我也在这儿呆了有段时间的。”说完转身就做势要走,然后又装作不经意想起什么般,回了身示意性地看了眼那档案袋说道:“要不我顺便就帮你把这拿过去了吧?也省得你再跑一趟?”   她闻言高兴地就把东西递给我,口里说着:“那就谢谢你了,你快去吧!”   我接过东西,笑着点了点头,便向病房方向走去了,进了拐角,我没再移动,停下了,拿起文档,观察了起来。C大检验报告的包装我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了,凭着依稀还有的印象觉得与手中这个有些相似。老师最近接触的实验,我知道的也就是那位名叫严子涵的女子了,但她的尸检报告,本应该直接送来给医院,没有道理还要在老师手上过一次。   那么就是说,如果这真的是严子涵的尸检报告,会被私下送过来,很大可能是由于老师提前打了招呼,这样看来,老师有问题这件事就板上钉钉了。   想到这儿,我心一横,从旁边的楼梯下了楼,回到急症楼层我和唐生的办公室,顺手便锁上了门。   我脸色严峻地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地打开,将文件拿出来,定睛便看去。   入眼第一张是流行病学的的检验报告,患者姓名,严子涵。   我楞了有好几秒,平复了些心绪继续看去,在报告结果的位置写着,无AIDS病毒感染。这没什么,不难料到,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出结果。   第二张是病人的具体资料,年龄24;婚姻状况,未婚;过往病史,无.....没什么异常的,我翻到下一张,尸检报告。   我屏住了呼吸看去,快速略去常规参数,我看向最后死因一项,上面写着,急性内出血死亡。   内出血?我复又向上看去,在内科学报告处找到出血点描述,右外侧输卵管破裂。我想起严子涵年轻的脸庞,有些不解为什么会破裂?于是再看向病理报告部分,发现那里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宫外孕。   因宫外孕导致的腹腔内出血,从而暴毙而亡,这下死亡说得过去了,但之后的事貌似变得更加棘手了。若严子涵和李俊真的有发生男女关系,那李俊很有可能就是那个间接害死严子涵的人,这下,她家属不是更要不依不饶了?   我正皱着眉头冥思苦想,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我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就手忙脚乱地将文件装回去,在手术拿好,才问道:“谁啊?”   “我!”是唐生的声音。   我闻言犹豫着去开了门,他走进来顺手把门带上,眼带疑惑看着我问道:“大白天的干嘛锁门?”   我抬头看了他有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下决定跟他说出这些事,转移话题问道:“你跟陈溯说了些什么?”   他眉头皱了起来,发现了我手上的档案袋,也没回答我问题,而是问道:“这是什么。”   我敷衍道:“一个病人的资料,我这刚整理好,要送到档案室的。”说完就装作很忙的样子,一边转身,一边继续说道:“这事刚刚钟姐还来催了,我这就先过去了,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没有受到他的阻拦,我松了一口气,忙往楼上快步走去,到了老师的病房门口,我猛然停住,做了几次深呼吸,稳定了过快的心率,才开门进得室内。   这个是一间少有的单人病房,旁边一台加湿器还静静地工作着,我见状有些诧异,C城地处南方,气候湿润,这样的设备在这里并没有太大用处,记忆中,老师不像是会做这样无什么大用的事的人。没太细想,我看向病床,陈老师躺在那儿,双眼闭着,应该在睡觉,但紧皱的眉让人觉得他不是很安稳。   我放轻脚步走过去,发现他右手吊的生理盐水葡萄糖溶液快要滴完了,就顺手将手术的资料放在一边,拿起一旁托盘中的棉签,蘸了碘酒,作拔针准备,以免耽误了引起血液倒流。   拔针时,我尽量动作轻柔,而由于安了留置针,我有自觉我的并没有惊扰到老师。然而当我一抬头,愕然中,看见了他睁开双眼看着我的样子。 第五十章 严子涵家属   我被这状况吓得退了一步,然后愣愣地和他对视了好几秒,才结结巴巴开口说道:“老,老师,你醒啦,是,是我弄痛你了吗?”   他闻言却仍是死死地看着我,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样子有些渗人。我顿时不知该如何反应,顿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动作也做不出来。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师的竟慢慢闭上了眼睛,然后紧皱的眉目放松了下来,表情看起来温和,坦然的样子,这样子,道才像是终于陷入了熟睡。室内仍是一片迫人的寂静,又过了好几秒,我才终于能够行动,我大着胆子再度走过去,小声地试探着叫了一声:“老师....”   没有得到回应,他像是睡得很沉。   我努力忍着心中的惊慌,将档案袋放在病床旁的桌子上,再在其上放了一张纸,在上面说明了情况,然后便终于忍不住地落荒而逃。向回跑去的路上我有些精神恍惚,在楼梯间,撞到了一个人,险些摔倒,被一个人扶住。   愣神间,我抬头看去,发现扶住我的人是廖佳磊,这样场面多么的似曾相识,我现在却是满心惶恐,完全没有心思去感叹,匆忙间道了谢便继续向办公室跑去,一路上我思绪翻涌。   刚刚老师的这种情况我曾在学习神经外科时看到过很类似的案例,但我不确定,我一定要去问问唐生。还有,还有这件事,不,这整件事,十分地不寻常。而且我越来越不确定,只靠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解决,对了,我需要找一个帮手,而现在,我只能找唐生。   没有在办公室找到他的踪影,我连忙向别处跑去,路过大厅是,瞥到门口进来了三五个明显是同行的人,一看面像,我下意识地觉得来者不善,但由于心中有事,我没太在意,继续往病房找去。   我在那位据说热心慈善的病人床前找到唐生,看到他时,他正弯着腰,掀开纱布检查创口。我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身后站定,对着病患妻子投来的眼神报以一笑,勉强压制心中的想要倾诉的急切,不发一言地自顾自观察起来。   患者现在神志清醒,创口也无特别的炎症现象,此时是傍晚近晚间时分,病人已没有挂水,说明情况在慢慢改善。我放下了心,然后静静等着唐生完事儿。   唐生工作的时候,有一种特别的专注,他没什么表情,也不常说话,但眼中的神采很特别,怎么说呢?就是那种将你看在眼里,并且眼里还只有你的感觉。我常常想,他真的很适合做医生,他有医生的严谨,也有医生的慈悲。   我到来后,过了将近十分钟,唐生才终于擦了擦手,宣布完事儿。我自觉这样的情况费这样的时间实属没必要,然后又想到病人住院期间的众多波折,心下有了了然。   临走前,唐生对着病人嘱咐道:“大概这周末就可以出院,出院后暂时不要回单位工作,建议至少修养半个月。”   病人闻言脸色如常地点了点头,我却感到有些疑惑,唐生之前不是说,他没有什么正经工作吗?   怀着这一点点的疑惑,我跟着唐生出了病房门,看他自顾自就要往回走,我观察到左右都无什么人,便拉住他,开口道:“我们找地方说点话,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他闻言颔首,一边继续走着,一边说道:“你先去天台吹吹凉风吧,我去把这些东西放下就上来。”说着抬了抬手上的托盘,示意我。   我正要点头答应,这时大厅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响声,随后是有些熟悉的喧闹声。我心里一惊,和回过头来的唐生对视了一眼,然后忙不迭地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快步走去。   喧闹发生的部位,是急诊科护士台,台后是以护士长为首的几个护士,台后是之前瞥见的那几个人。我这时才仔细打量过去,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眉目清晰,眼神坚定,看着是有些方正的模样,只是这样的人激动起来往往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比如,现在。   “那你叫李俊那崽子的主治医师出来啊!你在这儿啰嗦个什么劲儿?”他怒吼着,面目狰狞。   护士长表情严肃地说道:“请您听清楚我的话,我是说,要探病,您需要在中午十二点之前征得主治医生同意,才能进入。隔离病房情况特殊,请您理......”   还没说完,那男子又吼道:“我理解个屁!你不去那畜生把我们家本来好好的子涵害成什么样了?她死了,死了!就是因为那畜生!我今天必须找到他理论,要不然,你信不信我把你医院咋了?”   他说着,举起护士台上的固定电话,砰地一下就向地上砸去。固定电话在地上报废了,在它的残骸附近,还要一盆早已殉难的绿植。   男子身后站着的,均为女子,最为年老的一个,捂着胸口靠在旁边一个中年妇女身上,脸色不太好,看得出来身体有一定问题,老人的另一边,一位风韵犹存的女子婷婷地站着,脸表情有些奇怪,眉头是皱着,嘴角却有些许笑意,眼神中更是满是玩世不恭,整体看起来,有种十分不舒服的违和感。以这群人为中心,周围正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护士长并未因男子的暴怒而松口,男子由此更是暴躁得形象全无,眼看着他就要伤到一个护士,身前的唐生忙快步挤过去,堪堪抓住了他的一只手。那男子见状正要用另一只还手,不留神又被抓得死死的,我顺着那只手看过去,来者,是廖佳磊。   鉴于这两个人的可靠形象一直很让人印象深刻,我便没有再关注那边的事,而是转身向那位老人走去。   根据我的观察,这位老太太身形不算瘦小,皮下脂肪层应该不薄,看起来也是养尊处优的,这样的情况有很大心室肥大的可能。而她捂着胸口,呼吸急促,脸色苍白的样子,很像是冠心病。   我不太放心,想着过去问一下情况,别这一不留神要探病的还出事,多不好。到了跟前,她们还没注意到我,安保却匆匆赶来了,他们都是一脸烦躁的样子,动作稍有些粗鲁,我有些不喜,但还是尽量理解他们,配合着他们的疏散工作,一时没有说话。   安保中的一个走到了我近前,看出骚乱的起因是因我身前的这几个人,脸上更是不耐,打量了一下,伸手就要去扯那位中年妇女。我见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最有战斗力的明显是那位男子,这人竟欺软怕硬到如此程度!   想到这人,我在他碰到那妇女之前侧身将他们隔开,面向那老人开口道:“看您不舒服,随我去检查一下好吗?”   老人看我的眼神满是敌意,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我这好端端的怎么又惹到你了?她和扶着她的那位女子都一言不发的没有回应我,我身后的安保这时开口了:“小杜医师啊,我看你是刚来没经验,这种明显是老捣乱的,我这帮你把他们赶出去吧,你好正常工作。”   我闻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道:“这边我来解决,你去帮唐生。”   他闻言讪讪的地走了,我这才正正脸色,表情严肃地对着那老人说道:“我刚刚观察了一下您的情况,如果没有判断错,你是患有冠心病吧?”   它仍是不回答,我于是继续说道:“知道您现在心情不是太好,但这身体是自己的,这冠心病发病可不是玩的,您先跟我去检查一下,行吗?”   那妇女此时终于说话了:“你能让我们见到李俊吗?”   我闻言着实有些头疼,开口道:“现在最关键的是身体,其他都是次要的....”说到这儿,那老人突然开始大喘气起来,我下了一跳,忙过去要搀扶她,她却在我碰到之前,双眼一翻,晕厥过去。我只在那妇女的帮助下,堪堪避免了她与地面接触。   我赶紧翻开眼睑,拿着电筒就检查起来。根据瞳孔涣散程度,我判断她已陷入深度昏迷,我摸向她的手,一片冰凉,向颈部动脉压力感受器探去,发现血液流动很滞缓。这情况可以说是很不好了,我赶紧转过头,向唐生的方向看去,发现那三个人竟然还在纠缠,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情况,我心里着急,对着那男子大声吼道:“你别闹了,能不能理智点!”然后又对着唐生说道:“怀疑是急性冠心病突发,你快过来。”看向廖佳磊又开口道:“你快让人联系准备手术室。”   对着这些人,一连串类似于命令的话说出来,我心里有些过瘾,之后是有些后怕。好在他们也没对此有什么反应,唐生是皱着眉头,走了过来,那男子更是直接跑来蹲下,廖佳磊转身临走前甚至还对着我笑了笑..... 第五十一章 告诉唐生   这场手术最终还是没有由我来做,主要原因是,英明神武的唐生同志好像从刚才与那男子的纠缠中发现了一些端倪,在我去手术室的半路上截住了我,然后自顾自地以一个莫须有的借口,就让王琪前辈代我做了手术,随后领着我上了天台。   夏至在几天前悄然降临C城,在白天,随日照距离变短,气温已经渐渐升高,此时晚间的风,由此显得尤为凉爽。我趴在,栏杆上,吹着风有些享受,所以暂时也不太想说话。最后还是唐生先开了口:“患者严子涵的事你都是知道的吧?”   我被他这问题问得有点懵,过了好几秒才开口道:“她什么事,我需要知道?”   他闻言叹了口气,继续开口道:“我是说严子涵的死因,你是知道的吧!”   这件事啊,我坦然地对着他点了点头,没打算再瞒着他。   他见状继续问道:“那死因是什么?”   我听言愣了愣,看向他,思量着开口道:“你有猜到什么吧?”   他皱了皱眉头,说道:“刚才那男子撒泼的时候,提到了检验报告,也就是说,报告已经出来了。而且他们还在我们之前看到了,是吧?”   他说完看向我,我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地说道:“其实我看到了。”   他表情没有变得惊讶,然后开口发出了一句意味不明的声音:“恩?”   我闻言却突然感到有些烦躁,不明白这突然之间的勾心斗角的感觉是什么情况,我明明都打算把一切都告诉他了,想到这儿,我没什么耐心道:“你这什么意思啊?我不是就要跟你说吗?你干嘛一副质问的模样啊!”   他听完变得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好笑道:“我怎么就质问你了?”   说完见我仍继续瞪着他,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开口道:“好吧,我错了,你也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听他认错,我稍稍缓和了脸色,然后又变成一脸傲娇地说道:“哼,我为什么要给你说?”   他却是一脸宠溺地,摸着我的脑袋道:“好啦,别耍小脾气啦,我瞧着现在这情况也挺棘手的,弄不好又是一次医疗事故,你说是吧?”   听他这样一说,我斜瞥着他,有些不忿地开口道:“好吧,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我怎么还好意思任性?”然后才正了正神色,接着说道:“严子涵的死因,我觉得你大概也猜到了,没错,是跟李俊有一定关系。”   然后有些犹豫地说道:“但我觉得吧,这关系也不是很大,要真说是李俊害死严子涵也有些牵强。”   他闻言皱着眉问道:“所以具体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宫外孕引起的输卵管破裂。”   “内出血?”   我点了点头,他见状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他才又开口道:“这件事需要和严子涵的家属好好交流,他们现在的态度,我看着是不太乐观的。我们先下去,找钟羽商量一下。”   见他说完就要转身下楼,我赶紧拉住他,被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支支吾吾地开口说道:“恩,你,你先等等,我,还有事要说。”   他闻言点了点头,眼带着思量,回到原来的姿势,我正犹豫着怎么开口,他却先说了话:“是关于老师的?”   我听言难以抑制惊讶地转头看着他说道:“你,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也怀疑.....”   他摇头打断了我,语气沉沉地说道:“我并没有怀疑什么,只是你今天下午的不对劲,让我有些联想,你先说说怎么回事吧?”   我闻言语气有些急切道:“我其实真的有些拿不准,要说起来,还是那天在实验室开始的。那天我不是跟你说,觉得老师不太对劲吗?我后来一想,才发现,当天老师好像很重视这个实验,多次强调要亲历亲为,我们提出好几次要帮忙也被他回绝了,最后要不是我实在要求,说不定连将遗体送回去这件事,他也是不愿意交手的。”   看他闻言皱了皱眉头,我继续道:“我觉得吧,即使是院长交待的,他这样的表现也太过了。”   他点了点头,开口道:“是不寻常,还有什么?”   就知道光凭这点劝不了他,我补充道:“还有就是,今天你和陈溯深情道别的时候的事了。我.....”   他听到这儿,好笑着打断道:“什么深情道别,你说正事能不能严肃点?”   我闻言收起刚刚的调笑,认真地继续道:“你把我赶出去后,我就跑到楼上打算去探病了。碰到一个以前在胸外认识的护士,我就多聊聊几句,正要问病房位置的时候,来了个,看起来像是C大医学院的人,他将装着尸检报告的档案的交给跟我说话的护士,就走了。”   他听言挑了挑眉,问道:“然后你就把报告截下来,自己先看了?”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反应过来他这话还有别的意思,忙辩解道:“不是嘛,我这样做完全是情有可原的啊!本来,那来送报告的男子表现得就很奇怪,又不是不允许探病,他却不敢自己送过去;再说了,这检验报告,本来就应该先送到咱急诊,我看一下又不怎么样。”   他听完,眉又蹙了起来,语气有些严厉地问道:“难不成你当时看个档案袋就知道里面是严子涵尸检报告了?”   我被这问题问得一愣,然后低下头,小声地说了一句:“那,倒不是。”   他语气变得更是生硬,开口道:“你看你,那要万一是私人信件,你这行为,基本上就是犯罪了,你做事前,就没有想已想?”   我委屈道:“我想到了的,所以我悄悄看的嘛,你要不是突然回来看到,你能猜到我看了?”   说完我偷偷看了看他脸色,发现他仍是皱着眉,一脸不认同,我赶紧认错道:“好啦,好啦,我错了啦,以后我做事前一定深思熟虑,你别再说我了,我这还有线索没说呢!”   他听到这儿,脸色才稍送,但还是没好气道:“说!”   我忙道:“就我看完之后,不是就匆匆忙忙地跑上去了吗?但我到的时候看他还在沉睡,而挂的水却快要滴完了,我就多留了一阵,想着把输液管拔了再离开,但没想到,我处理端口的动静都能把他吵醒,不,不是吵醒,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从精神紧张状态突然脱离出来,眼睑是打开了,但我不觉得他有神志,因为他就一直盯着我,什么话都没说,过了好一会儿,就又闭上了眼睛,然后那样子看起来,才像是睡着了。”   他闻言沉吟了一阵,才开口,语言稍有些试探道:“你是说.....”   我没等他说完,便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这下我们俩都没再说话,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思。   这样的情况,我只在生理课学到神经系统是接触过,说是一个人短时间内突然遭遇强大压力,大脑细胞骤然受大量正反馈激素刺激,会导致急性的神志失常,具体表现,就是睡眠受到影响,有时甚至出现梦游现象。   这样状况的具体病灶其实至今不明,所以往往会被归为心理学范畴,我也因此了解不多,但唐生不同,他曾有段时间专攻神经外科的疑难杂症,肯定知道得更加全面,这也是我终于下定决心将这件事告诉他的原因。   回到急诊大厅的时候,已是近夜间巡房的时间,护士台前的狼藉此时已被收拾干净,我和唐生一阵商议,决定先去看看患者李俊的状况,再找钟羽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   隔离病房没有出现什么异常,但李俊的状况却越来越不好,伤口炎症现象没见好,多出术后并发症却已初见矛头。但这时候若加大抗生素的量,在逐渐失去基础免疫的机体中,有极大可能,会培育出超级细菌,那样的后果才真是得不偿失。   唐生见状也皱起了眉头,也没再说什么,沉默着转身就走了,我做完最后一次仪器检测后,才跟着出去。回去的一路上,我多次欲言又止,在还没有措好辞的时候,对面迎面过来了一群人,推着一辆移动病床。   病床被推着从我和唐生的身边路过,我不经意地侧过头瞥了一眼,发现床上躺的是那位作为严子涵家属的老太太。低头看了一眼表,差十分钟十点,手术还不到三个小时,就结束了?还没想出原因,再度抬眼,看到了跟随病床而来的,那位之前在护士台大吼的男子。   他显然也看到了我和唐生,便杵在了门口,眼睛盯着我们,没有走进去。唐生见状脸色变得严峻了一些,我看这形势像是马上就要变成对峙的状况,忙抓住机会先对着那男子开口道:“你先进去看看你家属,有什么事,明天去办公室找我们,咱心平气和地好好聊聊,行吧?”   说完没等他回答,拉着唐生就走了。 第五十二章 谈话前夕   我一边走,一边开口跟他说道:“咱现在先商量对策,暂时不要正面应对,我们好好....”   正说着,我们走到了大厅护士台,这时,一阵刺耳的警告铃声打断了我将要说的话,我和唐生愣愣地向声源看去。在护士台后,一个小护士看了一眼响铃显示器,然后马上转身,从电脑上调出监视器,只看了一眼,便急匆匆地起身,做势就要像办公室跑去,看到了我和唐生后,又立马停止,开口急匆匆地说道:“医师不好了,李俊出事了,刚刚显示呼吸中隔......”   唐生早在听到一半的时候便转身向那边跑去,我匆匆忙忙地跑到一旁准备室拿了一个呼吸插管,也随着跟了上去了。   隔离病房中,病人李俊面色青白,表情痛苦地剧烈地挣扎着,他双手无意识地用力撕扯着胸部的衣服,似被这明明十分单薄的病服闷得喘不过气来,双腿也胡乱地扑腾着,从而带动了腰腹部,不断地扭曲。这两个动作,无疑都将成为手术创口破裂导火索,若此时出现大出血,后果难以设想。   唐生此时正用力尽量稳住他,但显然效果不佳。   我稍稍思考了几秒,没离开跑上去,而是从一旁柜子里拿出束缚带,和唐生一起固定好了他的四肢,这才再度仔细观察起他的情况。   病人现在正大张着嘴巴,用力地尝试呼吸,但从他渐渐因缺氧变得发紫的脸色中能看出,呼吸道出现了问题,我立马就要为他做插管,唐生却一把抢过我手中的呼吸管。   只见他一边面色严峻地开始做起,我刚打算做的工作,一边开口说道:“去叫护工,然后把吸痰机拿过来,快点!”   我闻言立刻转身向外走,到了门口,却又被他叫住:“等等。”我转头看他,他脸上最初有些许的犹豫,几秒后稍稍变得坚定了,继续道:“去药房让药剂师配一剂急性抗生素。”   听他这样说,我第一反应是惊讶,然后看了眼状况不太好的患者,心中有了了然,于是更快地跑了出去,路上碰到了了闻讯赶来的感染科两位医师。   我心中隐隐感觉病情已经无形之中到了一个刻不容缓的地步,于是在叫护工将吸痰机带过去,然后快步跑到病房后,便没有将具体病情一一细讲,而是直接凭学过的药剂知识,让药剂师现场配药。   即使是这样,当我再度回隔离室,还是愕然地看见,病患李俊的身体一次次在起搏器作用下,抬起又落下的样子。   这么快吗?我心中一片茫然,我不自觉地缓步靠近,眼神游离,到了心电图显示器,那只偶尔有些许波纹的显示器。变焦器定到250焦,这已是人体能承受的电压的极限,也标志着抢救工作的最后一次心脏起搏尝试,随着唐生的动作,我不由屏住了呼吸。   随着病人的身体又一次抬起落下,我强烈地感到,包括我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显示器上,上面的图案终于出现了稍长一点的连续波纹,眼看着就要渐渐稳定下来,没想到又伴随着滴的一声,变成直线。   我感觉一下子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细细一想,也没什么毛病。一个生命,一段人生,可不就是结束了吗?大概是见我和唐生俩人没什么反应,感染科李医师率先作了脑死亡宣告,随着他停住的话语,隔离室外却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我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的烦闷以一种难以抑制的趋势增长,唐生紧抿着唇,不发一语,我却从他的沉默中,隐隐感受到怒气。这时,门砰地一声,被踢开,随后,一个陌生的男子出现早在门口。   一屋子的人都皱着眉头,盯着他,他却浑然不受目光的影响,侧了侧身,将大半的门让了出来。他身旁好几秒没有人出现,我见状正要发作,一个保养良好的妇女出现在我视线中。   她的身形比较瘦小,但四肢修长,身段姣好,显得很有气质。她的面上被一个墨镜遮住了大半,看不到眼神,其余部分被精致的妆容掩盖着,看不出面色。即使这样,我也隐约有一种感觉,觉得她,现在很伤心。   见她缓步向病床靠近,唐生面容严峻地就要开口说话,我鬼使神差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制止了他,率先开口,语气和缓地道:“您好,您是病患家属吧?”   她仍一个劲儿地慢慢靠近着,直到与我错身而过,她都没有说一句话,到了病床边,她定定地对着李俊的方向,静静地站着,那样子仿佛就要凝固成雕像。   我自觉此时再问会显得既弱智有没情商,于是抬头看了看唐生,发现他也是皱着眉沉默着,不经意间回看了我一眼,随后又撇开,我有些了然,用眼神示意着室内的医护人员,然后和唐生一同抬步走出去。   到了门口时,唐生神色严肃地对着刚才踢开房门的那个男子,小声开口说道:“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清楚情况,但作为医生,我有义务说一下。患者感染了艾滋病,病房中的任何东西,不允许你们随意处理!隔离室可以为你们保留到明天早晨,在那之前,找到我们,办理死亡证明及出院手续。”   说完他顿了一下,再度开口时,脸色劝慰地说道:“请节哀!”   出了病房,我们的心情都有些低落,而大家都忙,所以也没有再寒暄,于病房前便分道扬镳了。和唐生一路回到病房,什么也没说地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算是缓和了情绪。我看向他,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我觉得这件事吧.....”   还没说完,被他出声打断了:“让严子涵和李俊的家属面谈!”   我闻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道:“啊?啥?”   他眼神沉静,面容中透露出些许坚定,语气认真地继续开口道:“待会儿你去找严子涵她家属,恩,就找那位男士。不需要隐瞒情况,直接说叫他来到目的,我想他不会拒绝。”   听到这儿,我忙问道:“那李俊家属呢?”   他沉吟了一阵,回答道:“我们还不知道他们的态度,但单从他们的表现,不像是蛮不讲理的人。这样吧,如果他们问起,就告诉他们情况。”   我闻言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一件差点被忽略的事,皱起眉开口道:“你刚才做插管没戴手套!”   他闻言一愣,然后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头,一边起身,一边对着我开口道:“我去做个血常规,你没什么事就先在这儿呆着休息一下,闲不住的话就去找钟羽多了解点情况。”   他说完,没再看我,转身就出去了。我看着关上的门,心里一阵嘀咕,那两人,急救是我做的,手术也是我做的,护士长还不一定知道有我多呢,我还需要去了解情况?   虽然是这样想,但由于心中堆着事实在休息不好,我还是无奈地踱步出了病房。原打算随便找一个小护士唠唠嗑,没想到半路上碰到了一个比较特别的人,廖佳磊。   我对廖佳磊此人的印象一直都比较好,首先多次在关键时候帮了我就很让人印象深刻了,更何况他人缘好,专业技术也棒,实在没什么好不喜欢的。所以当他提出去楼层窗边聊聊天时,我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就答应了。   医院的病房区人口比较稠密,急诊科所在的建筑又多属于门多窗少的那种,白日里,这扇窗由于正对外面小花园,景观一直比较好,十分地受人倾赖,往往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在此时半夜,终于也随着夜色深沉冷清了下来。   一阵阵凉风吹来,我随之一阵惬意,面上的神色也平和了下来,我对着夜色,语气轻松地率先开口道:“好像还没欢迎你来到急诊,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他也是一脸惬意地虚靠在几步远的一扇窗口,面带慨叹地说道:“工作还好,差别也不大,不过,急诊是累了一点,还需要适应一阵。”   我闻言有些诧异地开口问道:“怎么?急诊比骨科还累吗?”   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回答道:“我也没想到,本来想着,做截肢,接骨之类费力气的体力消耗大的事,会比较辛苦。没想到,这在急诊总要接触不是自己方向的病症,脱离了惯性思维,每次都得更加深思熟虑,这神经系统活性加大,一天下来,反而更吃力。”   我听完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打趣着开口说道:“这事儿还真是这样,我还记得之前本科学生理的时候,老师讲到这段还一脸认真地对着我们班女生说,‘要减肥以后就多动脑子!’”   他闻言也笑了起来,一脸爽朗地边笑边说道:“哈哈哈,你们生理老师还挺风情,我记得我们那阵....."   “医师,现在能商量一下探病李俊的事吗?”一个声音打断了廖佳磊的话, 第五十三章 被拒绝的面谈背后   我和廖佳磊闻言同时转过头看去,发现来者正是我将要去联系的谈话对象的其中一位,严子涵的家属,那位下午闹事的男子!   想到之前廖佳磊和他也有争执,我便率先开口回答道:“可以,你先等一下。”   他闻言面色未变,只站着不动,等待我的下文,我见状面色有些为难地看向身旁的廖佳磊,正措着词要开口,他却先摆着手,一边退步,一边笑着说道:“这我正好也还有事儿,你们就先忙,我走了啊。”   说完他眼神带着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后,便匆匆离去了。   我一时竟难以分辨他想表达的意思,然后发现严子涵家属还看着我,便也先将此抛之脑后,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恩,首先,我得告知你,患者李俊,已经在约两个小时以前,被宣告脑死亡了。”   说完我一顿,故意没再继续,开始观察着他的脸色。   他此时脸上的表情,怎么说呢?有些奇怪,先是惊讶,然后乍一看又给我一种疲惫后的释然的感觉,但随后眼中却显出些许失落,恩或者是怅惘。   对于分析他此时内心是如何的波涛汹涌这件事,我有些束手无策,不太愿意细想也还是作罢,于是一鼓作气地继续开口说道:“考虑到病人私下间的关系,我们科里可以出面帮双方家属联系一次面谈。但由于医院日常工作的关系,时间暂时就定在今天清晨,地点应该是1-3急诊会议室,你能作为严子涵的家属代表,过来参加面谈吗?”   说完我看向他,想象之中,他应该是一脸愤慨地立马点头答应,但意外的是,他听完不仅丝毫不为所动,而且还面带叹惋地开口道:“既然死了,那就算了,面谈也不用了,我们不会出面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要转身向来处走去,我见状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出手拉住他的胳膊,见他回头看我,忙眼带探寻地开口道:“你想好再回答我,你们来医院闹了这么多次,我希望你能真正把问题解决了。这样吧,待会儿要开始的时候,我来......”   话还没说完,被他不着痕迹地甩开手,打断道:“我说了我们不会出面,你们医生都闲着没事儿干吗?这事儿也归你们管?”   我被他这话说得愣住了,定定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他却也不再管我,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我稍稍转头看向窗外就要消逝的夜色,心中十分以及极其的哭笑不得。   回到办公室时,这里仍然空无一人,我慢悠悠地坐上椅子,然后有些脱力地趴在办公桌上,开始不自觉地回想起整件事。原本我估计的事情的全貌,是李俊和严子涵两人为情侣,发生了关系,导致女方怀孕。   但后来发现严子涵没有感染艾滋,我就打消了这个想法,而针对她家属对李俊的敌意,我最开始觉得是因为,他们和我之前一样误解了李俊,但就在下午那男子闹事的时候,我却隐隐发现,他们对李俊的敌意不单单是针对检验结果,但到底是因为什么,我又实在想不出来,所以也没有和唐生说这点小心思。   刚刚那男子几乎是毫无犹豫地就拒绝了面谈的事,才真真引起了我的怀疑,我这才发现,李俊受严重外伤被送来医院的原因,竟一直都被我忽略了。而老师总无意中插手这件事的内情,我也没有想过要去探究。可是这一切,本不是一个医生的义务,我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门在这时被推开,我尚在迷茫中转头呆呆地看过去,唐生的挺拔的身影随着门的移动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看着一时竟鬼使神差地移不开眼。   直到他在我的视线中,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我才反应过来了,忙低下头,感到一阵害羞。唐生倒是面色如常地走到他的位置上坐下,随手翻开一本病历,看了一会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将其关上,然后才看着我,开口问道:“你去通知双方家属面谈的事了吗?”   听他这么一问,我又想起来刚才纠结的事,于是有些犹豫地开口道:“这件事,恩,你不觉得,我们管得太多了吗?”   他闻言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有些好笑地说道:“你现在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   我有些不忿道:“什么我现在,你不是也参与了吗?再说了,你早发现了这个情况怎么之前没有提醒我?”   他听完竟笑了,有些无奈地道:“你现在倒是怪上我了,你自己说这种情况,我之前是不是提醒过你很多次了?你哪一次听了我的话?这一次我不阻拦你,你还不乐意了?”   “.....我!”我下意识地想要继续辩解,但一时间又找不到可以说得通道话,心里一着急,脱口而出:“你瞎说,明明你这次也上心了!”   说出这句话,其实我是没底气的,但没想到他闻言还真的低头思考了一阵,更令我诧异的是,他随后还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恩,是,我承认,我上心了。”   我一阵诧异,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观察到他脸色不一般,我试探着问道:“你是,又发现什么了?”   他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随后,一个陌生的男性的声音响起:“你好,请问唐生,唐医师在吗?”   我和唐生对视一眼,从眼神中,确定了各自的猜测后,他清清嗓子,开口道:“我在,请进吧。”   门被打开,出现在门外的果然是那个之前踢开隔离是室门的男子,他以与之前相同的方式,侧身让那位妇女进入室内。   她入门后,那男子便从门外将门关上了,妇女环视了一遍周遭,然后一边取下脸上的眼镜,一边向唐生桌子旁用来会客的椅子走去。待坐下后,她细细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才语气沉静地开口说了一声:“你好,唐医师。”   我因她这做派有些别扭,这样的人,永远都把自己包装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但从来却都不见真心。我既不想成为这样的人,也不愿意与这样的人交往,但现在,这样的人是我需要面对的,患者家属。   正想着,唐生轻轻咳了一声,开口说道:“来办李俊出院的事,是吧?我这儿有几张表格,你先填一下。”说着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表格递给她。   她却没有接,而是看着唐生表情严肃地说道:“我刚得知,有一位叫做严子涵的女孩昨天和李俊一起送来医院的是吧?”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唐生由于没有直接参与他们俩送来的场景,闻言只示意性地看向我,见那妇女也转头看过来,我忙回答道:“哦,是,两人是昨天凌晨时分到达的医院。”   她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我怎么没有在医院看到她?”   原来她不知道严子涵已经死了。   由于不太清楚他们关系,我有些犹豫地说道:“恩,其实,病患严子涵在到达医院后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宣布脑死亡了。”   见她闻言果然一愣,我忙打算劝慰,她却突然很快地回过神来,打断地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听她语气严肃,我想到尸检结果还没有公布,结结巴巴地回答道:“这个,由于患者死亡比较突然,我们征得她家属同意后,就.....”   还没说完,被她急言打断道:“她家属来了?”   我有些愣愣地点了点头,她见状竟是直接站了起来,问道:“他们在哪?”   我看着刚刚面对死去的李俊都是绝对冷静的,现在却如此激动的这位妇女,心里的奇怪,越来越大。   对面的唐生这时也站了起来,皱着眉看向她,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对于两个患者之间的状况,我们安排.....”   听他这样说,我暗叹不好,忙出言打断道:“由于严子涵死亡时间已长,我们现在暂时无法联系她的家属。现在我们还是先说说,李俊出院的事吧!”   她闻言却是摇着头,说道:“不可能,她家人要是知道李俊也在医院,不可能不来医院闹,你告诉我,他们在哪?”   我正要说话,办公室门被敲响,没有等到回应,就一下被打开,那个和妇女一起的男子语气有些焦急地说道:“夫人,严子利出现在了急诊大厅。”   妇女听完,几乎是跑着出了门,唐生见状,也追了出去,我暗觉要出事,也忙跟了出去。到了大厅,便看见那男子拦住了严子涵家属,而那妇女正急匆匆地向他的方向走去。唐生没有急着靠近,而是慢悠悠地移动着观察情况。   我见状有些心急地走到他身旁,开口就说道:“刚刚忘记给你说了,我去跟严子涵家属聊过了。”   他点了点头,视线仍看着那边,问道:“恩,他不同意面谈,是吧?” 第五十四章 身份   鉴于现在这个状况,他能猜到这儿,我一点都不惊讶,所以撇了撇嘴继续开口说道:“对,是不同意,而且态度很坚决。”   大概听出我语气有问题,他转过头来打量了我一眼,然后又转回去,这才开口说道:“怎么?你又想到了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我却有些沮丧地低落低头,说道:“就是什么都没有想到,才让我那么纠结。”   他听完笑了,然后扬了扬下巴,示意我看向前方,说道:“那就先看看吧!你也别太有心理压力,这事跟你也真没什么关系。”   我闻言想反驳,但但细下一想他说的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便也无奈地沉默着,向那边看去。   那位据说名字叫作严子利的男子,此时因跟着那妇女的男子堵在门口,而无法前行,回头看到那妇女走进,竟也放弃了挣扎,只站在原地,等着她走近。   那妇女站定在离他五步的距离,然后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叹了口气,她带着些许颤音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厅中响起:“好久不见了,过得好吗?”   严子利闻言脸色微变,却没有说话。而我瞧着这阵仗,莫名觉得像是在看偶像剧,心里不合时宜地一阵好笑。   那妇女再度开口,说道:“我们之间的......”   还没说完,严子利却突然出言打断道:“既然碰到了,我们还是说一下李俊的事吧。”   那妇女被打断先是一愣,听完他的话后,面上显出了一些失落,然后有些固执地继续开口道:“子利,你听我说,我....”   还没说完,再度被打断,严子利的声音变得有些不尽人情,“我现在唯一愿意跟你谈的,只有你儿子害死我妹妹这件事,你来堵我,要不是因为这个,就麻烦你们让开,别让场面变得难看!”   妇女闻言,低了低头,那样子看着有些委屈,声音稍显无奈道:“这里是不谈话的地方,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好好聊,行吗?”   严子利看着有些不耐,眼睛四下一顾,看到了我和唐生,然后也没理会那妇女,一边走过来,一边看着我语气生硬地开口说道:“你刚刚说的是会议室吧?带我过去。”   我闻言也没太在意他的语气,转过身就要往会议室走,中途却被唐生拦住。我诧异地看向他,正要询问,他却先开口对着严子利开了口:“这位先生,杜医师是医生,不是服务员,请你端正你的态度!如果你再次出言无礼,我可以代表科里拒绝给你提供面谈场地。至于使用会议室,我得先声明,出于对此次医患纠纷的负责,你们的会谈,需要有医护人员旁听。”   听完唐生的话,严子利先是有些恼怒,而后又像是清醒过来,抿了抿唇,对着我开口道:“刚刚没注意语气,抱歉了,杜医师。”我闻言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他随后又看向唐生,说道:“你的提议,我没有意见。”   唐生闻言这才作罢,随后又看向那个妇女,开口道:“女士,您的态度呢?”   那妇女看着有些愣神,被听到唐生的问话也没反应,受身边男子的提醒才终于回过神来,眼神悠悠地看了一眼严子利后,才开口说道:“我也没意见。”   我见状有些高兴,真打算去会议室准备一下,没成想又被唐生拉住胳膊。这回又是,什么事?我再度看向他。   这次他倒是看着我,开口道:“你不用参加会议,会办公室写病历。”   我闻言有些不敢置信,忙开口道:“你说什么,我.....”说到这儿,察觉自己有些过于激动,我放低声音继续说道:“我为什么不能去旁听?”   唐生听言也小声回答道:“这事跟咱没关系了。”   我一听这话,先是一怔,察觉出有些不对劲后,语气探寻地问道:“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也不进去?”   他竟坦然地点了点头,随后,叫来护士台后一个一直在看热闹的小护士,嘱咐她带着这伙去会议室,并且顺便记录会谈后,就带着我,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办公室。   直到回到座位上坐下,我都没想通他这次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实在没忍住地看着他,问了出来:“你到底想干嘛?”   他一坐下便翻开病历看了起来,听见我的询问,才抬起头,笑了笑,开口道:“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你!”   我不解地问道:“我怎么了?”   他随手拿起一只笔,一边低头在病历上写着什么,一边慢悠悠地开口道:“你自己都意识到管得太多了,却还是要去参与。”   我闻言忙要辩解,却被他打断:“再说这件事,你管得了吗?这俩人明显有猫腻,怎么着,你还打算去做个情感疏导?”   我被他一呛,有些恼怒,不服气道:“俩人有猫腻关我什么事?我只是因为患者严子涵和李俊,才要参与的。再说了,这事儿不是还和老师有......”   说到这儿,不意味地被他打断了,“别再说老师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别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就把自己馅进去,病人面前,你只是个医生。”   听完他的话,我竟真的冷静了下来,想再度回顾分析一下整件事,脑子却因熬夜有些不太清醒,努力想了一阵,开口道:“但我还是有些担心老师,明天我们再去看看他的情况吧?”   他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我见状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他抬头看着我,开口道:“明天赵建国的官司开庭,我需要出席。”   我听完一愣,过了好几秒才想起之前刘逸好像也提过,这个案子,的确是明天开庭。但唐生不是都脱罪回医院了吗?为什么还要出席?   想到这儿,我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你要出席,不是已经有证据证明是刘逸干的这一系列事吗?”   他点了点头,说道:“证据已经提交送检了,所以我不是嫌疑人,但还是要作为主要认证出席法庭。”   我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没忍住打了个呵欠后,正要再问些细节,他却突然开口说道:“明天上午的巡房我应该会参与,之后马上就要去法院了,你有空可以去看看老师,但这件事就别想太多了。”   安排得倒挺好,我挑了挑眉,开口问道:“官司是几点的?”   他一脸轻描淡写地说道:“下午两点。”   我闻言有些打趣地继续问道:“那你要不要我过来给你撑场子啊?”   他这才抬头看向我,语气好笑道:“不用来,你给我好好地在医院呆着。”   我正要再说,他又开了口道:“现在也没什么事儿,你就趴着休息一会儿吧,到了明天早班时间我叫你。”   我闻言有些诧异道:“你一个主治医师工作着,让我一个实习先休息。”   他脸色未变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我见状心中有些莫名的悸动,稍稍将其压制后,便怀着珍惜他这难得的大发慈悲的心情,趴下就睡了。   醒的时候,唐生以不在对面,看了眼时间,离早班开始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此时窗外已是一片大亮,带着热意的阳光斜射进来,挥洒在我身上。我想,我大概是热醒的。   即使这样,能得到这几个小时的睡眠,我也是十分地知足,起身伸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身体,我便打开门,出去了。   大厅此时还显得有些冷清,我漫无目的地向护士台踱步而去,本打算问问昨天那护士面谈的状况,路过大厅,瞥了一眼放映着晨间新闻的液晶电视,然后蓦地一下,停了下来。   S省卫视的频道下,一串加黑的标题停留在我视线中,知名慈善企业家族幼女滥交死亡,其对象或为富豪新贵之子。标题下,是几张投映的照片,稍一分辨,便能看出严子利一行人的模样......   我听着播报人平静生硬的语调,介绍着这个被冠以严姓的集团的种种事迹,心中一阵感叹,这又是慈善企业,又是富豪新贵的,我这是遇见名人了?我感到一阵恍惚,这时余光瞥见了唐生从病房区走出来。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向我走近,等他到了跟前,才突然开了口,说道:“你之前知道他们的身份吗?”   他闻言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电视,才面露了些许了然,坦然道:“知道。”   知道还不告诉我,我有些不忿,正要再度说话,他却先开了口:“不是叫你别管这事了,你这又在这儿别扭什么?”   “我......”好吧,他说得对,我是没什么好纠结的,这事儿先不说该不该我管,这就算是我想管,我也实在没能力管啊!   想到这儿,我撇了撇嘴,随意地开口问道:“那你这是去哪了?”   他闻言回答道:“之前那个开颅手术患者又出了点症状,我去看看。”   开颅手术?我探寻着问道:“哪个开颅手术?那个热心慈善的?”   他听完竟是一愣,想了几秒又突然笑了,开口道:“是他,不过你好像对他有点误解啊。”   我闻言疑惑道:“什么误解?”   “那位患者,不是什么热心慈善的落魄富人。”   “啊?你当时,不是说.....”   “当时那样说,是为了劝服陈溯。我不是还叫你随机应变吗?真是没想到,你连你病人做什么工作都不知道。”   “我......” 第五十五章 法庭   唐生果然如他说的那样,巡完房后便匆匆忙忙地向法院赶去,临走前,百忙之中也没忘记留给我一大堆待完成的病历.......多么负责的主治医生啊~   我觉得唐生本科期间一定没有选修心理学,要不然他不会不知道人有逆反心理这一件事,要知道我原本没有特别想要去法庭,但他这一刻意阻拦,我这暴脾气还真就压不住了。   于是在疯狂赶病历的当口,我还顺便打电话问候了一个我在市法院工作的的高中同学,十分不经意地,从他那儿问到了唐生这次案件开庭的具体时间及地点。   我吃过午饭后,上楼问候了一下陈老师,发现他此时手术预后没什么问题,只是精神状态不太好。我心中的疑惑仍然没有消散,只是此时已经没有继续探问的必要了。为了不打扰他休息,我只寒暄了几句,便与他告辞,离开了病房。   随后,凭仗着没有主治医师管着,我很是大摇大摆地翘班走出了医院,站在呼吸着久违的医院外的清醒空气,我乐得有些飘飘然,心满意足后,我拦住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大中午阳光炙烤着大地,我吹着车内的空调,悠悠地去向法院。   面前是一大座大理石打造的状似巍峨的大门,周边却被复合韧性仿古材料以类似雕梁画柱的形象装饰着,这一违和的景象让我我不由得想起,向来以历史悠久闻名的C城,有一个总喜欢把城市的建筑弄得古色古香的坏习惯,倒是没想到,这连法院也未能幸免于难。   对于法院,记忆中,好像也就小时候父母离婚的时候进来过一次。当时是什么感觉呢?记不得了。但法院总该是安静肃穆的,此时的法院大厅倒也符合这一设定,我停在电梯旁,还需要等之前联系的同学过来带我进法庭,所以暂时没有急着上去,而是掏出手机打算先跟唐生打个招呼。   刚找出号码,一抬头正要拨出去,便看见谢诗扶着林荫老太太走进来。我一愣,正犹豫着到底是迎出去,还是退回去,再往那处一瞥后,便毫不犹豫地退到了拐角。   随着一连串逐渐清晰的脚步声,谢诗和林荫道身影出现在电梯口,在她们的身边,我看到了睽违已久的宋磊。   “杜茜,杜茜。”耳中传来一阵有些耳熟的女声。我随着声音看过去,一边努力回神,一边尝试辨认眼前这张脸。   “杜茜,你怎么了?发什么神啊?快上来,再晚进不去了。”   被她扯着一走动,我才终于从思绪中反应过来,看着她的背影,我愣愣地开开口道:“倪,倪欢,你等等。”   她闻言停住了脚步,面带疑惑地转过身,看着我问道:“怎么了?”   我有些犹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简直面上显出一些不耐烦,开口道:“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再晚真的进不去了。”   我被她一催,也有些焦急,踌躇着问道:“你知道这次官司都有哪些人参与吗?”   她闻言张口就道:“就检察官和辩护律师啊,要不然还能有什么人?”   “那,陪审团有哪些那呢?”   “陪审团?”她听完有些没反应过来,仔细想了一下才回答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有一部分是C城商会的,还有就是妇联的,对了医药协会也来了几个。”   不对,我摇了摇头,继续开口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是问,哦,对了,你知道这个案子有几个证人吗?”   她闻言没有犹豫地摇了摇头,说道:“为了保护证人,无关人员是不能知道这些的。”说完她又变得一脸的不耐烦,继续道:“你到底进不进去啊,我这还得去做随案记录。”   我闻言忙抛下心中顾虑道:“去,去,但你帮我安排个隐蔽点的位置,好吗?”   听完,她没再回答,而是转过身,拉着我就进了电梯。真正进了法庭,我才发现我刚刚提的意见是多么的幼稚,以及可笑。抬眼望去,陪审席凡是可以不符合隐蔽这一条件的作为,都没一个个西装革履的人占得满满的,余下的座位,几乎都十分满足的诉求。   也就是说,她本来也没打算给我安排多么显眼的位置......   就坐之前,我粗略打量了一下在座的人,没有看到宋磊的身影,我有些心慌地坐下,心里忍不住继续思量着。刚刚看到宋磊的时候,他正从门外走进来,我在下意识向后退步之前,隐隐约约地看到他神色自然地扶了谢诗一把。   随后在电梯口,他和谢诗相处的举止更是亲密无间,让人不得不展开遐想。我有些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按道理说,这宋磊可是谢诗她丈夫死亡的幕后黑手,他们这样的状况实在得不到正常的解释。   而另一方面,这次的案件虽没有让宋磊落网,但怎么说都跟他脱不了关系,他却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来了,而且还没有出现在陪审席,我有些隐隐的担心,害怕一会儿出什么变故。   正想着,案件各关系人都已入座,检查官拿起法官锤,利落地敲了两下,随后以严肃的语调,正式宣布开庭,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由于案件牵涉到的事件产生过严重的社会影响,并且至今仍然收到很大一部分的社会关注,这次的法庭,规模尤为隆重。光是经常上新闻的公众人物,我就发现了好几个;而原告方的律师,倪欢的师傅,据说是业界一位鼎鼎大名的金牌律师,曾完美地处理了好数十起刑事案件;坐在最首端的那位主审管,一脸正气的样子,一看就是个大人物。   我对这样的阵容无喜无忧,更多的,却是看着辨方律师,心里愁绪乱飞。被告刘逸的辩护律师,就是有着一张桀骜不驯眉眼的,宋磊。   最开始的近半个小时内,都是又主审官陈述案件的详情以及性质,毫无情感的语调,再一次将气氛变得越来越沉重。原告律师顶着众人的注视,第一个开口说话,逻辑清晰地列举出被告刘逸的种种罪行,然后干脆利落地结束了发言,回到座位。   轮到辨方发言时,宋磊站了起来,随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一如记忆中的漫不经心得开口道:“我方对刚才原告律师的控告,在对方没有拿出有力证据之前,一律否认,我坚定地认为被告刘某,无罪。”   只说完这一句,他便悠悠然坐下了,那随意的样子,仿佛是在自家后院喝下午茶。我见状有些吃惊,心里隐约的不祥之感更甚。   原告律师闻言,脸色变也未变,起身便开口道:“下面我方提供第一项物证,请主审管检阅。”说完将一叠CD递给庭下的一位记录员,然后继续说道:“这项物证取材于C城H院保卫科,其中有被告进入H院药库,拿出致死案件主要关系人赵建国的药品的全过程,而时间,正好是赵建国死亡前一个小时。”说完他眼神定定地看向刘逸,“请问被告,你怎么解释你这一行为?”   刘逸闻言却撇开脸没有说话,宋磊这时脸上带着轻笑,开口了:“原告律师的这一证据,并不能直接证明我方被告就是凶手,至于我方为什么要拿药,因其原因与本案并无关系,我方拒绝回答。”   他说完又施施然坐下,原告律师见状终于有些不耐地挑了挑眉,轻呼了一口气,转头看着法官继续道:“请主审官宣证人上庭。”   主审官闻言点了点头,依言开口说了话,随后,法庭的侧门被打开,随后,两个协审警察带着邝小美走了进来。   待她读完证人宣誓后,原告律师捧着一个打开的文件夹,扫了一眼后,便开口问道:“证人邝小美,请问2017年6月14日早晨八点到九点十分这段时间,你在干什么?”   邝小美表情僵硬地回答道:“我在值早班。”   “主要在做什么事?”   “整理病历,去病房给病人换药。”   “对于患者找建国,现在还有印象吗?”   邝小美闻言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当时,有给他换药吗?”   她听言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没有,我没有给他换过药。”   “但当时护士台有记录,住在76号病床的赵建国患者按了呼叫铃,并且有目击者证明,是你去处理的。”   她继续摇头道:“我是去了,但中途被一个人阻拦了。”   “是谁?”   她转过头,看向被告席,手颤巍巍地抬起,指向了刘逸,“是他。”   场下瞬时响起了一阵骚动,让主审官不得不敲了敲锤,说着“肃静”。待室内彻底安静下来,原告律师才又开口道:“我的问题暂时告一段落。”   主审官闻言看向宋磊,问道:“被告辩护律师要询问证人吗?”   宋磊被问到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邝小美看了一阵,被主审官提醒了一声,这才又整整衣服站起来,开口道:“我有问题需要询问证人。” 第五十六章 法庭(2)   宋磊慢悠悠踱步到证人席前,意味不明地看了她几秒,才开口道:“证人邝小美,你在H院担任什么职位?”   她闻言一怔,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急诊科护士。”   “你平时的工作主要包括什么?”   “巡检病房,打针,输液,整理病历,给病人换药。”   “当时病患赵建国的护理事项是你负责的吗?”   “是。”   “也就是说,赵建国的用药详情,本来就是你份内的事?”   邝小美闻言忙道:“是,但是我......”   宋磊没让她说完,打断道:“但是你玩忽职守,并没有亲自给患者换药,是不是?”   她忙解释道:“不是的,当时刘逸是急诊科陈溯医师带的实习生,也是个医师,我见是他,就没多想。”   宋磊闻言笑道:“也就是说,你把病人的安危,随意地交到了一个非主治医师的无责任人身上?这就是你一个护士的职业操守?”   邝小美听言顿时急得百口莫辩,原告律师这时终于听不下去,看着主审官开口道:“报告主审官,被告律师在谈论本案无关的关的事件,并妄图借此扰乱证人,我请立即制止他的行为。”   主审闻言点了点头,看向宋磊说道:“请被告律师询问与本案相关事件。”   宋磊闻言笑着应和了,然后又继续看着邝小美问道:“能将当天医院遇到被告的经过复述一下吗?”   邝小美忙开口道:“当天我在病人赵建国病房门前遇到的刘逸,正要开门,他见我端着医用托盘,不太方便,就把托盘拿了过去。我们进去后,往76号病床走的时候,他不小心把托盘打翻了,消毒用品大部分掉在地上污染了,他便让我回去重新准备。”   “然后你就离开了?”   邝小美这时有了一些底气,开口道:“他是医生,我没有立场怀疑他,再说当时赵建国挂的水马上就要完了,我没什么时间好好权衡利弊。”   “那之后呢?”   “我重新拿了一瓶碘酒回来后,发现病人已经被换了新的水,其他都处理好了。”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亲眼看到被告向患者注射致死的药?”   她忙摇头道:“不是的,我事后有问过刘逸,他承认了,是他换的药。”   宋磊闻言冷笑了一声,说道:“你有证据吗?”   邝小美愣住了,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证人不仅没有直接目击被告注射致死药,又没有证明被告曾经承认这件事的证据。”做完这段陈述,他转身看向主审官继续道:“我方仍坚持否认原告的控诉。”说完他又悠悠地回到座位坐下。   随着邝小美被带下庭,室内渐渐陷入一种僵持的氛围,我不由自主地看向原告席上的谢诗和林荫老太太。从表面上,我几乎看不出她们有什么情绪,可明明刚刚还和她们同行的人,现在正坐在她们的敌对方向,千方百计的为害死了他们至亲的人脱罪,她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能够这么淡定?   还沉浸在思绪中,原告律师已经向主审提出让下一位申请,随着主审的一次点头,侧门再次被打开,唐生,终于出现了。   我隐约中觉得场内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心中有些诧异,随后又有些了然,差点没想起唐生是这案件的前被告。但此时我又有些疑惑了,这件事我所知道最大的证据,刚刚都被提交了,而且还没起到什么作用,此时唐生上庭,还能说什么?难不成他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证据?   唐生读完证人宣誓后,原告律师便开口问道:“证人唐生,请问你和赵建国是什么关系?”   他脸上看起来十分淡定,胸有成竹的样子给人一种他将要说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的感觉,但他这个样子基本是常态了,我见状也没能稍稍放下点心。   “我是赵建国进入H院的主治医师,主刀了他的第一场开颅手术,以及第二场清创手术,负责病人所有的用药配方。”   原告律师闻言从文件中抽出一张纸,递给唐生看了后,问道:”那么这个药单是你开的吗?”   “不是!”唐生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那是谁开的你知道吗?”   “是被告,刘逸。”   “你有证据证明你的话吗?”   “有,段录音。”说着他掏出手机递给律师,让他交给记录员后,才又开口说道:“这段录音是我和药房一位药剂师的一次谈话,谈话中他提到刘逸曾在案发当天找到他,让他帮忙开一个药单,说是精神科的一位病人急需要用。”   他说完后,没有再说话,记录员处理好音频后,对着主审官微微点了点头。主审官见状对着被告方正要说话,唐生竟又开口道:“法官,我还有证据要提供。”   主审官闻言一愣,看了他一眼才开口道:“你说吧。”   “被告和被告律师其实都是本案的嫌疑人。”唐生脸色未变地说道。   在他说完之后近一分钟的时间内,全场再没有一个人说话,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人都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有不同程度的不敢置信。   这时原告律师又站了出来来,看着主审官,开口打破了平静:“主审官,我方正式提出对被告律师宋磊主谋并指使他人杀害原告儿子的控诉,并请求当庭解决。”   主审官闻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宋磊,我也随着他看过去。入目看到他脸色没有我想象中的气急败坏,只是微微地皱着眉头,眼中的漫不经心跟之前相比,少了很多,手不自觉地握得紧了点。   主审官咳了咳,终于开了口:“提出控诉需要证据支持。”   唐生闻言终于再次开口道:“下面提供两个证据,一个视频,一个音频。”递给记录员后,他继续道:“视频中有宋磊和刘逸同时进入H院附院地下停车场一辆轿车的情景,音频中是两人在车内的交谈的具体内容。”   唐生说完便坐下不再发言,这时陪审团中一个代表站了起来,说道:“法官大人,我们要求将录音内容外放。”   记录员闻言看先主审,见他颔首后便在低头在电脑上敲击了几下,随后一个声音从音响中传出。   “后天就要开庭,林荫那老太太怎么想的?怎么会同意更改控诉人,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帮我脱罪?”是刘逸稍带些焦急的声音。   “你急什么,他们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你有罪,我们只要死咬这一点,他们绝对不能拿你怎么样。”是宋磊熟悉的语调。   “我现在就是怕他们找到新的证据,我当时该药单的时候,还去找药房一个药剂师帮了忙,要是他们找到他怎么办?”刘逸的声音显得有些小小翼翼。   “你为什么要去该药单?我有叫你做这件事吗?”宋磊变得有一些严肃。   “没有药单哪有那么容易给唐生定罪?”   “这是你该考虑的吗?现在马上去找那个药剂师,让他闭嘴......”音频在这里戛然而止,我有些不可思议地向被告席看过去,终于如愿地看到了宋磊和刘逸面露惊慌的脸。   陪审席的众人这时终于再也坐不住了,一个个地站起来,群情激愤地指着被告席上的他们,责骂起来。协审警察这时不得不进入控制场面,正是混乱间,一个凄厉的女生突然响起:“刘逸啊!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个孽障,你个败类,我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儿子,你该死,我生了你就是祸害~”   因她声音尖锐刺耳,周围的人都不由得退了几步,我也由此看到了她的庐山真面目。她衣着朴素,发色斑斓,面色憔悴,带着些许掩盖不住的书卷气息,此时却是满脸的泪痕,让人不由得见而生悲。我心里一颤,一种莫名的悲凉油然而起。   她嘶吼了好一会儿,无人敢上前劝解,直到她突然双眼一翻,晕了过去,众人才终于回过神,几个热心的围上去扶住啦她。刘逸见状想要过来,却没庭内协审警察拦住了,他挣扎着,失去理智般盯他母亲。我见状赶紧上前,一边口中说着,让一让,让一让,我是医生,一边终于挤进去。   正在做紧急检查,刘逸对我吼道:“杜茜,你给我救她,一定要救她,我,我错了,我不该!”说着就开始扇自己耳光,我却看也不想看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刘逸的母亲,据说姓梁,此时这位梁姓的退休老教授双眼紧闭,我有些费力地打开眼睑,发现瞳孔对光基本无反射,于是向颈部动脉探去,发现其异常鼓涨。胸腔起伏几乎看不到,渐渐地脸色变得有些青灰。   我预测到可能是大脑充血,下意识地转头向唐生看去,见他对着我微微地点了点头,我连忙掏出手机联系的急诊科。然后将她背在背上,就出了法庭。   在救护车上,我才发现,她胸口有一个手术创口,显然近段时间才做了开胸手术。不敢犹豫,我立刻联系了神外和胸外医生一同侯在手术室,随后跟完了全场手术,见她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我才算是放下了一直提在嗓子眼儿的心。   我上了天台,看着夜色,才发现,此时距离我离开法院已差不多有五个小时。想着打电话给唐生问问情况,刚掏出手机,又突然想到刚刚手术患者,觉得没有必要再去关心这件事,正在这时一个靠近的脚步声响起。   我转过头,不意外地看到唐生的身影,待他走过来,靠在我旁边的栏杆上,我正要开口,他先说了话:“梁教授怎么样了?”   “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还在ICU观察情况。”   他闻言点了点头,一时没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你不问我法院的情况。“   我闻言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不问了,能怎么样呢?最坏的场面,都已经发生了,可能会受到伤害的人,一个个都没能幸免;死者永远的过去了,活着的人,从此也只是苟延残喘。”   我说完陷入了沉默,他叹了一口气,也没再开口。我看向眼前熟悉的灯红酒绿,心中感慨万分。在这个城市忙碌生活的不同的人啊,经历着各不相同的悲欢离合,忍受着不为人知的心酸苦楚,最后却谁都难以避免地,需要直面生死。 第五十七章 难以判断的病情   偌大的阶梯会议室,被医院各个科室的医生渐渐地填了个满,急诊科众人就座的位置向来是面向投影幕布的右边的首二排。我顺位坐在其中第一排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坐好后,动作熟练地打开笔记本,手肘撑在桌子上,正襟危坐。   以院长为首的一行人进来就坐后,负责会议记录的医师打开PPT,随后投影幕布上出现了风格简洁大方的PPT标题页,在页面中心还有一串普通的艺术字——C城H院2017年度第四次季会。   我看着幕布,看着台上众位渐渐熟悉的领导,心中不由有些恍惚,忙忙碌碌中,我竟然已不知不觉地在H院呆了一年之久,而我真正接触国内医患环境,也是这一年。   国内的国情特殊,在许多方面,如教育、经济、社会体系等放眼整个世界都是特点鲜明的,而其中的医患环境更是一言难尽。很多时候,我即使有足够信心能治好病患的疾病,都难有信心处理好与形形色色的病患的关系。   本次季会是我从实习跨入主治的转折点,除了要作惯例的季度总结外,另外还有一个特别的议程,说起来和我还有点关系。   这个议程,是要一项病理学的疑难病检。   病检的主人是两个星期前由急诊科收进来的一位病患,由于急诊来了个骨科医师,我们收外伤病人的范围无形中扩大了不少,这位病人进院理由就是骨科外伤。   患者年龄四十三岁,是一名家庭主妇,下楼梯时一脚踩空,摔了下来,分别与台阶,楼梯围栏,墙壁摩擦碰撞,因脊柱受损而不能移动,被邻居发现后送来医院。作临时检查的医师正是廖佳磊,我巡房路过顺便帮忙,通过初步检查得出,病人皮肤外伤主要分布在手臂,大腿,以及膝盖。右腿胫骨断裂,左腿髌骨脱位,胸腔触检得出,左右胸肋均出现断裂,裂口不清,不能判断是否有伤及心包。   这状况毋庸置疑是要手术了,但由于当时手术室紧张,再加上没有大出血症状,我们便先帮她做了血常规和CT。   检查结果在手术过程中被送来,在那之前的手术中,我们确定了断裂的肋骨插入了胸膜腔,只是比较幸运地并没有造成气胸。但我在副手协助修复过程中,却发现病人左侧胸腺部分,有囊肿现象,看血常规检查结果,肿瘤因子也的确偏高。   由于对妇科的了解不多,我难以确定是否为胸腺癌,再加上修复工作也就要进入尾声,我与廖佳磊商量着,先取下一小部分活体组织,便不再做其他处理,先将这次的急救手术做完了。   下了手术后,我先将活检组织制成石蜡标本送到检验科,由于检验结果得七天后才会出,我先通过病历系统找到患者的既往病史,看到她两年半前曾因为宫颈癌做了子宫全切手术,心中便有了思量,忙找到唐生商量。   一般来说,继发性乳腺癌不会因宫颈癌引起,但由于不能排除有原发的可能,所以还是很有必要讨论一下是否要将她转移到妇科继续治疗。唐生当时听完我的转述也很是想了一会儿,最后做的决定是先留急诊观察,等病检结果出来,再做定论。   对于他的方案,我没什么意见,对于不太了解的东西,我想法不是很多。下午的时候,病人从麻醉中清醒过来,我去妇科找了一个认识的同事帮忙,她过来一阵问诊后,也是不太确定,大概考虑到妇产科现在病床不太够,便也认同了唐生的想法。   这件事本应该暂时告一段落了,不知谁泄漏了消息,几个小护士在护士台聊天中无意提到了其中一些情况,好巧不巧还让患者的婆婆听到了。说起来,这人总是奇怪,有的人随着年岁增大,往往对身外之物会慢慢看淡;有的人,却越老越固执自封,活得谨小慎微,一点责任都不愿意承担。患者的婆婆年近七十岁,衣着得体,气质却平平,她的价值观,需要被归类为后者。   在出检查结果的那一周时间里,她曾无数次地旁敲侧击患者的病情,由于廖佳磊每次都只说一些骨科方面的情况,她不太满意,总要找到我这儿来。我总是一边无奈地感叹她的老当益壮,一边严肃地将廖佳磊的话一字不落的复述一遍......   被我们倾注了一定期待的检验报告,一定程度上,十分对不起我们的期待。看到病理学医师在结果栏轻描淡写的“病理不明”几个字,我和唐生对视了一眼,清晰地看到了各自眼中的无奈。   患者婆婆知道这件事的时间我估计应该比患者的主治医师还快,因为在我拿到报告后还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病房就闹开了,而我和在廖佳磊闻讯赶去的路上才抓住机会跟他说了报告的情况。   在到达病房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连我们都不清楚病人是否患病,家属是在闹什么。到了之后一看室内状况,我更是迷糊了,那老太太怎么就在病房这半公众场合谈起家事来了?还有这人还病着,他们怎么想的,在这个时候谈离婚的?   到今天季会开始,他们一家人的争执都还没有结束,在他们坚持不懈地一直追问下,患者乳腺是否患病,到底需不需要在早期还未大面积扩散时实施切除这一问题,也渐渐演变成困扰急诊、妇科和病理检验科三个科室的难题。   将这件事放在季会上讨论,是经过三个科室众人深思熟虑,当然最主要是经过了院长点头首肯的结果。值得一提的是,H院现任院长,李国凯前辈,在成为院长之前,还有个广为人知的响当当的名号——国内病理检验三巨头之一。   由现任病检主要负责人大致简述完病情后,妇科副科长阮医师站起身来,开口说了话:“这位病患的状况,我其实是近两天才深入了解到。怎么说呢?的确是不好下定论,肿瘤指标倒高不低,乳腺和卵巢又都出现了占位性囊肿,虽然说可能是有女性内分泌周期的原因,但到底是病理还是生理谁又说得清呢?我的意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趁现在还在住院期间,将右侧乳腺摘了。”   我闻言眉头没忍住跳了跳,想起了病患的婆婆那副还要手术就立马让离婚的架势,心中有些难以抑制的担忧。   这时检验科科长起了身,说道:“我不太同意阮医师的话,相信刚刚大家都听到了病检的详情,总体来说,除了肿瘤指标偏高,乳腺导管上皮细胞出现化生现象外,其他指标均未达到足以支持乳腺癌成立的程度。现在病人的体表感觉不大,我认为这个情况,切除了乳腺,弊大于利,难道不是,使用药物治疗更为恰当吗?”   他说完随手整理了一下衣服便坐下了,会议室中不少人都赞同地点了点头,妇科与我相熟的那位医生这时突然站了起来,开口道:“我们副科长那样决定是有一定道理的,大家或许对女性疾病了解不多,在众多占位性疾病中,女性疾病,尤其是乳腺癌,扩散速度是难以想象的快。我们的治疗方针一向是,能多早祛除就多早祛除。再说了这病人既往病史中,可是明明确确地写着,曾患宫颈癌,并且全切了子宫。考虑到这一点,难道还不能判断她患有乳腺癌吗?”   她说完,会场众人一时间都没再说话,我自觉确实对这些疾病了解不多,忍住了心中的话,没有发言,没想到身旁坐着的王琪前辈不知道想起什么,一下子起身,开了口:“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说一句,毕竟病人从入院以来,就一直是我们急诊在接管。”她说完故意顿了一下,环视了会场一圈才继续道:“首先我得承认我的确不太了解女性疾病,但先不说病情,现在病人方面的状况,我认为不太合适动手术。大家可能不知道,这位病人的婆婆不太想要给病人出手术费,甚至在我们医生都还没确定要手术的情况下,她就以此为理由要让她的儿子与患者离婚。我想现在,既然手术不是必行不可的,先用药物治疗会是比较好的方案。”   王琪语音刚落下,妇科副科长身旁的一位我不认识的医师便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开口便道:“我们这次会议是要讨论病情,那些与病情无关的事我认为我们不需要考虑。再说我也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婆婆要这样作为,难不成她们相处这么多年,她一点情谊都不讲?我觉得这件事吧,完全可以又你们急诊出面协调一下,手术这事,是真的早做早好。”   我闻言差点笑了,协调?你以为我们没有尝试过吗?想到这儿正要起身发言,一直端坐首位的院长突然发了话:“把病检电镜显微图像给我看一下吧。” 第五十八章 将休假   我闻言一愣,然后有些期待地看着病检负责人起身,将他手中的一大叠资料递给院长。一时间,几乎全场的人都盯着他,看着他一张一张地看着资料。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将手上资料一放,我感到似乎全场都屏住了呼吸,只见他看不出悲喜的眼神四下一扫,请了清嗓子,便开口道:“妇科马上联系手术,急诊去办交接,跟病人好好交流,注意措辞。”说完他转了转脸,看向检验科方向,眼神变得稍有些严肃地说道:“检验科会后留下来。”   院长的话的余韵久久地回荡在会议室中,我一时有些被他在不动声色中润物细无声的气势震撼了,侧头看了看唐生,正想要问问他,要不要把病患家属的情况再说一下,他却没等我开口,直接就对着我摇了摇头。   我一怔,这时副院长开了口:“好的,本次季会的所有议程都已商议讨论完毕,还是感谢各科同时的合作,希望下一季度大家再接再厉。”说完像是想起什么,又开口补充道:“差点忘了,咱院有几个实习医师过了这次季会就转正了是吧?我在这儿先恭喜你们,以后还是那句话,认真工作,不要玩忽职守。好的,大家散会吧。”   随着他语音落下,大家陆陆续续地开始动起来,我在跟着人流出门时,顺眼瞥了一眼检验科的众人,发现他们竟全都是一脸凝重,心中更是震惊,也隐隐有了些不理解。   出了门我拉住唐生便问道:“为什么不再跟院长解释一下,患者家这情况,明显不做手术更.....”   没说完,被他一个禁声的手势制止了,到了办公室坐下后,他才看着我,悠悠地开口道:“院长是怎么样的人,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病理检验这件事,他既然已经下了结论,我们没有辩驳的余地。”   我闻言有些不服道:“可他并没有说结论啊,院长不清楚具体的情况,这万一要不是胸腺癌,那病人家属闹起来,我们怎么办?”   唐生闻言皱起了眉头,开口道:“什么我们怎么办?院长作为病理学泰斗,那样的态度就已经表明,患者的确已处于乳腺癌早期,你还踌躇个什么劲?这马上就要当主治医师的人了,这做事怎么越来越固步自封?我们只用做份内的事就够了!”   “我......”怎么又被他训了?   由于该病人的主治医师廖大医师,最近由于受了个脊柱高度侧弯的病患十分地忙碌,她转科到妇科病房的事,十分不幸地成为我实习期的最后一项工作。   处于对病人家属闹腾能力的尊重,我拿着一个装有与转院有关的所有资料的文件夹,走向病房,打算亲自跑腿将事情办好。   进得房内,看到病患的床边只有一个人,再定睛一看,是她丈夫,我顿时便放心不少。考虑到病人现在正眯着眼,我放轻脚步走过去,正打算出言将他丈夫叫出病房说事,病患在这时却突然睁开双眼,一下子直溜溜地盯着我。   我吓了一跳,稍稍平复了心绪后考虑了一下,还是打算先跟家属说这件事,于是继续对着她丈夫开口道:“这位先生你好,能到病房外来一趟吗?”说完就要转身向病房外走去,病床上一直盯着我的病患却突然说了话:“有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他跟我没什么关系。”   我闻言一怔,转身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中毫无睡意,丝毫不像是刚醒过来的人,眉头紧皱着,光看表情都能知道,她在生气。我不由得打量了一下床边坐着的男子,看到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言不发地垂着头,看不分明表情。   见状我略一犹豫,便下了决定,看着病人道:“你的病情现在已经被确诊为乳腺癌,我们需要将你转到妇科的科室进行治疗,现在需要你的家属帮你办一下转科的手续。”   我一边说,一边大量着她,从而清晰地看见她听到病情时眼神一黯,话音落下好几秒,她语音中含着掩饰不住的哽咽,转头对着她丈夫开了口:“你听见了?”   她丈夫没有回话,她突然变得有些激动,有些大声地说道:“孙升!我嫁到你们家这么多年,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地操劳,落得浑身病痛,你说!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啊?你说啊!”   病床边被质问的丈夫仍旧沉默着不答,我看情况不太好,正打算开口劝解几句,病房门口方向却突然传出一把尤为耳熟的女声:“我呸,你还好意思说!你哪来的脸子说这话,进门多少年了?说家务,家务做得差,菜做得那个难吃啊,一天到晚还就那几样,我都不好意思说你。这些也就算了,你进门给我们家添过一个儿子吗?”   我看着这位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的病患婆婆,更是担忧地看向患者,果然看见她更是激动的面庞。大概囿于婆婆多年来的积威,她没有回应她,而是继续看着她丈夫,说道:“我也累了,不想跟你们再争了,你给我把住院费手术费出了,我们好聚好散!”   她婆婆闻言又是不依,几乎是破口大骂而出:“你这个不要脸的,你说什么?你这痴心妄想什么呢,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婆娘,还想要钱,我呸!我告诉你,手术费,我们家一个子儿都不会出!你给我断了这个心思,现在就马上出院,给我滚出我们家!”   病人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了,强撑起身来,声音嘶哑地大声和她婆婆对吵着。我见状又是担忧又是心烦,眼看着一病房的病人都受到了影响,我忙开口大声道:“你们够了,给我住嘴!”   见她们停止了争吵,向我看过来,我才继续道:“这里是医院,要吵你们自己回家吵。还有,病人已经确诊乳腺癌,现在还是在早期,比较方便治疗,最好立即转科,接受妇科治疗。”   说完我刻意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病患的婆婆,见她就要再说话,我忙继续道:“你们怎么决定的与我无关,以上只是我的建议。我最后再声明一次,你们要是再次在病房吵闹,我会叫医院保卫科的同事将你们赶出去!”   说完我转身就要走,到了门边,还是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今、明两天之内办转院,请家属尽快来办公室找我办理!”   回到了办公室,我才算是真的松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此时傍晚刚过,夜色正要慢慢变得浓郁,冬季的寒风瑟瑟,吹得窗前榕树枝叶飘零,但我知道,远处城市的热闹,不会被这冬风吹散。   唐生没有在办公室中,大概不是还在巡房,就是在会议室讨论治疗方案,他最近收了好几个有些棘手的病患。我叹了口气,开始默默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来。下周开始,我就会去王琪前辈的大办公室办公,那里几个医师几乎全是胸外的,这样安排,对日常的工作有帮助。   而结束实习,我也终于能够在这一年少有的再休一个双休,今后的两天,我都不用再工作。想起许久没有回的家,和一个人在家中独自生活的妈妈,心中有些酸涩,又有些迫切。   动作迅速地将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搬过去,我脱下白大褂,背着双肩背包就要往外走,到门口时被唐生叫住,我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从病房通道处渐渐靠近。   “怎么着,杜主治医师不打声招呼就要走啦?”他笑着说道。   我也开心地笑了笑,说道:“想妈妈了,就没顾得上。那现在补上吧!我走啦,大后天回来。”   他闻言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开口道:“知道了,回去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再回来,我等着你。”   我家坐落在C城周边的一个小镇中,小镇山清水秀,很是美好,就是交通闭塞了一点,坐公车回家需要近半天的时间。年少时养成的习惯,坐车总喜欢听歌,我耳中塞着耳机,我将头轻轻靠在车窗的檐上,心中有些怅惘。   漫长的实习期终于过去了啊,这几年,又是出国,又是住院的,有多久,没有见到妈妈了呢?之前是忙着学业,后来又是工作的事,我几乎都要忘了,妈妈的样子。记忆中,她总是喜欢穿着浅色的衣服,身形消瘦,头发有些干燥,扎着低马尾。她做事总是慢悠悠,气定神闲的,她是一个总能让人感到安定的人。   她不爱说话,却也不是一味地沉默,只是不怎么喜欢说废话,不管是说事情,还是讲道理,都是简洁明了的,毫无赘述。   妈妈很坚强,很勇敢,从我五岁开始,一个人抚养我长大。她总是很喜欢较真,不喜欢任何形式的谎言;喜欢简洁的装饰,不喜欢花枝招展的东西;喜欢自尊坚强的女孩子,不喜欢别人扭捏作态....... 第五十九章 休假   由于是坐的夜班车,我到的时候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进门后便看见周谖女士正在阳台捣鼓她的花花草草,我小心地将行李放在门边地毯上,然后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靠近了,发现她正拿着花洒,浇灌一盆兰草。   我向来对植物不感兴趣,而周女士却不然,十分热衷于种养花草的她,即使是以前忙于工作时,也总要挤出时间,照顾一下她的盆栽。到现在退休,赋闲在家的她时间更是充裕,于是一股脑地就直接把阳台变成了花园。   冬季百花凋零,此时的这里比不上我上一次看到的那样花团锦簇,美不胜收,但清清淡淡的,也别有一番风味,特别是拐角处一两株腊梅静静开放着,幽幽地散发着清香。我不由深吸了一口气,顿觉一阵身心舒畅,心情愉悦,我动作温柔地从背后搂住周女士的腰,将下巴放在她左侧肩膀上。   感觉到她先是一愣,反应过来是我后,便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没说什么话,先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我抱着。我糯糯地开了口:“妈妈~”   她轻咳了几声,然后笑了笑,才说道:“怎么了?”   我用下巴蹭了蹭,“想你了。”   她闻言又是一阵笑,然后动了动,将我环在她腰上的手不着痕迹地移开后,一边继续浇着花,一边说道:“你可别又是在病患那儿受了委屈回来找我哭鼻子,我可不管你这事儿。”   听她这话我才想起,我上一次回家的事儿。当时遇到一个急性心衰的病患,本来是挺年轻一个小姑娘,但分析的病灶却是由神经系统引起的心肌劳损,我当时就诧异,这得有多大压力,才能在这么点岁数就把自己这么成这样。   后来见了她父母,我才了然。原来她家中还有个小她十岁的弟弟,大人重男轻女有些严重,她很早就被逼着辍学打工,给弟弟挣学费。她家人对她的病不太关心,每次巡房,无意中听到更多的,都是说工作的事。   我想她这病,活着都辛苦,怎么还能工作?再说了,养育子女不应该是父母的事,哪有逼自己女儿,去养自己儿子的?   但这些话,我只能在心中腹讳,这天底下,不合格的父母不计其数,外人怎么说,能有什么用?弄不好,还会激化家庭矛盾。   刚好那天之后有一天假,我由于这个病患的事,想起了妈妈,紧赶慢赶回到家,没忍住跟她说起了这件事。本想着能感受受到久违的妈妈的温情,没成想,她听完我的肺腑之言,竟是一脸嫌弃,随后敷衍着就将我打发了.....   想到这儿,我心中十分的委屈,开口道:“怎么你就不管了?我心里委屈,回来还不能跟你说说啊?”   她闻言也没什么反应,咳了咳,仍是云淡风轻地说道:“自己选的路,有什么好抱怨的?好好地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好了,哪来那么多情绪。”   我听完没忍住嘟了嘟嘴,有些撒娇的意味道:“这人哪有没有情绪的,我就想跟你倾诉一下都不行吗?”   她闻言有些好笑地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才说道:“这怎么上个班,人还变得娇里娇气的。想说就说吧,我听着就是了。”   我闻言忙就要开口,但又仔细一想,突然觉得好像哪件事都想说,又哪件事说了都没什么意义,顿觉无趣,于是只好无奈地撇了撇嘴,开口说道:“算了,没意思,不说了。”见她闻言只是笑而不语,我又继续道:“周女士,你可爱的女儿工作的时候,你有挂念你的她吗?”   她毫无犹豫摇了摇头,然后又没忍住似的咳了一声,然后说道:“别说这些伤感情话,可爱的女儿这次回来能呆几天啊?”   我没忍住笑了,周女士现在损人是越来越在行了啊~听到她好不容易说了句算是关心的话,我笑完忙开口道:“回来两天呢!是不是很长啊?周女士打算怎么招待我呢?”   她闻言,手捂在唇边咳了咳,然后才说道:“想吃什么?说吧。”   我听言兴高采烈地就报出一大串菜名,正在心里回忆着阔别已久的她做的好吃的的滋味,冷不丁地,她又开了口,说道:“这天色眼看着也不早了,你就快点出门买菜吧!想吃什么做什么,别客气啊。”   “........”   最终,在我的软磨硬泡下,周女士还是没有狠下心,让她辛苦工作后回家的女儿自己做饭吃。并且慷慨地,没有让可能会在厨房捣乱的我,协助她下厨。   我买完菜便在客厅看着电视,身子瘫在沙发上,脚搭在茶几上,形象全无。突然听到厨房方向传来渐渐清晰的脚步声,我忙将脚放下来,迅速地调整为端坐的姿势,然后转头看她。   周女士双手端着一个陶瓷大腕出了厨房门,碗中腾腾地冒着食物的诱人香气,我没忍住,撑起身看向碗中,发现里面是满满的色香味俱全的红烧啤酒鸭,被香得差点流口水。周女士瞥了我这全无形象的样子一眼,正想笑,突然又没忍住地侧头咳了咳。   我见状终于没忍住问道:“妈,你生病了吗?怎么一直咳?”   她摇了摇头,回答道:“没什么,一点小感冒,也去楼下诊所拿了药,没什么问题。”我闻言还是有些不放心,正要再开口询问,她却先开了口,说道:“没见这马上就吃饭了吗?你还在这儿坐着,不去端菜?”   我闻言顿时将刚才的念想抛之脑后,毫无犹豫地就屈服于美食的魅力之下,一脸兴奋地向厨房跑去。   饭桌上,我正愉悦地享用着满满一桌的魅力,周女士又突然地开了口:“咳咳,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我闻言一惊,嘴里包着一口饭没法说话,只看着她摇了摇头,然后等着她下文。   她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道:“你这也老大不小了,生活上,还是要找个人陪着。倒不是我急着报外孙,只是你这独自生活能力还不如隔壁肖家那六岁的孩子,要没个人照顾,我还真怕你忘记吃饭,把自己饿死。”   我听言忙咽下口中的饭,有些吃惊道:“妈,你什么意思啊?”   她脸色变得有些别扭,然后又是犹豫着开口道:“我是想说,你.....”   还没等她说完,我语带着诧异打断道:“妈,你是不是要给我安排相亲啊?”   她闻言一愣,我见状正要得意自己猜对了,没想到她突然笑道:“谁有闲工夫给你安排相亲啊,我是说.....”她说到这儿,不知道为什么顿了一下,见我疑惑地看着她,才像是终于下了决心般,开口道:“我是说,你大学本科不是谈了个男朋友吗?最后还是你因为要出国把人家甩了”   见我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她又继续道:“那小伙子,我看着挺靠谱一个人,对你也是真的好。”   “是吧,所以呢?”我继续眼带疑惑地看着她。   她叹了口气,咳了咳,开口道:“所以,你看着什么时候再去找找他,好好道个歉,恩,最好,把人家追回来?”   “.......”这人确定是我亲妈吗?   吃完饭,我心情郁闷地洗完了碗,马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随意地玩着手机。周女士在一旁织毛衣,终于注意到我的不爽,良心发现般开口提议带我出去逛街买衣服。我对此十分的不屑一顾,我是那种会被物质诱惑不要原则的女孩子吗?   是的......   由于与临市的机场靠得近,国际贸易便利,家乡现代化进程发展得十分不错,出国的那几年,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大片繁华的商业区。家乡日益繁华,我是很高兴的,但更让我高兴的是久违了的让妈妈给买衣服的感觉。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一下午,我拖着周女士兴高采烈地将这商业区几乎逛了个遍。但虽然我是高兴了,平时一直养精蓄锐的周女士可是累得够呛,一回到家中,就坐在椅子上直咳嗽。   我见着样子着实担心,看她这状态,实在放不下心,正从药箱中拿出棉签要过去给她做一下检查,兜里的电话在这时响了起来。   见是医院打来的,我一边接起放在耳边,一边走过去就要让周女士张口嘴巴,检查上呼吸道,唐生的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杜茜,现在马上回医院,张越越病情复发了,王琪在省外开飞刀,我帮你控制病情,明天早上六点手术!”   我闻言,顿时停下手中的动作,心中一阵思量。张越越,就是之前那个因压力过大造成心肌劳损的病患。上次入院,她本就因动脉血栓而有些二尖瓣闭锁不全的征兆,当时王琪前辈就断言,她的病要是再恶化,患上风湿性心脏病是没逃了。   这么快又复发,那情况...... 第六十章 张越越的病情   动作稍快地帮妈妈做完上呼吸道检查,除了喉垂体稍有些红肿现象,并没有发现其他感染。还是有点不放心,临走前没忍住,啰嗦着让她赶紧抽时间去医院做胸腔CT,见她总算是不耐烦地答应了,才急急忙忙地提着还没来得及拆开来的行李包出了门。   上了车,我打开手机中唐生发来的张越越的病历资料,看着看着,眉头便皱了起来。这位病人虽然既往病史比较多就算了,其中的大多数程度还都有些严重。   十三岁突发急性阑尾炎,发病快三个小时才送院,由于时间太晚,差点没能抢救过来;十六岁重度胃溃疡,胃痛了快一个月才拖拖拉拉地来医院看病,看胃镜检查结果显示差点就要造成胃穿孔;十七岁右肺下叶血栓,一口血沫地被同学送到急诊,急救手术中还出现了急性呼吸道阻塞......   患者今年二十四岁,短短的一生,大病常犯,小病不断。我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也想象不出她的内心世界是如何的荒凉萧瑟,在这个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生,各种各样的经历,作为医生,我不过是个过客,勉强治病,再难医心。   回程的一路上,我心情有些低落,有些难以宣泄的郁闷堵在胸口,到了医院,天色还是一片昏沉。匆匆地去办公室放了包裹,我便向手术室快步走去。手术护士是李果,在我到达之前已经将手术室准备妥当,我拿起一旁的手术计划,看了起来。   计划上的字迹一看就是唐生的,对于这种偏疑难杂症的病,一般非本专业内的医生,不会了解太多,我看得饶有些兴趣。   首先是病因一栏写着左心室闭锁不全,然后再看向病理分析一栏,不出意外地看到二尖瓣瓣沿白色血栓的字样,这个状况,确诊风湿心心脏病没有什么疑问了。   正要再看看具体的的计划,手术室的门在这时打开了,我转过头去,便看见久未蒙面的李希瑞穿着手术服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合作了好几次的麻醉师。   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才发现手术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开始。忙快速地扫完手术计划的内容,让李果帮忙穿上无菌服便上了手术台。   手术全程其实不太顺利,风湿心心脏病这个病的手术,主要要做的就是修复二尖瓣,但由于其具有一定的周期性,所以做手术的时间需要特别谨慎地挑选。   唐生的手术计划,理论上没有什么问题,但由于病人身体不好,周期不稳定,所以真正手术时的状况其实是不太合适的。   幸好李希瑞这半年一直在各个科室轮状,技术上,成熟了不少,有她协助,手术也不算特别失败,堪堪做完了瓣膜冲洗,缝合过程也没出现大出血。   做完胸腔包覆,我取下手术帽,有些恍惚地走进休息室,脑中仍然一次次地回想着方才的手术过程。张越越的这个病,短期内绝对好不了,而要想将身体养到适合手术的状态,她需要绝对的静养。   但她家那情况,那么特殊,我十分担心,要是她爸妈还要逼迫她去工作挣钱,我是不是有立场去阻止?如果我决定要阻止,我要如何跟家属交涉,才能让他们能把我的话听进去?   由于想着事,没有太注意到周围的情况,不留神胳膊被突然拽住,随后些大力地被摇了摇,我这才回过神,随后视线中出现了李希瑞的脸。   “你怎么了?叫你几声了,都不应。想什么事,这么专注?”她看着我说着,声音有些大。   我因她的动作有些不喜,于是也没回话只摇了摇头,抬脚就要往淋浴间走去。她却越过我,堵在门口,看着我就开口道:“你先别急,我还有事情问你,”说完她面上竟显出些许犹豫,见我一脸不耐烦,才总算又开口道:“你,你是不是唐........“   我一听她这开口就再没兴趣继续听下去,推开她便进了隔间,打开淋雨喷头,用水流的冲刷声,将她的声音隔绝了,继续地想着刚才的事。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她的身影,我慢悠悠地向办公室方向走去,由于想事情太过专注,我从电梯中出来后,直接就凭着习惯往唐生的办公室走去了。进了门蓦然间看到空了的,之前用过的那张办公桌,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才觉得一阵好笑,然后又些苦恼地扶着额头,转过身就要出去。   开了门,便看见唐生看着手上捧着的一个文件夹,正要扭开门把手的样子。见门被从里面打开,他有些诧异地抬头看过来,发现是我,消去了眼中的疑惑,但一时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推门而入,坐到了他的位置上,继续翻看文件。   我看完他一系列的动作,觉得他大概暂时没空搭理我,就要转身继续离开。刚动力动身子,便被他开口制止了:“过来找我有事吗?张越越的手术怎么样了?”   我闻言叹了口气,重新进了房间,关上门,走到我之前的位置上坐好,才看着她开口道:“本来没想来找你,没留神,走到这儿来了。”   他闻言从文件中抬头,眼中带笑地看了我一眼,随手从笔筒中拿出一支笔,低头一边写着什么,一边说道:“想什么事这么专注?张越越的手术出问题了?”   我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思绪才说道:”张越越患了风湿性心脏病,你是知道的吧?”   见他没有看我,只微微点了点头,我继续说道:“这次她的情况其实没有达到手术条件,所以手术没有成功,我们只冲洗了瓣膜,算是缓和的病情。”   他闻言皱眉抬起头来,问道:“情况很严重?”   我也皱着眉点了点头,继续道:“下一步的治疗,肯定是得等她身体情况变得好一点,才能再做手术。这一点,你也知道,光凭住院这点时间的疗养是不够的,起码得经过一年,情况不好甚至是两三年的卧床休养。”   他思量了一下,开口道:“你是在担心她的父母?”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说道:“病人上次住院时,我们接触到她父母的情况你还记得吧?”见他抿了抿嘴,默认了,我继续道:“当时病人出院的时候,我和王琪前辈,还特地找到她父母,特别语重心长地跟他们说了她病情的严重性,还再三提到不要让她操劳。可是你看,瞧着她这出院还不到两个月就再次被送过来,而且病情还恶化成这样,明显他们是没听进去。”   他闻言挑了挑眉道:“你这是又打算管闲事了?”   我听他这话顿时有些气闷,说道:“我又不是要管病人私事,张越越她父母的态度可关系到她的生命,我身为一个医生还不能管管吗?”   他揉了揉眉头,低头想了几秒,才开口道:“那你想了这么久,有想到什么办法解决吗?”   听言我顿时有些泄气,糯糯着开口道:“也,也没什么可行的办法,这边正苦恼吗?”   他闻言好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道:“你现在已经是主治医师了,做事之前要多考虑后果,病患家属那边,你能劝就多劝劝,但注意控制情绪,先别轻举妄动。等王琪回来了,你去找她,跟她商量一下这件事,她比你有更多跟病患交流的经验。”   我噘了噘嘴,说道:“我这也实习一年了,这件事我觉得我还是能面对的,我都成主治了,再说这也是我的病人,我不......”   还没说完,被他表情严肃地出言打断了:“你刚当上主治,怎么就这么浮躁?身为医生,无论什么情况,三思而后行都是你做事的第一准则。就按我说的做,别犟了,没什么事儿出去干自己的事。”   我被他这逐客令吓着了,没敢再说话,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除了办公室的门。到了大厅,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心中对张越越有些挂念,我晃晃悠悠地着她的病房走去。   现在手术后一个多小时,她应该还受麻醉的影响在沉睡中,我顺路到准备室拿了一瓶生理盐水,一瓶酒精,打算去给她做做临床护理。到了病房,看见她床边坐着一个上次没见过的男子,正抱着一个笔记本电脑敲着字,我见状有些疑惑地走了过去。   男子在我快要走到床边才从电脑中回过神,抬头看到我,他站了起来。动作轻缓地将电脑放在病床边的桌子上,才看着我开口道:“你是她的医师吧?”   我点了点头,眼带疑惑地问道:“我是她主治,你是?”   他看了床上的病人一眼,才对着我说道:“我是她未婚夫,我想问一下越越她的情况。”   我闻言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下,还是没有将心中疑惑问出来,叹了口气道:“张越越她的病情,不瞒你说,有些棘手,但这里不是说病情的地方。”说到这儿,我顿了一下,一边将手中的生理盐水,和棉签递给他,一边说道:“这是生理盐水,病人清醒之前,你先用棉签帮她湿润一下嘴唇和口腔。他大概在下午五点左右会醒,没醒的话,你记得让护士来叫我;要是醒了,你就到我办公室来找我,我给你解释具体的病情。” 第六十一章 孙蓉家属   出病房前,我还是没忍住转头再看了一眼那男子,发现他正按我说的,拿着根棉签蘸着生理盐水湿润着患者的嘴唇,才稍稍放下了心,转身出了门。   即使如此,回办公室的一路上,我仍然无法消除心中的不安感,虽然总地来说,那男子的表现挑不出什么毛病,甚至可以说,眼中是看得出对那张越越的关怀的。   但我总隐隐地觉得不太对劲,要知道张越越上一次进院时还是单身的状态,所以两人确定关系,应该也就是最近的事,而这么短的时间,就确定了未婚夫妻关系,是不是有点太仓促了?   再说到我对那男子的印象,他长相平庸,看着不算年轻,至少是比张越越要年长的,面色有些暗黄,再联系到刚进病房时看到的他敲字的情景,我断定他日常的作息应该不算规律。他跟我说话时,眼神总是飘忽,这样的表现,会让人没由来地觉得不真诚。而他看着病患的眼中虽有关心,但又总让人感觉不到太多情谊。这真是一个很矛盾的形象,但由于我对他的大部分判断无事实根据,所以我也不好随意怀疑别人,还是等一会说病情的时候......   正要从思绪中回神的时候,我走到了病房通道出口的拐角处,一个没留神,和通道中迎面的一个行走快速的人撞上了,手中酒精一时没拿稳,掉到了下去,砰地一下碎了一地,霎时间,空气中满是挥发的乙醇味。   我有些头疼地看了一眼地面,再回头,看向造成这一场面的另一个始作俑者,有些诧异的发现,对方是之前那位被院长确诊为乳腺癌的患者的丈夫。   见他看到我后,便慢慢消去脸上的焦急,只站在原地,也没再急着往前赶,心中便了然他是来找我的。想到之前病房中的事,我暂放下立马叫护士来收拾这残迹的念头,开口问道:“你们办好转科手续了吗?”   他闻言脸色显出一种难为情,搓了搓手,又看了一眼周围,发现没什么人后,才支支吾吾着开口道:“我,我有事找你,我内人的......”   我在他说到这儿就出言打断了他:“别在这儿说话,到我办公室来吧。”说完没再看他,自顾着继续往前走。路过护士台,我快速地跟值班护士说了通道的情况,确定她通知了清洁科的同事后,才放下心继续向办公室走去。   午饭时间,我进去办公室时,大办公室最后一位医师正要出去,是胸外的一位前辈,没见过几面,所以和他草草打了个招呼便擦声而过了。跟着我过来的那位名叫孙蓉的女性患者的丈夫,进入办公室后,发现里面没有其他的人,面上果然如我所料显出松了一个口气的表情。   我心下对他将要说的事大约有了些概念,一边随手拿起一本病历,一边指了指办公桌旁的椅子开口道:“这里坐下,慢慢说吧。”   他听言,走过来坐下,双手放在膝盖处,又搓了搓,才开口道:“我内人她的病,医师你能给我具体说说吗?”   我闻言,没看他,只翻开病历边看着,边说道:“我是外科急诊医生,对内科妇科的事了解不多,现在知道就只有她患了乳腺癌,这一个情况。具体的情况,你们转科后,她的主治医师会详细地给你们说的。”   他听完变得有些焦躁,语速稍有些加速道:“不是,医生,你就给我说说,这什么乳腺癌致死吗?”   这什么问题?我有些不解地抬头看着他,先解释道:“是否扩散需要看情况,恶性肿瘤若是脱落,随淋巴或血液流经身体其他组织或器官,会有一定的生命危险。”说完见他就要陷入了沉思,我开口继续问道:“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闻言面上又显出了犹豫,我见状有些不耐烦,没忍住开口催促道:“有什么问题你就说,没有什么好扭捏的。”   他这才缓缓抬头,看着我道:“医生,你现在能不能,帮我内人办理出院?”   “你说什么?”我听完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心中有些不可思议。我原本猜测他来找我是要说拒绝转院的事,还真是没成想,他这比我想的过分。而且就算是拒绝转院,都已经够过分了,我还真是我还真是低估他了啊!   他见我激动,眼中显出些许退缩,但还是不甘心道:“医生,我也没办法啊,我爱人要是真的要做手术,我妈肯定会逼我跟她离婚,但我这都人到中年了,哪还再找得到老婆啊,我不想离婚,反正她这病都不致死,医师你就理解理解我,我.....”   我越听越气愤,实在没忍住,打断他道:“我理解你?那谁理解你老婆?她可是从楼梯上摔下来进的医院,就算不讲乳腺癌的事儿,你自己动脑子想想,现在才手术几天,我可能让她出院吗?”   他闻言脸色竟显出些许高兴来,说道:“那就先不出院,就把外伤养好就是了,那手术就没必要做了。医生你也别拿什么癌症唬我,我邻居张阿婆身上就张了个瘤子,还是在脖子上,这几年虽然说长得大陆些,但也没见人家身体出什么问题,没上医院治疗,也是健健康康的,我爱人这状况肯定也......”   我听着他的话,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再度打断道:“你知道恶性肿瘤是什么吗?你邻居那阿婆肿瘤是良性的,不具备扩散性,考虑到她年纪大了,医生才没让她做手术,跟你老婆那情况能一样吗?她肿瘤是会扩散的!”   他竟还是执迷不悟,来劲般继续开口道:“不是有抑制癌症的药吗?你给我们开点,抑制它扩散不就好......”   “什么不就好了,你知道什么?抑制癌症的药能不能绝对起效还说不定,更何况对病人本身还有十分大的伤害!”说完,我实在有些无法抑制心中的气愤,继续开口大声质问道:“你们家到底是群什么人?你们把你老婆当成了什么?物品吗?物品都不如吧!只知道利用,坏了还不愿意修。”   他闻言脸上一白,嘴唇闭合了一次,我看他那样子就像是要继续狡辩,顿时失去了所有耐心,重新坐下,拿起一支笔,一边开始在病历上写着,一边先开口说道:“病人身体没恢复,我不可能给她办出院!最后劝你们一句,尽快把人转到妇科去治疗,再晚,多的钱都要花出去。”   他闻言表情苦恼地又开口道:“真不是我不想管她,是我妈她......”   我看也不想看他,一边继续写病历,一边出口又一次打断道:“你们的家事与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建议,现在忙,没时间,没事儿你就先走吧!”   “我.....”他没动,支支吾吾道。   “再见,不送!”我语气冷淡,毫无耐心道。   他起身走出去的一路上,我都没在看他一眼,知道门被他从外面关上,我才放下手中用来假意写字的笔,猛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长呼来一口气,算是稍稍散去了心中的郁闷。   由于还处于休假时间,我没什么工作,而大家都忙,我找不到人聊天,便在傍晚时分独自一人登上天台。冬季的寒风瑟瑟,没由来地让人觉得悲凉,人总是容易触景生情,我吹着冷风,抬头看了看就要全黑天色,顿时就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要变得十分灰暗。   正是沮丧的时候,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你不是休假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闻言转头,看到了廖佳磊正从天台楼梯出口处走过来,由于没什么心情,我只对着他礼貌性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随后便转过头,趴在栏杆上,一句话也没说。   他过来后,顺势斜靠在我身旁的栏杆上,侧过脸打量了我一眼,才又开口道:”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我闻言苦恼地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没什么,就跟一个病患家属聊了一下,没控制住脾气而已。”   他听言笑了笑,思索了一下,才开口道:“是,孙蓉她丈夫吗?”   我有些诧异地看向他,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笑着耸了耸肩,语气中也带上些许无奈说道:“我能不知道吗?我现在可还是孙蓉的主治医师啊。’   我闻言才恍然,说来也神奇,由于病人内科的病吸引的关注太大,许多人,就连我都下意识地忽略她的外伤。想到这儿,我对她丈夫的言行的愤怒也稍微减少了一些,叹了口气开口道:“你说孙荣他丈夫是个什么人啊!身为一个成年男人,怎么能这么懦弱?不想离婚,又不敢跟他母亲据理力争一下,我真的没想到,会遇到这种家属。”   他听完也觉得有些好笑,说道:“这世界什么人都有,说起来,他之前找到我的时候,我也是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了,怎么会有这种人,自私自利,还毫无责任心。”   我闻言正要附和,猛然反应过来,发现我俩这行为其实算得上是在背后非议病人家属了,顿时有些无措,愣愣地住了口。转过头,看他像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和我对视了一眼,发现各自眼中都有些讪然。 第六十二章 张越越的未婚夫   说起来,我和廖佳磊熟起来还是赵建国官司之后的事,那是官司后的第三天,谢诗混身是血地被送进了H院急诊科,我在大厅看到她时,发现她全身上下只有几块破布条遮盖,而没有被遮覆部分不是血迹就是污渍,头发还乱糟糟的,双侧脸颊还都程度相近地红肿着。   作为一个有着丰富临床经验的医生,我十分没用地被她吓了一大跳,倒不是因为她样子有多吓人,而是惊诧以及不解于她这短短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唐生本来正在有条不紊地处理,一抬头见我十分没本事地愣在了当场,当时就要发作,而廖佳磊在这时十分英勇地发挥了中国好队友的作用,动作迅速地顶替了我的工作,也顺利地帮助我逃过一劫。   而后来好说歹说,我才从唐生那儿知道,原来赵建国那个案件能够顺利解决,最大的功臣,就是谢诗,是她刻意接近宋磊,成功获得了他的信任,才有了最后的那段录音。谢诗在事发后,不幸地被宋磊的党羽残忍地报复了,好在最终在生命垂危之际还是被抢救了过来。   我和廖佳磊的关系也从那开始得到了质地飞跃,我想大概不管怎么说,像他那种,敢顶着唐生严厉的眼神仗义出头的人,我个人认为,怎么着都得是个人才。   再到后来的某一天,我休息时间在大厅碰到他,随口一句礼貌性邀请他上天台聊天,没想到他还就同意了,随后还真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至此我和他的革命友谊才算是正式地确立了下来。   廖佳磊同志是个天性活泼的人,而且由临床观察证明,他的这种活泼的特性并不会因为他是个本应严肃端正的骨科主治医师而改变。这一点,在十分符合我选朋友的胃口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副作用,就是总会不合时宜地,做出不合适的事儿来,就比如,刚刚......   下楼的时候我还心有余悸,和廖佳磊分道扬镳后,我长呼了一口气,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也不能怪我小题大做,要知道,就在不久前,临市一家医院还有一个医生被爆出非议病人。那位医生大概是言语太过激烈,激怒了社会上一大部分人,随后不仅遭到了残酷的人肉,还遗憾地失去了自己的工作,据说现在的日子,过得真是十分的辛苦.....   我正暗自庆幸,刚才悬崖勒马,没过分深入下去。没留神,和一个疾行的科内的护士迎面撞上,匆忙中帮她将手上端的医用托盘稳好后,我们互相都松了口气。我这才有些没好气问道:“这是干嘛去啊,这么着急?又有急诊了?”   她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才开口道:“什么急诊啊,之前接到换药呼叫铃,我拿了工具就要过去,半路上被一个病患家属缠着问了点事儿,耽误了时间,怕换药晚了,家属处理不好让血倒流,我才有点急了。”   我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缓和了脸色说道:“哦,那你快去吧。”说完就要越过她向前走去,她却突然想起什么事儿,叫住我道:“哦,对了,那家属好像就是要找你来着,我以为你在办公室,就让他先过去了,你这也快回去吧!哈哈,瞧我这记性,刚发生的事儿,也差点忘了。”   找我的?我闻言心中一阵思量,想着事只草草地和她道了别,便转头继续向办公室走去了。在病房门外八九步的地方,不算意外地看到了之前陪护在张越越病床旁的男子,当时,他正和之前擦声而过的那位胸外前辈攀谈着什么。我见状有些惊讶,倒不是由于看到他,而是惊讶于他俩认识,而且看起来,关系还挺好。   在最初的诧异过去之后,我也没打算再多管这件事,跟前辈语言恭敬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对着那男子开口道:“是来问病情的事吧?”见他闻言点了点头,我接着说了一句:“进来谈吧。”随后对着前辈点了点头,算是道了别,便越过那男子径直进了办公室。   在办公桌前坐下后,我没有立即开口说话,而是再次翻出张越越的病历资料,打开了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那男子进来后,见我没有搭理他,也没有擅自打搅,只轻手轻脚地坐到办公桌旁用来待客的凳子上,不发一言地静静等着。   我对他这样的行为倒有些意外,大概光从外表看来,他无论长相还是衣着都不出众,气质也是平平,我就主观臆断了他的个人品行。但经过这两次短短的接触,我有些无可避免地发现他行为举止极为得体妥当,待人接物也是进退有度,除了之前谈话时眼神闪烁不定显得不真诚外,个人素质方面其实没有什么可诟病的。   想到自己大概可能一时没留神犯了以貌取人的通病,心中有些羞愧,加快了速度,将病历内容再度通读一遍,我抬起头,看着他便开口道:“你好,我刚刚在解决另一个病患的事,对张越越的病情的印象淡了些,刚重新看了一边重要的数据。不好意思久等了,下面就开始说病情吧。”   见他闻言轻笑着点了点了头,表示理解,我继续道:“张越越现在最主要的病情就是风湿性心脏病,这是一种周期性循环系统疾病,主要成因是左心室出口处的瓣膜边缘发生血栓,导致了心室的闭锁不全。”   他边听着边皱起了眉头,我语毕后,他思考了一下才开口问道:“左心室血栓?是影响到了肺循环是吧?那对越越的的身体具体有什么影响呢?”   我有些意外他知道具体病灶部位,想到刚才他和前辈在门口聊过天,我心中有了猜想,没急着询问,对着他点了点头说道:“既然知道会影响肺循环,怎么想不到病情表征?病人呼吸系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可能会经常口吐血沫,严重的状况甚至会导致暂时性窒息。除此之外,还存在动脉血管壁血栓被血液冲刷脱落,堵塞毛细血管造成组织梗死的风险。”   观察到他的表情越来越严峻,我叹了口气,最后总结道:“这些都不是我故意夸大,病人现在的状况确实是不容乐观,可以说是丝毫马虎不得的,我也希望,家属能对此有足够的重视。”   他闻言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晓得的,我们一定会认真地配合治疗的,这个你不用担心。”   我听他这样说,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这个态度自然是好的,不过,据我之前和她父母的接触,我实在是有些不太放心,希望你也别见怪,不管怎么说,他父母作为家属都要比你一个未婚夫名正言顺地多。张越越的病,不管是治病阶段还是手术阶段,对直系亲属的需要都比较重,我想,你现在大概还没到那个程度吧?我担心,要是她父母不同意.......”   他听到这儿,摇着头,轻声打断了我,说道:“越越她父母那边我来解决就行了,医师你不用担心,咱还是再说说治病的事儿吧。”   我闻言算是稍稍放下了些心,颔首继续开口道:“病患的手术比较麻烦,不只是怎么做到问题,还得等合适的做手术的时机。至少来说,现在短期内是做不了的,需要较长的时间,以及陪护者较多的精力。”   “那现在的安排是什么呢?”他点点头,看着我,皱眉问道。   我闻言再度翻开病历数据,一边看着,一边说道:“鉴于现在病患循环系统还处于波动不稳定状态,我会先安排住院观察,药物治疗一段时间。等到状况稳定了,就可以办理出院,让病人在家静养即可,当然还是需要服用一些心血管类药物,具体什么药,还得到时候视具体状况而定。”   “那我现在可以做些什么呢?”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神中却多了些坚定。   我不由得联想到之前和他说话的样子,心中有些疑惑,但也还是没问出来,只答道:“现在家属主要就是稳定病人的情绪,不要让她受到大的刺激,这一点是心脏类疾病的共性,相信你也知道。其他除了好好配合医生的诊断治疗,也就没什么了。”   说完我低头看了眼血常规数据,突然又想到什么,忙接着又补充道:“哦,对了,还有就是病患应该会出现四肢脸部水肿的现象,这是这个病常有的表征,不用太担心,但可以每日给她按摩活动一下,对消肿是有帮助的。”   确定再没有什么遗漏后,我才真正停了嘴,关上了张越越的病历。男子很认真地听完了我的话后,一边站起来,一边说道:“谢谢你啊医生,我都记住了,我这就先回去了,您也辛苦了。”   我闻言没忍住挑了挑眉,礼貌地跟他道了别,看着他走出办公室后,我才放松身子靠在身后椅背上,心中有些慨叹。实在是没想到,这个自称张越越未婚夫的男子个人修养如此之好,礼貌,而且进退有度。   而且这种仅仅只见了两面,就能让别人印象深刻的人,我觉得十分不简单! 第六十三章 事事不休   当天再晚些时候,妇科与我相熟的那位李桐医师到我办公室,找到了我。对于她的到来,我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孙蓉转科的事,本就应该在今天之内办理好,我们这边因家属耽搁了这么久,她们说不定连病床都准备好了;而之所以会意外,是由于我潜意识里认为她是不知道我回来的,所以她要来说这件事,本应该找廖佳磊的。   孙蓉这件事没有拖沓的余地,我跟李医师大致讲述里一下现在的状况,便带着她去了了病房,进门时看到病患床边,她的婆婆和丈夫都在,我挑了挑眉,心道正好,可以一次性解决了。患者孙蓉仍然如我上一次看到她那般闭着眼,而从她此时微皱的眉头,我估摸着她大约是没有睡着的。   当我和李医师走近后,孙蓉果然如我所料睁开了双眼,眼神清晰,不带一点迷糊。她的丈夫见状,这时也站了起来,只有她婆婆仍保持原来的姿势,看也没看我一眼。这是怎样的一家人啊!   我心中又是感叹,清了清嗓子,才对着他们开口道:“我身边这位是妇科的李医师,是位很有能力的大夫,患者转科之后就由她接管。之前你们一直好奇患者具体的病情,所以我特地让李医师过来给你们讲解一下。”   李桐闻言对着他们点了点头,说了句:“你好。”   病患的婆婆闻言没什么反应,他儿子倒是稍有些热心地跟李桐打了招呼,患者面色未变,只静静看着我俩,没有说话。我对这场面也没什么好意味的,转过身,对着李桐道:“你明天有空就来办公室找我一趟,趁这个机会把外伤的交接办了,我这就先回去了。”   她闻言点了点头,将手中资料翻开,就开口说了起来。我临出门前,没忍住回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患者,见她还是之前那副样子,回过头继续走的时候,心中自觉有些不对劲。   我算不上是一个察言观色的好手,而孙蓉面色惨淡,也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但这次我看她,我心中的感觉却和以前不大相同。她眼中毫无光彩,精神上也不算好,这些现象虽然在形形色色的病人中很是常见,但放在她身上,我却没由来的地觉得更是严重。   心中有种驱之不散的不详的预感,让我有些郁闷,但现在说什么都还太早,我也就将这心思强压了下来。没有立即回到办公室,我走到楼层的窗边,对着夜色,掏出手机,给周女士拨去了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我这才想起此时已是近凌晨时分,按照一般正常人的作息,应该已经入睡好一会儿了。于是果不其然,周女士接起电话的第一句话,语气不是特别好:“什么事儿?大晚上的打电话?”   我闻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笑呵呵地回答道:“这不又想你了吗,一时没注意到时间,怎么样。又隔了一天没见我,要不要对你可爱的女儿表达一下思念之情啊?”   话筒中传来的声音仍是意料中的不耐烦:“有事儿说事儿,大晚上的,矫情个什么劲儿?”   真凶啊!我抹了一把额头上被吓出来的冷汗,这才开口道:“什么矫情,我这专门打电话过来关心你的。这不回医院后,我又想了一下,你这咳嗽的事儿,真得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你年纪也大了,自己身体要好好保养,小伤小病你别不在乎。”   说完我顿了一下,略一思考,继续开口道:“这样吧,我叫我一个在县上医院工作的同学帮你挂个号,你明天就去看看病,早点出结果,我也早点安心。”   说完我停住,等着对面的回复,过了好久才听到她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知道了,我没什么事儿,也不知道你上着班瞎想些什么。”   我听完撇了撇嘴,也没在多解释,开口道:“那我让我同学....”   还没说完,被她打断道:“别去麻烦人家了,也就多等那么一会儿,我现在又不是没时间。”   话是这样说,但哪有女儿在医院上班,自己还辛辛苦苦排队的事儿,我就要开口再劝,她却先我一步说了话:“你这不是休假吗?这个时候不睡觉打什么电话,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你这作息混乱我也没办法说什么,自己能休息抓紧机会休息,我这先挂了。”   我听完还没来得及说话,话筒中便传来一阵连续的嘟嘟声。我将手机从耳边拿了下来,有些无奈地盯着发了一下呆,这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一个人杵在这儿干嘛?不赶紧休息室休息?”   我闻言转过头,看着唐生,一时没有说话。他此时手上拿着一个巡房记录本,胸前口袋里别着一根常用的钢笔。我猜想,他不久前正在一个病患的房中,用他一贯低沉的嗓音,询问着病情,右手握着那只钢笔,在纸上写出笔力遒劲的字。   我无可避免地发现,经过这一整年跟着他实习的相处,我对他已经十分熟悉,那感觉很神奇,一个和你原本不相干的人,经年累月地慢慢成为了你生活的一部分,你习惯了他的存在,甚至,还有些依赖他的存在。   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让我有些无措,赶忙在产生更深入思考之前打住,回过神,见他仍然一言不发得看着我,终于开口回答道:“我来这儿跟我妈打个电话,刚打完,这不,就要去休息了。”   他闻言似想起什么,淡笑着开口道:“说起来很久没见过伯母了,怎么样,她现在身体还好吧?”   我也笑着说道:“还好,没看出有什么大问题。也就是我这次回去,发现她一直咳嗽,有些不放心,才打电话问问。”   他闻言,微微皱了下眉头,开口道:“一直咳嗽?这大冬天的,别是肺炎吧?”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看了一下,肺部回响还算正常,应该不是。不过也不清楚是不是别的什么病,你也知道这呼吸的疾病比较复杂。”   他点了点头,继续开口道:“那就让伯母去医院做个详细点儿的检查,先把那些高危疾病给排除了。”   我闻言抬了抬手上的手机说道:“这不就是打电话跟她说这事儿吗?老太太也是倔,我说找一个县医院的同学帮忙,她都不让。”   他听言笑了笑,说道:“你妈比你通透,为这些小便宜去麻烦同学,也就你觉得值得。”   我顿时就要不依,开口就要反驳,他这时却突然一边转身,一边说道:“回去休息吧吧,这时间也不早了,你明天第一次当主治医师,得养足精神。”   我看着他远离的背影,自己也觉得,纠结这些事有些幼稚,好笑着跟着也离开了。   躺在休息室床上,我没多久便进入了沉睡,再醒来时,窗外又是灰蒙蒙的天,这是C城冬天常见的样子。我拿起一旁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快到九点,也没再懒床,起身后,看见了对面床上睡着的唐生。   忙放轻了起床的动作,正打算轻手轻脚地就出去了,这是床头柜上,我昨晚设的闹铃却响了起来。我吓了一跳,忙过去将其关上,回头看了眼唐生,发现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还没有要苏醒的迹象,才终于松了口气。   看见他沉睡时还皱眉的模样,我还是没忍住,走过去,弯下身,动作轻柔地将他的眉头抚平。随着他面容终于变得安详,我直起身,稍稍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刚成为主治医师,还没有坐诊的资格,除了可以有自己的病人外,其实没什么大的不同。我坐在大办公室,自己的椅子上,翻看病例。我现在最主要的病人,其实也就是张越越,而由于她的病情比较特殊,我一时也没顾上再收新的病人。   此时手头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制作张越越的治疗方案。风湿性心脏病是心血管疾病中发病率较高的一个,前人总结出的经验,都有值得一用的意义,但也仅是借鉴,不能全盘搬运。我分析了一会心电图数据,心中稍微有了点眉目,遇到一个不确定的问题,正要起身去书架上拿一本参考书,办公室的门在这时被打开了,随后李桐抱着一叠资料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我见状将半起的身子重新安回到椅子上,顺势拿出准备好的孙蓉的交接资料,等着她过来。待她坐下后,我看着她开口问道:“转科的事解决了吗?”   她闻言点了点头,说道:“算是解决了吧。”   我听她的话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接着问道:“什么叫算是解决了?出了什么问题吗?”   她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我也说不出有什么问题,反正他们一家都挺不对劲儿的。”   这可不就是不对劲吗?我笑着开口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她们家的状况吗?我这都见怪不怪了。所以他们同意转科治疗了是吧?” 第六十四章 事事不休(2)   她颔首说道:“恩,刚办好手续,我这就是过来办交接的,所以外伤是个什么状况?”   我闻言才正色道:“外伤的状况,廖佳磊已经在术后的病历上写了个大概。现在病人的状况除了骨科上有些麻烦,其他基本上没有问题,所以其实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说完一顿,将手上的资料递给她,继续说道:“这是廖佳磊医师昨天赶出来的注意事项,其中骨科方面我看了一下,还是比较详细,你先看看,有什么问题。”   她拿起资料认真翻看了起来,不时抬头问一些外科的术后用药详情,正谈到要紧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猛然被推开。我和李桐有些吃惊,面带诧异地看过去,门口的地方站着一个不太认识的护士,她环视一圈,在看李桐后,她立马就开口道:“医师,不好了,四十三号那个今天转科的病患要跳楼了!”   我的心绪还停留在治疗方案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四十三号床是谁,身旁的李桐闻言却蹭地一下站了起来,随后风风火火地就向外跑去了。我见状忙起身跟去,出了门我才想起,今天转科的病患,不就是孙蓉吗!   天台入口处两三个医院保洁堵在门口,看不分明外面的状况,我从中挤出去,一抬眼,猛然间就看到了站在天台边缘一小块地方,双手扶着栏杆,颤巍巍站立着的孙蓉的背影。   我顿时呼吸一窒,下意识就要迈步上前,刚一靠近,她便入背后张了眼睛一般,大声吼道:“你别过来,再走一步,我立马跳下去!”   我闻言脚步一顿,有些无措地四下看去,天台上的人有些多,我认识的就有好几个。李桐和之前来叫她的那个护士,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一脸紧张地看着患者。在她们身前,孙蓉的婆婆扶着一旁的墙壁,佝偻着身子,喘息着。在她身旁,孙蓉的丈夫正跪立在地上,一脸恳切的表情看着他妻子。   孙蓉始终背对着我们,我有些疑惑她是怎么察觉到身后的状况,再一打量,才发现对面高大写字楼的外玻璃墙正清晰地将此处的情景倒映出来。顿时也打消了冲上去拉住她的想法,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回事,弄成这个样子?”身旁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没有转头看他,而是定定地盯着孙蓉方向,回答道:“具体什么状况我也不知道,这是之前那位乳腺癌患者,今天早晨转科到妇科的,我还在跟李桐说交接的事,突然就接到她跳楼的消息,这也才刚到。”   说完后身旁没有再传来声音,我猜想他此时应该正皱着眉头想着解决的办法,也没再开口。这时楼下传来了消防车道呼啸声,我忙更加专注地看着孙蓉,那身影茕茕孑立,总让我有种她下一刻就会坠身而去的感觉。   “老婆,你别跳,不能跳,你回来啊~我错了,我该千刀万剐,我,我.......”孙蓉丈夫说着就开始自己扇自己耳光,他母亲在旁边看着,面色深沉。   孙蓉头也不回,完全不为所动,我难以从对面的玻璃外墙上看清楚她的表情,却也能隐隐感受到她的绝望。楼下人声变得越来越喧哗,充气机的轰鸣声若有似无地传来耳边,想着气垫大概就要被准备好,我欲将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这时楼下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   “阿蓉啊!你回去,别,别跳楼!闺女啊~妈对不起你,妈对不起,呜呜~”   我被这声音中的悲伤情绪一惊,再看向天台边的孙蓉,发现这时竟然也有了反应。只见她跛着脚往她的右方移动了一两下,低着头,向楼下看去,从对面的镜子里,看出她正张着嘴,在呢喃着什么。我正要仔细分辨其内容,下一秒,孙蓉抓着栏杆的手猛然间松开,随后,她的身影如破絮般向下坠去。   我脑中顿时一空,抬步便向前奔去,意识中只有耳边传来的,在一片惊呼中显得尤为突出的悲怆声。回过神来时,我发现自己左手正被一只熟悉的手拉着吊在天台外,而我的右手此时正死死拽着孙蓉的外套的衣领。   两只手带来的撕扯的力度让我十分难受,而紧握的右手此时也渐渐有些乏力,余光中看见了楼下人群有一个双手高举,面色痛苦的老婆婆,巨大的气垫还没变得充盈,消防队员正一边继续充气一边调整着它的位置。   我转头看了一眼拉着我的唐生,承担着两个人的重量,他表情看起来也有些吃力,好在这时一旁的人终于反应了过来,都伸手来帮忙。我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想着再坚持一下,等下面气垫准备好,或者等楼上人想出办法拉我们上去,一切就没事了。   突然,视线中唐生的眉头猛然一皱,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掩饰不住的急切来,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崩溃着眼睁睁地看着她正慢慢解开外衣的扣子。   我几乎是吼着开口道:“孙蓉!你给我住手,这么多人救你,你凭什么要自杀,你有没有想过.......”   话还没说完,便见她已经解开最后一颗扣子,随着身子在外衣的脱落中慢慢落下,她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想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她那时的眼神,不是太过浓郁的的悲伤,也不是绝望,是的麻木,毫无感情。你从中看到的全部的欲望,都是对死亡的渴望,你能清晰地知道,她对这世界,对生命余下的时间,再没有一点眷念。   这个眼神,如此的似曾相识。   直到被人七手八脚地拉上来,直到被唐生紧紧地抱在怀里,我无力的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才渐渐地想起自己是在哪还看过这样的眼神。那是我轮转的第二年,在国外医院的肿瘤科里实习时的事,罹患癌症的人,不论性格,不论性格,挺着被病痛长时间折磨的躯体,对生的希望总也强不过对死的渴望。   他们都拥有着这样的眼神,当他们看着你的时候,你总有种被当作空气的错觉,因为他们早已渐渐不在乎这一切。   回到办公室后,我手上被塞了一杯温热的水,唐生皱着眉蹲在我身前,看着我的眼神中有着久违的担忧。我想对他笑笑,表示我没事,试了一下没有成功,便还是放弃了。回想起刚才明确看见孙蓉落在了气垫上,我没忍住,还是开口看着唐生问道:“她,怎么样了?”   见唐生闻言竟避开了我的眼神,我心中便隐隐有了谱,本打算就此打住,不再追问,唐生缺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又抬头看着我,眼神坚定道:“孙蓉落下时,气垫还没有充盈,再由于她是头部先着地,顶骨骨折已经难以避免,再加上本来就有外伤,即使是医护人员赶到时立即便实施了救治,还送进大厅也还是没有了生命体征。”   我闻言叹了口气,开口道:“最后死因是什么?”   “失血休克,抢救未成功,过了时效,宣布的脑死亡。”唐生语气郑重地回答道。   想起她跳楼之前的情景,我又问道:“楼下那个人,是她母亲吧?她.......”   还没问完,唐生皱着眉,摇了摇头,开口打断道:“当场就晕过去了,是急性脑出血,现在还在抢救中。”   我听完彻底沉默了,低着头不再说话。办公室的门这时被从外面打开,廖佳磊紧跟着走了进来,边走还边看着我说道:“听说你刚跳了了啊?什么事儿这么想不开?”   我闻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没有心情说话。他见状也没再打趣,然后像是这才发现了唐生,跟他示意性地打了个招呼。唐生也站起了身,抿着嘴对着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两个人便都无言地看着我。   我感受着这即使是低着头,也能明确知道的眼神,终于也实在是憋不住了,抬起头,苦笑道:“你们不去工作都跑过来看着我干吗?好歹尊重一下咱医院高峰时期的人流量吧!”   唐生闻言手握拳在唇边咳了咳,撇开脸没说话,廖佳磊倒是没正形地开口道:“这不是来关心咱科刚刚差点英勇就义的女英雄吗?”   我闻言却又有些失落,无奈道:“什么女英雄啊,孙蓉这还不是死了吗~”   唐生听完,伸手在我肩上拍了拍,说道:“你很棒了,很勇敢,也很机敏,不用有愧疚感,孙蓉很幸运,能遇到你这个医生。”   唐生为人低调内敛,和他认识以来,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听他夸奖过任何人,听他此时这样说,我有些吃惊地抬头看着他。看他脸上认真的表情没有变,我又转头看了看廖佳磊,发现他也认同地点着头后,低落的心绪竟然奇迹般地好了不少。   我深吸了口气,从一旁办公桌上资料中找出张越越道资料,站起身来,对着他们笑着开口道:“好啦,我这也没出什么事儿,你们去工作吧,我也得去看看我的病患了。” 第六十五章 事事不休(3)   我走出办公室时,看到大厅里的众人都是行色匆匆,面色忧愁的。我不由心下暗叹,孙蓉跳楼身亡一事,到底会在h院,在c城乃至在全国,造成多大,持续多久的影响,还不得而知。但现在,不管是对于病患,还是对于医护工作者,在心有余悸中的日常生活乃至个人心态,或大或小,都已经渐渐地发生了变化。   我进入张越越病房时,那位自称是她未婚夫的男子正帮她调整着病床的角度,耐心地为她将平躺的姿势改为斜靠。反应过来这是她入院后,第一次看见的清醒的样子,我心中暗自侥幸着来得还算巧,一边措辞一边走过去。   快到了病床前,那男子本来已经坐下,抬眼看到我后又要起身,我见状忙用手势制止了他,待他回到原位坐下后,我才转头看着张越越,笑着开口道:“你好,还记得我吗?”   等着她回复的时候,我开始打量起来,这才发现她从我进门开始,便一直是低垂着眼,看着惨白的床单发着呆的样子。   而即使是听到我刚刚跟她打招呼的声音,也没有看出来什么反应。我心中有难免些奇怪,不由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过了好几秒,她才一副终于回过神的样子。   我见状皱起了眉头,试探着继续开口问道:“患者,现在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她慢慢抬头,看了我有好几秒,才糯糯地张口回答道:“没,没有,都还好。”说完也不管我是不是还要再问,又低下了头。   我难忍疑惑地看向病床边的男子,见他一脸平静后,我有些无语地转过头继续对着张越越问道:“那现在心情还稳定吗?会不会经常觉得心的位置很闷?”   她这次闻言,倒是很快抬起了头,却只静静地看着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我顿时自觉再也无法维持笑脸,眉头紧皱,面色严峻地转头看着张越越的未婚夫开口道:“你跟我出来一躺。”   考虑到张越越还在挂水,不能无人照料,我没有将他叫到办公室,只带着走向了窗边,到了位置刚停下脚步,我便语气稍有些急切地开口道:“你怎么回事?她这个状态你也不跟我反应?它这样多久了?”   男子闻言面露出些许疑惑,稍想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再遇见后便是这样,有什么不对吗?我,我不知道啊!”   我没管他后面的话,只急着问道:“什么叫再遇见?你以前认识她是吧?”   可能是被我语气中的急切吓着了,也可能是我问了一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他一时愣住看着我没有说话。心急中我等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努力缓和了脸色,放低语调再开口道:“你别想太多,我没有要探问你们私生活的意思,大概你不知道张越越这次是第二次入院。而上一次我和她是有过接触道,现在她的状态,和当时太不一样,但我又有些不确定,所以才问问你。”   他闻言了然地点点头,低头回忆思索了一阵,才回答道:“我和越越是很小的时候认识的了,十岁的时候,我家移民,就和她分开了。一年前我回国,一直在寻找她,但是直到一个多月前,才在地铁站的一次偶遇中,真正找到。当时是觉得她和之前不太一样了,但我又想到这人长大了,哪能不发生点什么变化,当时就没太在意这件事,所以越越是怎么了?”   我听完顿时皱起眉头,没顾上回答他的问题,语气更加严肃地开口道:“张越越的父母呢?”   “他们,他们怎么了吗?之前他们已经答应将越越的事交给我处理了。”他皱眉回答道。   我顿时不解道:“什么叫交给你处理?他们一点都不管了?”   他看着我无言地点了点头。   我有些不可置信,看着他诧异道:“难不成连看都不来看一眼?”   他叹了口气,又点了点头,开口道:“他们家最近出了点事,要处理事情,有点忙,可能的确不会过来医院。”   我闻言顿时无语,感到头疼地揉了揉眉,转头看着窗外,长呼了一口浊气才转过头看着他语气郑重地继续道:“这样不行,患者的直系亲属短期内必须到医院一趟,麻烦你通知到。还有张越越现在的状况,千万,一定不要给她任何形式的刺激,饮食方面,除手术后的忌口外,尽量给她提供清淡点的食物,具体理由等之后她父母过来的时候,我再一起说。”   大概是语气中的严肃终于感染了他,他听完也不由皱起了眉头,开口问道:“到底是什么状况,医师你能先给我说说吗?我好有个心理......”   我摇头打断了他,开口说道:“事实上,我现在也不能完全确定,还是得去咨询一下其他的医生,才能下定论,你现在先按我说的办,也不用太着急,各方面都注意点就行了。”   “医生你现在是怀疑着什么吗?”他没放弃继续问道。   我闻言却着实犹豫了起来,我的怀疑,是张越越患了抑郁症。心理疾病,跟外科关系不大,我自然算不上了解,只之前本科阶段,在书上看过一些病征,记忆中的大部分,在刚刚张越越身上都能找到。   判断病情往往不能只根据病征符合就下定论,心理学病理学又和外科病理不太一样,所以我难以下定论。抛开这一方面不说,就算我现在已经确定了猜想,能不能擅自先告诉他也是个问题。   我正处于纠结中,值班的护士在这时找到了我。我转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由于科里最近来了好些实习,按理说一般的急诊不会找到我,这难道又是来了个什么疑难杂症吗?   “杜医师,有人找你,电视台的。”她面色如常地说道。   听到不是心里担心的事,我松了一口气,开口问道:“电视台的找我干嘛?我这又没惹上纠纷。”   她闻言却是笑了,说道:“你怎么净想些不好的事儿,人家这是为早上的事儿来的。”   “早上什.......”说到一半,我才反应过来,心中顿时更加,继续问道:“这不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患者都死了!”   她闻言露出一副无语的样子,有些不耐烦道:“你别问了,快去吧,人家正在护士台那儿等着你呢。”   我听言无所谓地撇了撇嘴,回头又看了张越越未婚夫一眼,发现他此时欲言又止的样子,叹了口气,还是开口说道:“你先进去吧,我会尽快确定情况,跟你说明的。”见他听完低头考虑了一下,随后磨磨蹭蹭地转身就要离开,我有些不放心地再度开口道:“那个,家属。”他闻言转过头,看着我,“我跟你的事,不要跟患者说。还有张越越父母的事,你一定要通知到。这很重要,希望你能如你之前所说,尽量配合我们。”   他闻言眼神变得有些让人看不分明,我正要再探究,他却已垂下眼帘,一边点着头,一边继续向回走去。我看着他沉默的背影,有些莫名,又有些无力。摇了摇头驱散了此时心中的烦躁,我抬脚,向护士台走去。   出病房通道后,看见了护士台前三五成群的一堆人,其中一个体格壮实点男子身上,扛着一个摄影相机,身旁一个面容较好的女子,手里拿着一个话筒。我深吸一口气,壮士断腕般走了过去。   最先发现我的,是那个女记者,她看到我时眼中迸发出一种热情,这样的情绪,我曾在许多为事业拼搏的人眼中看过,当它投射在我身上,我自觉感受不是很好。   女主持修养很好,即使心中再急切,也是等到我走到之后,才不急不缓地开口说道:“你好,是杜医师吧?”   担心会有非正常摄影,我脸上扬起标准职业性的微笑,颔首不语。   她见状脸色未变,又开口道:“是这样的,我们是c城生活报的,了解到今天早上在医院发生的事,意识到公众可能会对其中的细节好奇,为了避免事件被有意者利用,造成不好的影响,想要采访一下你,行吗?”   瞧这话说的,还有拒绝的余地吗?我无奈着,点头开口说道:“可以,来我办公室吧!”   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刚从临省开完刀返院的王琪前辈,大概也是知道了张越越的事,她一见我,开口就要询问详情。我忙用眼神示意她,跟在我身后的众人,她见状跟着也瞥了他们一言,然后跟我随意打了声招呼,便先我一步进了办公室。   开了门后,我看见室内好几个办公桌上都坐着医师,其中有个还趴在桌子上小憩。见状我转头看着他们,小声问道:“采访会很吵吗?里面有人在睡觉。”   得到否定答案后,我才放了心,转身继续向办公桌走去。坐到位置上后,我稍稍整理了一下桌上因之前走得匆忙,显得有些杂乱的资料,才正了正脸色,看着他们,坐得笔直。 第六十六章 不忿   扛着摄像机的那位男子,将机器放在离我五六步远的地方,一阵调试之后,对着女记者比了一个特定的手势后便微微佝偻着身子,看着摄像屏幕不再有动静。   女记者见状转过头看向我,坐到我办公桌旁的凳子上后,她不急不忙地打开手上一直拿着的一个笔记本,右手拿着笔,左手扶了扶脸上的眼镜,看着我便开口道:“医师你好,今天上午于这栋楼上坠落身亡的那个患者,你认识吗?”   我闻言挑了挑眉,暗觉她这话问得着实弱智,我要不认识她,你费这心思来采访我干嘛?于是有些无聊地回答道:“认识。”   没想到的是,她闻言微微一笑的下一句话就十分的出乎我意料:“那你承认,你需要对她的死亡负主要责任吗?”   什么?我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一时愣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她见状倒是一幅意料之中的样子,笑着便又开口道:“孙蓉生前的住院的时间中,你是不是和她发生过纠葛?”   我闻言好笑道:“我和她发生什么纠葛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被放在膝盖上的本子,抬眼看着我道:“据相关人士描述,孙荣住院期间,你曾多次在言语逼迫她转到妇科,甚至以其生命为威胁,有没有这件事?”   我听完皱起没忍住,问道:“什么叫相关人士?能告诉我是谁吗?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他当面对质。”   她脸色未变,开口继续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做过那些事吗?”   我叹了口气,开口道:“我没有逼迫她,更没有威胁她。孙蓉需要转院的决定,是我院多位权威医师共同商议的结果,我只是代为转达,就连她转院的手续,都不是我经手的。”   “所以你就转院一事跟她有过数次谈话,是确有其事的?”   我有些不耐地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其实一共也就两三次,到病房看到患者,也就两次。“说完,我看着她,语气稍有些急切地问道:“到底是谁说我逼迫威胁患者?”   她竟仍然没有回答我,而是继续问道:“能说一下,当时你和孙蓉交谈的内容吗?”   我闻言心中无名之火顿燃,看了一旁摄影机一眼,还是开口道:“第一次,跟她说了她的病情,以及转院手术的事;由于家属不是很配合,转院的事没有在计划的时间落成,妇科她的接管医师找到了我,我于是便带着那位医师去病房,第二次找到他们,让专业医师跟他们更详细地解释病情,我没有说太多话,并且是提前离开了的。”   她听言点了点头,低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我见状却莫名有种不太好的感觉,觉得有些头疼,扶额问道:“我不清楚你会写出什么样的报道,但我希望你能尊重事实,这件事绝不仅仅是关系到我个人的名誉或安危,如果你们被有心人利用,胡乱颠倒事实,整个医患行业,都有可能受到影响。”   她闻言从本子上抬起了头,定定地看了我好几秒,又低头思索了一阵才开口道:“你刚才说,你想要跟爆料者面质,是吗?”   我忙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是!我要求跟他对质,并且保留追究他蓄意毁坏我名誉的权利!所以,现在能告诉我,是谁说了那些话吗?”   她看着我眼神变得探究,开口道:“是患者的丈夫,韦均知。”   当我终于得空,去精神科了解抑郁症的状况时,已经又是傍晚时分。不经意间,看了看窗外,发现外面阴雨霏霏,寒风大作,让人光是看着,都觉得冷。我不由得裹紧身上的白大褂,身上的凉意却仍未消退,恍然间才反应过来,这如寒冰般的刺骨冷瑟,竟是从心里传来的。   H大精神科是近十年才建立起来的,跟医院其他科室相比,在知名度上稍逊一筹,但医师水平,却也是不含糊的。这个时间还在坐诊的主治医师,据护士说只有一个,我在向他病房走去的过程中,意外地遇到了一个很久不见的老熟人。   我的小学同学——付欣然。   儿时的伙伴,陪伴了彼此最为天真无邪的时候,所以即使多年未见,记忆也是深刻的。我和她都是第一眼便认出了对方,好长一段叙旧后,才发现彼此现在竟然是工作在同一所医院的医师。   交谈中,我了解到,欣然高中后便出了国,原本是修习临床,读研时却换了方向,回国开始修习心理学,半年前,结束实习,以主治医师的身份进入的H院。我于是放弃了再去找其他医师的决定,当即便将张越越的状况告诉了她。   由于病征不足够,她告诉我,需要再过去面诊,交流一会儿,才能真正下病情诊断。我与她约定了第二天下午去病房看诊,交换了联系方式,才各自道了别。   快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我突然停住了脚,看着眼前熟悉的门,心中突然升起强烈的抵触感。我知道,让我烦躁的不是眼前的这所房间,也不是周遭干净得过分的环境,让我如此心烦意躁的,是人情,是人性。   孙蓉家属在上午事件尾声时,便已经离开医院,彼时,死者母亲还处在急救中。我突然想起了之前那位女记者的话,她说当时在他们家门外采访家属时,孙蓉母亲一直都是一言不发的,回答过问题的,只有她丈夫。   他当时言之凿凿地控诉着,说孙蓉的死,全是我这个无良医生的错,因为我总是夸大其词地警告她们转科;说我因为没有收到红包,所以不近人情;说我为了逃避责任,甚至胡编乱造孙蓉命不久矣......   我的心被深深的无力感充斥着,恍惚中,竟走到了唐生办公室门前。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敲响了房门。愣神中,听到房内传来唐生有些嘶哑的声音:“请近。”   当我还在转身逃走和开门进去中纠结时,房门已经在这时被大打开了。开门的出乎我意料,是廖佳磊了,我看着他,怔了怔,就要打招呼。他却没等我反应过来,对着我点了点头,便擦身而过了。   我没忍住转头看去,发现他离去得头也不回的,像是心中有种不好的情绪。有些疑惑地回过头,顺势便走了进去,想着事儿习惯性地便坐到了以前的位置上。   抬头看到对面的唐生,我才反应过来,顿时心中不免暗叹,习惯真是个神奇的事。随后正要开口询问廖佳磊来这儿干嘛,他却先我一步,开了口:“什么时候,你进这办公室,学会敲门了?”   我闻言顿时愣住,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我糯糯道:“啊?”   他见状好笑着摇了摇头,低头一边看着桌子上的文件,一边开口道:“来找我什么事?你工作的事儿,都解决了?”   我病患?他说张越越?我估摸着回答道:“算不上解决了,我这次去查房的时候,发现她变得有些不对劲,怀疑是抑郁症,去精神科问了一一个医师,她也没能下定论,打算等着明天下午再面诊断病。”   他闻言眉头皱了皱,抬头看着我开口道:“你病人不是胸外的吗?这种病再加上心理疾病,那危险程度可就高了,你还没下病危通知书吗?”   我无奈道:“这不还没有确定吗?万一不是,让家属白担心一场,不也不好吗?”   他不置可否,抿抿唇,低头开始写着什么,一时没有再说话。我看着他写字的样子,鬼迷心窍般,突然开口道:“你就没有对自己的职业感到迷茫过吗?”   说完我才反应过来,我问了他一个什么问题,他可是无所不能的唐生,他怎么会觉得迷茫?果不其然,他闻言皱起眉头看着我,语气严肃地说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我顿时自觉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下意识低下头,但还是不死心说道:“什么叫我又是怎么了,你知道我今天下午碰着什么事儿了吗?”   他闻言眼神变得认真了些,语音低沉地问道:“遇着什么了?”   我忙委屈道:“不就是孙蓉家属的事儿吗?她丈夫那人,不知道怎么想的,跟记者乱说话,冤枉我!记者下午的时候来找我,我才知道,他竟然将她跳楼的主要责任都推给了我,你说,这我能不憋屈吗?”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斟酌着问道:“他怎么冤枉你了?”   不太想回答这个,我脸色灰拜,向后靠在椅背上回答道:“能怎么冤枉,不就拿我经办孙蓉转科来说事儿吗?”   他闻言看着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叹了口气道:“那你跟记者有好好解释吗?会不会产生严重的影响,需不需要跟院方报备一下?”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的无辜性,我只好提出要跟孙蓉丈夫当面对峙,她答应了,说是先不报道这方面的事。”   他振了振眉,开口道:“当面对峙是个好办法,你本身就没什么问题,面对面也不怕没底气。即使对方不愿意出面,你也不会彻底成为弱势的一方。” 第六十七章 不忿(2)   我闻言撇了撇嘴道:“说是这样说,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啊!”   他安慰地笑道:“这事你没有任何错,不需要担心任何事,就事论事就好。”说完见我还一脸愁容,继续开口道:“我倒是没想到那记者接受了你对峙的要求,现在这状况写出去,不是正好赚噱头吗?”   听他这样说,我不由也想起那位女记者,最初看到她的时候,我只觉得她是个努力上进的青年女性,所以才欣然接受她采访的邀请;后来询问过程,从言语中发觉她似乎已认定我是个道德败坏的医师,当时心中本已经十分的不喜。   说那些话,是心中实在不忿的结果,倒是没想到,她在听了后,竟然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在唐生办公室呆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的时候,门在我俩闲谈正欢时被轻轻敲响,唐生以他一如既往平淡的语调说完“请进”后,门把手幅度可见地被转动了两下,但门却始终没有被打开,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唐老师,帮我开一下门,好吗?”   想了有好几秒,我才从记忆中想起,这声音是属于李希瑞的。顿时有些不解地看向唐生,张了张嘴,一时却又不知道该先问什么,又见他面色如常地做了个让我去开门的动作,我只好悻悻然起身,打算让她先进来再说。   门被打开后,我难掩诧异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李希瑞,只见她双手吃力地抱着一个几乎遮挡了她一半身子的箱子,箱子没有被盖住,里面杂七杂八的办公用品清晰地出现在我视线中,一个附着箱子主人照片的实习医师工作证在其中尤为明显。   还没等我发问,她便已经越过我,走了进去。我转过身,看到她动作熟练地,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个一个拿出来按部就班地摆好。唐生在她对面,对她这一系列的动作置若罔闻,一如既往地沉静着在纸上写着什么。   当李希瑞将箱子中最后一个物品——一个装着她相片的相框——拿出来,妥帖地摆放在电脑右方不远处后,我才后知后觉般反应过来,看着她开口问道:“你轮转到急诊了?”   大概是觉得我明知故文,李希瑞闻言只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随后看着唐生才开口道:“老师,今天之后的一个月,我就跟着你工作了哦~希望老师多多包涵。”   唐生听言这才抬头,看了看她,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后复又低头看着文件。李希瑞见状脸上笑容不变地坐下身,随手从一旁拿过一个文件夹,翻开后若有其事地看了起来。   我自觉再呆在这儿也是无趣,清了清嗓子,对着唐生开口道:“我差不多也该下班了,这就先走了,你也赶紧忙完回去吧。”   说完见唐生一时没有反应,正要离开,回转身子间,唐生突然开口:“你这是要回哪?”   我闻言一愣,回头看着他不解道:“回休息室啊,怎么了?”   他听言想了想,然后一边打开办公桌抽屉,一边说道:“别睡休息室了,刚好我今天不回家,你去我家休息吧!”说完便伸手,要将手上刚从抽屉中拿出的钥匙递给我。   我见状忙拒绝道:“不,不用了,我明天早班,在医院休息就......”   还没说完,被他打断道:“你都成主治了,还老睡休息室干嘛,今天就在我那儿将就一下,有空还是去找间房子。”语毕见我还要再推拒道样子,他又补充道:“科里今天来了好几个实习,休息室没有你的地儿了,去吧!”说着又将手上的钥匙向我递了递。   他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还有什么拒绝的余地,撇了撇嘴就去接了钥匙,中途还鬼使神差地转头去看了看李希瑞,发现她此时脸上已没有了笑容,看着文件明显一副走神的模样,心中不知为何一阵暗爽。   唐生的家中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上次来的时候,没太注意,此时再进来我才发现,房间色调虽然还是简约灰白,但家具似乎已是换了一套,而墙面也像是重新粉刷了一遍。记忆中唐生生活上细致却朴素,不像是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的人,再说他这工作这么忙,怎么会有时间和精力放在室内装潢这事上?   疑惑在心中一闪便过,我没仔细去想,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在客房睡下了。第二天醒来后不久,我便接到了那位女记者的电话,电话中她告诉我,韦均知拒绝了跟我对峙,并且还是一口咬定是我逼死了孙蓉。   这个局面尚在我意料之中,我对此也是见怪不怪,正想着应付的办法,女记者随后便告知我,她会将双方采访的全过程如实地呈现在公众面前,不会刻意去引导不实的舆论。   我闻言顿时放心了不少,还算愉快地与她结束了通话,我在回医院的路上,一阵思量。孙蓉自杀这件事,可大可小,若究其事件的本身来说,也就是个家庭内部纷争,我,或者说医院,从头到尾,都只是旁观者。   但现代社会,愿意去深究真相的人早已越来越少,而乐意听凭舆论掌控的,早已是大多数。这件事最后到底能不能善了,我心中,其实是没什么底的。   而今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昨天睡前我还翻看了一下这方面的法律,现在也暗暗下了决定,若他真的执意要将脏水都泼到我身上,我便状告他恶意毁坏我名誉。至少这样,医患事业还能存着体面。   进入急诊大厅时,不经意间瞥见了唐生带着李希瑞巡房的场面,想起之前一年间的时光,我心中难免一阵恍惚。努力遏制心中难掩的唏嘘,我向办公室快步走去,一坐到办公桌前,我便埋首在工作中,企图以此来防止自己胡思乱想。   下午偏晚些时候,我起身打算去找付欣然,却意外地在办公室门口便碰到来找我的她,和她相视一笑,谈笑着去到了张越越的病房。   这次过来,张越越还是处于清醒状态,我没有向她们介绍欣然的真实身份,只说交代说我一个相熟的外科朋友。将她和患者留在病房,我带着张越越的未婚夫离开了病房,仍是和他停在了那个病房窗边。   今天冬日的c城难得出了太阳,阳光挥洒大地,连这一向因处于角落难得光辉的地窗边,也得倒了丝丝缕缕的温暖。我靠在窗沿晒着太阳,没忍住好是享受了一会儿,瞥到立在一旁的病患家属,才反应过来,现在还有正事要办。   正了正神色,我看着他开口说道:“昨天说的让张越越父母过来的事,你有跟他们转达吗?”   他听言点了点头,却没具体的情况。   我见状不由心急,皱着眉继续问道:“说了是吗?他们什么态度?”   他没有立即回答,沉吟了好一阵,才开口道:“他,他们不愿意过来医院。”   由于早有所料,我对此不算意外,但还是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他们愿不愿意,不是我考虑的事,我的职责,只在挽救病人性命上。”说完见他听着点了点头,我继续道:“如果她的父母不愿意配合,那我只能麻烦你代医院,去确认直系家属道状况。等一会儿,里面那位医师出来,我再跟她商量一下,你下午六点的时候,来办公室找我,我给你说具体的状况。”   他闻言颔首,又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医师,越越她,是不是患了什么精神疾病啊?刚才那位医师,我在医院医师介绍处看过,他是位精神科医师啊!”   我听完也是一愣,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低头思索了一阵,我看着他开口道:“对,她是位神经科医生,但患者是不是患病,我还不能确定。只是她的病,如果加上神经疾病会比较严重,所以我才特意带她来确诊。”   他闻言没有再说什么,脸色沉沉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时病房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了,随后付欣然脸色不太好地走了出来,我见状心中便是一沉,勉强忍住了想要冲上去询问的冲动,和患者家属道了声再见,便和欣然一同向办公室走去。   还没等我在位置上坐定,欣然便没忍住地开了口:“这个患者,你说是患了风湿性心脏病,是吧?”   我看着她严肃的眼神,沉默着抿嘴点了点头,她见状果然脸色变得更是难看,继续道:“患者应该可以被确诊,是继发性抑郁症。”   我闻言不由觉得棘手般皱起眉头,开口问道:“继发性?那么是什么引起的?心脏病?”   她颔首默认了,然后低头思索着,过了几秒又开口问道:“你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染病的吗?”   我正头疼中,随口答道:“抑郁症不知道,心脏应该是两个多月前彻底恶化发病的。”见她闻言又开始思考,我语带无奈地问道:“我对这种病了解不多,抑郁症的治疗一般是怎么样,你跟我说一下吧。” 第六十八章 异状   她闻言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斟酌了好几秒才看着我道:“一般的治疗方案对这位患者的适用性不大,要想让她完全好起来,我们俩得一起合作。”   我听言有些诧异道:“我们?你要接这个病人?”   她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轻吁了口气说道:“可能是听你说的她家里的状况,也可能是刚才跟她聊天时因她的遭遇有些触动,我总觉得,我有义务亲力亲为地帮她医治痊愈!”   送走了付欣然,我盯着面前待补充的病历,有些难以集中精神。付欣然是怎么样的人,隔了这么多年未见,我已无法得知。但同样作为一个医生,她这次表现得如此毅然决然,实在是让我吃惊。   因为就算是我,在经历了那么多麻烦事儿之后,都会下意识地选择要去规避风险。而事实上,在我眼中,她愿意来帮忙看诊已经很不错了,由此当然也想不到,她会有意愿要接手张越越。   作为一个刚结束实习期两天的主治医师,我的工作量少得可怜,一天下来完成的事还不如之前一个小时的多。而即使这样低的效率下,在下班时间前的半个小时时间内,我也还是因没有工作可做,而无所事事起来。   闲下来后,我终于也开始考虑起了唐生昨天的提议。现在成为主治医师,这事儿往好了说,是变为了妥妥的编内人员,但要真说到实际的,这随着医院给你开的工资低增加,你想继续肆无忌惮地吃睡在医院的想法,也基本上就要破产了。   能够在条件允许下每天下午六点便下班的我,扪心自问是不好意思去跟那些累得死去活来的实习医师争休息室的,由此也不得不面对一件棘手的事,找房子!   心中打定主意早些将这事办好,我动身出了门,想了一下,还是向唐生的办公室走去。这眼看着短期内,大概都得在他那儿借住着,对于这一点,虽然不用想都知道他不会有什么意见,但去打个招呼,总还是必要的。   到门口正要敲门,突然又想起昨天他调侃的话,于是也欣欣然将手放下,随后握着门把手一转,便开门走了进去。本打算直接走到唐生桌边再开口,猛然间入眼的画面却让我脚步一顿。   唐生办公桌旁,李希瑞弯着身子,手拿一本不知是谁的病历,递到正低头写字的唐生的眼前。入目的侧脸上,明显能看出浅笑的表情,嘴里喃喃着说着什么,听不分明。从我的角度看去,两人的脑袋隔了还不到五厘米,我见状心中没由来一窒。   意识到这两人还没有注意到我,我有些尴尬地虚咳了咳,由于室内还算安静,我的声音显得比较清晰,唐生听见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我后,没什么反应地继续低头写字,李希瑞倒是立马就直起了身,转身看到我,脸色变了几变才开口说道:“你进来怎么不敲门啊?”   我闻言也有些尴尬,抿了抿唇,瞥了她一眼,脸色不太好地说道:“习惯了,没注意。”   唐生听言不是为何,抬眸看着我笑了笑,见我被他看着就要发作,他及时开了口,问道:“来找我什么事?”   我没忍住嘴硬道:“我什么时候说我是来找你了?我,我是......”话还没说完,我便后悔了,我这不是来找他,难不成还找李希瑞啊。   唐生见状也露出好笑的表情,略一思索,开口问道:“去找房子了吗?”   见他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午,我着实松了好大一口气,于是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开口道:“还没,今天下班后去。”   他听言点了点头,想到了什么,看着我继续道:“那你今晚还要住我家是吧?”   瞧这话说得,这还有外人在,你让我多难为情啊,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颔首默认,低下头不太敢去看李希瑞的表情。从而也没看到唐生是什么脸色,只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声音道:“我房间床头柜里有一把备用钥匙,你拿去用吧。”   我闻言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应该会尽快找到住处,说不定不了几次,钥匙就算……”   还没说完,被他打断道:“找房的事,你不要急,慢慢来就好。”说完他看了一眼手上的表,继续道:“马上就下班了是吧?刚好我今天也没太多事儿,陪你去中介看看吧。”   我一听顿时乐了,也没顾上反驳他的话,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与他约定了下班在医院门口碰面,我乐呵呵地转身,回去了办公室收拾东西。临走前,看到李希瑞不太明朗的脸色,心情莫名地变得更是爽利。   草草收拾完包袱,我坐在凳子上,一边发呆一边作着深刻的思想检讨。我看李希瑞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从一年前那次急救中和她结下梁子开始,以后磕磕碰碰的少数相处从来也没让我对她的看法改善一丝半点。   但真要说到实在的,她除了明显怀着某些小心思外,本身的为人,并没有什么可诟病的。我这身为前辈的,这样作为是不是显得太不体面了?再说了,就算,就算是她对唐生有心思,那这事严格意义上来说,跟我又能有什么关系呢?我和唐生,现在不是什么关系都没有了吗?   想着想着,莫名地低落了起来,眼看着下班时间就要到了,我收拾着情绪,起身提起包正要离开,桌上的电话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稍有些心烦意乱,我转身接起电话,一个有些耳熟的急躁女声从话筒中传来:“杜医师,二十三号病床你的病人突发心梗,现在正送往急救室,你快过来吧。”说完她没等我回应便挂了电话。   我当即丢了包便向抢救室奔去,到了没顾上观察周围的情况,一股脑便冲到病床旁。看到有一个医师在拿着起搏器实施抢救,轻呼了口气,将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定了定神,努力保持镇定地向心电图显示器看去。   显示器波纹在第三次起搏后终于不再是一味的直线,我见状却并没有放松了警惕,因为他上下浮动的频率一直极为不规律。和另一位医师合作着,交互做着人工胸廓呼吸辅助,依次轮流了好几次,波纹才终于稳定下来。   紧张慢慢逝去,我有些无力地撑着病床边缘,喘着气。终于缓和下来后,我才后知后觉着抬起头,想要跟那位医师道个谢。入目却出现了廖佳磊那张熟悉的带笑的脸庞,我不知为何没忍住突然笑了出来。   比较神奇的是,他竟也跟着笑了,如此乐呵了好一阵后,双方才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地停住了。想到他本身是骨科医生,我以还带着笑意的声音开口道:“你这是路过吧?还顺道救了一条命,你说你这出来得多值得。”   他闻言也是笑着附和道:“这可不吗?以后我这去查房都得注意这环境,指不定哪次就又……诶,你去哪?”   由于是寒暄,我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打量周遭,本想着要是看到患者家属还可以上前嘱咐几句,没成想发现一个更意外的人——付欣然。看到她时,她正转身要走,那模样,我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心里一急,也没顾上知会廖佳磊一声,便动身追了过去。   在她身后呼叫了好几声都不见她回头,眼看着就要到电梯口,我加快了脚步,小跑着过去,堪堪在电梯开门前赶上并且拉住了她。她看我的眼神显出了些许逃避,我于是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电梯前人流拥堵,不是一个谈事情的好地方,我向她提出去我办公室详谈,却被她以工作忙拒绝了。精神科向来号称是全院上下班最准时代科室,我不相信她现在还有工作要做,同时也不甘心失去一个探问的好机会,和她在电梯口处拉扯纠缠着,场面几乎就要变得难看。   正一筹莫展见,廖佳磊突然插身进来,大约是之前在一旁也看清楚了状况,他看着付欣然一口气说道:“杜医师看起来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询问你,而且张越越这个病患我刚才也接触了一下,情况确实比较棘手,刚刚听你们谈话,得知你貌似也是她的主治医师之一,既然这样,你科里有什么事,我去帮你说说,你先到一旁跟杜医师好好聊聊吧!这事可不容马虎。”   说完又转过头,看着我道:“说事儿也不一定非得去办公室,你就在旁边随意找个地方,我帮你看着就行。”   他这一席说得如此滴水不漏,我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的,付欣然看着是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面露无奈地点了点头,答应了。   我带着她在电梯旁走廊的角落,没等她找好位置站定,我转身便开口直接问道:“你是不是私自去找张越越谈话了?”   她闻言顿时变了一副苦恼的模样,低下头,没有说话。 第六十九章 异状(2)   我见状有些着急,也有些不解,意识到她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我还是尽量放低语调继续道:“张越越是我的主治的患者,当然我不可否人,对于她的治疗方案,我需要和你商量着制定。但无论怎么说,你不能不经过我的同意,私下去对患者进行心理面谈治疗。”   她听完突然抬头看我,嘴张闭了好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最后长叹了一口气,才终于开口道:“那治病方案你写得怎么样了?精神方面的治疗,你是怎么安排的?”   我闻言有些莫名道:“我不都说了,需要和你商议,才能确定这方面的情况。”   她脸色灰败的道:“杜茜,实话跟你说,这个病患的状况很复杂,我难以通过简单的心理治疗帮她痊愈,而不乐观地奖,即使是你瓣膜修复的手术成功了,她之后的日子,也不一定能活得下去。”   我看着她,皱眉道:“这些都只是一种可能性,换个方面讲,只要我们和家属配合得好,患者身体完全有可能恢复健康,生命的长度还是有可能延续到一定程度的。”   她听完却一味地摇着头,一脸苦恼,却也没说出什么,我见状不由着急问道:“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你跟她面谈的时候是发现了什么吗?”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又是好一阵的犹豫,终究还是侧过头,避开我的眼神,像是已经打定决心要一言不发的样子。   我有些无奈地看向一旁的廖佳磊,眼神中透露出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求助的信号,虽只是半途插进来,廖佳磊现在却也的确了解到了不少。只见他正了正神色,看着付欣然便开口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但现在情况我希望你能足够正视这个问题,无论如何,也没有医生放弃病人的道理,杜茜不会放弃,所以也希望你能把你了解到的都说出来!”   我闻言一脸认同地转头看向付欣然,正要出言再补充点什么,她却皱起眉头看着廖佳磊道:“这是我和杜茜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插什么手?”   廖佳磊闻言面露无奈,眼看着要开口说话,我叹了口气打断道:“好了,都别说了。”看着付欣然道:“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要放弃,我都能理解,因为我本来就没有奢望你能真正接受患者。只一点,你得告诉我病患道心理病情,并且做完这一疗程的心理治疗。”   见她听完就要反驳,我抢言道:“我即使没有专修心理学,也知道,精神治疗对医师的要求很高,每一个医师都有自己不同的方法。现在你若突然放手,为我的治疗造成阻碍都是次要的道,对病人的伤害,才是不可忽视的。我希望你,至少具备一个医者基本的责任心!”   说完也没再管她什么表情,拉着廖佳磊转身便走了。回去的路上,我还沉入在思绪中,身旁的那位同志冷不丁地拉住我,见我稍稍回过神转头看他,才开口道:“你这是要去哪?”   我看着不远处就要走到的看诊楼大门,下意识的便回答道:“回,回家啊。”   他闻言却是笑了,说道:“你这还穿着白大褂,出去不怕被围观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身就要回办公室,却再次被他拦住,我看向他,目带疑惑。   廖佳磊右手放在唇边虚咳了咳,才开口道:“何必这么意气用事?明明在电梯口非要拉着她问个清楚,怎么一到旁边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我闻言也是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本来就麻烦,我没想着要把你拉进来。刚刚欣然她情绪不太好,我怕她冒犯到你。再说这事儿也没必要这么着急,我刚才是太激动了。”   他闻言抿了抿嘴,放开拦住我的手,转身一边动身,一边说道:“跟我不用这么客气,刚当上主治,你的第一个病人,重视一点很正常,我这作为朋友,不过是随手帮一把。”我听完就要笑着道谢,他却先我一步又开口道:“陪你回办公室吧!刚好现在有空,我顺便就把急救报告写了,也省得之后再跑一趟。”   我闻言点头,跟着向前走去,没有再说话。到了门口我脚步一顿,办公室门旁,唐生一身便装地静静站着,右手拿着手机正要递到耳边,一抬眼看见我们,立马又停住了动作。我愣了两三秒,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发现正是唐生打来的。   这才猛然想起之前和他约定的事,稍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去,到了跟前,一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呆立在当场,有些不知所措,倒是一旁的的廖佳磊先开口打了声招呼,唐生礼貌地回应了一声,转过头来看着我,脸上看不出悲喜。   将最后零零散散突然增加的工作都做完,和唐生一同走出医院大门时,天色已全然堕入黑暗。我在门口道路旁一棵树下停住脚,等着唐生去停车场将车开来,百无聊赖间,空中竟接二连三地出现白色小絮样的物体。   我难掩惊讶地抬手,动作轻柔地接住了一笑朵小小的雪絮,即使它落在手上很快地融化成一小滩水迹,我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升起阵阵兴奋。北方人从来无法理解南方人对雪的执念,因为她们每年都能见到雪,每年都会有那么一段时间,每日起床看向窗外都能见到大地银装素裹的样子。   我从小到大,只有出国的那几年,才真正切身体会到置身于一片白茫茫中的那种,好像整个人都变得纯粹的感觉。大自然带给我们的感动,正悄无声息地一个个变成记忆,南方人却天然地,便失去了欣赏漫天雪景的许多机会。   听到喇叭的响声,我才从感慨中回过神,定睛一看,面前停了一辆亮黑色的的小型汽车,车标不太认识,只记忆中在国外常看到。透过挡风玻璃,看到唐生表情难辨的脸,我动身,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欣欣然坐了进去。   由于时间不算早,我们先去了几个房产中介,填了一些资料,也了解到许多房源信息,由于暂时没有合适的,我只留下了联系方式,约定要是出现了附和要求的再通知我。结束后得知彼此都还没有吃晚饭,唐生开车到学校附近的小吃巷,打算去那里一家我和他上学时常光顾的粥店吃饭。   将车停在巷子口,唐生下车和我一同走了过去,一别经年,故地重游,我感慨万分,正喃喃着要说些什么,一转头,却没有看到唐生,我顿时停住脚步,下意识转身寻找,在刚才路过的报亭前看到他的身影。   见他捧着一叠报纸看得专注,我有些疑惑地走过去,到了正要张嘴发问,不经意地一瞥看到了报纸上的文字,几乎是瞬间失去了声音:   孙某跳楼内情暴露,H院急诊科无良医师逼死患者。   我动作稍有些粗鲁地从唐生手上抢过报纸,拿在手上急切地看着内容详情,但还没看多少,便因心中实在气愤难当再也看不下去了。顾及到是在公共场合,我没有当场发作,深吸了一口气,将报纸还给唐生,转身继续向粥店走去了。   吃了饭一路回家,我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待唐生开了门,走到了屋内,我脚步稍有些急促地进入房间,将门关上后,我把头捂在枕头里,霎时间终于忍不住地哭了出来。原本想到唐生在外面,我刚开始还只是小声地呜咽,渐渐地,心中的情绪越来越多地翻涌上来,慢慢地不愿再顾及,不知不觉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房门在什么时候被打开,不知道唐生是如何走到我身边,不知他以什么样的表情在床边坐下。模模糊糊中,只感到一只宽阔温暖的大手,轻柔,安慰性地,一下一下地拍抚着我的背,不时帮我顺着气。   当我终于抽抽噎噎着停住了哭声,脑袋因缺氧十分昏沉,我闭着眼,顺势趴在床上。不愿意说话,感觉眼睑沉甸甸的,心也沉甸甸的。恍惚中,只知道唐生也一直没有开口,他站起身,帮我脱去拖鞋,把腿和身子一起藏到被子里;他掖掖被角,帮我将被子盖得严实些;他伸手,为我拭去眼角残余的泪水。   我在他光凭动作都能深刻传达出的温柔中,昏然入睡。   这一夜我睡得不算好,中途还因口渴醒了一次,本打算到外面去喝点水,刚撑起身,便看到了床头柜上一个透明玻璃杯中,半满的水。端起杯子喝了些后,心中才觉得熨贴了些,后半夜过得,才稍微好一些。   第二天起得有些晚了,出门后发现唐生已经买了早饭回来,正坐在餐桌旁吃着。心情还是不太好,我没什么精神地走过去,坐在他对面摆着的一杯未动的豆浆面前,拿起一根油条,安静地吃着。   都吃得差不多后,唐生起身一边收拾着,一边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昨天问了一个在报社工作的同学,知道了那份晚报的编写者是谁,如果你想,我陪你去找他?” 第七十章 心乱   我闻言叹了口气,觉得因为这样一件事,搞得这一大早心情就这么糟糕挺不理智的,苦笑着开口说道:“这事不好办啊,昨天也没仔细看,但我估计,应该不是采访我那记者写的。”   说完又沉吟了一阵,我才又开口道:“我想要再等等,跟那位记者聊的时候,发现她是个很有社会责任感的人,我相信她,一定会出面解释这件事。而且,我觉得,这样应该比我自己去找那编写者,要体面得多。”   见他听完认识沉默着收拾着餐具,我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觉得呢?我是不是还是该去找找,要不然,他们得说我是心虚不敢面......”   这下还没等我说完,他便开口打断了:“你想得很好,我没什么意见,你得自信一点,都已经是一个主治医师了,隔不了多久就要去看诊了,对自己的判断要坚定。”   我听完低头笑了,过了一阵我才反应过来,有些好奇地看着刚从厨房出来的他问道:“我突然发现,自从你不当我主治后,没有批评过我就算了,还老是鼓励我,这反差怎么个状况啊?我差点儿,还没能适应。”   他闻言笑了笑,说道:“你本来也没做什么讨批评的事儿.....”话说一半他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看着我再度开口道:“再说了,这都变成纯洁的同事关系了,我好好表现一下,还是必要的。”   我一时没有听懂,张口就问道:“什么好好表......”还没说完,终于意识到到什么,停住了话,目带探寻地看着他,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测。   他倒是目光澄净,看着我就要开口,我的心这时像是突然提到了嗓子眼儿,同时眼中涌现出几丝连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期待。   突然,唐生的手机响了起来,这一听便是手机自带的铃声在这原本安静的环境陡然出现,让我俩都吓了一跳。而在唐山接起电话后不到几秒的时间,我兜里的电话也响了起来。看到是医院的座机号码,我迅速地接通了,话筒中传来李果的声音:“杜茜啊,今天医院来了好几个医闹,我一看情况,都是找你的,要不你还是请个假,别过来了吧?”   我听言一愣,反应过来后,觉得没什么好意外的,语气平静地问道:“怎么闹的?影响严重吗?”   大概没想到我这么淡定,她语气变得有些严肃道:“来了挺多人的,现在还没走,会造成什么后果我还不知道,总是,你一定不能出现!就这样啊,我还有事,先挂了,你真的,听我一句别过来啊!”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我将手机揣回外套兜里,心里没什么感觉,有些陌生的麻木感,在慢慢扩散。一抬眼,发现唐生也结束了通话,现在正四处匆匆收拾着东西。我见状忙开口问道:“怎么了?出什么急事儿了吗?”   他提起公事包,拿上车钥匙,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说道:“来急诊了,一个老人,据说是脑膜炎。”说完想到什么,回头看着我说道:“你一起吧,有可能出现粘连,可能需要你做副手。”   我闻言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进入房间将昨天随手丢在椅子上的包拿上,便跟着出门了。   和唐生并肩站在电梯中,我正沉默着想着事情,这时身旁的唐生缓缓开口了:“杜茜,等这一阵过了,我俩认真聊聊吧!”   我闻言回过神,转过头看向他,发现他此时也看着我,眼神中带着坚定,我抿嘴笑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到了医院,进入急诊大厅时,我下意识地四下一阵打量。大厅病患占多数,我无法确定那些医闹还在不在,向护士台看去,李果正站在台后,低头打着电话,不经意间的一抬头看见了我,脸色顿时变得意外又惊慌,开始左顾右看起来。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不淡定~   我面色如常地跟着唐生一路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快关上时,看到了大厅中一个着棕褐色皮外套的男子,在发现我后,着急忙慌地就要奔过来。我撇开眼,当作没看到,一旁的唐生显然也看到了这个状况,在门关上后,开口问道:“刚刚那个人,是医闹?”   我对他出神入化洞察力着实敬佩,点了点头算是认同,随后转移话题道:“马上手术的那位患者具体是个什么状况。”   他闻言又皱了皱,说道:“电话里也没说太多,只知道是个叫程英的六十八岁的患者,病情诊断是李希瑞下的,我让她写的手术计划,一会看一下就知道了。”   我没忍住问道:“你这么信任她啊,我跟着你实习那段时间,可是过了一大半你才允许我制定神外手术计划。”   他听言侧头看了我一眼,而后好笑道:“这没有可比性,李希瑞主修神外的,胸外的手术我记得是让你自己写的计划吧。”   我闻言挑了挑眉,撇嘴没有再说话。   出了电梯,向手术室走去的路上,有些意外地在手术通道门旁的椅子上看到孙蓉丈夫的身影,他当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我走了进去都没有看到我。我心中莫名多了些凝重,做完消毒进入手术室后,下意识地向手术台看去,发现病患的脸部已经被隔离棉遮住,便也暂时稳定心绪,挤在唐生旁边,看完了手术计划。   急性脑膜炎作为一种病毒感染型疾病,在中脑年人中的发病率近年来逐步升高,在老年人群中,常会出现因不合理养生,导致内环境紊乱,从而使血脑屏障功能减弱,进而染病的病例。这在中医中,常用肝火郁积,气血不畅来解释。   总的来说,是一个急性发生,慢性调养的病。在这一基础上,开颅手术能做到,只是从组织学上消除细胞炎症,但脑室的细菌人顽固存在。用西医的方法,始终是治标不治本,可能术后在疗养中,中医的功效更显著。   我的工作,只是处理粘连,这项工作虽烦杂却简单,再加上是我的强项,没过多久,便都也完成了。待唐生收尾完成宣布手术结束后,我一看时间,才三个多小时。   由于时长较短,我没有回休息室洗澡,只和唐生在洗手台仔细地将碘伏洗掉,转身便打算下楼了。这时病患也刚从手术室被推出来,我本来差不多已经要忘了之前的事,这时随意地低头一瞥,十分意外地,便看到了孙蓉婆婆的脸。   这时候再做心理建设是不是晚了点?   国内业界有个不成文规定——医师不得为所处医疗纠纷当事人做手术。这样规定的目的倒不是考虑到会影响手术,而是因为顾及到人情事故方面的不便。   按通常状况来说,我牵涉到孙蓉病情一事,基本可以断定为医疗纠纷了。那么现在,我不就是.......我强忍住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有些头疼地扶额,哭笑不得。身旁的唐生也发现了我的异状,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认识她?”   我闻言转头看着他,略一措辞,开口说道:“你还记得孙蓉吧?前天那位跳楼的病患。”见他点了点头,我继续道:“刚刚的手术病患,就是孙蓉的婆婆,而之前进来时在门口凳子上坐着的一位男子,也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他是孙蓉的丈夫。”   唐生闻言竟也是愣了一下,皱眉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这场手术还是我主刀的,你顶多算个副手,要是真演化成医疗纠纷,你也不用太着急。”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自然是没有在怕的,只是这原本会顺利点事儿,突然出个幺蛾子,心里感受不太好,也是正常的。”   他听言了然地颔首,看我皱着眉一幅苦恼的样子,一时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到下楼回到大厅就要分道扬镳时,他看着我,说道:“国内医疗就是这样,千头万绪的,又常常出现意外。可能你现在还不能习惯,但慢慢地你就会知道,面对这些事,逆来顺受会比总去计较要轻松地多。”   我闻言看向他,没忍住问道:“难道我成为医生,就是为了一味地忍耐的吗?”   他听完脸色变得不太好,本张嘴就要说话,看了一眼我神情,却又停住了,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不是要你忍,懂吗?只是告诉你,这些事,没必要太计较。你有更强大的敌人,疾病,才是你应该关注的重点,知道吗?”   我听完顿时愣住了,呆呆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却轻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说道:“快回办公室吧,好好工作,下午一起回去。”说完没有再看我,转身便离去了。   回到位置上坐下,心中千丝万缕的情绪,让我很是烦躁。静坐了好一会,稍微平静下来后,我拿起一旁张越越病例,努力地想将精力集中在工作上。桌上的座机这时响了起来,接起后,付欣然的声音传入耳中:“杜茜,现在有时间吗?我想了一晚上,有些话,我觉得我还是得跟你说一说。” 第七十一章 心乱(2)   约定谈话的地点,被付欣然定在了一楼小会议室,这让我无形之中,对这场交谈的重视高了很多。收拾了一大堆张越越病情的资料,抱在手上便去了会议室,到的时候,其中还没有人。大概之前在这儿还开展过一场专家会议,这里的桌椅板凳有些乱。   稍微收拾了一下,我随意挑了身旁一张椅子,坐下便又开始翻阅资料,完善方案。付欣然进来时,我正精神高度集中地,理解一个由几年前国外一个著名胸外教授独创的,手术技术原理。   被她坐下的动静惊醒,回神抬头看去,入眼却是付欣然一脸苍白的模样。我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过于反应,只开口问道:“你这一晚上,难不成是去考虑中东石油危机了?”   她本就是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听我这明显开玩笑的话,竟然也还是一脸凝重地看着我,倒是我被她怵怵的眼神看得赶紧愣了,下意识停住脸上刻意的漫不经心,正了正神色,再开口道:“你要跟我说什么呢?”   她没有立刻回答,在我对面找了张凳子坐下后,将手上的一个文件夹轻轻放在桌子上,然后低着头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沉吟了好一阵,才终于抬头看着我张口说道:“杜茜,我先说说我对病情的诊断吧,你听一下。”   说完她翻开了桌上的文件夹,继续开口道:“患者张越越,现确诊为,瓣膜血栓型继发性抑郁心理症,具体病症,除在一般躯体疾病继发心理疾病常见的外,还伴有,盗汗,睡眠质量低下,精神萎靡不振,内分泌长时间紊乱等。主要治疗手段,确定为,心理沟通疏导为主,药物治疗为辅。由于,生理疾病和心理疾病会出现相互影响的状况,因此,具体情况还需视实际状态而定。”   听完后我点了点头,但心中不由更是疑惑,到现在为止,我没有听到任何足够支撑她坚定地要放弃病患的信息。那么她昨天突然态度上一百八十度大急转,到底是为什么?   顾及到付欣然现在的情绪不太稳定,我没有急着发问,只先在病例上记录下她口述的内容,快写完时,才又听到她开口:“昨天我去到张越越的病房,事实上并不是为了给她做心理疏导。”   我闻言停住笔诧异地抬头看向她,还没等我将问题问出来,她便已继续道:“我是受人所托,不,更准确的说,是被人威胁,过去的。”   我更是惊讶,就要张口,她却再次抢白道:“别问我是谁威胁我,也别问威胁我什么,这些我都不能回答。我只能告诉你,在张越越因心脏骤停陷入昏迷之前,我在病房没有说过一句话。她的发病,完全是她身边的人造成的!”   我抽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道:“你是说?”   她脸色痛苦地点了点头,嘴唇颤了几颤,说道:“她身边的人,几乎没有想让她活下去的,他们受各自在乎的利益驱使,想方设法地要从医疗的角度置她于死地。我,我....”她说着竟然双手捂脸,低声抽泣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她才一抹脸上的泪水,楚楚可怜地看着我道:“稍有不慎,我整个的职业生涯都将付之一炬,你说我能怎么办?”   是啊,她能怎么办?治疗心理疾病的第一要素,便是温馨的情感环境。张越越的病情,想要让她病情不再恶化,已是困难,再说要根治,那基本就是天方夜谭了。这样的情况,再加上家属保藏坏心,如何不让人崩溃?   那么现在,我又能怎么办呢?手上紧握着写方案的笔,我看着她,表面尽力表现得风平浪静,即使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只是,没有人知道,此刻,我已经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和付欣然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大厅候诊区电视上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我向周围看去,不出意外地看到周围一幅繁忙的熟悉景象。就地和欣然分开后,我打算着先回办公室把资料放下,就去看看张越越。   刚迈开一步,便瞥见门口处,出现了之前那位采访我的女记者的身影。她在发现我之后,便急匆匆地向着我小跑过来,我刚想提醒她,在医院不要太过快速地走动,不经意间,又看见她的身后的大门出,又进来了三五个人,其中一个貌似就是上午关电梯时发现的那个疑似医闹的男子。   我顿觉事情麻烦,忙回转身,还没想清楚该怎么应对,右手突然被抓住,随后跟着就是一股力道,将我扯进了刚才的会议室。拉着我的手在进门后很快便放开了,门被猛然关上后,紧跟着便出现了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   我回转身,发现那位女记者现在正用身子紧紧抵着门,双手拧着门把手,捣鼓着想要将门反锁了,却一直不得其法。我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走过去,伸手将门阀拉起来后拍拍她的肩,让她放手。   她见门终于锁好,表现出一幅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随后看着我,张口说了句话。由于门外太吵,我没有听清楚,现出一幅疑惑的表情,她见状就要大声再说,我忙打断了她,拉着她转身走到会议桌旁坐下后才开口道:“现在说吧?什么情况了?”   她见状缺没有如之前那样着急着开口,而是看着我打量了一阵,才说道:“你是不是看过昨天的晚报了?”   我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看着她等着下文。   她显然不太能理解我的淡定,神色极为不淡定地开口道:“那你怎么还这么气定神闲,这事眼看着就要演变成医疗丑闻了。昨晚我要发你那篇新闻稿,还被主编叫过去,聊了好久。”   我闻言皱了皱眉,问道:“所以,新闻稿发了吗?”见她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我才松了眉头,继续说道:“既然发稿了,那还有什么好急的?”   她听言又急道:“什么叫我有什么好急的?他们先发制人了啊!这舆论要是就这样被晚报那些好事者引导了,怎么办?”   我有些好笑道:“什么先发制人?你当是在演谍战剧呢?即使不怎么关心新闻,我也知道,你们报社的权威性明显比晚报要高,我相信公众,是具有一定的洞察力的。”说完见她脸色变得更焦急,我叹了口气,抢在她说话之前开口道:“好吧,其实是这样的,今天上午又发生了一件事。死者孙蓉的婆婆突发脑膜炎,被送来急诊了,我参与了她的抢救手术。”   她闻言愣愣地,问道:“那又怎么了?”   倒是没想到她不知道这个规定,我耐着心解释了一遍。一通说完后,室内顿时陷入一阵沉默,我见她还处于沉思中,便自顾自先继续写着计划。到快要写完时,终于又听到她开口道:“那现在,你的打算,就是任事情自己发展下去,不去搭理了?”   见我一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她皱着眉头,又沉吟了一阵,才开口道:“我倒有个办法,既然孙蓉丈夫韦均知不愿意接受面质,那我们刚好可以把握他这一点,在报道中突出这一现象。这样的话,舆论很有可能不那么容易被晚报方引导。”   我听完没什么意见地点了点头,见她开始在纸上规划细节,我也低头,将计划的最后部分完善了。之后再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我没忍住,还是发问道:“那个,我能问问~”见她抬起头,我看着她继续道:“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她爽快地回答道:“我叫任惜。”   我被她天真的样子逗笑了,随后还是正了正神色,有些严肃地开口道:“任惜你好,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就突然相信了我的话了吗?我清楚地记得,上一次我们通话,你还是保持着观望态度。”   她闻言却是一幅早就料到我会问的表情,低头一边把玩着手上的笔,一边说道:“我之前的确是对你们两方的话都不算相信,但你大概不知道,”说着说着她抬头看向我,“那个晚报的编辑,在业界名声不是很好。他是狗仔出生,习惯了那些捕风捉影的事,即使明知报道与实情不符,只要有爆点,能够赚到眼球,他会毫不犹豫地写出来发表。”   我闻言挑了挑眉,说道:“这又怎么了?他是如何的人不能说明我是怎么样的人,别告诉我,这就是你这么判断的全部理由。”   她也笑了笑,说道:“好吧,这虽然的确是理由,但不是主要理由。但至于真正的理由,我现在暂时不能说,你也不用急着问,反正或早或晚,你总会知道的。”   我被她这若有所指的话说懵了,也没有意识到门外的骚乱突然间消失了,下意识就要再度发问,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   “杜茜,你在里面吗?医闹被安保驱散了,你出来吧!”是廖佳磊不急不缓的声音。 第七十二章 又是死亡   闻言,我皱着眉头,看着对面的任惜起身,斟酌了一下,开口说道:“好吧,无论如何,都谢谢你相信我,还有这件事,今后就多麻烦你了。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你尽管说。”   她也随着我站了起来,看着我眼角带笑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出门时,她将我向后一拉,自己越过我先出去了,我从背后看她一副四下打量的样子,心中顿时一暖。送走了任惜,我才定睛看向一直站在门旁的廖佳磊。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还不同程度地影响到了医院的正常工作,我是觉得十分愧疚的。这是面对他,也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咳了咳,我率先开口说道:“嘿嘿,这事儿,你看,我也是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   他倒是一脸坦然,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哪个医生不是经常遇到这些医患问题,你这状况都是轻的了。”   我点点头,程度是不严重,但麻烦还是多,我苦笑了一下,不想再考虑这事,我看着他问道:“你等在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他闻言收起脸上的浅笑,稍微正了正神色道:“还是昨天的事,你走后我回去时顺路把张越越的病历诊断资料调出来看了看,然后去问了一个我认识的学心理的同学,他说愿意过来看看病患。”   我听完着实有些意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看他模样坦然,我斟酌着问道:“恩,他是在哪工作呢?”   他挑眉答道:“他是在读博士,有行医执照的。”   我连忙摇头道:“还是算了,我之前已经跟付欣然聊过了,她也表示愿意把疗程做完。”说完还是觉得不妥,我补充道:“不过还是谢谢你,麻烦了。”   他眉头皱了皱,盯着我看了几秒,才眉头一松开口道:“我们俩之间不用这么客气,不过你确定吗?现在治疗方案都定好了?”   我示意性地扬了扬手中资料,带了点笑,回答道:“刚写完,你别说,这病情一旦混科室,方案还真是难写。”说着一边做势要动身回办公室,一边继续道:“那我这就先回去了,还是谢谢你,帮我挺多的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了,倒是没想到他还跟了几步,到我身边道:“心理医师的选择方面,我还是希望你能慎重,再考虑一会儿吧!还有一会你去病房的时候,麻烦叫上我。就这样,我先去忙了。”   说完也不等我开口拒绝,便风风火火地快步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内心颇为无奈,先且不说我去巡房要不要叫上你的问题。难道你看不出来,我这马上放了资料就要去病房的事实吗?跑这么快干嘛?这连两分钟都还没过去就再见面,你不觉得尴尬吗?   摇了摇头,考虑到廖佳磊毕竟是病患的急救医师,一起过去也有一定必要,便刻意放慢了脚步,打算慢悠悠拖点时间。正在这时,大厅外传来救护车的呼啸声,随后,从准备室出来了两三个护士和医生一同向门口跑去,其中好像还有李希瑞的身影。   我见状一顿,心道这一般急救病患随车过来,医务准备人员都是要提前等在门口的,这次怎么车都到门口了,他们才出去?由于存着疑惑,我停住脚在原地站着,想先看一看情况。   几分钟后,终于一辆移动病床被两个护工推了进来,病床上李希瑞表情一脸凝重地跪在病床上,两手各拽着一叠纱布,分别死死地按在床上病患的左胸前,和右胸肋下。我见状眉头皱起,想了一下,还是将手中资料递给路过的一个护士,让她帮我拿回办公室,随后抬步迅速向病床迎去。   原本在病人右侧推病床的一个护工看到了我,退到了病床后侧,我补上他让出来的位置,趁着到电梯口还有段距离,粗略地打量起来。   入目是一张硬朗刚毅的脸,眉头紧皱着,嘴唇泛白,微张着,呼吸时浅时深。我估摸着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忙向伤口打量过去。   胸口处用来止血的纱布,此时已经渐渐地就要被完全浸透,胸肋处由于位置偏下,靠近了肝脏和脾脏,状况暂时不太分明。   彼时刚好移动到了电梯门口,门是早就被打开了的。我一边进去,一边问向跟床的护士:“患者必须马上手术,联系到家属了吗?”   她听言不知为何看了一眼病床上跪坐着的李希瑞,正要回答,被一个声音打断了:“家属联系到了,这手术我来做,你去做自己的事吧。”   我一听顿时皱眉,刚要开口,电梯门打开了。于是没管她的话,继续推着病床向手术室径直走去,眼看着就要进了通道大门。没成想李希瑞突然叫停了两个推床的护工,面露不悦地看着我道:“我说我自己做这个手术,你还跟着干嘛?”   我闻言心中无名之火一下升起,强忍着脾气,不愿意跟一个实习计较,只示意着那两个护工,继续推车。李希瑞见状竟然直接移开捂着胸肋的手,用力抵着门框,阻止着我们。而依据杠杆原理,她的动力臂明显更长,由此,形势一下子便僵住了。我终于没忍住,一边赶紧伸手按住胸肋出血口,一边开口大声训斥道:“你这是胡闹什么?任性能不能挑个时候,病患明显动脉破裂大出血,你看不出来吗?别告诉我,血管修复你一个人就能办到?”   她闻言竟然还是一脸倔强地开口道:“修复个血管怎么了?神外手术那么错综复杂的血管中,我都能,找打出血点,这止个血,我怎么就.......”   没等她说完,我暴怒着打断道:“你给我闭嘴,张脑子了吗你?这是一回事儿吗?马上给我放........”   正说着,楼层电梯这时叮一声打开了,还没顾上去注意是谁,只听见哭声骤起,跟着便是蹬蹬蹬一阵快速逐渐变大的高跟鞋声,随后视线中站在病床上患者的右侧的护工便被突然挤开,一个白色的身影猛然出现。   我着实被吓了一跳,定睛看去,才发现是个穿着婚纱的女子。   只见她满脸的泪痕早已将原本精致的妆容毁掉,双目被源源不断的泪水填充,哗啦啦落下来。秀丽的眉紧皱着,脸上的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悲伤,而手还紧紧抓着病患的袖子,不愿意放开,嘴里喃喃着:“你醒醒,醒醒,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我见状更是头疼,焦急中再向病患打量去,发现他此时脸色已经渐渐变得青灰,胸廓起伏也越来越不明显。心急如焚地疾声开口道:“快让开,病人需要立即输血抢救,再晚来不及了!听到没有!说你呢!李希瑞!”   她闻言原本还要还嘴,不经意低头一瞥,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般,脸色惊慌地放了手,再哆哆嗦嗦着,想要将手移回刚刚按着的那个出血点,不意外地摸到了我的。   没有一点愿意搭理她的想法,我没有撤开手,只赶紧趁着这空隙,更用力地将患者往手术室推。那位穿婚纱的女子哭哭喊喊着,被隔离在了外面,我感受着手下的情况,心里预感越来越不好,突然,李希瑞大叫了一声。   这时我们已经将病患送到了手术台旁,忙于将患者移上去,我努力稳定心绪,没有去管她,只和护工一起抬着患者,李希瑞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她下床的当口,竟然放开了捂在胸口上的手,纱布在移动中掉落,血顿时飙了出来,洒到了我脖子和胸口处。   我赶紧腾出手重新捂住,待患者就位后,我才没好气地怒道:“你疯了?突然放什么手?”   她仿佛带着了,立在一旁,结结巴巴道:“他,他,没有心跳了。”   我闻言一惊,忙将注意力集中在捂着纱布的手上,过了几秒,确定了的确没有心跳,赶紧叫护工将起搏器推过来,同时快速做着人工起搏。   由于大出血,起搏器的功率不能设置得太高,连上心电图后,随着几次触头接触,竟是连心动波纹都没有。一时间,连我都再也无法保持镇定,颤抖着声音问道:“血,血调来了吗?马上,马上开胸,做脏器起搏,快........”   心动报警器在我话音落下的当口响起,我抽了一口冷气,转头看着屏幕上那根白线,一阵愣神。这,这就死了?我甚至都没有开始全力抢救,我甚至.......   意识到袖子被扯了扯,我深吸口气回过神,转过头,看着身旁拉我的护士。大概是我状态不太对,她一脸小心地说道:“医生,该作宣告了。”   我闻言下意识皱了皱眉,张口便说出了一连串烂熟于心的宣告词,但心里却却对这个事实依然不敢相信。在急诊那么久了,我面对这种突然的死亡还是很迟钝。   转眼看了一眼李希瑞,发现她仍然如之前那样傻愣愣地杵在那儿,一脸惊愕的样子,现在看着却让我无比的烦躁。 第七十三章 气愤   到了休息室,心里被一种很难受的情绪充斥着,我扶着椅子坐下,侧头看着窗外发着呆。C城的雪在昨天下午时昙花一现,便再也不见踪影,倒是此刻的天空不再像之前那样灰蒙蒙地,虽还是不见太阳,但云层明显是薄了许多。   我想这一堆堆的烂事,要是能拨开云雾见太阳多好,把那些自私的,卑鄙的,猥琐的,甚至是肮脏的内心世界,好好地放在太阳底下,蒸发也好,升华也好,通通都随风散去,该多好?   回过神来,我意识到刚刚在想些什么,自己也觉得好笑。摇摇头起身,抬眼一看墙上的镜子,才反应过来自己从进来到现在其实一直都没有换过手术服.......   白大褂领口到胸口处,布满了一连串的血迹,而备用的那一套,还留在办公室。好在白大褂里面的衣服,虽然在刚才也已经不慎沾上了血迹,但总没有外面衣服那样刺眼,我便将外套,脱下折了折拿在手中,又仔细地将脖子上的血清洗了。   一边走出休息室,我一边唏嘘着,刚刚看李希瑞一直没进来,还暗自吐槽她心理承受能力不行,这下一想,人家一身干净,本就没有进休息室的必要。   这时突然听到通道那边传来一阵阵嘈杂声,我皱着眉头,向那个方向靠近了,随着与通道门的距离逐渐缩短,门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不可能,我不相信,他怎么可能死,你胡说,胡说!呜呜~”是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不算熟悉,我屏蔽语境估摸着是之前那个婚纱女。   “对,对不起,我,我们真的尽.......”李希瑞支支吾吾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那女子哭喊着打断了:“呜呜~你们什么尽力了?你知道什么叫尽力吗?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个军人,即使在自己的婚礼上,他接到任务也得毫不犹豫地马上脱掉燕尾服,穿上军装去执行。他把我一个人丢在婚礼现场,现在难不成还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世上?你凭什么说你尽力了?啊,凭什么?呜呜~”   我听着这像是在苦水中泡着的话,心里也不由一阵酸涩,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我伸手按了开门按钮,随着门的打开,看到外面的情况,果然如我所预料的,十分难看。   那穿着婚纱的女子,一手扶墙,一手叉腰站着,双目圆瞪,眼眶又红又肿,却还是固执的死盯着李希瑞看,口中也依然嘶吼着质疑的话。李希瑞站在她对面,一脸又是愧疚,又是窘迫的表情。她正四下打量着,像是想要找到解决的方法,不期然看见了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向我投来求救的目光。   我见状顿时不爽,白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地径直就从她身边走过,穿婚纱的女子大概看到我没穿白大褂,不确定我是不是医生,便也没有阻拦我。   而我一路直到进了电梯也没回过头,关门的时候,我才转身远远看着李希瑞瞪着双眼一直盯着的样子,清晰地看到其中有着难以置信,心里一阵冷笑。   李希瑞,就算你是真的缺心眼,这次的事儿也太过了,我不可能帮你,甚至不可能让任何人帮你!你总得知道,什么叫自食恶果!   经过这一顿折腾,我回到大厅时已是下午四点,离我和廖佳磊上次见面隔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充分符合“一会儿”这个时间概念。我在走向他办公室的路上一直嘀咕,这人能预知未来不成?   廖佳磊办公室的门,在我还没敲上时,便打开了。入眼是他一脸着急的表情,看到我后,竟然也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拉起我,一边往电梯方向走,一边脸色未变地开口道:“我们科刚刚好像接到了一个特殊的病人的急诊,据说还在手术,刚院长打电话过来亲自嘱咐我们要认真做,也不知道是谁接的,我们得去盯着点。”   我闻言一怔,略一回忆刚刚手术室使用情况,确定了急诊科近一个小时内只进行过我刚刚那个手术,便停住了脚步,同时废了点力气将他也拉住。看他回过神一脸不解地盯着我,我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不用去了,这个急诊是我,不,是李希瑞接的,我是副手。抢救失败了,家属现在正在手术室门口跟她闹。”   他闻言脸上表情变了几变,皱了皱眉头,看着我问道:“抢救失败?去世了?还有你这是怎么回事?和李希瑞闹矛盾了?”   我顿觉不耐瞥开了脸,没回答他问题,语气有些烦躁地开口道:“你先给我说说到底这个病人怎么特殊了?”   他听言也没立即回答,而是盯着我看了好几秒,眼看着我快恼了,才开口道:“这位病患是个现役军人,这次是执行任务负伤被送来的,本身是个有很多军功的人,反正挺了不起的。”说完他一顿,复而还是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我继续问道:“他,真死了?”   我点了点头,没忍住又叹了一口长气才道:“恩,送来的时候,就已经因为大出血休克了,后来耽搁了好一会儿,可能还没送进手术室就己经晚了。能试的方法,我都试了,没有办法才宣布的死亡。”   他听完低头想了想,随后还是拉着我向电梯走去,同时开口说道:“不行,还是得去看看,李希瑞一个实习医师在那儿始终不像话,总得有人好好给家属一个交待。”   我撇了撇嘴,对此不置可否,但理智一想他刚才说的情况,也觉得这样对病人不太好,便也没有阻拦,随着他走了几步。一出拐角,便碰到从另一个走廊过来的唐生,他一见我和廖佳磊这样,便皱起了眉头。   我见状才反应过来,忙将手臂从廖佳磊手中抽出来,稍有些心虚地背在背后。再定睛一看,发现此时三人都没有再走动,不尴不尬地站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引得路人一阵注目。   估摸着要开口打破尴尬时,没留意不远处电梯这时候打开了,正要开口说话时,唐生突然皱着眉头动身移开了。我一愣,下意识要挽留,抬眼一看却又停住了手。   只见电梯口,李希瑞和那个穿婚纱的女子仍然在纠缠着,只是双方的状态和之前不太一样了,李希瑞的态度不再是之前的一味地愧疚,倒还含了许多恼怒。再仔细一打量,也不难发现她此时左脸有四根明显的手指印。   唐生快步走到了她们身边,皱着眉头,马着一张连地隔在中间,也没管她们此前在争执着什么,只面朝那婚纱女,说了几句话。   话的内容由于大厅有些嘈杂,听不分明,只知道那女子闻言后停住了嘴,表情稍稍缓和了些。有些脱力地扶了扶身旁的墙壁,眼睛却仍然是瞪着唐生身后的李希瑞。这时门口进来了一群西装革履的人,远远地看到这里的状况,便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扶住了那女子。   我看着唐生见状回转身子,看着李希瑞,表情稍缓地问这话。顿时一阵不乐意,拉着一直在观望的廖佳磊便往病房走去。进了通道,我才开口道:“这边的事儿没我们帮忙的份了,去张越越病房看看吧。”   他走在我身后,我无法确定他的态度,只一路上一直也没见他撇开我的手停下,刚好心中生着气,我也没太管,只当他默认了。到了病房,入眼便是张越越双目紧闭的模样,我和廖佳磊刻意放轻了脚步,即使这样,当我们靠近时,她还是突然就惊醒般睁开了双眼。   由于昨天的短暂性缺氧,她的脸有程度严重的浮肿,而眼睑部由于毛细血管丛聚,更是组织液紊乱,双目想睁开都得费劲。所以当我和廖佳磊看到她突然用力睁开双眼的样子时,即使提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努力平复心绪后,我下意识看了眼坐在病床边的张越越的未婚夫,也没发现什么异常,随后才微躬着身子与病患平视着病患开口问道:“今天呼吸怎么样,有没有很费力的感觉?”   她看着我,从厚重的眼皮中露出的双眼没有什么神采,过了好几秒,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却突然开了口:“能呼吸,很困难。医生,我是不是快死了?”   我闻言一怔,这是她如愿以来第一次关注自己生命的问题,我转头和廖佳磊交换了一下眼神,见他对着我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懂了我的打算,心里还是顿时有了底气。回头看着张越越继续道:“没有快死了,你不要多想,只要你好好配........”   没想到,还没有说完,便被她出言打断了:“你别骗我,我知道我的病情很严重了,我能感受到。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活下来?我不想死!”   我听完一阵惊喜,没有什么比一个病人具有求生意识,更好的事,于是忙开口道:“你相信我,只要你配合,我们一定帮你恢复健康。” 第七十四章 争执   她闻言眼中有了光彩,正要说什么,不知为何看了病床旁,她未婚夫一眼,竟又闭了嘴。脸色瞬间又变得灰暗,靠着身后的枕头,一副神游的模样。   我见状皱起了眉,侧身让廖佳磊上前,试探着又开口说道:“这是昨天为你事实抢救的廖医师,特地过来看看你的状况。”   廖佳磊闻言对着她点了点头,也看着她开口说道:“你好,昨天我也粗略了解到了你的病情,放心,你一定能痊愈的。”   说完我俩都看着她,等待回应,她却一直都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时病床便一直坐着的家属却看着廖佳磊开了口:“原来是这位廖医师救了越越啊,真是太感谢了,廖医师是主治什么的啊?改天我一定带着礼物去你办公室好好谢谢你。”   我一听这话便皱起了眉头,他什么意思?当着其他人的面,公然宣布要贿赂医师?我下意识侧头看向这三人间病房的其余两位病患,发现其中一位的家属明显是听到了刚才的话,一脸嫌恶地看过来,顿时心中一阵不爽。   正要开口,廖佳磊却先我一步,面色坦然地说道:“我也是急诊医师,主治骨科疾病,办公室就在办公区右手第二间。要是有什么骨科方面的疑问,你尽可以来找我,只要有空,我都会帮你解答。至于这礼物,就不用了。”说完他敞亮地笑了笑,才继续道:“我家小有些钱,从小奢侈日子过惯了,要是你送的礼物我看不上,你说那得多尴尬,哈哈,是吧?”   我一听他这话差点笑了,好是费劲忍了一会儿,才堪堪忍住,再抬眼看向那男子,发现他此时脸色还算正常,只是看着廖佳磊的眼神,竟带着丝丝怨毒,心里一惊,略一联系之前付欣然的话,才恍然大悟。   昨天患者心跳骤停的事,很有可能就是这男子一手策划好的,廖佳磊及的时抢救,破坏了他的计划,所以他才心生不满,导致此时态度恶劣。   想到这儿,我不由开始打量起他。在我不算长的人生中,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可以说,他是最让我看不明白的。对于张越越,你可以明显地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他的关心,在我面前也是极尽展示着对她生命的在乎,但事实上,他却是一心想着要病患死去。   我知道,这世上我不能理解的人何止是他一个,但这样的人出现在生活中,总是觉得咯应。这时男子感受到我的打量,就要看过来,我忙避开眼,有些心烦意乱地开口道:“既然病患现在状态不好,我们就先回去了。”说完就要走,顿时又想到什么,还是不放心地回转身,若有所指地看着他说道:“尽量让病患好好休息,不要打扰她,现在情况特殊,我会每隔一个小时就让护士过来查房。”   见那男子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心中不祥感却更甚,但左右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回去的一路上一直想着事,快到大厅时,被廖佳磊拉住,见我回神抬头看他,他才开口道:“那位病患家属是不是有问题?”   我有些惊诧于他的洞察力,权衡了一下情况,还是开口道:“没有,你别多想。”   他闻言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对,这事儿,一定有问题。昨天抢救的时候,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过他,而刚刚,病患都那个样子了,他还一脸平静,见怪不怪的样子。”   没想到他这么上心,我一时没有了语言,还没想出该怎么回答,他皱着眉,眼神严肃地看着我又开了口:“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无论怎么说,现在我都已经参与进来了。我想你也知道,现在病患能展示出对于生的渴望是多么难得,心理学上,任何积极的情绪都是稍重即使,你好好考虑要不要我帮忙,尽快告知我。”   我听完也不由得仔细考虑起来,一时难以下决定,只好也看着他开口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但这件事我都没有理得清楚,你让我回去再想一下,明天,明天早上,我再说,行吗?”   廖佳磊闻言这才显出一副放下了心的样子,点了点头,和我简单道了别,便转身离开了。我心事重重地就要往回走,不期然一抬眼,看到了唐生,他站在不远处窗边,窗外不见其形的寒风瑟瑟地吹进来,吹动了他额头的碎发,他的眉眼变得更加清冷起来。   我停住脚,看着他,心中有种莫名沮丧的情绪在蔓延。最后是他先开口,他说:“下班了,回去吧。”   坐在唐生的车的副驾上,赶着下班高峰期一起回唐生的家,不意外地在高架桥前堵了车,我看着车窗外密密麻麻的车流,开始出神。即张越越的未婚夫直到现在也没有出现多少不寻常的的行为,我也还是完全相信付欣然的话。   之所以这样,除了是因为她的确看起来很崩溃,更多的其实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件事。张越越的家人在上次她出院后,便给她投了一个人身意外险,也就是说,如果她因为像昨天那样的医疗事故去世了,她的父母将会得到一笔不小的赔付。   由此,现在的状况,怎么看怎么像人为的蓄意谋划。我虽不能以太大的恶意去揣测家属,但也无法忽略任何危机到病人生命的风险,那么,到底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廖佳磊呢?   我皱着眉头越想越深入,这时唐生却突然开口,说了句什么。还沉浸在思绪中,我没有听清,抬头愣愣地看着他,“啊?你刚说什么?”   他闻言显出一副不耐的神情,重复道:“我问你,现在手下有几个病人?”   我因他的脸色有些迟疑道:“就,就一个,怎么了?”   这时前方的车流动力起来,他没再看我,而是转头盯着外面,有些命令的语气道:“那你再接一个病患,下午出现的一个急性心梗的,已经做了应急措施,你明天去帮她办个入院就行。”   这件事本身没有什么问题,我虽因他的语气有些不悦,但也没必要幼稚地就此发作,侧头看着窗外,随口回答道:“可以,具体什么状况你知道吗?”   过了高架,车流渐渐少了起来,车速快了,窗外的景物便飞驰起来。我打算利用这流动的画面,消一消心中的郁闷,唐生沉沉的声音传来耳边:“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今天大喜,新郎却死了,在被家人接回去的路上发的病,我处理的,现在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了。”   我听这情形有些耳熟,略一思索,猛然回头看着他道:“你今天电梯口那位女子?李希瑞没救活那人的未婚妻?”   见他沉默着点了点头,我开口道:“我不接这位病患。”   他闻言皱了皱眉头,眼睛依旧看着前方道:“刚答应得好好的,你这又怎么了?”   我不忿道:“你让李希瑞接,反正她现在轮状,还没有分科。”   他语气稍带了些情绪道:“你也知道她在实习轮转,哪有实习医师可以收病人的?”   我闻言质问道道:“那她就可以自己主刀手术了?别告诉我,她嚷嚷着要自己做手术不是你示意的!”   他听完皱着眉头,终于没忍住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见我一脸忍不住的愤怒,又回过头,看着前方开口说道:“她说跟我提过要主刀,当时有点忙,我就默认了。但你不是也参与了那位病患的手术吗?再说了,你实习的时候不也自己主刀过?”   我有些不敢置信,声音稍大道:“你说的什么话?她那技术,你就默认了?我主刀是轮转期之后的事好吗?你知不知道,她连出血点都判断不好!”心里又满是气愤,我不由冷笑道:“我是说她哪来的底气,主动脉破裂,我敢说就算是你都不敢一个人做,她大言不惭也就算了,还死拦着我进手术室!这烂摊子,凭什么要我接?”   说完往窗外一看,发现已经到了他家小区楼下,我没有等他再说话,在车还没停好的时候便推开车门,下去了。用早上他给我的钥匙进了屋,入了房间将包一甩,转身把房门砰地一声甩上。   自己坐在床上,发起闷气来。   不知道是隔音太好,还是他在外面真的没干什么,我始终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正纠结着要不要出去看看,不一会儿,肚子却饿了。我心头一阵无奈,果然文学作品中,那些据说生气就能饱的情况,果然,是不能相信的。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诱人的饭香,我顿觉头疼,身子往后一靠,躺在床上,手抚额头。这时房门却被敲响了,唐生的声音隔着门不太清晰地传来:“出来吃饭吧,做了你爱吃的菜。”   我闻言忙从床上撑起身,死死地盯着房门,内心一阵纠结,是坚强地继续发脾气,还是顺台阶下了,出去满足生理需求。 第七十五章 不可调和的争端   关于唐生会做饭这件事,我本身是并不知道的,只昨天晚上看到冰箱中有些新鲜的蔬菜,顺嘴问了一句,才了解到这位一年中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呆在医院的唐大医师,原来还有个喜欢自己做饭吃的小癖好。   而今天晚上这顿饭,是我昨天本着百闻不如一见的原则,厚脸皮要求来的。作为一个社会主义优秀接班人,我顺利地以不能在这个状况放人家鸽子,劝服了自己,顺便怀着无脏腑传来的深深期待,毫不尴尬地出了房门。   唐生不喜欢在饭桌上说话,周女士也是这样,作为我从小到大关系最亲密的俩人,他们的行为,间接地也导致了,我如此活泼的人,吃饭时也是习惯性缄默着。   而我和唐生在一起的时候,干得最多的事,便是吃饭。所以他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这件事,一点都不奇怪;他碰巧会做这些菜,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比较值得的事,原本我以为无所不能,无所不精的唐生同志,做的菜,真的,不好吃。   我起初看他吃饭时面色如常,还暗自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舌头被周女士的珍馐养叼了,但在我从一盘炒青菜中,吃到了一整坨齁得我差点吐出来的盐时,我便再也不自我否定了。   不太确定唐生是不是在伺机报复,我吃完饭自告奋勇地洗着碗,看着手下哗啦啦的流水,我这才发现,心中的不满情绪竟然都消失殆尽了。此时再想到之前车里的争吵,也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过激了,于是洗完碗,擦了擦手,去书房找到了正看书的唐生。   进门时唐生低着头眼神专注地看着纸上的文字,台灯温暖的光洒在他的脸上,光影下,他的皮肤看起来很透,怕打扰他,我一边轻手轻脚地靠近,一边心里嘀咕,这人也老大不小的,怎么脸上胶原蛋白还是这么足?   到了他椅子背后,我本打算先小声打个招呼,不经意瞥到他所看的内容,当即没忍住问了出来:“你没事看药典干嘛?”   声音在原本寂静的房间的确有些突然,他闻言却没什么反应,右手拿笔在一旁本子上记了一串数字后,便将药典关上,左手揉了揉眉头,才开口说道:“消气了?”   见他避开了我的问题,我正要不死心再追问,他却抢先一步又开口道:“那就再来说说你明天收病人的事吧。”   瞧这话说得,我瞬间便被他转移了注意,皱着眉开口道:“我不是都说了我不收吗?你什么意思,一顿饭就想收买我?”   他闻言没立即回答,而是慢悠悠起身,一边向外走去,一边没什么表情地说道:“真要理论,出来好好谈。”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我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他这是什么态度?难不成这件事还是我错了?心中憋了一口气,我走到客厅,看他端端坐在沙发上,选了个离他最远的地方一屁股坐下便开口道:“你要跟我理论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后又撇向别处,开口说道:“我做的饭收买不了你,那谁可以收买你?”   我闻言猛然转头定定盯着他,有些不确定道:“你,你什么意思,我做错什么了?”   他脸色变得有些冷峻,说道:“今天抢救失败后,李希瑞被家属为难,你就在旁边,为什么不帮她?”   就因为这个?我当即有些大声质问道:“我为什么要帮她?她做错了那么大一件事,不该接受她应有的惩罚吗?”   他听完竟然冷笑了一声,然后才说道:“你凭什么惩罚她?你自己做得就是对了吗?”   我不敢置信道:“我,我做什么了?她,她可是间接地害死了一个病患,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本来能救过来的生命因为她的愚蠢儿消逝,你还责怪我为什么不去帮她?”说道这儿,我更是生气,没忍住补充道:“难不成你第一天认识我?我没有去添把火都是因为我不想自降身份跟一个后辈计较,要不然,你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他闻言果然皱起眉头,眉间稍带些愠色,看着我说道:“你瞧瞧你现在说的都是写什么话,你还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吗?你是个医生,在医院该怎么作为还需要我教你吗?”   我顿时又毛了,不淡定地站起身来,开口道:“你别用这教训人的语气跟我说话,实话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后悔当时没有帮她,就算再来一次,我也只会走得更决绝。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善良到去帮一个我讨厌的人擦屁股,你就死了让我收病患的心吧!”   说完我转身就要往回走,他在背后吼了一句“站住”,随后便是起身时衣料和沙发摩擦的声音,我毫无意外地在还没能进入房间时,被他拉住右手手臂拦住了。试着挣扎了一下,确定以自己的力量挣脱不了后,便放弃了继续的心思,不耐烦的转头,看也没看他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已经明确告诉你了,如果是要逼我收......”   “你是不是收了人的钱,要将你现在手上的这位病患伪装成意外死亡?”唐生没等我说完便出言打断了我。   我闻言瞬间瞪大双眼,看着他一脸的不敢相信,一时间被这突然的一句话震惊得失去了言语。大概我这样子被他理解成了做了坏事被揭发的惊慌,他见状继续说道:“我劝你马上停手,我既然已经知道了,就绝对不可能放任你继续自甘堕........”   “谁给你说的?”在他说完之前,我终于找回了声音,有些无力地打断道。   他闻言眉头紧皱,开口道:“你别管是谁给我说道,现在重要是.........”   “谁给你说的!”我死瞪着他,厉声打断道:“唐生!别人说我收受贿赂,你就信了?你脑子被驴踹了吗?现在重要的是什么?你想说什么?要我悬崖勒马是吗?啊?”实在是气愤,我说到这儿感觉左心处有种钝痛感,估摸着可能是因为血压突然上升,造成的瓣膜震荡。心中顿时一片灰暗,一点想再说话的想法都没了,见他只抿着唇皱眉看着我,面带痛苦地转过身,开口道:“算了,没所谓了,随便你怎么想了。你要是觉得自己知道了实情,就去检举处举报我,别再试着教训我了,我是你同事,不是你实习。”   说完我左手移到他抓着我的那只手腕上,一用力想要将其甩开,没成功,便发了火,对着他手掌合谷穴死命一掐,趁着他受痛松手,快步进了房间,关了门并顺便将其反锁。   当晚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很晚才睡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神经活动太活跃,我久违地做了个梦。梦境中,我周身被一团团浓郁的黑雾笼罩,我站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我想起高中化学提到,气态或雾态的物质总是以分子的形态存在,而分子总是不断运动着的。我处于这样团团的雾气中,即使不呼吸,身体接触部分也总会不断地做着分子交换。是不是,不管我如何抗拒,终有一天,会被这大染缸给完全同化?   醒来后,我终于做了一个决定,早饭也没吃,自己坐车到了医院,直接奔向廖佳磊的办公室,将张越越事件的全部细节,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他。临走之前,郑重地拜托了他,一件事。   昨天抢救失败的那位病患的未婚妻,叫做张朵,她的病历资料在我回到办公室之前,被不知道是哪个护士,工工整整地放在了我的桌子上虽然已经下了决心不接这位患者,我还是没忍住将资料打开看了看。   病人没有什么大的既往病史,从小到大最严重的病,就是十一岁时,鼻腔长了息肉,在附院做了小手术。S省气候潮湿,鼻窦病多发,这样的手术每个月都有,而且不计其数。没有发现真正对心梗有影响的情况,我不由暗叹,要不是因为患者的个人情况,这样的病多么适合我一个刚成为主治的医师接受啊。   忍痛将资料退了回去,我定了定心神,向张越越病房走去。   早晨的病房尤其寂静,我推门进去,一下便看见张越越睁着双眼,发神地盯着窗外的样子。料想她一时半刻反应不会有多敏捷,我先以必要文件忘带的缘故将她的未婚夫支了出去。   知道廖佳磊会帮我将他拖一会,我待方才那男子坐的凳子上的余温散了,才不慌不忙地委身坐下,定定地看着病患,语气轻缓地开口叫道:“张越越。”   不出所料一连呼唤了几声,她才稍稍有了反应,我心中了然,她的精神病情日益严重了,叹了口气开口道:“越越,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认真听我说,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好好活下去的,好吗?”   她闻言涣散的眼神凝了凝,看着我终于有了些神采。 第七十六章 劝服付欣然   从病房出来后,我便去了精神科,见到付欣然的时候,她正在接诊。考虑到心理治疗对环境的安静要求较高,我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外,视线穿过门上透明的玻璃向内部大量去。原本只是想看看张越越的状况,不经意间,却被那接受面诊的病患吸引了目光。   该患者是名男子,从背后看,笔挺的西装称得身姿十分的挺拔,这没什么奇怪的,都市精英,其实大部分在工作重压下,都难避免留下精神疾患,能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太对,主动来看病的,除了是对身体有一定的在乎外,大多数还有比较全面的医疗常识。   比如这个西装革履的人,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与他拥有完备的医学知识,就有莫大的关系。   因为他,是陈溯。   陈溯出来时,我下意识地退向护士台,刻意避开了他,顺手阻止了护士继续唱号后,我才走进付欣然的诊室时。进去后看她低着头,在病历上完善着问诊记录,便没立刻出声。待我走到她对面椅子上坐下后,才见她抬头看向我。   一见是我,付欣然先是一愣,随后显出一副不太想跟我独处出的模样,看着门外,撑了撑椅子的扶手,就要起身。我见状有些莫名,如此明显的不被欢迎,真是让人不爽啊。叹了口气,还是开口道:“我让护士停十分钟再唱号,你别再出去麻烦人家了。”   她闻言身子仍半悬着,皱眉看着道:“你要干嘛?我都那样跟你说了,难不成你还要我以身犯险?”   我抿了抿唇,说道:“你先冷静,我这还一句话都没说,你这么激动干嘛?坐下坐下,我有别的事问你。”   见她听完将信将疑地终于将身子重新安在凳子上,我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刚看诊的那位病患,他什么情况?”   她闻言显出一副疑惑的表情,说道:“你问这个干嘛?”   料到她会这样问,我很快地回答道:“你知道他之前是我们科一位主治医师吧,他去年带过我一阵,我特地来关心一下。”   她低头看着病历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道:“这,可是我得为病人保密啊。”   我笑了笑,开口道:“我这既已经知道他有精神疾病了,又清楚他的身份职业,你还有什么好保密的?放心吧,我就是想了解一些具体的病情,而且说不定,我还能为你提供治疗的线索呢!”   她这才被我劝服,一边翻开病历,一边说道:“我为他治疗其实已经快半年了,最开始接触的时候,我还没进入H院,在城南一家私人诊所工作。第一次看诊的时候,还是夏天,他却全身上下包得特别严实,地走进来,所以我首先是怀疑他有社交恐惧症。”   我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他是医生,平时虽然孤僻了点,但不太可能是社交恐惧症,再说城南离咱医院这么远,他千里迢迢地跑过去,应该是绝对去看心理疾病不太光彩。”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开口道:“他透露的东西很少,我也是比较后面才排除的这个可能。后来又面诊了好几次,首先确诊的轻度的燥郁症,大概在四个月前开始的治疗。”   我听言眉头皱了皱,说道:“轻度燥郁症怎么会需要治疗四个月?”   她面带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本来是只定了一个月住院治疗,一个月回家静养,但不知道为什么,情况就是一直不怎么好。这些都算了,最近病情甚至还严重了,都快向中度燥郁症靠近了。”   我闻言忙问道:“倾述治疗时,他说了些什么?”   她低头将病历又翻了几页,看了一会才回答道:“主要说的是他和一个叫做刘逸的人的事,其他事情一直没有提到过。”   我皱眉问道:“他是不是对这个人很气愤,或者说,恨铁不成钢之内的?”   她摇了摇头,开口道:“这些情绪有过,只是不算经常,更多的时候,他表现出的是愧疚。”说完她看着我问道:“怎么?你知道什么详情吗?”   心理面诊记录一般是高度保密的,我盯着她试探着说道:“他所说的,和刘逸纠葛的内情,你能告诉我吗?”   见她闻言果然摇了摇头,我叹了口气,想着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稍微措了一下辞开口道:“我只知道他和刘逸是师徒关系,刘逸曾卷入过一场医疗纠纷,他出于某种原因包庇过他。后来,陈溯从急诊转到泌尿科,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她点了点头,低头又在病历上写着什么,我开口问道:“对了,假如陈溯是因为不愿意让熟人看到他在接受心理治疗才找到的你,那你到H院来后,为什么还在为他治疗呢?”   写着东西,她一脸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这是因为心理治疗上,如果突然换了主治医师,会对病情很不好。当初我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他的确很是抗拒,我废了好大劲才劝服他,要不然那状况,可........”   说到这儿,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住了嘴,我见状忙接着她的话道:“是啊,要不然陈溯现在的状况,可能就更差了。”   她闻言抵着头,虚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我刻意停了好几秒,才继续道:“所以都是你收的病人,为什么对陈溯你就不离不弃,对张越越你却像躲什么一样地避之忧恐不及?”   付欣然听到这儿,猛然抬头看着我,眼眶有些红,语气颤抖地开口道:“我,我昨天不是给你说过吗,我这也是没办法,心理治疗本来就不发达,我要是出了医疗事故,就算我不顾自己的安慰,那我也得为这行业负........”   没等她说完,我出言打断道:“如果我说,我有完备的计划,可以保护你,不受波及呢?”   她听完楞了楞,看着我没说话,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眨眼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渐渐没了耐性,开口道:“我打算瞒着张越越的家属,秘密地将她转移到W区的附院,那里有我认识的值得信赖的胸外医师。从这里坐地铁到那儿,来回大概半个多小时,加上计划上心理咨询的一个小时,顶天了只要两个小时,你只用每天下了班,抽点时间过去就好。”   她闻言怀疑地看着我道:“这么大的事,就凭我们两个?”   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开口继续说道:“依这个计划,你只要每天过去时穿着便服小心一些,家属不会知道你在为病患治疗,就算最后病患还是出事了,也不会有证据能诬陷到你。这样,你总可以继续参与了吧?”   她一脸纠结的模样开口道:“这样是可以,但是........”   “没有但是,你只用回答我可以,或者不可以!”我厉声打断道。   她似有些被我吓住了,定定地看了我一会,才回答道:“可,可以。如果是这样,我能够办到。”   终于听到想听的答案,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身子向后靠向椅背,面上放松了些,看着她一脸严肃,半开玩笑地开口道:“要我说,这全院看诊的椅子,也就你们精神科最舒服了。我们急诊每次看病,给病人准备的凳子要多寒碜有多寒碜。”   她闻言却也还是僵着一张脸,笑也不笑地说道:“杜茜,我现在没有心情说笑,这么大一件事,这么大的风险,你就不能告诉我再多一点的细节吗?”   我看着她摇了摇头,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暂时还不能,这件事知道的越少越好,你最好谁也不要说,等你再次为患者看诊的时候,要是还不放心,我再告诉你实情。”说完也没再管她的反应,挥了挥手,转过身便离开了。   出了电梯,走到大厅,本打算立刻回办公室,想了想,还是打算找廖佳磊了解一下之前张越越的未婚夫的情况。转身之际,与正带着李希瑞巡房的唐生,眼对眼撞见了。   我见状皱眉就要离开,唐生这时开了口:“听说你将那位女病患的资料退回去了?”   说道这个,我又是一阵心烦,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就要与他俩擦肩而过的时候,李希瑞突然出手拉住了我。   鉴于我对此人的讨厌正值高涨时期,我毫不犹豫地猛地便甩开了她的手,正要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冷不丁地她在背后语气凄凄惨惨地说道:“前辈,我错了,我真的不应该那么任性。但病人是无辜的啊,就算你再生我的气,也不能随意迁怒病患啊~”   我闻言顿时就火了,转身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道:“你长脑子了吗?跟我这儿装什么可怜?科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胸外医师,怎么着,你就要赖定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不就是想拖我下水吗?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见她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我没忍住冷笑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个人名誉是受宪法保护的,你要是敢毫无证据地造谣生事,我不介意再给你加个官司!”   说完长叹了口浊气,转身飞快地便走了。 第七十七章 疑端丛生   没有在办公室找到廖佳磊,我估摸着他应该是在巡房,转身欲走之际,瞥到了他桌子上一张转院申请表,纸张的角落有一点污渍,正是我早上交给他的那张。我一激灵,忙屏住呼吸,凑过去看,清楚地看到家属栏,写着一个名字,高辉。   料想到高辉这个名字的拥有者应该就是张越越未婚夫,我顿时放下了一大半的心,随后小心地将这张纸塞到一旁的一个文件夹中,才拍了拍手,走了出去。   心里的疑惑得到解决,我也没有了再去找廖佳磊的必要,想了一下,还是走到窗便,给记者任惜打了个电话,和她约定了,今天下午,在与医院隔了两条街的一家咖啡馆见个面。   回到办公室时是早上十一点,还没到午休时间,但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工作需要做,我拿起手机,跟周女士发了条信息:这两天天寒,注意保暖,去医院了吗?   过来一两分钟,回复的消息到了:知道,去过了。   一如既往地冷淡啊,我撇了撇嘴,正要继续发消息,没成想,她竟然直接打了电话过来。怕聊私事影响其他人工作,我接起一边向外快步走去,一边小声说道:“等一下,我在办公室,出去说。”   她在那头没有什么回应,我直接出了急诊大厅,到了一旁花园连廊找了个还算安静的地方,才俏皮地开口道:“怎么了周女士?想我了吗?”   她如我所料,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问道:“你现在转正了,还住医院吗?”   我有些莫名,说道:“没有住医院了,没租到合适的房子,暂时是住在朋友家。你问这个干吗?”   她依然没有回答,语气淡淡地说道:“哪个朋友?”   我闻言斟酌了一下,还是回答道:“就是唐生家,你知道的,他研究生时买的那套房子。”   电话那头一时没再传出什么声响,我有些莫名地继续问道:“所以是怎么了吗?你干嘛突然问这个?”   她咳了两声,回答道:“没什么事,就是关心你一下。”   我一听这话,顿时就觉得不对了,忙接着问道:“什么意思?这可不像你,发生了什么吗?”说完突然想起什么,我忙补充道:“哦,对了了,医院的检查结果是什么?有哪儿不正常吗?”   她闻言顿了顿,刚发出一个音节便是一连串止也止不住的咳嗽,我听这动静,顿时就不淡定了,忙出言道:“妈,你先别急着说话,好好平静一下呼吸,不着急。你把检验报告发给我看看就行了,肺部造影做了吧,这张图,你对着光......”   电话竟然在我还没说完的时候便挂了,我回忆着最后越来越密集的咳嗽声,心里的不安达到了极点,连忙什么也不想,回到办公室,就开始收拾东西,到我提着包再度出了急诊大厅时,周女士的电话才又打来。   忙不迭地将其接起,我开口就说道:“喂,妈,你没事吧?刚刚怎么了?你在家等等,我马上赶回来看看,情况不对我就接你过来,我们先........”   话还没说完,被她有些急促地打断了:“你回来干什么?我没事儿,检查也没什么问题,刚刚就是喝水呛到了。你这刚上任就旷工的,是不想干了吗?”   我因她的责备回了回神,停住脚,但还是不放心地问道:“真没事儿?那刚才怎么突然挂掉了?妈,你实话跟我说,你身体到底是不是出问题了?”   电话那头,她叹了口气,说道:“真没事儿,还没到六十,哪有那么容易出问题。”   我反驳道:“那话不能这样说啊,谁规定一定得六十才出问题的,年纪越大越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你.......”说到这儿我感到实在难以安心,于是很了心说道:“不行,我还是要要回来看看,大不了挨顿批扣点钱就是了。”   她闻言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这么匆忙走了你病人怎么办?做医生不能这么没有责任心。”   我忙急着道:“没事的,我,我就一个病患,她.......”是啊,她的情况,一时半会儿,我还真没办法离开。这可怎么办,我顿时陷入一阵纠结中。   这时,周女士在那头又开了口:“你就好好工作吧!回来也没什么事儿,还有,好好跟小唐处,很不错的一个小伙子啊,你当初那样对人家,现在他还愿意借房间给你。哦,对了,这么说,他现在还是单身吧,你赶紧加把力,把人家追到手,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这......”   眼看着她这话题越跑越远,我叹了口气,赶紧打断道:“好了好了,你别说了,哪有劝自己女儿倒追到啊,真是。再说了,人家现在已经瞧不上我了,我才不要倒贴呢。”现在对唐生正是气头上,怕她再谈这事儿,我又接着转移话题道:“好啦,我过几天再回来,你一定要保重身体,有什么问题第一时间跟我说,知道了吗?”   那头久久没有回应,我又问了一边,才听见她轻轻地回答道:“知道了,你别一天到晚东想西想,好好工作。还有年轻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就趁早解决,别耍性子一拖再拖。”   我闻言顿觉心烦,敷衍地应了声,便挂了电话。回过神,发现自己现在正站在门诊楼的大门口,虽中午时分进出的人不多吧,但这样占着一块地也不太好。正转身,打算先回去把包放下,不远处一个声音叫住了我:“杜医师,好巧啊。”   我转过头,发现来者是记者任惜,抬手看了看腕表,随后有些意外地问道:“怎么这么早的,就过来了?”   她闻言笑了笑,示意我她身后提着黑箱子的男子,然后说道:“我过来做采访的,有一个爆料者,现在在急诊住院。”   认出该男子便是上次采访我是,跟着的摄影师,我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地问道:“是谁爆料啊?”   她一副就猜到你会问的样子,眼中有些许高兴地说道:“是孙荣的婆婆。”   我听言一愣,语气担忧地说道:“孙荣婆婆?那不是.......”   她浅笑着打断我道:“没事儿啦,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内容,但我敢保证,觉得是好事,你就别担心了。好啦,我先走了,一会儿结束我过来你办公室找你哦。”   说着便向我摆了摆手,和那男子一同,先我一步进去了。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还是难掩忧愁,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太杂了,我时常感觉像是走在钢丝上,下面是万丈深渊,稍一行差踏错,便会落个粉身碎骨。   大概由于昨晚睡得不太好,中午下班后,我去休息室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后,刚好看见窗外热哄哄的冬日暖阳,心情不由得变得好了些。起身后,发现身上出医用棉被外,还另搭了条毛毯。   毛毯的主人,是唐生,这是我去年用了一整年才搞清楚的事。无曾经无数次从睡梦中醒来,这条毯子都静静地躺在我身上,所以我总固执地相信,毯子的主人,也会永远,在我身边。   大概在这个世上,没有谁离开了谁是不能活的,所以幸好,我从来便没有想过要依靠着他生活。   下午上班后,王琪前辈找到我,将她手上一个刚接的胸腔外伤的病患移交给了我。患者病情不算严重,处理起来难度也不大,情况合适甚至不需要手术,都能完成。因为这个缘故,我接得有些惶恐。   王琪前辈这个人,怎么说呢,气场很强大。做事斩钉截铁,绝不拖泥带水。原本很繁琐的交接过程,因她一直正经地忙着事儿,我愣是没找到一丝机会询问她,怎么就突然想着要把这患者给我。   待我存着稍许迷糊地多了个患者时,一回神,她已经又坐回了她的位置,开始认真地写着资料了。想着和这样的人一起工作,总是利大于弊的,我抿了抿嘴,拿起一堆资料起身,一边看着,一边出了办公室的门,向病房区走去。   先去看了看张越越,发现她跟早上刚见到时候相比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心中不由觉得欣慰,走之前又稍稍留意了一下那位应该是叫高辉的男子,依然看不出什么不对劲,摇摇头便离开了。   接着便打算去拜访一下我那位素未谋面的患者,不期然在那位患者的门口碰到了巡房出来的廖佳磊。想到他的帮助,我笑着看着他,开口道:“真巧,在这儿碰到你,今天早上的事........”   话还没说完,被他皱着眉头打断了:“对不起啊,今天早上的事,我没办成。那个男做事太仔细了,非要一张一张地看,我怕事情暴露,就把资料抽出来了。”   我闻言着实一愣,过了好几秒才开口道:“什,什么意思?你不是已经将转院告知书让他签了吗?”   他皱着眉摇了摇头,眼中有些莫名地说道:“没有啊,我当时确定把那张文件拿出来了的,他不可能签的啊。” 第七十八章 患者倪山   “啊?”我看着他,嘴唇动了两下,却没说出话。脑袋一时有些混乱,过了好几秒才找回语言:“不,不对,我确定的看到了我给你的那份张越越的转院申请上,家属一栏已经签上了名字。而且还是......”   说到这儿我一顿,皱眉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你知道病患家属叫什么吗?”   他闻言低头想了想,说到:“他签资料的时候我看过几眼,不过没太留意,好像是姓高,名字是什么我......”他边说着边皱眉会议。   我一听见姓高,便忙接着他的话问道:“是叫高辉吗?”   廖佳磊听言又低头想了想,随后看着我摇头道:“应该不是,我记得后面那个字笔画挺少的。是什么呢,哦,对了!”他有些高兴地样子道:“我想起来了,是叫高灿。”   我闻言眉头紧皱,看着他严肃道:“你确定吗?”   他闻言点了点头,坚定道:“我确定,而且当时我还嘀咕这不像的男性的名字,是这个没错。”他说完捎带得意地笑了笑,然后发现我一脸凝重地样子,正了正脸色,又说道:“怎么了吗?高辉是谁啊?”   顿觉事情棘手,我叹了口气,抬头盯着他说道:“高辉是我看见的那张申请书上,家属的名字,我将那张纸放在你办公室文件夹上从左到右第三个文件中了,你回去看看就会知道。出了这个状况,是我没有想过的,到底高辉和病患什么关系,以及那张申请是谁放在你办公桌上的,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闻言也皱起了眉头,开口道:“所以,那我们.....”   没待他讲完,我开口打断了他:“所以你先让我想一想,无论如何,都得在本周之内将病患转移出去,到时候,就再麻烦你了。”   说完我意味悠长地对着他点了点头,转生便向办公室走去。一到位置,还没来得及坐下,我便匆忙地翻出有关张越越的所有资料。目光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一张张浏览着,随着检阅的资料越来越多,我心中愈加冰寒,没有,一个姓高的都没有......   正处于抓狂中,办公室的门在这时被敲响了,我沉浸在思绪中,一时没顾上回应。直到耳中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杜医师,你这么急着,是要找什么啊?”   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手中资料迅速关上,一转眼,发现来者是任惜。大概是面上惊吓的样子还没消去,她见状一时愣住了,定定的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也是过了好几秒,才终于找到声音,深吸一口气说道:“现在有一件事,请你一定要帮我。”   任惜闻言眉头皱了皱:“你先说是.......”话说到一半,她盯着我,不知为何突然转了口,继续道:“好,你放心,我一定帮你。”   仍是约定了下班后咖啡厅见,我送走了任惜后,便收拾收拾,去到了廖佳磊的办公室。入座后,我见他一脸不解地盯着那张转院表,叹了口气,略一沉吟便说到:“现在的形式,对我们已经越来越不利,但不管怎么说,就算是为了我这职业生涯,我也得拼一把,现在你退出还来得及,所以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要.......”   “不用,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帮助你。”他没等我说完,便斩钉截铁道。   我闻言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瞥开眼后,神色郑重道:“现在,你也不知道高辉是谁吧?”   他皱眉点了点头,想了一下,还是说道:“既然病患的未婚夫也姓高,说不定是有什么联系的,不如,我去旁敲侧击一下?”   我考虑了一下,摇了摇头到:“不太好,容易暴露,你先听听我的计划吧。”我抿了一下唇,开口道:“转院申请书的事儿,我们先放在一边,我现在已经劝服了付欣然,所以就先按原计划,将病患转移出去再说。至于说,事后家属质问起来,我们就把这这张转院表拿出来,先抵着事儿。这期间,我们只要抓紧机会找他们想要骗保的证据,一切就可以比较好的解决了。”   说完我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问道:“怎么样?你觉得呢?”   他抿唇沉思了一阵,才皱眉开口说道:“这样的话,假如高辉是一个跟他们毫无关系的人,那么那张转院申请可以说是毫无作用的,到时候你的处境一定会十分被动。不行,我们再想想,一定还有其他办......”   我闻言摇头打断了他:“不行,现在时间来不及了,附院周末不能办理住院手续,转院所需的所有资料,一定要在明天转交完毕。”说着我眼神灼灼地看着他,继续道:“家属方面的事,全部由我来应付便可,而转院的事却只有交给你来办,将张越越顺利地送进附院,答应我,可以吗?”   他看着我,脸上渐渐消了疑虑,只语重心长道:“你交给我的事,我都会办到,重要的是你,一定要小心。”   从廖佳磊办公室出来后,我才终于得空去看望了那位,新的病患。由于没有带相应的资料,进去的时候,我好一阵打量,才通过病情特征认出他。注意到他身边没有任何家属,我皱了皱眉走近了,通过床号排再次确定了是我的病患,并且得知了患者姓名,才语气严肃地看着他开口道:“你好,倪山是吧?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家属没来吗?”   患者原本便睁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我过来的着一阵动静也没让他从出神中回来,见我话说完后他仍是呆愣,我不由心中一咯噔,这别又是个有精神疾患的吧。想到这儿,我难掩担忧地碰了碰他的手臂,“病患,病患,能听到我说话吗?”   被我这一惊动,他才算是有了反应,转过头来,眼神却仍是游离的,没有看向我,视线不知是停在空中哪个地方。嘴唇张了张,却只蹦出一些咿咿呀呀的音节。   我有些搞不清状况,观察到他的瞳孔没有聚焦反应,于是试探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连续试了几次都没见他有反应,这才了然。正打算再检查一下前庭蜗,这时一个抱着热水壶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一见我便开口道:“大夫来啦,哎呦,我这刚刚去打水了。”   说着向我示意了一下手中的水壶,在病床旁的柜子上将其放下后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才看着我继续道:“大夫,有什么事儿,你就跟我说吧。”   我闻言看了看患者,有所顾忌地刻意放低声音道:“恩,好,我也是刚发现你们这情况,这患者是......”   她听到这儿却笑着,有些大声的打断道:“诶,对,我们家这口子又聋又瞎的,什么用也没有,大夫你别见怪。”   我听言有些诧异,下意识又观察着患者,发现他不仅没生气,脸上还带着些许笑容。顿时也放了心,有些好笑道:“没什么什么见怪不见怪的,只是你们怎么没在资料里提到他身体痼疾的事儿啊?”   她闻言眉头稍蹙回答道:“这事儿,他很小的时候就有了,这么多年渐渐也没怎么注意的,当时过来得急,想着应该不会有影响,就没填。”说完脸色变得有些担心道:“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见状忙笑着道:“没什么问题,你别想多了,我这就是随便一问,刚才发现的时候有些意外罢了。”见她脸色松懈,我才继续道:“怎么样,患者今天有哪不舒服吗?”   她想了有几秒,才点了点头回答道:“从早上开始一直胸口闷,中午休息的时候,盗汗挺严重的,起床后又死裹着毯子,应该是觉得冷。”   我闻言有些严肃问道:“那呼吸呢?呼吸有没有困难?”   她又想了一会,动作有些迟缓地摇了摇头道:“呼吸上应该是没什么,也没见他大口吸气什么的。应该是没问题吧。”说完眼带着不确定地看着我。   我感到有些麻烦,斟酌了会儿,开口道:“您丈夫的病本身不重,我瞧着合适的话,咱也可以直接用药物治疗,就不开刀,你多加小心地照料。初步定的是两周的住院观察,两周出院卧床休息。”   见她听到这儿没什么意见地颔首,我继续道:“不过鉴于你丈夫的这种特殊情况,可能需要一个专业一点的陪护时时刻刻观察着,因为毕竟病情总是会来得突然。”说完我下意识观察了一下面前的妇女,发现她的衣着朴素,也没有带什么饰品,此时又是一脸犹豫的模样,叹了口气,又开口道:“或者,你可以自己学习一下临床检验手段,发现有什么异常,及时地告知我,也可以。”   该妇女闻言这才透出稍许轻松,送了眉头道:“恩,这样可以,我自己学。”说完想到什么,支支吾吾道:“那,那我是需要看些什么书吗?”   见我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她更加扭捏道:“可,可是我,文化程度不高,认,认的字儿,字也不多啊。她说着头越低。” 第七十九章 计划初定   倪山的家属看起来,因自己文化程度的问题很是难为情,发现她稍黄的皮肤上渐渐露出了些许红色,我不知为何,默默打消了让她自己琢磨的想法,心里略一思量,咳了咳便开口道:“不如这样,每天我下班后,你来我办公室,我亲自给你讲讲病情观察到方法,怎么样?”   她闻言果然露出一副十足高兴的模样,忙点着头就开口道:“那,那当然可以,我,我这巴不得呢。”   我见状也笑了笑,心中莫名有些畅快,下意识地否定了这种感觉是由于她这感恩戴德的模样,我想更多的,是有感于她悄无声息地传达出的,对患者的情谊。   粗步确定了一下细节,我便离开了病房,好像很久没有再遇到这样真诚的人,我的心情,一改之前的郁闷,渐渐变得爽朗起来。也是由于这个缘故,在大厅被唐生叫住时,我没有视而不见地转身离去。   唐生手拿一个文件夹站在离护士台不远处,看起来是正准备去巡房。他叫住我后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眼色莫名地看着我,传达出的情绪有些奇怪,我一时难以分辨。   实在被他看得有些无厘头,我没好气地先开了口:“叫住我干嘛?有事儿说事儿,我这正忙着呢。”   他闻言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头才道:“这都要下班了,你还忙什么?”   我挑了挑眉,气焰有些嚣张地说道:“管你什么事儿?你要有闲心多管管你那实习吧,省得哪天又闹出人命。”   说着就又要想到不好的事,我转身欲走,他却在背后又开口道:“下班一起回去吧,我有事想跟你聊一聊。”   我转过身,看着他皱眉道:“你又要聊什么?我说过了,那件事我不可能.......”   他听到这儿,神色有些奇怪地打断道:“不是那件事,其他事,跟我聊一聊,好吗?”   我被他这语气吓了一跳,楞了楞,才回答道:“什么事,不能在这儿说?”   他抬了抬手,向我示意他手上的文件,开口道:“在工作,不聊私事。”   我有些意外地反问道:“私事?”他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顿时有些搞不清楚情况,皱眉想了想,撇撇嘴看着他说道:“改天吧,我今天下了班有约了。”说完见他就要开口,我为了避免麻烦先他一步继续道:“是女的,上次那个女记者。”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些头疼地笑了笑,然后又看着我正色道:“她找你什么事?因为孙荣事件的舆论吗?”   我正要顺嘴回答,想到什么又是一顿,犹豫了好几秒还是下不了决定,只好先点点头沉默着默认了。他见状也颔首,思量着什么,又开口道:“约在哪?我送你过去吧?”   怕引起怀疑,我没有拒绝,结束短暂聊天,我回到办公室后,心情却有些复杂。还以为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我和他之间不会再有隐瞒,可他还是会质疑我收受贿赂,而我也下意识地不愿意告知他我的计划。说到底,这个世界上,连亲人都时常互相欺骗,谁还能对谁十足信任呢?   约定的咖啡馆距离医院不过是地铁一站的距离,在地面上却因为立交桥的阻隔,很是需要绕一点路才能到达。城市的交通系统常能看到这样的有趣的组合,原本用以方便人们日常出行的设施,某些方面却也造成了麻烦,所以大概也是这样,不同的交通相辅相成也才显得尤为重要。   大概在晚高峰,什么样的交通工具都是慢的,我坐在唐生车上,在平常五分钟便可到的路程上,愣是走了二十多分钟。期间虽心情焦急,因着之前的心事,我也没有开口说话。一路上气氛有些尴尬,所以下车时我犹豫着该如何说再见,样子稍显局促。   也不知他是否注意到我的一样,只见摇下的车窗后,他没什么表情地对我点了点头,随后仿佛若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便开车走了。留我在原地,一边费解,一边凌乱。   转身后,我一眼便看见了坐在玻璃窗边正向我挥手的记者任惜,抬手一看表,才惊觉已经让人家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忙快步走了进去。向上来询问的侍者随便点了一杯咖啡,我便看着她,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晚高峰堵车,来晚了。”   她全然不介意地笑了笑,摇着头开口道:“没事儿啊,我也刚来,没等多久。”   我闻言才放下了心,坐下身来正要再开口,她却看起来心情很好的先我一步说道:“刚刚送你来的是谁啊?也是医院的医生吧。”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我怔了怔,稍带涩然地点点头,回答道:“是同事,顺路送我一趟罢了。”说完怕她再纠缠这话题,我忙又继续道:“这次找你来呢,主要就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她闻言了然地笑了笑,开口道:“是关于孙荣事件吧,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好好解决,而且这件事现在已经差不多......”   没等她说完,我摇着头打断了她:“不是孙荣的事,我是想拜托你,为一个人,做一场采访,最好,是能够在新闻中,或者是报纸上被市民看到的那种。”   她闻言果然一愣,脸色的表情收了收,才问道:“是谁啊?”   我皱着眉头,本打算让她先答应,一看她的眼神,又想起之前她基本上算是无条件地相信了我,叹了口气,还是开口大致地给她讲述了张越越的情况。   说完,我见她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我又继续道:“她的事大致就是这样,事实上,昨天之前,我没有想过要麻烦你。只是.....”说道这儿,我有些犹豫,抬头见她看着我专注的样子,终于还是下了决定,说道:“大概你不知道,对于医者来说,最希望能在病人身上看到的,除了身体恢复健康外,还有一点,求生欲。而昨天,我去巡房的时候,才终于在张越越身上,看到了这种情绪。”   她点了点头,认同的说道:“恩,我虽没有过多接触,但也知道,病人的心态对病情是有帮助的。”   我闻言笑了笑,有些感慨道:“是啊,所以那时我才真正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挽救她的生命。同时,我也意识到,要真正消除她的生命威胁,光靠医疗手段是不够的。”说到这儿,我定定地看着她道:“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我经过这一系列的事,也深刻体会到了社会舆论的威力,所以我才想到,通过利用舆论,真正保证病患的生命安全。”   她似被我感染,眼神定了定,开口道:“恩,好的,我知道了,你放心,这件事我帮定了,什么时候采访,你约个时间就行,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说,我带着家伙事儿就来。”   我被她的话险些逗笑,忍了一会,才堪堪止住,心头的又一件事情得到解决,我感到一阵轻松,淡笑着就喝了一口刚上的咖啡,于是果然被烫得差点摔了杯子。喝了口凉水正苦笑,对面的任惜笑着开口了:“呵呵,你急什么,都下了班,也没什么急事儿,大可以慢慢喝,等晚高峰过了再回去嘛。”   我闻言也有些不好意思,讪笑地说道不:“这不想着事儿,没注意吗?”   她仍是眼带笑地盯着我,过了好几秒,又说道:“你真是个神奇的人。”   我因她这话有些苦笑不得,只问道:“我怎么就神奇了,我还觉着我挺平凡的呢。”   她抿了一口面前的果汁,开口道:“我采访过很多人,形形色色的,他们中即使跟你一样同为医生,面对不利于自己的舆论,都是很不冷静的。”   我听言想了想我之前的表现,有些奇怪道:“我貌似也很不冷静吧,记得当时好像还对你发脾气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道:“不,你的表现不一样,大多数的他们,听完那些爆料后都是火急火燎地大声否认,有的甚至还会骂记者。但你其实一直很冷静,不仅没有急着否认,而且还向我诉说了时间的严重影响,可以说,很了不起了。”   我闻言有些涩然,不好意思道:“哪有什么了不起的,作为医生,我跟医疗行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啊。”   她却笑笑,说道:“你不用这么谦虚,就说刚刚吧,我原本以为你找我来是说孙荣的医疗纠纷的事,没想到你竟全没关心,而是为了你的另一个病患找我帮忙,就算事情说完了,你也还是没想起问我今天我采访的事。”   我这才恍然,忙问道:“我这记性不好,心里一有事就容易忽略其他的,这坏习惯也是没办法。所以,今天的采访什么情况?”   她笑着开口道:“是个好消息,孙荣的婆婆愿意出面澄清你和她之间的事了。”   我闻言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道:“什,什么?” 第八十章 进行中   任惜见状看着我,一边点头,一边笑着道:“是的,我是昨天晚上接到的孙蓉婆婆的电话,说实话当时我也不太相信,还隐隐觉得有诈,所以之前在医院门口看到你的时候我也没说太多。但后来她的采访内容,可真真切切的是一句不利于你的话都没说。”   我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回过神来仔细一想,还是不可否认,这是件挺好的事,试着笑笑,开口说道:“这样啊,那挺好的。所以她具体说了些什么?”   任惜听言立时就要回答,刚张口发了个模糊的音节,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若有所思地打住了,接着笑眯眯地看着我道:“这个等新闻出来不就都知道啦,我这人先就不说了,留个悬念,到时候好事成双,不是更好。”   我听她这话有些模糊了,不解道:“什么意思啊?哪有什么好事成双?”   她被我这一问脸上露出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惊慌来,忙摆手道:“哦,不不不,我是说留个悬念,到时候有画面更生动,你,你别多想啊。”说完她有些小心地看着我。   看她这小孩子模样,我有些想笑,下意识觉得她是个单纯无心计的小女孩,心里虽存疑却也没多想,只点点头,如释重负道:“反正事情解决了就好,正好我现在手下一堆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孙蓉的医疗纠纷解决了,我们多少能轻松点。”   见我没继续追问,她忙高兴附和道:“恩,可不就是吗?”   私下的任惜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孩,身上隐约还看得出有刚出校园的青涩,但谈论起实时来,却很有自己的独到见解。我和她一直聊到了晚上八点左右,出门时,夜生活的繁华已将城市笼罩。   离咖啡馆不远的地方,正是C城著名的酒吧一条街,隔得老远,令都市男女沉醉的靡靡之音伴着道路上来往车辆的喧嚣传来。奈何任惜与我都不是好这口的人,得知彼此同方向后,相携着往地铁站走去,一路虽还是难免拥挤,但在畅聊中却也不觉难耐。   愉快地与先我三站下车的她告别后,随着车辆逐渐地远离都市,车厢也终于冷清下来。我随意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头轻轻靠着栏杆,想着明天将要做的事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心中却莫名的平静。   终于回到了唐生的家,我掏出钥匙一开门,入眼便是唐生站在阳台右手握着手机刚要从耳边放下来的样子。他看着我不发一语,我也没有立即出声,先换了鞋,再到屋里放了包,去厨房兑了被速调咖啡,慢悠悠地踱步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后,才对着此时斜倚在阳台栏杆的那人开口问道:“有什么事,现在说吧。”   我静静看着他,等待着答案,心中虽莫名有些紧张,面上却还是平静。他却只是看着我,眼神晦暗不明,眉头微微皱着,不知在思考着什么。在我就要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突然莫名其妙地叹了口,开口道:“没有什么要说的,你早点休息吧。”   这状况出乎我的意料,见他说完便抬步往书房走去,我脑海中满是对手上的这杯为了一番漫长交谈准备的咖啡的深深惋惜。大概是出于这种情绪的趋势,我在他进入书房前,还是开口道:“到底什么事?你不纠结不定的人,有什么就说吧。”   他停在门口,背对着我,头微微低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看着有些失落,我见状心中诧异,正要再开口,他却突然说了话:“是我多想了,你不必介怀,专心自己的事便好。”   说完也没等我再回答,便进了房,关了门,留我在客厅抱着一杯就要冷却的咖啡,傻傻盯着房门。   倒咖啡事,我心中满是他最后那有头无尾的一句话,什么叫专心我自己的事?什么又叫是他想多了?说实话,认识唐生这么多年,今天他这状态,可以说是有史以来头一次了。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怪,就算我跟他现在闹着矛盾,我是不是也该看在他借我房子住的份上,去关心关心同事?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洗完杯子后,站在书房门前,咽了口唾沫,抬手正要敲下去。但在食指第二指关节就要碰到门板时,我还是没办法地怂了,两忙收了手,灰溜溜地快步退回房间,关上了门。   躺在床上,我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这段心路历程,不由心中深深感叹,唐生此人的淫威,真是不管什么情况,就是不容忽视的啊!怀着一种慨叹进入睡眠,中途大概小时候睡觉爱折腾的坏习惯又犯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露在被子外面,起床后,毫不意外地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吸着鼻子拉开窗帘一看,外面的天色还是漆黑一片,通过楼下的路灯,我才发现外面下着雨,而呼啸了几个月的北风和着雨丝拍打着城市的房屋,街道,地面和行人,这整个场面,简直就是多事之秋的标配。一早起来看到这幅场景着实让人无奈,我一边揉着鼻子,一边踱步出门。   出去时客厅并没有人,想着自己今天刻意早期,以为唐生还在睡梦中,便刻意放低了脚步,路过餐桌时,被上面一张便利贴吸引了注意。   只见上面一行行挺拔苍劲的字:早饭在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吃,吃完再来医院,我有事先走了。便利贴右下方一角是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唐生留。   我不由抬手看了看表,才六点一刻,这么早能有什么事?难道是急诊?   匆忙吃完早饭,我赶在早高峰之前,坐地铁风风火火地来到了医院,一到急诊大厅,我拉着值班护士便问道:“昨晚是不是突发了急诊?”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我不由皱眉沉思起来。唐生从昨天开始就不太对劲,先是突然找到我,一本正经地要说有事情要跟我聊,后面又突然反复无常,行为难测,再就是今早明明没事,还这么早地来医院。   想到这儿,我心里不免有些担忧,这节骨眼的,他可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出来啊。   事到临头了,即使心中再多不安,该做的事还是得做。我放下包后便去找了廖佳磊,再商议了一会儿转移病患的细节,我整理了一下心绪,便向张越越的病房走去。进入房间时,我下意识地看向窗外,有些惊讶地发现窗外一轮朝阳正冉冉升起,C城这阴晴不定的天啊,真是让人费神。   张越越如我所料还在沉睡中,我拿起她床尾的巡房记录,一边假意看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偷偷打量着坐在床边看着一本杂志的病患的未婚夫。估摸着廖佳磊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我清了清嗓子,皱着眉头,看着他开口道:“你好,能出来一下吗?有件事,需要跟你商量一下。”   看他闻言点了点头,我脸色严肃地转过身,往外走去,为了避免他怀疑,我没有挑太远的地方,只带着走到拐角,转过身,略一沉吟便开口道:“我跟几个胸外医师商量过了,我们不日就可以给病患做瓣膜修补术,现在需要跟家属确认一下,所以我再问最后一遍,患者的父母是真的不能过来吗?”   男子闻言先是一愣,半信半疑道:“这,这就可以做了?你之前不是说......”   我没等他说完,点头打断道:“是的,病人恢复的很快,已经到了可以手术的程度,现在主要的,是需要直系亲属的签名,知道吗?”说着我盯着他,表情严峻,实为打量。   见他听我说完低头思考起来,我翻开手上拿的一叠资料,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哦,对了,说起来,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他闻言没多反应,像是仍然在思考,随意开口道:“我叫高灿,叫我小高就行。”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我听言还是难免有些失落,怕他发现端倪,我没抬头,只微微颔首,随意在纸上写着什么。过了有一分多钟,他终于从思考中回神,看着我开口道:“恩,既然可以手术,那自然是很好,至于越越父母方面的事,我......这样吧,你把手术告知书给我,我带过去让他们签了再给你。”   这是意料中的回答,我笑了笑,当即摇头道:“不可以,手术确认书必须在手术前四个小时内又直系亲属签订,早了晚了,都不行,更不可能让你从医院带走。”   他皱了皱眉,脸色有些为难道:“可,可是,我真的没办法让他们来医院,我现在毕竟还只是个外人,怎么能过多管人家父母的事。”   我听他这样说,差点笑出来,还外人呢,这种话说出来也不觉得害臊。死忍住冷笑,我保持严肃看着他道:“这些我都不管,反正,要想病患快点手术恢复健康,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说着我蹙眉,假装想了想,再继续道:“这样,你给他们打电话,我来说。” 第八十一章 一波三折   高灿闻言果然面露难色,犹犹豫豫地开口道:“这,这有点难度,事实上,我现在都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我不由低头笑了笑,好奇道:“你可是就要娶人家闺女的人,他们连个联系方式都不给你?”   他点点头,神色懊恼道:“是啊,他们家情况就是这样,两位对外人的防备之心很重的。”   我对他这话倒是不置可否,还记得两个月前张越越来看病的时候,不管王琪前辈说什么,他们都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私下里,甚至还找过我,询问一个药品的价格。想到这儿又忍不住一阵慨叹,意识到正事儿要紧,我看着他又开口问道:“那么张越越呢?她总有她父母的联系方式吧,你就没有问她要过?”   大概没想到我思考到这层,他一时间看起来有些慌忙,踌躇了几下,才说道:“她,她啊,她的手机之前掉了,再加上突然生病住院,所以也一直没再买。”   我挑挑眉质疑道:“你确定你问过了病患这件事?她难不成连她父母的电话都不知道?”   他被我问得一时愣住了,匆忙低头掩饰脸上的尴尬,支支吾吾的一时间没说出话来。我见状顿觉时机正好,忙又试探道:“最近我看病患的记录,发现她在这两个月内身上突然多了几个保险,所以我想她的父母一定不是不关心她的,说不定只是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你让我亲自跟他们说一下情况,我自己来试试。”   说完我便注意去观察他的表情,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下意识觉得他嘴角有着微微的踌躇,但当我准备再乘胜追击的时候,他却突然抬头皱眉,看着我开口了:“这件事再说吧,我得回去跟越越商量一下。谢谢医师了,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我见状突然才意识到兜里手机还没有震动过,这也就是说,廖佳磊那边很可能还没准备好。顿时心中一阵心惊肉跳,想也没想便出手拉住了他,但见他慢慢回头看我,我一时着急硬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见他眉头皱起,一脸怀疑,状况就要变得不利,我终于急中生智道:“不行,我这次要亲自跟她说一说情况,毕竟病人还清醒,这些事就让她自己决定吧。”   我完我越过他就往病房走,不意外地在房门外被他给拦住,只见他表情恳切道:“这事先让我们商量吧,越越她心灵脆弱,我至今都没有敢将她的病情完完整整地告诉她。”说到这儿,他看着我有些小心道:“医师你要是说了什么话,让她心情激动了了,那不是也不好?”   由于知道张越越早在我跟他出来后不久,便离开了病房,我这本来就只是做做样子。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种质疑我专业素养的话,于是本着拖延时间的想法,我就要反驳,这时手机却终于响了起来。   突然听到铃声,我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由于来的时候着急,没有将它调成震动。虽是意外,但在现在的状况下,却着实给我提供了一个不错的时机,出于做戏要做全套的考虑,我便顺着台阶下了,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高灿道:“那好吧,商量完尽快告诉我,我这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没再理会他,将电话放在耳边,装作很忙的样子,步履匆匆地走了。过了转角才稍慢下来,回头小心一看,没有人追过来,才放了心。看了眼手机,确定了是廖佳磊的未接电话,于是赶紧脱下身上的白大褂,将其随手放在一旁的准备室,便往地下停车场小步跑去。   由于附院距离较远,出于安全考虑,我决定着让廖佳磊开车将她送过去,而我则需要替代病人亲属过去做交接。下楼后看到在消防栓旁坐在轮椅上等着我的张越越,我紧绷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些,和廖佳磊交换了一下眼神,便一起推着轮椅往车的方向靠近。   眼看着过了前方承重柱便要到了目标,意外还是出现了,只见廖佳磊那辆银色的大众车旁,急诊科一把手,唐生同志双手插在裤兜里,默不作声地看向我们。   我当即顿住,手紧了紧把手,一脸防备地看着他,无法从他的表情判断出任何信息,只好全身紧绷着,打算伺机而动。而廖佳磊此时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前方,刚从裤兜里掏出钥匙的右手正慢慢垂到身侧,也看着唐生的方向,只是光凭侧脸难以辨别他的神色。   这时轮椅上的张越越抬起头来,看着我语气担忧地问道:“怎么了?他,他是谁啊?我们走不了了,是吗?”   怕她多想,我立马摇头否认了,随后深吸一口气,继续推着轮椅,向车靠近。可在就要走到门边时,还是被他拉住手臂,拦住了。我心里一咯噔,顿时有了一种干脆扯开脸,鱼死网破的想法,猛地抬起头看着他就要说话。   “你......”   “帮你借了一辆救护车,既然是转院,私家车接送容易让人生疑,你们过去吧。”唐生在我刚开口时便出言打断道。   一时间,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双眼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大概我这样子看着挺傻的,他唇角一弯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开口道:“别担心,我不清楚你的计划,但我相信你,是在遵从自己的职业道德。你想做什么,不用顾虑我,放手去做吧!”   我眨眨眼,感觉宛如身处梦境,低下头,强忍住心中的情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轮椅上的张越越,才终于找回了理智,现在形式已是刻不容缓,多一分钟的耽搁,就多一分钟计划泡汤的危险。   想到这儿,我点点头,却不敢抬眼看他,只推着轮椅,快步往救护车的方向走去,到了车上启程后,我才发现,廖佳磊一直没有跟过来。左右这件事我一个人也能够办到,便打消了再联系他的念头,坐在一边椅子上,发着呆。   脑海中乱七八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正烦神间,病床上的张越越开口说了话:“刚刚那位也是医师吗?”   我点点头,精神不算集中,于是没有说话。   “你跟他是恋人吗?”她又问道。   我一时被她这话吓了一跳,侧过头看了看开车的司机,没发现他有什么反常,才叹了口气,赶紧否认道:“不,不是的,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她闻言无力地笑了笑,脸色怅惘地盯着车顶说道:“是或不是又怎么样呢?他看起来那么关心你,呵护你,即使现在不是,总有一天也会是的。”   她说这话时,双眼没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神采,我见状下意识忽略了她的话,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你现在心情不好吗?”   她没有回答我,一味地看着上面,因车载病床的固定设施,病态白的脸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是一尊雕塑。过了好几分钟,她幽幽地开口道:“朋友,情人,父母,人与人之间,总是无休止的互相忍受,等哪一天,再没有利益纠纷,便可统统变成毫不相干的人。很多时候我都想着要去死,真的是很多时候......”   她语气显出不符合年龄的沧桑,让人一听便有些难受,再加上她所说的内容,浓浓的负面情绪,仿佛霎时间便布满车厢。我皱了皱眉头,打算说些什么,思虑了一下,又住了口,毕竟不是专业的,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一路无话地到了医院,将她送到提前安排好的病房中休息,我便拿着资料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跑。此时正值医院早上最繁忙的时候,在收费处看见长长的排队人流,我本打算节约时间找个关系插位,鬼使神差的,却想起之前跟周女士关于排队的谈话,也默默地跟在了队伍后面排着。   处理完这一堆事,时间已近十二点,临走前再去看了看张越越的情况,嘱咐认识的那位同学帮忙好好照顾,便急急忙忙地赶回H院了。进入大厅时,心情有些忐忑,左顾右看地,有些害怕,看到高灿的身影。   所幸直到我走进办公室,他都没有出现,刚要松一口气,迎面走来的王琪前辈看着我开了口:“听说你瞒着家属,私自转移了一位患者,有这事吗?”   我一听这话便吓得不轻,支支吾吾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而她一见我这样,便了然了,长叹了口气道:“年轻人就是胆子大啊,这种事都敢做。”   我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下意识揉着衣角,她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边与我擦声而过,一边说道:“你现在一切小心些,别给家属留下什么把柄,到时候,就真的不好解决了。”   说着也不管我一脸疑惑,从外关上办公室的门,便离开了。   我回到座位,有些弄不清楚情况,按理说,这事儿要是连王琪前辈都知道了,那便挺严重的了,可她刚刚的语气,怎么像是事情还没有闹大? 第八十二章 总有意外   当天午休之后,我才在巡房时,从李果那儿了解到,原来之前我离开医院后不久,高灿便来了我办公室找我。一发现我不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直接就去医院法务科举报了我。   作为基础部门,法务的办事效率明显高于门诊,人家当即就带着家伙事儿找到了科里。当然这件事科长钱彷是的确一无所知的,所以法务的同事便又找到了跟我一个办公室医师了解情况,这才整得王琪前辈也知道了这事儿。   即使在调查人员有意低调的情况下,事情仍然在众口相传中慢慢覆盖了急诊科,乃至医院。就在眼看着他们就要到搜查我办公桌的时候,唐生带着廖佳磊出现了,随后两人好一顿解释,终于解决了法务的问题。   当然,这样的情节虽然发生得比我预计要早了一点,但还没有出乎我之前的预料。让我有些意外的是,之后两人跟高灿的交谈不仅没有闹出什么阵仗地很快便结束了,并且直到现在,高灿也没有再来找过我。   工作时间大家都忙,我一直也没找到空档去问问廖佳磊,巡诊时看到倪山妻子,想起之前和她做的教她临床检验方法的约定,所以下班后再去找廖佳磊的想法便也泡汤了。在心里叹了口气,左右现在相安无事,还是等有空再去深究吧。   隔了一天,倪山的状况并没有出现恶化的现象,做完基础检查,我松了口气,有些欣慰地笑着跟他妻子说了情况,确定了她之后要过来办公室,我便出了病房。走到大厅时,撇了眼墙上的时间,发现尚早后略一思索,便乘电梯上了楼。   精神科依然安静,和值班护士打了个招呼,我便熟门熟路地向付欣然的诊室走去。到了之后透过玻璃粗略一看,没看到问诊椅子上有人,正打算敲门,门却先从里面被打开了。   心中以为是付欣然,我笑着抬头看去,不期然见到一张不算陌生的脸——陈溯。我有些意外,见他一看我眉头皱起就要说什么,我下意识侧了侧身先让他出去,转身面对他却不知道能说什么,他大概也觉得尴尬,手握拳在唇边咳了咳,先开口问了句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废话:“来找欣然吗?”   一般情况下,我听到这种话随便应应便过了,但这次我闻言实在难掩诧异开口道:“欣然?你叫她欣然?”   他听言楞了一下,随后竟然笑了笑,看着我说道:“我还有工作,先下去了。”说着也不管我还一脸疑惑转身便走了,临走前嘴角似乎还带着笑,我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拐角,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现在还穿着白大褂。   想到什么,我转身快速进了诊室,一屁股坐到付欣然对面的椅子上,没顾上让她反应,便开口问道:“你跟陈溯什么情况?”   她原本看我进来正要打招呼,被我抢话先是一噎,听完我的问话顿时又像是受了惊吓,立马不淡定地双手晃着说道:“没,没什么关系的,你,你别乱想,他就是我病,病人而已。”   她这话便让觉得是在糊弄,我暗觉情况不好,皱眉开口道:“你别激动,冷静点。”见她仍一脸担忧,我盯着她继续道:“那你给我解释一下,如果只是医患关系,为什么他穿着白大褂还过来找你,以及为什么他不称呼你医师,而是叫欣然?”   她听完我这一连串的问话,脸色顿时不太好,支支吾吾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有些无语,摇了摇头说道:“行了,具体什么状况我不管,只是这么关键的时候,你可千万出什么幺蛾子!知道吗?”   见她神情怯懦地点了点头,我长叹了口气,才接着说起了张越越转院时的那个情况,看她听完皱起眉,我不免担忧道:“这是不是说明,她的抑郁症严重了?”   叹气病情,付欣然恢复了镇定,看着我说道:“是好是坏还不一定,一切得等我面诊才能下结论,所以现在她是已经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是吗?”   见我点了点头,她忙又问道:“那她家属呢?他们难道没有跟你闹吗?”   我摇摇头道:“没有闹,只是去法务投诉了。”见她闻言脸色又要不淡定,我忙接着道:“但是都解决了,家属那边是我的事,你不用管。今天下班有时间吗?”   她皱着眉头道:“今天就要去?你不怕引起怀疑吗?”   我皱眉无奈道:“病人更重要,方案前天就定了,没想到拖了这么多天,现在缓和病情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事了,我说了,你只管治疗。”   她听完定定看了我几秒,随后才终于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我见状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临走前再次嘱咐了几句,赶着在下班前十分钟,回到了办公室。正好这时,倪山的妻子也找来了。   交谈中,我知道了她叫韩芊,和她丈夫一样,都是进城务工的人,有一个孩子,养在遥远乡下的老家里。在我见她的两三面中,她都是穿着一件不知道洗了多少次的牛仔外套,里面毛衣秋衣一件套一件,虽然看起来很多,但还是让人看着就觉得冷。   她其实很聪明,虽然没有一点解剖常识,但我说的部位,她也能够理解,并且找到。这样的领悟能力,我不由暗想,要是能有机会多接受知识,她现在的日子,应该能过得好些吧,至少不会,连护工也不敢请。   回去的时候,自然没能搭上唐生的车,但一时又不太想赶地铁,只好先沿着道路走着,打算什么时候走累了,打个车回去。意识到今天大街上的人有些多,我才反应过来,时间又到了周五,我成为主治的第一周,还是忙忙碌碌地过去了。   想到这才刚开始就做了件可能毁了自己职业生涯的事,我不由露出一阵苦笑,天还是这么冷,我想到今天在停车场发生的事,心里觉得暖洋洋的。女人的心思总是复杂,就像我,上一秒还满心沮丧什么也不想做,这一秒,却有种难掩的渴望想要快点回去。   只是这人来人往的,急也没什么用,我仍慢慢地走着,任由脑海中的思绪纷飞。   兜兜转转地回到公寓,却意外的没有看到唐生的身影,我撇了撇嘴,回到房间。一阵收拾之后仍不见他回来,我坐在床上,拿着手机,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跟他打个电话,想着想着,不留神竟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帮我盖被子,我强撑着,眼睛睁开一个缝,看到是唐生后,便没忍住地又闭上,脸颊蹭了蹭枕头,嘟囔道:“怎么才回来啊?”   说完这句也没有等到回答,便又沉沉睡去,之后长长地梦境中发生了什么,我起床时已经记不清楚,只感到一阵绵长的叹息,回荡在脑海中。   醒来后出了房门,发现唐生又已不在,餐桌上的便利贴除颜色外与昨天如出一致,只早餐从中式的豆浆油条,换成了西式牛奶三明治。吃完早饭,简单收拾了一下,我便启程,回了家。   一路上想着唐生,想着工作,道也不算无聊,到家时已是下午。没有在家中看到周女士的身影,我猜想她或许出门逛街了,便没有急着寻找,只回到屋内,看了会儿书,小睡了会儿。   醒来时房中一片漆黑,我掏出手机一看,时间是晚上九点。心中疑惑着周女士怎么还没,我打开门,愕然发现外面也是相同黑暗。接连奔走了几个房间,我有些慌张的发现,周女士是真的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过。   怕自己大惊小怪闹笑话,我努力平复心绪,打算先随意做点东西填饱肚子,一拉开冰箱门,入眼便是空空荡荡连灯也没有的及格保鲜柜子,顿时再也淡定不下来。我跑回房里,一边穿上外套,一边拿出手机给周女士打电话。   连续打了好几次都没有人接,我匆匆忙忙地开门出去,动作急切地按响对面的门,竟然还是没有人开门。我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漫无目的地便往楼下跑去,匆忙中在拐角撞到迎面的人,砰地一声摔了下去。   下意识护着头在台阶上翻滚了好几圈,到了下一层的平台,才终于停了下来。一时天旋地撞,缓和了好久才终于稍微恢复了神智。这时感到有什抓着我的胳膊在摇晃,我一边忍着恶心感,一边开口道:“这种情况不能晃动伤员,万一是脑震荡,你这样做会加重病情的。”   话音刚落,对方的动作便停了下来,耳朵边像是有人说话,但此时脑中嗡嗡的让我听不清楚。我努力克服不适,抬头看去,发现对方正是邻居,白玫。顿时也没有顾上身上的上,拉住她开口便问道:“白阿姨,我妈呢?她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冰箱里也什么都没有,她是不是出事儿了?你,你知道吗?” 第八十三章 周女士住院   我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赶到县上医院的,神智稍稍清醒时,我已站在了一个四人间的病房外。房门没有关,从外看去有三个病床关着帘子,唯一打开的那张床上,睡着一个不认识的男性。   我努力回忆刚刚白阿姨的话,随后慢慢将目光锁定到最后靠阳台的那块,此时在那张墨绿色的帘布后面,我妈睡在简单而冰冷的病床上,她生了重病,身边,却不见她唯一的女儿。   我直觉心情沉重,接着,便连脚步也沉重起来了。一动也不能动,我心中时而是惧怕,时而又变得惶急,此时此刻,多希望有个力量,能够推我一把,让我至少能有面对一切的勇气。   恍恍惚惚中,直觉时间漫长,进不敢进,退无可退,直到身后响起一阵清晰而又熟悉的脚步声。   “你来啦?进去吧!”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转过头,看到了声音主人的脸,在度过了最初的那段难以置信后,我难掩哽咽地终于开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说着又看到了他手上拿着的一个保温壶,深吸了几口气,盯着他又问道:“我妈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唐生一直看着我没有说话,在我问完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撇开了脸,就要往病房内走去。我心中莫名焦躁难忍,伸手,稍有些气愤的猛地抓住他的胳膊,“你!”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太过于大,咽了口唾沫,喘着气说道:“你早就知道了还一直瞒着我?”   他闻言又转头看我,无奈道:“是伯母不愿意过早让你知道,我也就没立即跟你说,其实.....”   没等他说完,我厉声打断道:“你以为你是谁?我妈生病你明明知道,凭什么瞒着我?”   他摇摇头,说道:“你冷静点,别激动,先进去看看伯母,好好说.....”   我一听他这话反而更加失去理智,什么也没再顾上大声地就吼了出来:“你少在这儿装好人,这么大的事你都瞒着我,我妈生病,我一正经女儿不在身边,你跑过来装什么好人?啊!我讨厌你,你给我滚,呜呜呜~”说着说着实在是没忍住,呜咽了起来。   见唐生皱着眉头,仍没有因我的话离开,我伸出手先是想要将他往外拉,发现拉不动后,又握拳一下下击打他胸口。他都默默承受着,见我慢慢没了力气,才轻轻抓住我手腕,制止了我的动作。   正是崩溃的时候,一个略带严厉的声音响起:“你在这儿闹什么闹?想被赶出去吗?都多大人了,做事还不经大脑!”   我闻言顿时止住了哭声,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发现最后病床那个帘子被从里掀起了一个小角,周女士消瘦而病态的脸便出现在那儿。我见状就要哭喊着跑过去,这时她却又开了口:“你给我安静点过来,别整那些阵仗了,其他人还要休息,这么没素质难不成是我教的?”   我一听这话便吓住了,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地走过去。唐生一直跟在我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却总下意识觉得他在偷笑,没忍住转过头去看了眼,虽只见了张无表情的脸,我还是白了他一眼再回头。   到了床前,唐生将手上的保温壶放在床头柜子上,随后将帘子收了起来。我没管他,一心只在周女士身上,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后,我便连忙开口问道:“住院多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病?主治医师是谁?”   听完我这一连串的问题,周女士显出一种不耐烦的表情,摆了摆头道:“这些先别管,我问你,刚在为什么那样跟小唐说话?”   我闻言一愣,看着她,又转头看了眼唐生,有些难以理解地眨了眨眼,问道:“我,我那样怎么了?我还没说你呢?你为什么不要我知道你生病了?我可是.....”   话还没说完,被她一阵连续不断地咳嗽打断了,我忙一边轻拍她的背部,一边担忧道:“怎么了?你到底生了什么病啊?快跟我说啊!   她没回答,伸手往床旁桌子指了指,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唐生便已经拿起水杯,倒了些还冒着热气的温水,递给周女士。她结果立马喝了几口,才停住咳嗽,随后淡笑着对着唐生说了句“谢谢”。   我见状,又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嘴里还“哼”了一声,接着右手臂上便挨了一下。我转过头,面上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周女士,语气带着哭腔道:“你干什么打我啊?”   她竟也白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为什么打你?你自己想想你怎么做事的?人家小唐好心好意来照顾我,你为什么对他这个态度?马上给人道歉!”   我闻言顿时不服道:“我凭什么要道歉,他照顾你又怎么了?他照顾你就可以瞒着我了?我自己就能做到的事,又没求着他.....”   说道这儿,她有些生气地打断道:“闭嘴!你瞧你说的什么话!你没求,我求了!行了吧!咳咳咳~”说着又咳了起来。   我这脾气本就不大,被她这样子一下,更是瞬间便偃旗息鼓,忙起身又是倒水又是讨饶道:“不不,我错了,我不该,你别激动了,我,我一会儿就跟他道歉。”见她又平复,我才重新做回凳子上,皱着眉头,脸忧愁地看着她又问道:“到底什么病啊?你快给我说说吧!”   周女士闻言撇开脸,背靠着枕头,垂眸有气无力道:“抽屉里有检验单,你自己看吧。”说着顺势躺下了身,背对着我,继续道:“天也晚了,我先睡了,小唐,你帮我把这孩子送回去吧?”   唐生听言点了点头,注意到她闭了眼可能没看到,开口又应一遍。我看着周女士的背影,吸了吸鼻涕,一脸无奈地又看向唐生。他对着我宽慰地笑了笑,走过来拉开抽屉,拿出一堆检查资料后,将我拉起。   让我站在一旁后,才将资料递给我,转过身,又收拾了一阵病床周围,最后关上了帘子,带着我走出了病房。一路来到了住院部大厅,我一手抱着那叠资料,一手被他拉着,一同并肩坐到了大厅椅子上。   不管在哪,此时的医院都是安静的,我坐下后将资料放在大腿上,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发呆。唐生见状,开口问道:“怎么不看?”   我闻言侧头看了看他,心中本还是气愤,一想到刚才跟周女士的话,又顿住了。沮丧地低下了头,嘟囔道:“刚才,对不起啊。”   唐生听完笑了笑,摇了摇头,没回应,又开口道:“这资料,怎么不看?”   由于是背面向上放的,我此时即使低着头,也看不到其中的任何信息,但下意识地,觉得这叠纸很可怕,像是蕴含着无尽的悲伤。   努力撇去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我侧头看着唐生说道:“我不敢。”   他闻言眉头皱了皱,随后颔首想着什么,语气小心地开口问道:“需要我给你口述吗?”   我转过头,又定定地看着钟,过了好久都没有回答。当表盘上最长的那根针指向数字十二的时候,唐生又开了口:“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好好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如果你现在不愿意分析数据,那我便帮你,如果你不想知道,那我就一直瞒着你。”   随着他的话,我眼眶中慢慢盈满了泪水,泪眼迷蒙中,我又低头看着那叠资料。眼泪一颗颗地滴了上去,蕴湿了纸张,将后面的字,透露出来了好几个。我下意识地想要去分辨,但脑袋乱糟糟的,什么也读不出来。   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看着唐生说道:“我妈,她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生气,所以才要我自己看这些东西。唐生,我不是一个脆弱得一阵风都能吹倒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帮我做决定,即使是你!你知道吗?”   唐生定定地看着我,过了好几秒,他才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翘着,眼神中透射出一种类似骄傲的情绪,只是一直也没开口说话。   我见状定了定心神,在心中略略慨叹了一阵,撇开脸,说着“送我回去吧”,一边就要迈步往前走。只是此时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左脚刚一落地,大脑皮层便感受到一阵难耐的刺痛。我顿时再难站稳轻呼一声,便要往下倒去。   倒是不意外地没有摔到地面,唐生扶住了我。我因脚腕传来的刺痛,嘴里嘶嘶着,被他又扶到啦凳子上坐下。这时才又觉得,竟是全身都不同程度地酸痛着。   唐生蹲在我身前,略一检查便锁定了我左脚脚腕,随着他将覆盖在上面的裤子和袜子移开,我定睛一看,不由又吸了一口凉气。此时我这脚脖子,基本上可以媲美猪蹄了。   唐生显然并没有想到猪蹄,只见他抬起头,眉头紧锁,一脸严峻地看着我问道:“这伤怎么来的?” 第八十四章 绝症   我听他问话的语气不太好,一边留意着他的脸色,一边在心里斟酌着,是先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还是装个可怜直接把事儿说出来。这一斟酌大概没注意到时间,唐生少见的不耐烦地有些大声地又开口道:“问你到底怎么伤的?你哑巴了?”   我顿时被吓了一跳,脾气霎时间便上来了,眼带不满地看着他说道:“你吼什么吼啊!上一件事我还没原谅你呢!怎么伤的管你什么事!”   他闻言面上显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撇开头叹了几口气才稍稍平息了语调说道:“这些事一码归一码,你先告诉我这些伤怎么来的?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我一下被他神奇的想象力逗笑了,左右这样闹脾气也没有意义,便呼了口气,语气轻松地笑道:“什么打架,你可真能想。我不过就是下楼的时候没注意,摔了一下而已。”   唐生在我说完后,脸色并没有变得轻松下来,仍是皱眉看着我开口问道:“什么叫摔了一下而已?怎么摔的?多高摔下来的?身上还有哪不舒服的?”   这人哪儿来的这么多问题,我回看向他,这才理解到刚才周女士一脸不耐烦代表什么,有些想笑,但因他一脸焦急勉强忍住了,只耐心回答道:“就是只摔了一下,从楼梯上摔下去的,护住了脑袋,没什么事儿,还有身上其他的,没......”说到这儿时,本想活动一下身体增加话的可信度,没成想腰一扭,便又是一阵刺痛传来,让我顿时没忍住“嘶~”了一声。   唐生见状立马便撑起身,作势就要抱我起来,我被他一挪动只觉腰椎部分疼得更是厉害,忙伸手拍着他手臂,制止了他。随后我手臂背在身后,在腰部摸索着粗步判断着痛源。唐生在一旁脸色十分的严峻,神色中传出的不淡定,与之前在病房时宛若两人。   确定了是四五腰椎间传出的痛感,我心里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唐生这时终于也没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腰上痛吗?不能动了?你等下,我去给你找个腰封。”   见他说完就要走,我有些艰难地伸手拉住了他,看他回头看我,才开口说道:“腰封先不急,我现在估计需要的应该是CT。”   他闻言眉头皱得更是厉害,一边伸手探向我的后腰,一边说道:“刚才也没瞧着征兆,你确定吗?”随后顺着胸椎往下一节一节做着简单的体表检查。   我腰部僵硬不敢动,轻呼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确定,刚刚自己摸了摸,但没办法下结论,你先去帮我挂个号,住院楼好像也有检验科,就在三........啊!痛,就那儿!”   唐生闻言停止了动作,我感受着他手指的位置,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猜测,顿时心里更加没底。他在大概清楚了情况后便收回了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便离开了。   我一动不动的等在原地,莫名地,突然觉得有些孤独。   一系列检查下来,综合各报告得出的结论,充分地证明了,我这八年学医生涯并不是白费的。当我躺在与我妈仅隔了一层的住院部病床上时,不由深深地体会到,世事的玄妙。   收我的是骨科一个留着络腮胡子,头发稀疏还有点谢顶的医师,因他从外貌上跟我所熟知的另一位廖姓骨科医师差别太大,我下意识地不太信任他。所以当他判断我需要卧床治疗长达一个多月时,我下意识地,毫无专业素养地反驳了他。   随后,被唐生毫不犹豫地训斥了一顿.......   对于自己不仅受了重伤,还一而再再而三被教训的悲惨遭遇,我感到十分痛心疾首。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生着闷气,趁着唐生出去帮我办一系列住院手续的空档,打开了周女士的一叠病检资料。   放在最上面的是血常规检查,我着重去留意了一下白细胞指数,发现其在常规范围内后,便稍微松了口气。心里乐观地想着,只要不是血癌或淋巴癌,其他应该都还比较好解决吧。   再就是胸腔造影报告,鉴于周女士之前一直咳嗽,我之前怀疑最大的便是肺炎,但此时一看,却没有发现任何有太大异常的指数。顿时心中生疑,忍着性子继续看下去,最后在一张腹部B超的报告单。   位于报告单中下部的两张B超图画中,有着每一个经过临床训练的人都看得出的腹腔积水,脏器肥大。只需稍微留神辨认,你就可以知道,那个明显大得有些不寻常的脏器,是胰腺。   但我见状仍怀着最后的希望,不愿意再思考,逼着自己看向最后医师的鉴定。   方方正正的三个汉字,一清二楚而不容置疑地告诉了我一个现实,周女士,她患了胰腺癌.......   人生总是微妙而讽刺,记得当初进入医学院的第一节解剖课,拥有医学教授职称的我的老师,一脸严肃地站在讲台上。她看着我们这些对医学仍然处于矇昧阶段的孩子们,语调沉重地告诉着:“即使是在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现代,我们人类,对自己的身体,仍然存在着数不清的未知。至今为止,我们能够弄得清楚的疾病,只占了不到百分之二十。所以在座的各位,你们肩上,从此以后便担负着,将这些未知病症,一个一个解释清楚的重任。动脉炎,慢性前列腺炎,胰腺炎,胰腺癌........”   “杜茜,杜茜!别哭了,没事儿的,有我在,有我在!”   我在唐生焦急的呼喊声中回过了神,我的脸,埋在他的怀里,眼前的他的衣服,被我的泪水晕湿得很透彻。我下意识的觉得刚刚的一切不过是个可怕的梦境,我的手摸索着,再度拿起那叠资料,泪眼婆娑着,想要确认,中途,却被唐生,残忍地夺去了。   我顿时失了理智,嘴里破口而出许多难听地话,身体也就要死命地挣扎起来。他什么也没有再说,用了很大的力气,一手将我双手压在病床上,用一手固定着我的腰。我的理智告诉我,现在不可以动,但身体并不听话。   那一霎,我只觉心中的悲伤无边无际,死命地嘶吼着,想要挣脱唐生的束缚,想要挣脱这无情的世界的束缚。这样的状况不知道维持了多久,当痛觉从我的右上臂传来,我全身的力气,才都随着这种叫做戊巴比妥钠的药物逐渐消沉。   当我的意识陷入混沌,脑海的一片黑幕中,突然放映起一场场熟悉而又久远的场景。   周女士送第一天进入学堂的我上学,她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外,蹲下身,轻轻地为我擦去泪痕。她耐心地安慰着因为即将到来的短暂分别而大哭的我,告诉我,不要害怕,也不用想她,要好好和小伙伴相处,因为她会一直在原地等我。   周女士送第一次独自出远门的我上大学,她在通向C城的长途客车外,为我整理了衣服上的褶皱。她早已变得没有那么多话,只是沉默着从包里,又拿出好些东西,一件一件地往我的行李箱里塞。我随着车辆地移动渐渐远离小镇,回过头,看到她一直站在那里。   从那以后,我俩一直聚少离多,但我总以为,她还在那里,在小学的校门外等着我,在车站的台阶上看着我。她悠远的目光能穿过一路上的重重阻碍,投射到我的身上,她沉默的深情能无视漫长的时光存留在我心上。   但事实上,这个世界终究是物质的。   醒来时天色昏暗,我睁眼看着天花板,全身似乎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力气动弹。这是许多人,第一次注射镇定剂的普遍体感。对于我来说,只是不想动。   视线中,唐生双手插在裤兜里走了进来,他看见我醒来没有再闹腾,像是松了口气。我见状在心里想着,他这口气,大约是松早了。   他在我床边坐下,先是默不作声地打量了我一阵,大概觉得我的神色不太对,略一思索还是开了口:“杜茜,你母亲的事,有我在身边照料。我知道你现在缓过来了,不会再闹腾,而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有什么想法,尽量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做决定。”   我一心只觉他这话说得颇又些学问,似乎若有所指,但我脑袋混沌,不愿意多想。我对着天花板缓缓张开了嘴巴,试了好几次,终于才发出声音:“胰腺癌这病,我很多年没接触过了,这些年,会不会,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呢?”   说完我看向他,等着回答。他面色沉沉,语气也沉沉:“现在的情况,应该是没有。”   我闻言闭上了眼睛,吸了吸鼻子,才又说道:“你帮我讲她转移到H院,用院里化疗,抽腹水的手段,尽量地为她降低病情的痛苦。”   说完过了好几秒,身边才传来一声回应:“好。”   我这才叹了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再度开口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第八十五章 解决方案   在我的络腮胡主治医师和唐生的重重阻碍下,我终究还是没能在周女士去C城H院之前,再见她一面。被医疗辅助器械紧紧固定在病床上的每天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只能盯着天花板,凭着从电话里,或者唐生回来看望我时,探寻到到只言片语,在脑袋里想象着,拼凑着,被病魔日益蚕食身体的周女士的样子。   身体上的伤痛渐渐淡去,心中的折磨却是与日俱增,当我终于能够仅靠腰封勉强下地的时候,家中的日历,被一次性撕去了七篇,体重也久违地重新回到了两位数。   身体的感觉往往会比疾病真真发生的时候要要迟钝很多,我看着称重仪上的数字,皱了皱眉头,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一定要挺住。   未来,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   我出院的事,是瞒着唐生,跟主治医师一顿好求的结果。在回C城的一路,我一直穿着腰封,在长途客车上坐得笔直。下车时自然便免不了一阵肌肉酸痛,活动身体时没留意的一扭,便又逼得我无奈的放弃了立马赶往医院的想法。   索性下车的地方离唐生的公寓不远,我估摸着现在去医治难免麻烦,便打算去他家躺一会缓缓便是。小区的保卫已经能认得我,倒也免了再浪费时间证明身份,但进屋后,我却还是因眼前的景象,愣了好一会儿。   终于躺在熟悉的客房床上,我不由闭上眼长呼了一口浊气。   空气中有灰尘的味道,这是由于我刚才突然嫌弃床上的遮灰布造成的。而在这整个房子中,被覆盖了一层白布的,远不止我身下的这张床,唐生,好像很久都没有回来过了。   我不可避免地想起我之前拜托他的第二件事情,在我出国那几年中,曾有较长的一段时间,在研究院实习工作。作为一个他国人员,我能接触到的研究其实并不多,但好在,我跟了一个很开明的教授。由此,也在那段时间,了解到了研究院的一项治疗手段。   这手段严格来说,与治病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利用现在已经掌握了的细胞冰冻技术,为那些患了绝症,无法在当代得到治愈的的病人,暂时停止生命的时钟。   即使在我的印象中,到现在为止,接受过了这样手段的病例还不到十个,但在我从镇定剂的作用中清晰过来的那段时间里,这是我唯一想到的,能救周女士的方法。   我不是一个喜欢孤注一掷的人,但这世上,往往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给你选择的余地。我想这个道理,唐生也明白,所以他当时答应了我。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承诺,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到达H院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四点,急诊中,门诊中,人们一如既往地各自忙碌着。周女士的病房位置,很靠近化疗实验室,我本打算到了之后,立刻便过去。现在却转了心意,决定还是先跟唐生打个招呼,在路过急诊大厅时,不期然地,碰到了廖佳磊。   一周没见,廖佳磊变化不大,而之前为了交接张越越的后续事项,也曾与他有过几次,只言片语中,他也了解到了我的病情。当然这某一方面,也帮助了他,判断出我出现在这儿的具体过程。   之间他在叫住我后,一脸焦急地走过来,还没停下就看着我开口说道:“你怎么这时候出现在医院?哪个医生放你出来的?”   我一听他的话,觉得有些好笑,戏谑着说道:“嘘,小声点,我这刚从精神病院逃出来,你别给我露馅儿了。”   他看起来完全没有将我为了缓和气氛的玩笑听进去,反而面色更是严肃地稍带了些训斥地开口道:“你别在这儿没正形儿,马上去给我躺着,腰椎骨折性侧弯,你当是玩儿吗?弄不好就是高位截瘫,你知不知道!”   我对于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他的命令,哦不,是建议,我实在没办接受。掂量着自己没有能够劝服一个骨科医师,在这种情况下放着病人不管的能力,我只好撇撇嘴,转过身,打算着索性直接无视了他。   因着腰椎损伤的缘故,廖佳磊不敢伸手拦我,于是便一个劲儿地,在我耳边啰嗦着。直到我到了唐生办公室门前,他还依然喋喋不休。我这才终于没忍住性子,不满地看着他道:“你够了啊!这一路说这么一大堆,也不闲累!我这真的有事儿,不能不办。”说着我掀开外套,露出固定好的腰封,继续道:“你看,我保护措施都做好了,你就别磨叽了,自己去忙吧!”   廖大骨科医师听言不由更是急了,见我说完就要开门进去,也不由伸手拉住门把手,阻止了我。随后看着我,很有些气急败坏地开口道:“你觉得你这病,一个破腰封能有用吗?不管是什么事儿,你现在都给我上床去乖乖躺着,这事儿没得商量。”   我闻言顿觉头痛,张口刚说了一个“你”字,有一个声音出现,打断了我:“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这么胡闹,你是觉得自己摔得不够严重是吧。”   我和廖佳磊听言都循声看去,唐生从走廊中过来,脸上带着明显可分辨的怒气。我见状顿觉形式不好,看着他连忙开口:“不是,你们这么紧张干嘛?我这是真的没问题才出的院,要是有问题,那络腮胡子医生能放我吗?再说我这真的有事,我妈........”   说到这儿我下意识顿住了,侧头看向廖佳磊,权衡着要不要让他知道这件事,一时难有结论。唐生从头到尾都是马着一张俊脸,走到我俩声旁后,他毫不犹豫地推开门,话也没跟廖佳磊说一句,便扶着我的腰进去了,顺手还从里面,关上了房门。   他不知从哪找来一大张木板,铺在沙发上,强迫着我躺在上面,全程仍是一语不发。我对此很是不以为意,丝毫不觉得室内气氛恐怖地开口问道:“你这几天都没回家是吧?”   他此时坐在办公桌前,低头处理一份文件,听到我的话,只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我见状继续道:“你把家里家具都铺上了防尘布,是不打算回去了?”   见唐生闻言还是没有回答,我有些着急地动了动,作势要翻身起来。他这才终于没再是一副无动于衷动的样子,抬头目带着些许警告的看过来,说到:“你给我好好呆那儿,别乱动!”   我撇撇嘴,听话地回到原位,侧头看着他,又说道:“唐生,我想了一下,当初冒昧叫你帮忙是我考虑不足。我妈的事儿,我自己去办就好,这段时间,谢谢你了,你还是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吧!”   唐生像是没听到似的,仍一个劲儿地盯着桌子上的资料,就在我以为他不会说话,正要继续劝说时,他却突然开口了:“暂停生命的这个方案,是10年提出的,到现在为止,这项技术也只有国外少数发达国家能掌握,你的母亲要想接受生命冻结,必须经过一系列的申请。我问你,你要怎么样,凭你这差不多快废了的身体,在半个月之内,办好这些事?”   我闻言不由咬了咬唇,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一针见地啊,回想了一下来之前打的腹稿,我缓缓地回答道:“我这半废的身子,之前,还当过一阵留学生。对于国外研究室的情况,我很了解。我可以以自己的身份,申请接受实验,而周谖女士,可以作为我的亲属,代替实验。”   唐生听完脸色未变地说道:“两个问题,第一,就算你还可以用留学生的身份申请实验,那么根据惯例,就算一切顺利,那么审核需要一周,转移实验对象也要一周,最后做实验前生理学准备还要一周,那时候,你确定你母亲还能在胰腺癌的折磨下活着吗?”   我听到这儿就要开口解释,唐生却没给我留时间,而是继续道:“第二,就算你可以亲自跑到国外去,四处找关系,缩短之前两个过程的时间,现在出国最快的都得需要二十多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就算你是睡在头等舱软卧上,你觉得你能熬得过去?”   我闻言想也没想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能!”   他却还是不已为意,笑了笑,说道:“你说你能你就能吗?那骨科医生是吃白饭的?”   我倔强道:“事实胜于雄辩,我今天从家过来这么多小时,还是坐着的,不也好好到了的,现在医学不能说明一切,我真的可......”   他这次没有让我说完便打断道:“一下车你便回公寓躺了两至三个小时,就这样你还敢拿出来说?你在逞什么强?”   我有些没想到他还知道这些,舔了舔嘴唇,略一丝量就要开口,他却突然一脸难测地转过头看着我,说道:“你到底因为什么理由,突然要撇开我?” 第八十六章 解决方案(2)   没想到他突然这样问,我闻言渐渐收起了脸上的固执,回过头看着天花板,语气郑重地开口道:“我看到了那张房产转让书,倒是没想到你在国外还能有房子,估摸着你是打算利用房产,改变我妈的国籍,从而更快地,通过申请。是吧?”   说完很久没有听到回应,我想他算是默认了,于是叹了口气继续道:“你问我为什么突然要撇开你,难道这样你还想不到吗?你本来就没有义务要帮我,就算是出于同事间的情谊,你做到这里,就已经够了。不是我故意要撇开关系,而是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不是吗?”   我说到这儿的时候,有些难耐地闭上了眼睛,害怕里面正渐渐晕湿眼眶的分泌物,外溢出来,动摇我的决心。唐生一直没有说话,不一会,室内又不断响起,钢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已经说完了需要说的话,我想我已经没有再待在这儿的意义,没有犹豫地利落撑起身子,下了木板,便往门口走去。但在我的手刚碰上门把手的时候,那个我以为会一直沉默的人,突然开了口:“每次,你一闹脾气,就拿咱俩现在没关系说事儿,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我闻言有些无语,低头想了想,还是转过身,看着他郑重道:“以前胡闹是我不懂事,你多包涵,只是这次,的确是我的真实想法,谢谢你之前的帮助,没什么事儿,我就先....”   话说到这儿时,他突然出言打断道:“跟我结婚吧!”   我被这突然的一句话吓得差点再次闪了腰,匆忙间扶住门把才稳住身形,脸色惊慌地看着他结结巴巴道:“什,什么?”   唐生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我,眼神郑重道:“有些事,我之前本以为不需要说出来,你就可以懂。后来发现,可能即使你能懂,那些话,也必须说出来才可以。”   他说到这儿刻意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想,这总是件郑重的事,我想等着你准备好的时候,再好好地,提出来。但我想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场景都没有关系,所以杜茜,我认真询问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看着他的双眼,看向一望无际的清澈湖面,我想象他问出这些话时,是何种心情。期待?开心?担忧?幸福?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但是。   我听见自己冷漠地开口道:“对不起,我不愿意嫁给你。”说完这句,我逃也似地转过身出去了,太害怕看到他的表情,心中满满的愧疚实在让人崩溃。   小跑着奔向之前打探到的周女士的病房,到了门口,看着关上的病房门,心中刚刚鼓起的勇气还是突然泄了个干净。我一手扶摇,一手握着门把,既渴望着要快点进去,又恐惧着进去之后会看到的画面。   年少时有一个阶段,我曾十分讨厌考试,其程度甚至到了恐惧的地步。又一次年级月考,我出于厌恶鼓起起勇气生平第一次逃了课,不敢回家,在小区外的一条小巷晃荡。没成想,就这样,还是被周女士逮个正着。   当时她训斥我的话,早已在岁月中,被遗忘了大多数,唯一直到现在还印象深刻的,是她最后蹲下身,看着我的语重心长地一段话,她说:“你是个缺失了一半亲属的孩子,这在某一方面,也决定了你在未来的很多事上,没有捷径可走。我对你最大的期望,是遇到任何事情,任何处境,都不要选择回避,因为到了最后,你总会发现,你避无可避。”   我想大概周女士说这句话时,便想过今日的场景,所以才会让我记到现在,才会让我在无尽纠结的最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推开了门。   入室并没有立刻见到周女士的身影,她的床位在正中间,半开的帘子挡住其中的一大半,透过缝隙仔细看去,是一只瘦得像是只剩了皮的手臂。我心中顿时一酸,差点落下来泪来,走过去时,腿难以抑制地颤抖着。   走进后,发现周女士正闭着眼,像是在睡觉,不由松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我拉起她的手,看到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眼,泪水终于还是没能抑制的夺眶而出。我将脸颊贴在她的手上,这双将我慢慢抚育长大的手,这双年少时给予我无数力量的手,此时,怎么会如此孱弱,如此无力。   恍惚间,察觉到头顶被另一只手轻揉地抚摸着,我猛的抬起头来,一下便看到周女士睁开的双眼中,满满的关切从小到大。这样的眼神,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其实很少见到,而在绝症患者的身上,大多数时候,也是痛苦比较常见。   我曾无数次地想象过再见的场景,甚至预想她被腹痛折磨得精神崩溃却还没到抽腹水的时间时,该怎么安慰她。很多种地可能,我都想好了应对的办法,可她现在,如此平静,如此温柔,我却从没想到过。   由于我愣在当场,周女士先开了口,她声音有些沙哑地看着我说道:“怎么来了?事都忙完了吗?”   由于担心周女士病情恶化,我受伤的事,一直是让唐生帮我瞒着的,只是不知道他用的什么理由解释。怕事情暴露,我没有接她的话,勉强忍住了泪水,开口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肚子痛不痛?”   她淡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刚抽了水,不疼。你这几天去哪了?怎么一面也不过来看我?”   听到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我有些怔神,随后心中更是酸涩,没忍住有些哽咽道:“我.....唐生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转过头,眨了眨眼,想了一阵才说道:“他说,你被医院派遣出国深造了。”她一脸叹惋,“我想啊,你知道了我的病情后,总会有些反应的,所以不管什么借口,我都信了,较真了一辈子,临了了,总得豁达点吧。”   我眼眶一红,忙低下头,声音闷闷地说道:“妈,你别乱说,你的病没事儿的,我能治好,你相信我。”   她闻言抿嘴笑了笑,摇了摇头,叹气说道:“无论能治,不能治,妈都希望你好好的可以软弱,但不要一直颓废。如果愿意,就找个人依靠。反正,我注定不会一直陪着你。”   我一听便知她并没有相信我刚刚的话,想着这件事总得让她知道,略一措辞便开口跟她挑简去烦地说了一下。她听完后,脸色没有太大的变化,盯着前方的帘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有些耐不住性子,打算开口再叮嘱时,她却先我一步开口了:“之前有一次,小唐想让我签一份文件,是英文的,我看不太懂,就拒绝了他。所以,就是这件事吗?”   我听言想了想,摇了摇头回答道:“应该不是。”说完沉吟了一阵,抬头看着他,脸色郑重地继续道:“妈,我想告诉你,以后唐生可能不会出现了,我跟他没.....”   “杜茜,你出来一下。”话说一半,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我。我转过头去,看到钱科长站在门口,皱着眉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我感到有些莫名,回头看向周女士,见她示意我先过去,便也打消了继续说完的念头,抿抿唇,起身跟着科长,出了门。原本的猜想着是因为我突然请假的事,有些心虚地低着头打着腹稿,随后一抬头,却因眼前的场面,有些无语。   钱科长背对着我,侧过来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他轻拍了拍站在我身前的廖佳磊的肩膀,随后还转过头来,看着我若有所指地笑了笑,便回头向前走去。我见状便意识到,他大概是误会了什么,下意识地想要拦住他解释,中途却被廖佳磊阻碍了。   我有些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看着他语气稍有些暴躁道:“你干什么?没看我办正事儿吗?”   他道没有因我的态度介怀,只伸手再度扶住我,开口道:“你悠着点儿,我刚刚看了几张你的腰椎CT,实在是放心不下,你还是跟我回去,重新办个住院,好好躺着吧。”   我闻言实在有些难以理解地看着他,语气难掩激动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说什么梦话!我现在没功夫休息,求你别管我了,回去忙你的吧!”说完转身就要走,没想到他却死抓着我不放手,挣扎的最后,甚至还直接打横抱起了我,随后毫无商量地,将我固定在了骨科的病床上。   我对这样的情况十分的不能理解,但此时双手被控制着,腰也实在是不敢动,一时间,还真是没有办法靠蛮力解脱困境。于是只好勉强平息情绪,看着插着手站在我病床边的廖佳磊,压抑着嗓子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闻言抿了抿嘴,稍带着有些犹豫地说道:“这样对你,抱歉了,但你的身体真的禁不起再折腾了。病房内的那位女士,我猜,是你的母亲吧。你看她还生着病。要是你却先倒下了,这总也不是个事儿吧!” 第八十七章 心结难解   我看着此时一脸讪笑的廖佳磊,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我真不是个暴力的人,但这人怎么能这么讨厌!   最终我满肚子要说的话,还是因这个插曲无疾而终了。我强迫性地在H院病床上又躺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后,心情十分的玄妙。手上的束缚大概是在昨天晚上我睡着时被解开的,我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正要起身,病房的门在这时被推开了。   推门进来的人是唐生,这让我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的不太文明的话硬生生卡地在了喉咙口。出于对昨天和他之间的谈话的顾虑,我自顾着选择了低头缄默,顺手收拾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进来后一时也没有开口说话,只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站着,由于这间三人病房此时只被我一个人用着,所以我想他应该是在看着我。出于这个认知,我感到脸颊正渐渐发烫,由此,在行为上,也越发的不自在起来。   在我就要考虑考虑干脆什么也不管地直接夺门而出的时候,唐生终于开口打破了这室内表面的平静:“睡得还好吗?”   我一听他这话,没忍住抬头看向他,这才想起一个差点被忽视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又开口说道:“如果腰上还痛,就尽量多躺一会儿,骨科那边,已经帮你办了入院手续了。再过会儿第一组药就来了,输液吃药什么的,你好好配合。乖一点,养好身体,一切都好说。”   我越听越觉得奇怪,又想起之前廖佳磊突然找到我妈病房,利用科长把我叫出去的事,顿时好像明白了什么,猛的抬头看向他,语气探寻地问道:“难不成,你跟廖佳磊串通好的?”   他闻言皱了皱眉,微微侧了侧脸,避开我的眼神,咳了咳又说道:“反正,你好好听话,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你母亲大概在这周三动身出国,所有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你不用再操心,好好养病就是。”   我闻言好笑道:“唐生,你自己想想你刚说的话,我妈出国是接受细胞冰冻,又不是去旅游,这么大的事儿,你让我一个做女儿的不用管,你觉得可能吗?再说了,我昨天不是已经跟你说了,我跟你没.....”   “你跟我没什么关系,我知道,所以我要怎么做也跟你无关。你只要把每天卧床休息的时间保证了,我可以让你在这段时间多陪陪你妈,其他的都不用说了。”   我闻言顿时气闷不已,瞪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却只看着我,眉头微皱,眼神闪烁不定,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正是僵持时,门又被推开了,首先入目的是一辆医用推车,上面载这一些药品和注射工具。   随后便出现了护士李果的身影,她看了眼唐生,然后转头看着我笑了起来。我见状顿觉无奈,仰面一下又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全然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唐生在李果为我扎留置针的时候,一句话也没留地离开了病房,此前,我一直赌气似地,撇头看着窗外。随着病房的门被从外轻轻关上,我没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李果固定好针头后,一边按照配比处理着车上的药品,一边眼神带笑地看着我,开口道:“你们俩,闹矛盾了?”   我闻言有些烦躁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见状显然又误会了,在接口处插上药后,也没有离开,而是顺势坐在一旁凳子上,一脸苦口婆心地又开口道:“我虽然也不是很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现在总归是病着,我觉着也该给你宽宽心。这唐医师呢,可能是不善言谈,但他对你的心意,全院上下,可都是一直看着的。所以无论你对他有什么不满,都多理解,毕竟,人家虽然嘴上不说,但为你做的事儿,可都是没含糊的。”   我听言眉头皱了皱,心中略一回想,有些疑惑地看着她问道:“他做什么了?我俩一直不都挺正常的吗?”   她闻言眼带调笑地看着我,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开口道:“什么挺正常,我可告诉你,你没来之前,唐医师可不是现在这样。”   我一愣,下意识对比了一下,上学时和现在的他,没发现什么不同,于是又一脸不解地看向她。   她见状笑着继续道:“我比你早来H院大概一两个月,那时候的唐医师,简直就是个毫无私人感情的工作机器,永远看他,都是一脸麻木,庄严端正的模样,甚至还和当时的陈医师,一同被称为急诊科的而煞。”   我听言仔细想了想,看着她说道:“但就算是我来了之后,他大多数时候,不也还是面无表情的吗?”   她面色莫名变得有些兴奋道:“但就是你来了之后,我们才终于见到他另外的表情啊,那时候,才感觉他像是个人。当然这都是小事,有些状况我想你大概不知道,也就是实习医师出外勤,还有主刀手术的事,这些在医院其实是从来没有过先例的。”   我奇道:“这不是因为我是留.....”   “即使是留学博士回来,也没这待遇。”她没等我说完,打断了我,“你能做那些事,都是唐医师事前事后,一项一项帮你跟院方申请,解释的结果。包括你第一次主刀的一个急救手术,最后好像还失败了,都是唐医师私下去找人事,好说歹说,当然也不知道具体用力什么方法,才没让你的档案出现污点。这样事,这一年来,光是有意无意被同事知道的,就有好几件,所以你....”   我心中莫名有些难受,撇开了头,打断了她的话:“这些都无所谓,就算我....”   “你是可以决定无所谓,但人家一直心心念念的为你,是不能否认的。”她也打断了我,“我说这些不是要逼迫你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女孩子,特别你还是医生,能有个人这样真心诚意地对你,不容易,所以无论出了什么事,多想想他的好,总能少些怨怼。   我听完顿觉心烦意乱,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闭着眼,不再说话。她见状也没再多言,轻声对我道了个别,便推着车出了门。随着关门声再度响起,我脑海中再次思绪纷飞。   感情这事儿其实很神奇,它无形无色,却往往十分具有存在感。所以即使不知道唐生曾经为我做过多少事,我也不可能不知道,他对我的感情。同样的,我想他必定也知道我的感情。   他关心我,保护我的那些做法,自然可以让我对他的感情,越来越坚固,但有些时候,却也会适得其反。   比如,现在。   我不想拖累他,真的。细胞冰冻是一个出于当代生物技术巅峰的手段,这同时也意味着,其经济上的消耗,会有种出乎人想象的巨大。唐生现在的状况,尚且还属于事业刚刚起步的阶段,就算是他能力超群,能够通过科研的手段取得一定的金钱。但这笔钱,也不应该投入到这样一个无底洞中去。   或许每个人的未来一定程度上都不能全靠自己决定,变故每天都有可能会发生,我至少得让自己,过得更心安理得一点。这样,才更有底气,面对这些变故。   挂的水在三个多小时后终于输完,随着腰部的固定装置接触,我也终于能够出门,再去看看周女士。   到了病房却意外地没有看见人,问了临床的病患,才知道,她是被护士推去做化疗了。心事重重地往化疗实验室走去,快进门的时候一抬眼,猛然停住了步子。   隔着玻璃,只见,硕大的化疗器械旁,此时已是瘦骨嶙峋的周女士皱着眉头蹲在地上,对着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垃圾桶,干呕着。虽然什么也没呕出来,面上的痛苦却十分真实。   在她的旁边,唐生紧锁眉头静静地站着,不时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感到他们要看过来,我下意识想要转身逃走,下一秒,还是强迫着自己留在原地。   最先看到我的是唐生,他远远地打量着我的神情,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从恶心中回过神的周女士这时才抬头看着,她一边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无意义地擦了擦嘴巴,一边扶着器械,缓缓起身。   唐生中途试着搀扶了她一下,却被她摆手拒绝了,她看向我,脸色缓缓地绽出笑来。我有些想哭,但忍了忍,逼着自己,看着她,一边回着笑,一边迎上去。   我走到她身旁,扶住她手肘,一边走着,一边语气故作轻松地开口道:“这化疗就是容易导致恶心,但也没事儿,只要病能好得快点,以后不难受就好。以后,化疗,我都陪着你。”   她笑了笑,拍了拍我的手,说道:“这就跟晕车一样,没什么的。你也不用总是陪着我,有事就自己先忙。你能来看我,就很好了。”   我闻言侧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撒娇般说道:“我哪有什么事要忙,这几年一直聚少离多,好不容易隔这么近,当然得多来看看你。” 第八十八章 心结难解(2)   周女士闻言没再说什么,笑着点了点头,我陪着她一路到了病房,送走唐生后,和她一起呆到了晚上近九点时分,才因腰痛难忍,很是依依不舍地道了别。   第二天醒来后,唐生并没有出现,在我以为今天不会再有人来逼我用药,正打算趁机早些去陪着周女士时,讨厌鬼二号,廖佳磊选手笑着进了病房。不出意外,他果然是来继承唐生衣钵的,我对此十分不满,全程也没给过好脸色。   他顶着我的白眼,在确定了该用的药都用完了,才脸色悻悻地走了出去。我出神地看着挂在架子上的输液药瓶,深深叹了口气,又将是个难熬的上午啊!   叫护士来收药的时候,我从她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唐生今天一直都没来过医院。我撇了撇嘴,对此颇为不以为意,也没再询问,收拾着睡皱了的衣服,径直地就去向了周女士的病房。   大概是因为昨天做了化疗,周女士今天的脸色好了一些。我脸上稍带了些笑意,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她正要说话,她却先我一步开了口:“小唐今天天还没亮就过来跟我告别,说是要出差,但也没说去哪,这事儿你知道吗?”   没想到她第一句话竟是这个,我有些不满地噘了噘嘴,稍带了些撒娇的意味道:“你怎么一开口就是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你的孩子呢!”说完我下意识地抖了抖,这说话语风,还真是不习惯啊。   有些小心地看了看周女士,本以为又会被训斥,却发现她脸色如常,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样子,一时间,心里又是放松,又是慨叹。她伸手摸着我的脑袋开口说道:“你啊,还是要长点心,该认真的事,别马马虎虎地就过去了。我生病以来,这小唐忙前忙后地帮了这么多,就算是为这这个,你也对人家多关心些,别一天到晚的,就知道耍小脾气。”   我闻言一愣,皱眉不解道:“我怎么就耍小脾气了?明明是他多管闲事!”   她笑着摇了摇头,看小孩儿一样看着我说道:“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我也不多管了,反正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十分不理解地舔了舔嘴唇,做出一副要好好理论的模样就要开口,她却摆了摆手打断了我,接着又说道:“今天早些时候,来了个据说是你同科同事的姓廖的医师,跟我在这儿聊了好一会儿,现在你们医生工作都这么轻松了吗?”   我闻言乐了,有些好笑地问道:“他来找你干啥啊?你们俩能有什么好说的?”   她也笑了,侧头像是回忆了一阵,才又看着我回答道:“具体的,他也没说说啥,不过大多数好像都是跟你有关的,怎么?他,在追你啊?”我赶紧好笑着解释道:“不,不是,哪能啊。我跟他就是普通同事,可能还算是聊得来,平时没事就多聊聊几句,他这人说实话确实挺逗的。”说到这儿又想起这两天他的所作所为,于是补充道:“不过讨厌的时候也着实讨厌。”   周女士闻言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一时没有再说话,我见状怕她多想,忙开口转移话题道:“怎么样,做了化疗,今天感觉还不错吧?”   她听言却还未完全从思绪里回过神,只眼神涣散地点了点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我看着样子有些担心,于是抚了抚她的胳膊,语带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   她这才回过神,像是被我的动作惊到似的一下子转过头来看我,只目光依然显得迟缓,过了好几秒,才恢复了清明。她认真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不舒服,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而已。”   我心中早已因她的话重重一沉,一心只想着胰腺癌对神经系统产生影响的病理机制,口中下意识地随意问道:“什么事啊?”   她眉头微皱着回答道:“就是前天吧,你出去之后,小唐带着之前我提过的那张全是英文的单子,又进来了一趟。也跟我又解释了一遍,就是你说的那个,细胞冰冻的事,我当时估摸着这反正也是你的想法,就听他的,在上面签了....”   “什么?”我闻言十分不淡定地站起了身来“你昨天怎么不跟我说?”   她见状也愣了,面色变得有些慌张,语无伦次道:“我,我没想那么多啊。反正觉着小唐也不会做什么坏事儿.....怎,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这才觉得自己对着周女士反应过激了,努力平息了一下情绪,重新坐了下来,不欲给她再增顾虑,我尽量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开口道:“没有没有,这事儿我也知道,没什么问题,刚刚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见周女士闻言这才放松了脸色,我的心却不由更加沉重了起来。又谈天说地地聊了好一会,在周女士神色厌厌地打了好几个哈欠的催促下,我在帮着她好好躺在床上,并将被角掖了严实后,才一步三回头地道别离开。   刚走出病房,我便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给唐生打去电话,听到了一连串的忙音后,我便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没顾上回到病房休息,我火急火燎地在另一间骨科病房找到廖佳磊,将他拉出房门后,我没等他停步便开口问道:“唐生呢,他是不是出国了?”   廖佳磊闻言眉头皱了皱,停稳后又低头思索了一会,才看着我道:“原本他不让我说,但我想着,这事瞒着也没有意义。”说着他点了点头,“是,他出国了,去帮伯母办实验申请。”   我心中难掩气闷地撇开头,复又带着些意外问道:“他连这也跟你说了?我妈的事,你都知道了?”   他颔首回答道:“要不然,也不可能这样帮他啊。”   我闻言顿时烦躁地看着他开口道:“这事儿你跟有什么关系啊?你还帮他蒙我?你要非爱心泛滥干脆直接把你病人手术费包了呗,多管什么闲事儿啊!”   话说得有点重,我说完没太敢直视他,但他倒也没有因我的话生气,仍是一副苦口婆心地劝解道:“什么叫管闲事儿,瞧你这话说得,杜茜,要我说,这事儿你也别倔了,反正你现在身体也不方便,多个人帮忙还不好吗?”   我想也没想便回道:“不好!我不需要!再说了,我身体方不方便,我知道。告诉你,我马上就动身出国,我就不信,他唐生一个外人,还能比我一个直系亲属办得更快。”   说完我转身头也不会地就走了,廖佳磊不敢随意拉我,只碎碎念着一路跟我到了病房。见我真的就在收拾起了东西,他更是急了,一把夺过我手上的衣物,强迫我看着他,皱着眉头,一脸无奈地说道:“这么晚也没有出国的飞机了啊,这样吧,你再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亲自送你去机场,总行了吧。”   我冷笑了一声,不容商量道:“不需要,我现在就去机场等着,你把东西还给我!”说着就要去夺他手上的行李。   他见状却是耍了横,也不管我是不是会扭到要,一把甩开我,拿着那些东西就出了门,顺便,还拿走了我的手机和钱包。出于腰上,我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追上他,在上楼电梯的快关上的时候,他样了扬拿在手上的东西,说道:“你就再等等吧,明早我就换给你。”   话音落后,我对着光洁的电梯门,难掩一肚子的气闷。   当晚自然是睡得十分的不好,好不容易睡着后,半夜三四点,却又不知为何醒来了。此后更是再也无法入睡,心中想着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周女士的事,慢慢的,隐隐地感觉心脏的位置,又种闷闷的不适感。   好一顿辗转反侧后,不安的感觉却还是一点一点侵蚀着意志。作为一个比较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对心灵感应一事,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但此时,心情却十分的不寻常。   左右躺着也是烦躁,我抚着胸口,慢慢踱步出了病房,想着趁现在还能见面,多去看周女士几眼,也是好的。   夜晚的病房区总是寂静,一路来,都只听到交互着的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这些,我都再熟悉不过了。推开周女士的病房后,我听见其中的动静,却忍不住地皱起了眉。   低低的喘息声,此时正顺着空气,微弱,却清晰地传入我耳中。只需略一分辨,便可知道那声音是从中间周女士的病床传来的。我忙惊恐地奔了过去,一把拉开帘子,入目的景象,让我的心狠狠地一缩。   周女士此时死命地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即使只看侧脸,也能感受到她正发生在她身体上的,明显的痛苦。她满头大汗,眉头紧锁,牙齿狠狠地咬着被子,似乎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转移疼痛。 第八十九章 妥协   在这样的一瞬间,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前满心的愁绪,早已烟消云散,而本以为烂熟于心的急救处理手段,此时却像是从未接触过似的,怎么样也想不起来。   意识到周女士的喘息声越来越弱,当我终于勉强回过神来,挪动步子时,已不知又过了多少秒。移动时觉察到脸上一片冰凉,用手一触,摸到一片水渍,才发现自己早已又是泪流满面。   走进后,透过眼前的一片迷蒙,我看到周女士此时已经眉头渐松,被咬住的棉絮也随着面部下颌肌肉群的不再发力,而慢慢从嘴角脱离出来。这样的她看起来,就像是终于从痛苦中脱离出来,正要安然陷入睡梦。   我见状却眉头猛地一皱,忙伸手探向她颈总动脉的体表探测区,下一秒,飞快地按响了急救铃。   医护人员带着一系列器械到达病房的时候,我正双手交叠,一下些按压着周女士的胸口。包括人工呼吸在内,这样的心肺复苏基础措施,我在短时间内,已经不知道快速地重复了多少次。   但即使多次的尝试,效果依然很不明显,我一心越来越惶急,理智逐渐被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无助充斥,让我再也无法维持冷静。随着按压频率的越来越不稳定,我感到自己正被一个力道拉扯着,要离开病床。   我当即便不管也不顾地死命挣扎着,一边用力地想要甩开那只拉扯的手,一边嘴里无意识地呜咽着,或者是嘶吼着什么。最终,随着身上阻碍着的手增多,我还是被强迫着拉离了病床。看着逐渐远离自己的周女士瘦弱的身影,我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妈,妈,不要走,再撑会儿~呜呜呜~不要离开我啊~”   我的意识被连绵的,强大的悲伤所笼罩。这导致了我在离开她的病床,以及病房后的很长时间内,并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恍惚中,我仿佛看到妈妈的身影,她静静站在小学校门对面的那棵大白杨下的阴影中,看到我蹦蹦跳跳地从学校中出来,她微微地笑了起来,眼神平静而温柔地看着我。   看着我眼露羡慕地对着门口戴着红领巾站岗的高年级的同学盯了好一会儿,看着我随后有样学样地对着他们敬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少先队礼,看着我一边回忆着她教给我的方法,一边谨慎而小心地过着马路。   最后,当我终于走完气味难闻的柏油公路,当我兴高采烈地快速奔向她,猛地抱住她的腰。她会用手轻轻地拍一拍我小小的脑袋,随后会慢慢拉起我的手,带着我一边向家的方向走着,一边缓缓地开口,以带笑的愉悦语气问道:“今天,在学校过得还好吗?”   当我终于再度睁开双眼,入目便是一片死白的天花板,我略一反应便猛的要撑起身来,下一秒却因此时腰上多了的一个腰封板而再度落回床上。意识到自己正躺在骨科病房的床上,我内心因对周女士情况的未知而焦急得手足无措,此时一个带着关切的声音响起:“你醒了?怎么样?头晕吗?你昨晚晕过去了,你知道吗?”   我侧头看到廖佳磊凑近的一张脸,没顾上思量他的话,扶着床边的把手,就要再次尝试起来。中途,因他伸手的阻拦,又一次宣告失败。两次的动作似乎花去了我全身的力气,我躺在病床上,只觉连动一动眼皮子,都十分困难。   万般无奈之下,我拉住廖佳磊的手,眼带焦急匆匆地问道:“我,我妈,她怎么样了?”说完我定定地盯着他,下意识地想要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心中却由衷地惧怕,他说出那个令人崩溃的答案。   廖佳磊闻言面露了然,他安抚性地拍了拍我握着他的手,稍带了些笑意地开口道:“你妈没事儿,昨晚只是疼痛性休克,已经救过来了。之前又抽了一次腹水,现在情况还算稳定。”   我听完却仍不敢松懈,依然紧紧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说服了自己相信他,才大松了一口气,手无力垂了下来,搭在床沿上,一动也不能动。   见我慢慢地就又要闭上眼睛,廖佳磊坐在我床边,帮我将手放在被子里,又掖了掖后,再度开口说道:“考虑到你的情况,在给你的药中配了少量的安定,你会感到累是正常的。但现在有些事儿,需要跟你说一下,你闭着眼,听着就好。”   说到这儿他顿了好一会,我闭着眼,看不到他的脸色,也没心思再多去深究。墙上挂钟的秒针又滴答滴答走了好几步,廖佳磊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杜茜,唐生半个小时前打电话过来,他说实验室已经申请好了,只要有家属的签字,马上就可以将阿姨送进去,接细胞冰冻。我想吧,这事儿既然已经这样了,你再纠结也没什么意义,阿姨这病一天天连续恶化的,早一点送进去,对以后可能的治疗不也有.....”   “我同意。”不再等他啰嗦完,我开口打断道。   他声音听着有些惊讶,又有些高兴道:“什,什么?真的啊?你不计较了?”   身体上的劳累感让我不想再搭理他,我一动不动不动,什么也没再说。他见状大概也了然了,随后一阵衣料摩擦声响起,他的声音在稍高一点的位置传来:“那,那好吧,就这样了,我,我马上去办,你照顾好自己,好好养病。”   说完便听见一连串远离的脚步声,随着门把的扭动,开门声响起,他却像是突然又想起什么,声音稍远地再度传来:“哦,对了,你昨天晕倒的事儿,一个神外的同事说你可能是有脑震荡,你有空记得去查一查,知道吗?”   我闻言叹了口气,敷衍性地点了点头后,才终于听到关门声响起,室内又只剩一连串挂钟的滴答声。我感到有液体正从眼角慢慢地流入鬓发,心中已满是仓皇。   我这一切的纠结,从头到尾,不过是小孩子无知的卖弄性子。当本以为十分遥远的事情突然发生的时候,我才知道,一直以来,只是我太过于高估自己的能力,太过于低估,自己对唐生,常年累月形成的依赖。   可是以后,我又该怎么办?   再度醒来是夜晚时分的事,当我意识到自己是被人叫醒的,第一反应便是拉着叫我的廖佳磊,语带着深深惧怕地问道:“我妈,我妈出事了吗?”   他显然被我的神态吓住了,愣了一下才语气轻松地说道:“想什么呢,你妈好好的,只是这马上她就要动身去国外了,我想着你可能需要再跟她说说话。”   我闻言这才放松,略动了动身体,发现此时已不再如之前那般的无力,而腰封板也不知何时被拆了。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在廖佳磊的帮助下,慢慢动身,去了周女士的病房。   行走间,腰部较之前显得更为疼痛,略一询问,才知道是昨晚在拉扯间,腰椎被再度扭伤了。努力忍耐着,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些,我面带着笑意,坐在周女士病床边的凳子上。   经过昨晚的抢救,周女士此时的脸部浮肿得有些严重,大概之前廖佳磊也跟她打过招呼,她现在没有穿病服,而是穿着一套她自己的衣服。记忆中,这套衣服是过年时,我和她逛商场的时候一起买的。试衣服的时候,她觉着有点小,还打趣着说,要是过完年,她吃胖了,就把衣服送给我穿。   此时,她消瘦得不成样子的身体,穿着这衣服,松散得厉害,眼睛因水肿不太能睁得开,整个人看着,不是很有精神。我见状强忍着心里的酸涩,笑着开口说道:“怎么样,这马上要出国了,心情激动吗?”   周女士用力地睁着双眼,看着我,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扬起瘦弱的手臂,手张着,像是要抚摸我。我忙将脸颊凑上去,面带眷恋地磨蹭了一两下,眼神从来也没离开过她。   她手指动力动,摸着我的脸,脸上的表情难以见得分明,眼中的柔情却是清清楚楚,她缓缓地开口,语气是记忆中的温柔恬淡:“妈,要走了,你要好好的,每天,都要认认真真地过,知道吗?”   我闻言,咽了口唾沫,同时咽下难耐的心酸,努力地笑着点了点头。她见状也笑了,开口继续道:“我从小便告诉你要自立,要坚强,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妈很高兴。所以以后,即使生活中没有我,我也相信你能好好地生活下去。可以伤心,也可以难过,但事情过了便是过了,毕竟我本来便不能永远陪着你。”   我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地哭泣道:“不,妈,你别说了,你会好了,会痊愈,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   她面带宠溺地笑了笑,看了眼站在我身后的廖佳磊,又说道:“如果可以,找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好好地度过这一辈子。你的人生,不需要有遗憾。” 第九十章 相信   在迷蒙的泪眼,周女士的脸,有些模糊不清,但我能清晰从那双艰难睁开的双眼中,透露出来的款款深情。在与她相依为命的这二十多载中,再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我所体会到爱,更浓厚,更沉重。   在我的坚持以及苦求下,廖佳磊没能成功阻止我送周女士到机场。这一路上的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沉默而无言的。或许当你陪伴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即使没有语言的加持,也是绝不会觉得无用。更何况,这样的机会,今后难有了。   在机场与唐生安排的,跟机的护士回合后,离别的时刻,也就近了。扶着周女士站在登记口前,我看着不远处显示屏上慢慢流逝的时间,心中成千上万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周女士的精神一直不太好,此时神色恹恹,皱眉看着我,似乎心中,也还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我怕她犹豫着难受,索性直接也问了出来:“妈,还有什么事要叮嘱吗?”   她看着我的目光很悠远,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在我话音落下好几秒之后,她才略带感叹地开口道:“也不是叮嘱,只是有些事儿,之前一直没说。想着,现在,还是跟你谈谈比较好。”   我闻言面带疑惑问道:“什么事儿啊?”   她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惆怅地说道:“是关于你选择的这个行业的事,我好像从来也没有跟你说过,如果说,作为一个病人,我并不信任医生。”   我一愣,有些搞不懂状况,下意识问道:“什么?”   她嘴角弯了弯,看得出,是在笑,随后避开我探寻的眼神,开口继续道:“你还涉世未深,再加上自己身处于这个行业,不能理解是正常的。但是对我来说,医生不值得信任。因为我所认识的大多数医生,早已渐渐泯灭了良知,变得唯利是图,只重物欲。”   我不由皱起了眉头,说道:“怎么会呢?我周围的同事,其实都是.....”   她没等我说完,摇头打断道:“我说过,你涉世未深,而有些事,我也是一直下意识地对你隐瞒着。”   我闻言一顿,试探着问道:“什么事啊?为什么要瞒着我?”   她听言像是再度陷入回忆,过了好几秒,才终于开口道:“是关于你爸爸去世的,我想,你也知道,他不是正常死亡的。”   我点点头,小时后周女士就跟我说过,爸爸是出车祸死的,我抬头看着她问道:“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她像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看起来有些痛苦地闭了闭双眼,随后说道:“当初,由于你爸爸出事的时候我还在上班,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而手术也一直因为这个,没有尽快进行。”   我点点头:“这也正常,急救手术要是没有家属签字,医生也不敢擅自做主的。”   她苦笑了一下,说道:“着没什么,只是,即使在我到了之后,签了单子,手术也还是被医生拖着。”说到这儿,她变得有些激动,“堪堪着,就非要等到了你爸爸不行的时候,才开始手术!”   我一愣,不解地皱眉问道:“怎么会一直拖?明明都签了同意书,医生不赶快抢救,还等什么?”   她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说道:“他在等我给他塞红包。”   我闻言下意识就要开口否认,她却在我说话之前又打断道:“你也不用急着辩解,毕竟我也不是说你。事情早已过去了,我只知道,当时他的确是收了我的钱之后,才开始的手术,并且即使在手术失败之后,连补偿费都给了,红包中的钱他也没有退给我。”   我听完顿时失去了语言,的确,即使在现在,社会上对医生的风评越来越差。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业界真的有医生,会利用病人的生命,去威胁家属,索要不应得的物质。   周女士见我没再说话,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给你说这个,我是为了改变你的信仰,只是觉得有些事,早知道总比晚知道要好。”   我闻言皱眉问道:“那当初我选择这个专业,甚至是初中决定要当医生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她听言又笑了笑,费力地抬手,摸着我的肩膀说道:“因为那些都是我的想法,不应该影响到你的人生,你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全在你自己。”   听完的一时间,我百感交集,看着她,再度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机场的广播在这时想起,通知的,正是周女士即将要乘坐的那班航班。眼看着周围的人流渐渐都向登机口涌去,我紧紧地盯着她,仿佛这就是最后一眼。   这样的想法让我从心里感到抗拒,我努力打消着心中涌动的不安。周女士平静地与我对视着,当护士终于过来催促时,她才最后开口说道:“这个社会是复杂的,但善良的人,和不善的人同样如星云般密布。所以,只要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医生,我怎么想,别人怎么想,都不重要。我不相信他们,但我相信你。”   说完她没等我再回应,转过身,径直地便走向此时已空无一人的登机口。没再经历什么麻烦,很快便消失在了门后,从头到尾,一次也没有再回过头。   我站在原地,看着空落落的通道拐角,想着周女士的话,想着之前的种种经历,想着未来,想到当下.....   周女士离开之后的时间,过得很快。我再没有顾虑地安心养着病,唐生在安排好国外的一切事宜后,也回到了医院。   在我住院的期间,唐生是除了我主治医师廖佳磊以外,唯一每天都来看我的人。他过来很少是为了什么正事儿,每次都只坐在一旁,随意地说着一些科里的,院里的事,即使我就在医院。   我想,他是在害怕我会想不开,因为大概在他,或者其他知道这件事的人看来,此时呆在细胞冰冻柜里的周女士,早已经算不上还活着了。他们还不清楚,我是如何地相信,胰腺癌,以及现存的无数被称作绝症的疾病,终会有找到治愈办法的一天。   在我为周女士的病伤情费神的那一段时间,患者孙蓉的纠纷,在她的婆婆主动出面澄清的情况下,得到了圆满的解决。而据来看望我的付欣然所说,张越越的情况,也在多次的精神治疗下,虽缓慢却也是渐渐地好转。   而任惜则将对张越越的访谈,做成了一个有关都市白领心理压力的专题,在电视上顺利播出,并且受到了广泛关注。在我办理出院的前一天,张越越也离开了附院,过来看望了我。   她从不知道是谁那里,也知道了在我身上发生的事,看见我时,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与其他人相似的,我见过无数次的略带同情的脸色。我早已见怪不怪,只拉着她,不着痕迹地窥探病情。   张越越的精神状态果然如付欣然所说,好了很多,而心脏外科的方面也着实没有着急的余地。只寄希望于她今后再不受刺激,早日把心瓣膜的修复术做了,后半生,平平安安地过。   我的腰椎的第三四节在那次楼梯摔倒时,发生了短暂的错位,由于那之后并没有好好地躺下缓缓,椎间盘突出便也不能避免。由于养病阶段的折腾,我的后续疗养,即使在我已经十分配合的情况下,也堪堪躺了一个多月,才在廖佳磊的点头下,出了院,回到了工作岗位。   阔别了许久的大办公室,因我几乎没有离开医院,而并不显得陌生,而同事见到我,也往往没有露出久别的惊喜。成为一名医生,真是种别致的体验啊!   唐生在我还在家乡医院的那段时间,便帮我给院方递了坐诊申请书,由于审批是早就下来了的,所以我回来的第一天,便瞬间陷入早晨的问诊高峰中。   三年的实习生涯,我早已对问诊流程烂熟于心,再加上急诊所看的病,大多没有太高的专业性,所以一天下来,我身体上也不算劳累。   临近下班时分,由于胸外科室实在忙碌,我帮着接了几个病人,看的最后一个,却有些奇怪。是一名二三十岁的男性,皮肤很有种病态的白皙,让我一见便怀疑是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没想到的是,他却只是挂着胸外的号,来看一个普通的感冒。   存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我没有与他计较,只根据着他所诉的病症,给他开了些治疗头晕,鼻塞的酰基类药物。由此结束了我看诊的第一天。   下班又久违地坐着唐生的车,回他的公寓,中途去了趟超市,打算买些菜,回去随便做点家常,最近老吃医院的盒饭,实在是倒胃口。   推着购物车在超市,与他一同目的性不强地逛着,我随意地提起了那位看病的男子,本意是想再说说着窜科室看病的现象。没成想感叹到一半,他却突然打断了我:“你刚刚说,你给他开了什么药?” 第九十一章 医患   因他突然抢白,我有些愣住了,转头看去,发现他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由也仔细回想起来,过了几秒才回答道:“就开了点普通的消炎镇痛药,因为他说的病症中大多都是跟呼吸道炎症有关,我还开了点扑热息痛,让他前期吃。”   他闻言眉头顿时一皱,低下头,便沉思了起来,我见状没忍住开口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他眉头紧锁着摇了摇头,看着前方说道:“我也不确定,只是现在看来,他的行为的确是不太正常。”   我听完更是疑惑道:“怎么就不正常了?”   他转头看着我开口说道:“据我所知,这位病患,在找你看诊之前,还找过至少两位医师,而且所说的症状,也都大同小异。”   我怔了怔,眼带探究地看着他问道:“都是跟炎症有关?”   见他颔首默认,我继续道:“那其他医师也都开了消炎镇痛药?”   他再次点头默认,随后转过脸,一边拿起一把蔬菜,检查着,一边说道:“现在的情况要想完全确定他有不良的意图还比较困难,所以你也不要想太多,毕竟一切都还只是猜测。”   我闻言没忍住开口道:“这还不能确定?他以同样的病找了三个医生看病,还都得到了含有伪麻黄药物的处方。他的目的,基本已经可以被确定为制毒了吧!”   他将手中的菜放回原处,摇了摇头,抬步继续向前走着,说道:“事情还是有可能存在其他的情况。万一他身边认识的人,正好也患了相似的病,或者说,他需要这些药做其他的,没有什么危害的事.....总之,还有很多种可能性,暂时不能被排除。”   我听完撇了撇嘴,没再说话。对于能从普通感冒药中,通过提取伪麻黄制备毒品这一现象,国家药监局一直是严阵以待的。也因此,许多的原本应该归类为常用感冒药的药品,通通也和抗生素一同,变成了处方药。   只是没想到,即使是这样,也总有人能从中钻到空子。有人私藏处方,在外面药店多次购药;有的甚至直接买通药库管理,大批量地购药。当然随着药监的处理越来越严格,他们现在许多的技俩,都没有了作用。   而这次这位男子要真的是为了购药制毒,倒也真是让我又见识了一次,这群亡命之徒的坚持。   买完东西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近八点了。出于对夜间消化系统功能较弱的考虑,我只炒了一两个小菜,和唐生一同就着饭将就着凑合了一顿。   一天的坐诊,我和他都不同程度地觉得劳累,在被唐生逼着喝了一大杯牛奶后,我安然地陷入了睡眠。一夜无梦,第二天在柔软的大床上醒来,没闻到讨人厌的消毒水味,我感到久违的神清气爽。   一出房门看到餐桌上早已摆好的早餐,和坐在桌旁静静等我的唐生,心中还残余的不安也终于渐渐沉淀。   到医院时早春的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我内心一派愉悦地来到诊室,做好准备,又开始坐诊。   第一个到来的病患,有些眼熟,但一时却也难想起什么,只先翻开患者递来的病历。本就要开口询问病情,一入眼却顿了顿,略一思索,还是转了口,看着她问道:“怎么是挂在胸外的,我这诊室是看急诊的。”   她闻言面上显出些不好意思来,搓了搓手,开口说道:“我从护士那也知道你不是看胸外的,但我认识的又信任的胸外医师就只有你,所以还是拜托了挂号的同志,帮我挂在你的名下。”   我一愣,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起来,她的年龄大概在三十到四十之间,相貌平平,肤色稍显暗黄,身材偏瘦。由于没有发现眼球突出的现象,所以脖子上大概是由于脂肪堆积,显得有些粗大。   这些都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当我一看她的眼神,那种熟悉的感觉便油然而生。在她任我打量了好一会儿后,我终于想起,她不就是之前我的病患倪山的家属,那个我教过她基本临床检验手段的妇女吗?   见我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她也笑着开口道:“我想医师你还记得我吧。”   我连忙点头,稍带了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刚刚一时还真没想起,恩,听说你丈夫已经出院了,怎么样,情况还好吗?”   她闻言低头,嘴角翘了翘,却没什么笑意地开口说道:“他,还好吧。”说完也没等我再询问,便忙继续道:“我这次过来,是给自己看病的。”   我看她这样子,不由一阵思量,过了好几秒,才开口问道:“哦,你怎么了吗?”   她像是下意识地抚了抚胸口,回答道:“两三周以前,我开始觉得胸口同,用你教我的方法,我自己检查了一下,觉得情况不太好,就去我们那儿的医院做了些检查。”   我听完又打量了她一下,努力回忆着上一次见她时她的样子,在心里默默做着比对,渐渐也有了点谱,想了想还是问道:“那检查结果是什么?”   她慢慢低下了头,样子看着有些沮丧,她说:“报告显示的是,左心房房室隔闭锁不全,医院的医生告诉我,需要手术才能好。”   我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个病的确需要做左心房修复术,不过手术不算复杂,你不用太担心。”   她闻言摇了摇头,皱着眉头看着我说道:“当时那医生也是这样跟我说的,然后就安排我住了院,只是之后还....”   我听到一半,皱着眉头打断道:“等等,你不是说你住在乡镇吗?”   她被我打断愣了愣,没搞懂情况地点了点头,看起来一脸茫然。   我见状十分不解地又问道:“你们乡镇的医院,居然具备实施左心房修复术的条件?”   她闻言却着实怔住了,脸色不见有什么反应,过了好一会才像是回过神来,面带疑惑地看着我说道:“乡镇的医院,不能做这种手术吗?”   我点了点头,回答道:“理论上,他们是不应该具有这样的条件的。抛开医生个人的素质不谈,像这种类型的开胸手术,是需要一台价值几十万的机器辅助的。乡镇医院,多半不会有钱购置。”   她听完像是突然泄了气一般,整个人瞬间便萎靡了下来,嘴里还喃喃着,“怪不得,怪不得呢”。   我对她这样子着实好奇,没忍住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吗?”   她这才抬头看向我,一脸悲戚地说道:“我住院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是躺在床上,挂着液。有好几次,我旁敲侧击,问主治医师什么时能手术,他都是以手术室不够之类的话敷衍过去。”   我闻言一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却是苦笑了笑,继续道:“后来我感觉身上越来越不舒服,像是心上的病越来越严重,没忍住,去找那医生直接了当地质问了出来。没成想,即使是这样,他也还是面不改色地说着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听到这儿眉头皱了皱,想了想,还是劝解道:“如果说他们医院真的有那台机器,会比较不容易安排手术也是可能的吧。”   她又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我说道:“不是的,当天他拒绝了我的请求后,我就闹着要出院,要死要活地吵了一顿,才终于办完了手续。离开医院时,无意中听到了小护士的谈话,她们说,那个医生根本不可能给我做手术,只是耗着我,让我花钱罢了。”   我一听顿时再也没有语言,明明不关自己的事,却还是下意识地觉得尴尬以及难为情。她的样子看着十分灰败,不知道想起什么,一脸痛苦地开口继续道:“我当时听到这话时还不相信,我想着,这医生怎么着,也不可能放着病患不管吧。没成想啊,事实居然是这样。”   我见状舔了舔嘴唇,安抚性地看着她开口道:“你别太伤心了,换个角度想,他要是真的如你说的那样作为,那你完全可以以医疗诈骗的名义,将他告上法庭。请一个好一点的法律援助,只要最后胜诉了,让赔偿的钱,也完全可以抵消你浪费的钱。”   她闻言情绪并没有变得好些,仍是落寞的样子,摇着头说道:“不是钱的事儿了,我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怎么能这么的不真诚。”我下意识忽略了她的感慨,皱着眉头全说道:“你先别义气用事,这件事上,你完全有立场要回自己被欺骗失去的物质,再说,据我之前的了解,你家的经济状况也不是很乐观吧?所以现在还是先趁早把诉讼的程序走了,早一点补回损失。”   她闻言瞥了瞥嘴,似笑非笑地看了我有几秒,才开口说道:“医师你还不值得吧,在我丈夫出院那天,我们买的彩票中奖了,中了七千万。” 第九十二章 医患(2)   她说话时我还低着头分析着她病历上的信息,并没有看她,在她说完后才不以为意地对视过去,一入眼却有些愣住了。如果没有意会错,我想她这样子,应该就是试探了。   本已到嘴边的话一下便顿住了,我不得不又仔细斟酌了一会儿,才看着她说道:“我的确不知道你们中了彩票的事,但我想,这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吧?”说完见她仍看着我一语不发,我继续道:“可能我刚才表述的有些问题,我主要是想说,无论你的家境是否富裕,都有权利以及义务,讨要回自已不应有的损失,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她听完后眼神闪了闪,不知道又在想着什么,我见状抿了抿嘴,自觉已经尽了义务,便也没再管她,低下头继续看着病历。   过了有好一会,才又听见她开口说话:“好的,医师,我知道了。”我闻言抬头来看向她,发现她脸上的探究与猜忌已经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中还算显眼的真诚。   于是也对着她笑了笑,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道:“叫韩芊是吧?刚刚我大致地看了你的病历,总的来说,情况还不算特别坏,当然具体的,还需要你再做一些检查我才能确定。”   她闻言眉头皱了皱说道:“可是,我已经在那个医院做了很多检查了,全部也都放在了病历里,而且其中许多还就是最近做的,我觉着不用再......”   没等她说完,我摇着头打断了她,说道:“我知道你在那儿做了检查,但还是得麻烦你在我们医院再做一次。”说完见她一脸不理解,我叹了口气,看着她又补充道:“即使是对于同一种病,每一个医生治疗的手段都有所不同。对于他有用的造影或血液资料,很有可能就没有我所需要的一些参数,而这些参数,很有可能会直接影响到我手术的质量。”   韩芊听完后像是认真思考着我的话,过了一会儿,脸色才变得坚定下来,定定地看着我说道:“恩,我知道了,谢谢医师,我相信你,所以一定会好好配合治疗的。”   我闻言觉得有些欣慰,发自内心地对着她笑了笑,随后低头认真地开了单子,在当天,便安排他住了院。由于病情存在着恶化的现象,我通过急诊科的渠道,更快速地将手术的日期定在了本周末。   韩芊得知后,显出一种终于放下了心的样子来,我对于她这样的反应,既觉得好笑,又感到无奈。身为病患,最应该挂心的事,原本是自己的病情。可对于韩芊,或者其他我还不知道的,因无良医生不负责任的行径而受到伤害的病人,他们最担心的,却是自己在忍受着病痛的同时,还会不会承受欺骗。   以前我总想着,只要自己在这个岗位上,做全做好了,就能够无愧于心。只是现在,当我已经快要完全融入于这个职业环境,却发现很多时候,即使自己从未迷失本心,也难保不会被别人不正当的行为影响到。   而每当这个时候,一种浓浓的身不由己的感觉便会慢慢席卷我全身,让我越来越不能确定,到底该如何作为?   安排好韩芊的事之后,当天的余下坐诊,情况还算中规中矩,来看诊的患者大多没有什么重病,小伤小痛处理起来也不算费神。再加上我刚开始坐诊,并不存在什么固定患者,所以到看完最后一位病患,结束问诊的时候,也还没到下班时间。   我将双手插进裤兜里,一派闲散地走出了诊室,来到大厅门外,看着此时还一片明朗的天色,正打算深吸口气,放松放松。一瞥眼,却不得不将呵欠停在了半途之中。   只见一旁的药方的门口,昨天看诊时我给他开了扑热息痛的那位可疑男子,正从药房中走出来,手里还提了一袋附有H院标志的药袋。   我当即想也没想,便走过去,没有理会他诧异的眼神,一把将他手中的那包药夺过,打开后向其中检索过去,赫然便发现了那盒处方药的踪迹。随后,我抬头看着他,不顾场合地就开口质问道:“你今天为什么又来拿药?”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慌张,随后又久经风雨般地恢复了平静,目不斜视地与我对看着,说道:“我昨天看完病突然有事离开了医院一趟,再回来,药房就关门了,所以今天才抽空又过来拿药。”说完他见我脸色危险,又开着玩笑道:“诶,医师,你说你们这药房的同事,怎么下班比医生还早啊?”   不欲与他在这不相干的问题上浪费时间,我忽视了他的玩笑,开口道:“你昨天来看病的时候,说的症状可都是急症,就算是昨天下午没拿到药,那为什么不今天早上过来,忍到这个时候,你不觉得难受吗?”   他闻言笑了笑,又开口说道:“这也没办法,不是工作忙吗?我这看病都是好不容易挤出点时间来的,就这次过来拿药还是跟公司请了假的。前一阵儿电视台不是出了一个关于都市白领的节目吗?我看了可有共鸣了,这现代都市生活啊,就是太.....”   我没再听下去,打断了他:“你别在这儿乱扯,我问你。”说着我从药包中拿出一盒药,“这种抗过敏的药,我昨天并没有给你开,你药包里,怎么会出现这种药?”   男子听言一愣,看着那盒药,只略一思索便回答道:“这药大概是我从外面药店买的吧,我想医生你也知道,这医院的药,总是要贵一点的。”   我皱着眉,目光严肃地看着他说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要买这个药?昨天你没有说道呼吸道过敏的症状。”   他略一回想后,恍然大悟似的猛然一拍脑袋,开口说道:“哦,我是说昨天你没给我开这药,原来是我忘了说啊!我这慢性鼻炎的事儿吧,是从小就有的,这么多年都快习惯了,所以就没当回事儿。”说着他一脸不解地看着我继续道:“怎么了医生,我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我下意识地觉得他的理由十分拙劣,摇了摇头,就要再度开口质问,他却先我一步抢白道:“既然没什么问题,那我就先走了。”说着一把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抢过我手里的药,“我这还得回去加班,就先走了,谢谢医师的关心。”   说着他摆着手便向前走去,我见状忙伸手就要阻拦,疾言道:“你等等,我的话还.....”说到一半,右臂却突然被一只手拉住。我停了话,转过头去,一眼便看见唐生的脸。   想着他大概是有什么事找我,我一边对着他说着:“等一下。”一边再度转眼看去,愕然间,发现那男子竟已经走出来医院大门,此时正拦了一辆出租车要上。   想到左右已经无法再赶上他,我有些无奈地转过身,面向唐生道:“怎么了?有事吗?”   他闻言抿了抿嘴,看了眼医院门口的方向,才开口说道:“你刚刚跟他在这儿说什么?”   我眉头一皱,张口便说道:“说他拿药的事啊!我现在觉得他制毒的可能性很大,我刚刚问....”   还没说完,被他突然出言厉声打断道:“你怎么这么冒失?”   我一愣,怔怔地看着他,糯糯道:“我,我怎么就冒失了?我这不是为了....”   “为了消除又有毒品流通市场的隐患?”他再次打断了我,“你觉得你有这个能力吗?”   我下意识反驳道:“至少身为一个医护人员,我既然已经了解到这种事,不可能坐视不理!”   唐生闻言脸色显出了些薄怒来,语气也变得有些冰冷道:“你最好坐视不理,像你这样鲁莽行事,只有帮倒忙的份。”   我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话语中带着些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委屈道:“你,你说什么,我怎么,就帮倒忙了?”   他见我这样子,大概也觉得说重了话,长叹了口气道:“不是我教训你,你做事儿前就不能多想想?事关贩毒这么大的事,是你马虎行事能处理的了的吗?”   我不服道:“我怎么就马虎了?要是什么也不做,我们不就成了助纣为虐的人了吗?”   他摇了摇头道:“没有谁让你助纣为虐,你还不明白吗?你这样冒失地直接去问,是会坏事的!”   我闻言又下意识地想还嘴,下一秒,才终于觉出他话语中的不对劲儿来,看着他,试探着问道:“听你这意思,你是早就确定了他动机不纯的这件事了吗?”   他没有回答,只看着我,眼神晦暗不明地点了点头。我见状忙不解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之前还跟我说,他有肯能是....”   他没等我说完,便插话道:“我也是今天早些时候才确定的这事儿,具体的回去再谈,你先跟我说说你刚刚跟他都说了些什么?” 第九十三章 世间情   我撇了撇嘴,将之前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唐生,说完还是没忍住地补充道:“我觉得我的做法没什么问题啊,既然已经确定了他的动机不纯,那我们现在就应该尽快让他悬崖勒马啊!”   他抬手揉了揉眉头,面色不郁地说道:“你觉得,你那样直接了当地去跟他说,就能让他悬崖勒马?”   我闻言这才自觉不对,低着头,喃喃着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先按兵不动?”   他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话。眼看已经接近下班时间,他与我约定了待会儿在停车场碰面后,便和我分道扬镳了。   暂时将心中的顾虑放下,我打算趁着这小小一段时间,去韩芊的病房看看她的情况。一入门,便看见她所处的病床旁空无一人,我感到有些疑惑地走过去。   到了病床跟前,发现她侧卧着,似乎在睡觉,而身上灰白的被子几乎就要将脑袋完全覆盖。出于对她睡眠时呼吸状况的担忧,我伸手打算将被沿往下拉一拉。   手刚碰上被子,床上的人却像是受惊似的突然跳了起来,随后一张满是泪痕的脸露了出来,凄凄惨惨的模样,吓了我一大跳。   韩芊显然也如我一样,被吓着了,嘴里的惊呼在见到是我后,被慌乱的咽了下去,眼中却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失望。跟着她很快地赶紧用手在脸上胡乱地揩拭了一顿,才结结巴巴地看着我开口道:“医生来啦,我,我刚刚.....”   我有些了然地摆手制止了她慌乱的解释,只笑问道:“听护士说,今天下午已经输完了第一组药,现在感觉怎么样?心脏的闷痛有没有好一点?”   她闻言有些惶惶然地点了点头,说道:“是没有来医院前那么难受了,但是很多时候,还是会觉得气短,有几次,都需要多吸好几口气,才能平复。”   我听言点了点头,安抚性地看着她说道:“这些症状都在预计内,现阶段你就多加休息,切忌劳累。还有,要是心脏出现突然连续的刺痛,或者甚至是麻痹的感觉,一定要马上通知护士。”说完想起什么,又补充道:“要是自己不方便,就跟邻床的患者说一声,让他们帮你叫,知道吗?”   韩芊闻言不知想起什么,眼神明显地一暗,只状似无意识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我,没有再说话。我见状叹了口气,转身就要离开,她却突然又开了口:“医生,那个手术,如果没有家属签字,还能进行吗?”   我听言着实一愣,回身看向她,语气郑重地回答道:“只要你不是孤儿,没有家属的签字,就无法进行手术。”说完见她脸色惨淡,我隐隐觉得情况严重,终于还是没忍住,放低了语气轻声问道:“你家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有了钱,自然问题就多了。”   我见状眉头皱了皱,心中略一斟酌,看着她开口道:“我不清楚你在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希望你清楚,胸外的基本跟心理有一定的关系。所以现阶段你的心态状况,其实也是很重要的。”说着我拉起她的继续道:“如果你觉得心中有事,却又无人可诉,可以找我,或者,我帮你找一个专业些的心理医师,这样对病情是有帮助的。”   她听完一语不发地看了我一会儿,最后才像是终于下了决定般,对着我笑了笑,点了点头。我见状这才放下了心,又细细地嘱咐了几句后,才匆匆地告了别。   由于在病房的耽搁,我收拾好东西来到停车场的时候,唐生已经等在了那儿。我忙快步上了车,在回去的路上,我跟他大致解释了韩芊的情况。他听完后沉吟了一阵,看着前方道路,只低声嘱咐了我几句,便没再说话。   由于今天道路上堵车的情况并不严重,回到公寓,时间上还来得及好好做一顿晚饭。我看着冰箱中昨天买的但还没用到的食材,打算还是做个大菜证明一下我的手艺,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角落的那袋排骨上,心中也渐渐有了决定。   糖醋排骨是周女士教过我的,为数不多的菜中的一个。由于做法上,相较于其他种类的菜,要复杂一些,我对它的印象比较深刻。   如果将烹饪比作手术,那么对于这道菜来说,前期将排骨焯水洗净,放在熟油中炒至金黄,捞起备用等一系列步骤,都只是暴露病原前不主要的组织分离过程。而炒糖色,才是真正的坏死结构切割部分。   “砂糖或冰糖加少许水溶解,在炒锅中慢慢加热搅拌蒸发,水汽散去后,仍被持续加热的糖在高温的作用下,渐渐变为深棕褐色,也就是这道菜所需要的糖色。”周女士娓娓道来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那时我正上高二,一边学菜,一边在脑海里回想着,化学课堂上,老师所讲的知识。晶体糖变为有色糖,是因为高温破坏了多聚化合物的致密结构,使它分解为一个一个结构简单的二糖。   可生物老师也说过,即使是简单的二糖,也不能直接地被人体吸收,食用后,它会在胃中,被成分丰富的胃酸混合物再度分解为单糖,从而于小肠蠕动中,从肠绒毛接收,被自身利用。   如今这些知识,早已成为我脑海中一切理论体系的根基,但当初学菜时除理论以外的众多感动,有生之年,可能再也体会不到了。   将菜都端到了饭桌上,我有些法楞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不远处,唐生端着两碗米饭从厨房中走出来。我看着他走进,心中浮沉难定,很有些波涛汹涌。   唐生大概也发现了我的异状,将饭碗摆好坐下后,也没有立刻动口,而是看着我问道:“怎么了?不高兴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只拿起筷子,低头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唐生见状也不再追问,我俩便在沉默中,吃完了这顿饭。   唐生饭后主动去洗了碗,我趁机去他书房拿了本疾病心理学的书,回房间坐在床上看了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客房的门被轻轻地敲响了,房门随着我的应门声被缓缓推开,不出意外,唐生的脸出现在门后。   我放下手中的书,看着他,没有主动开口。他进来后没有关上房门,走过来坐在床边,这才开口道:“刚刚做的菜,很好吃。”   我闻言笑了笑,有些不好一意思地撇开了头,还是没有回应。他见状也抿了抿嘴,略一沉吟便继续道:“那道糖醋排骨,以前我来做客时,也吃过周阿姨做的,你和她做的滋味很像,看来是认真学了的。”   我低下头,眼神暗了暗,随后觉得有些好笑道:“既然你知道,怎么还会提出来?就不怕勾起我不好的回忆吗?”   他眼神稍带宠溺地看着我,说道:“怎么会是不好的回忆,那些经过,不是应该永远珍藏吗?”   我抿嘴笑了笑,歪着脸看着他问道:“可是,现在能缅怀的,就只有回忆了,这难道不是件伤心的事吗?”   他抬手摸着我的脑袋说道:“开心也好,伤心也好,我想你不需要别人劝慰,也不会想要他人刻意避而不谈。”他的手指摩挲着我的头发,一字一句道:“因为,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孩子。”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言语,只定定地看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   意识到气氛越来越暧昧,我看着他慢慢凑近的脸,心突然急速地跳动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后竟鬼使神差地猛地低下头咳了咳....   突兀的声音打消了各自心中渐生的情愫,我暗自懊恼,又害怕气氛会变得尴尬,我忙开口转移话题道:“之前在医院那个男子的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闻言收回了一直放在我脑袋上的手,握拳在唇边咳了咳,神色莫名地看着我笑着开口道:“你想问什么?”   我抿了抿唇,仔细地想了想,才抬头回看着他说道:“你是怎么确定,他的动机不纯的?”   他听言神情也恢复了严肃,斟酌了一下,回答道:“今天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市里两个刑警来我诊室,找到了我。”   我闻言眉头一皱,目露探究地看着他问道:“他们,已经知道了那男子的事儿?”   他点了点头,目光悠远地开口道:“他们原本也并不知道那男子道咱医院骗药的事,过来应该只是例行的排查。在我给他们说了具体的情况后,他们才大致地告诉了我一些情况。”他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根据线索,那位骗药的男子应该是叫雷旭,之前一直在西南一带活动,精通各种制毒手段,曾今也因贩毒的事,入过狱,最近才被放了出来。这用他们警方的话,也就是个惯犯了。” 第九十四章 总是复杂   我闻言皱了皱眉,看着他问道:“贩毒可是重罪,我印象中好像得判无期吧!而且,那男子看着也还算年轻,既然曾经入过狱,怎么会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   他点了点头,回答道:“因为这个雷旭身上的罪责远不止贩毒这一条,三年前,他是由于偷盗被抓的。”说到这儿,他眼神凝重地看着我继续道:“而且据了解,在他这次入狱之前的一段时间,还曾几度因涉嫌故意伤人,以及强奸被拘留,只是最后都因为证据不足而被释放了。”   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情况,我不由再度回忆之前跟他谈话时我的态度,这才觉出自己的冒失,顿时背上也没忍住出了一层冷汗。我悻悻然地看着唐生,糯糯着开口道:“我,我这不是不知道吗?他们又没来找我询问,这不了解情况能怪我吗?”   唐生听完抿嘴笑了笑,对我内容苍白的辩解不置一词,只摇着头语气稍带了些感慨道:“幸好是没来找你,要是你当时就知道了这些,还指不定得干出什么没脑子的事。”   自觉理亏,我也没再顶嘴,讪笑着继续问道:“所以你们现在是已经有了计划了吗?快给我说说!”   他闻言好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事儿轮不到咱操心,你也别管了,还是那句话,做好自己的事!”   我听言撇了撇嘴,挑挑眉低下了头,心中暂时也将这件事放下了,一时间,屋内又陷入了一片沉静。   眼看着唐生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心里一边默默慌张着,一边冥思苦想还能有什么话题可聊。正烦恼间,他又开了口:“你对你新收的那位病患的事,是怎么打算的?”   我一愣,抬头看了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韩芊事。没想到他会突然关心这个,我不由又多想了想,才蹙着眉,面带着不确定地回答道:“她的情况,具体的,现在我也不清楚。现阶段也只能是好好地把她的手术完成了,心理方面,我觉得还是得看她自己怎么选择。”   他皱了皱眉,看着我问道:“你就没有想过,要是有人故意拿她中彩票的事来构陷你,你该怎么办?”   我闻言会看向他,十分地不解道:“我?她中彩票关我什么事啊?”   他摇了摇头,神情认真地说道:“你不是说,之前,你那位病患遇到过一个庸医吗?”   我看着他不知所以地点了点头,他见状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还是入行时间太短,没什么经验,像她这样突然发了财的人,居心不良地盯着她的侥幸份子不知道有多少。再加上,她在之前那医院呆过一阵子,而且在病并没有治好的情况下出了院,身上的眼睛就更多了!”   我闻言眉头皱了皱,依然没觉出什么不对地一脸迷茫地问道:“那有怎么了?这都只是她的事啊!”   他有些无奈地摆了摆头,苦笑着说道:“她既然已经成为了你的病人,你们俩之间在很多方面,便都是休戚与共的了。特别是在经济和病情这两件事上,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以说,在她住院期间,这两方面,只要有一方出了问题,无论大小,都会有无数的投机者涌现,准备着从中牟取利益。你觉得时候,作为她的主治医师的你,能把自己从中摘出来吗?”   我听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下意识地觉得他是危言耸听,语气不太相信地问道:“这,不至于吧!再说了,人家现在好好的,哪有那么容易出问题。”   他闻言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反问道:“好好的人,能来医院吗?”说完见我又要反驳,他抢在我之前继续说道:“总之,你小心一点没有错,不要因为人家现在有经济基础了,就在用药时无所顾忌。要是两种药疗效相同,或差异对病情无明显影响,就尽量用便宜的那个。”   我听完没忍住白了他一眼,说道:“废话,这我当然知道,难不成我还故意用贵的药啊!”   他被我这一顶撞倒也没生气,只点着头好笑道:“行,当我没说,反正你注意些就是了。好了,没事了,你早点睡吧,我就先走了。”   见我一脸不耐烦地冲他摆手,赶他走,唐生笑着撑起身,转身前又摸了摸我的头。走到门口时,他又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着我又问道:“之前听廖医师说,之前你摔下楼那次好像还有轻微的脑震荡,你有去检查过吗?”   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一边将一直拿在手上的书放在床头柜上,一边说道:“当时只是因为突然受了刺激,哪有脑震荡这么严重,他就是瞎操心,我躺着一个月,可是连恶心的情况都没有过!”   他闻言犹豫着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毕竟颅部CT对身体影响也不好,你自己注意着点,你早点睡!”说着也没等我再回应,转身便出了门,随手还替我关了客房的灯。   我对着眼前突然降临的黑暗,有些怅惘地笑了笑,随后也听话地萎下身,躺在了床上,不一会儿便入了睡。   醒来时窗外已是一片大亮,远处的天际正被朝阳慢慢上着色,外面的空气却仍未有暖意。我难忍眷念地离开了温暖舒适的床,因脑神经还未从困顿中清醒过来,整个人显得有些恹恹的。   打开门,一眼便看见餐桌上两碗正腾腾冒着热气的豆浆,和被摆在正中的表面炸得金黄的几根油条,以及坐在一旁拿着一本杂志静静地阅读着的唐生。   如此生活化的场面,一入眼便让我愣在了当场,心中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我想我会永远记得这早春的图景,和它给予我的久违了的,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   吃了早饭,去医院的一路上,气氛都十分融洽。由于他马上要去神外做一个手术,我俩在停车场就要分道扬镳。下车后我站在他对面迟迟未走,他见状面露疑惑,眼看着就要发问。我在他开口之前,猛地垫起脚,捧着他的脸,在他的左脸颊上,落下轻轻的一个吻.......   一早上的看诊时间,我想我都是心情十分愉悦地笑着的,不知道来看病的患者是如何感觉的,反正我觉得,像这样工作着,会轻松很多。   随着坐诊的天数增加,来我诊室问诊的病患也越来越多。午休之后,我才终于抽出来些时间,去韩芊的病房看看。入门后,看见她的病床旁依旧空无一人。由于床上不算整齐,再加上从食堂过来并没有戴眼镜,我在走近后,才发现,连床上的病患,此时都不见了踪影。   我心中疑惑,下意识地就地四下一顾,看见其他的患者大多都闭着眼睛在午睡,我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考虑着她可能是去方便了,我向厕所的方向走去,中途却在楼层的窗边,看见了她和一个身材丰腴的年轻女子的身影。   下意识停下了脚步,我默默地观察了起来。韩芊此时背对着我,裹病服下面的身躯,看起来有些瘦小。她对面的女子穿着一双近十厘米的高跟鞋由此比韩芊高了几乎是一个头。   她一张不算出彩的脸上,画着浓浓的妆,五颜六色的眼影口红,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艳俗。此时她正一脸张扬地对这韩芊说着什么,咄咄逼人的样子,让我对她第一眼的印象很不好。   出于这一层原因,我也没再打量下去,定了定心神走了过去。随着我慢慢地靠近,她俩的话语渐渐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中。   “你这样的人,活该被抛弃,一辈子就只有被人利用的份!”是那女子满是愤慨的声音。   “我,我真的不知道,呜呜呜呜~”韩芊的语气中满是委屈。   “哼,你当然不知道,我真的,最瞧不上你这种人,遇到事儿,就他妈的知道哭,你.....”   我听到这儿实在有些听不下去,没忍住出言打断道:“你爸妈没教过你说话吗?公共场合这么没教养!”   话音落下,两人都看向我,从而我也看到了韩芊脸上清晰的泪痕,顿时底气也足了很多。那女子被我这样抢白,脸上显出明显的愤怒来,神情激烈地看着我,一脸厉色地说道:“你说什么?你在他妈的给我说一遍!”   我闻言没忍住笑了笑,居然还有人讨骂的,稍带蔑视地撇了她一眼,我看向别处说道:“好话不说第二遍,你要是嘴巴再不放干净点,我保证我立马就让保卫把你赶出去。”   女子闻言顿时气得脸红了,她抬手用食指指着我,气急败坏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我见状挑了挑眉,用力将她的手打了下去,又道:“让你放尊重点,你听不懂吗?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出去!”   她听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眼看着就要扑上来与我打作一团,韩芊却在她动身的途中猛地抱住她,制止了这一触即发的战争,同时嘴里有些大声地说道:“都别闹了,她是我朋友!” 第九十五章 棘手的手术   “你居然跟这种人做朋友!”   “你居然把医生当朋友!”   我和那女子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说完她更是一脸惊怒地看着我,而我因她的话更是不爽,撇过头,一眼也不舍得看她的样子。   韩芊见状面上显出些焦头烂额来,她一边手忙脚乱地控制着那女子的动作,一边神色慌张地看着我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韩湄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这也是为我好。”   听她说得认真,我不由敛了敛眉,趁着韩芊回过头安抚那女子的当口,再次打量起她来。靠近了看,这位据说叫做韩湄的女子,浓妆艳抹下的皮肤,还算细腻。   只是被厚厚粉底眼影装饰的眼部周围,仍可见稍许黑影,这大约又是一个作息不规律的人。她的着装充分显示出了她个人张扬的风格,艳红色的皮衣,亮黑紧身的皮裤,将身材上的丰满,凸显得淋漓尽致。   比较奇怪的是,虽然她的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身上手上,却一个饰品都没有。但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想象,这样的人,会和韩芊成为朋友。毕竟她俩看起来,根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   再想到那女子的名字,我心中终于有了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猜测,刚好此时她俩也结束了纠缠,我见状皱着眉开口问道:“所以,她是你家属吗?”   她女子闻言眼神不羁地笑了笑,韩芊闻言却摆了摆手,看着我解释道:“不是,她只是我很好的朋友。”说到这儿,她面色黯了黯,又喃喃着说道:“不过,家人又怎么样呢?有的时候,还不如朋友呢!”   见她神色越来越沮丧,我忙岔开话题道:“好了,好了,不管怎样,就算是朋友,也不能这样说话啊!”说着我看着那女子脸色严肃地继续道:“病人身患胸外疾病,病情跟心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要是稍有不慎,受了大刺激,你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吗?”   那女子闻言倒是没再跟我顶撞,低着头思考的样子看起来,还真的像是在后怕。我见状也才终于接受了她的身份,又看向韩芊说道:“你俩要是没啥事儿,也别在这儿杵着了,回床上躺着好好休息,身体调整好了,手术时,你也能轻松点。”   说完我见她点头,转过身就要离开了,还没走几步,身后又响起了韩芊的声音:“杜医师。”我闻言停步,转过头看向她。   “你今天下班后还有时间吗?我,我想跟你聊聊天。”她看着我,语气真诚,却中略带着些许不确定地说道。   我对着她笑了笑,神色坚定地点了点头,才又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回办公室的路上,在拐角,我碰到了迎面走来的廖佳磊。他一见到我,面露高兴的举起手来,显得过于热情地跟我打着招呼,我对此却直接选择视而不见,面无表情地就要与他擦肩而过。   不意味地被他拦在身前,我面色十分不耐烦,一语不发地抬头看向他。廖佳磊见状有些莫名地挠了挠后脑勺,不尴不尬地“呵呵”了两声说道:“这又是怎么了?刚出院,就对主治医师态度这么不好啊!”   我闻言撇了撇嘴,顶撞道:“说得就跟我住院期间,对你态度有多好似的。”   大概听出我话中有气,他渐渐敛了脸上的笑,神色稍稍认真了些,看着我问道:“到底怎么了?难道我哪次又没注意,把玩笑开大了?”   我耸耸眉,一脸问罪的样子看着他道:“你为什么要跟唐生说,我之前晕过去的事?”   他听言一怔,脱口而出道:“怎,怎么了?这,这不能说吗?”说完见我一脸无语的样子,他又赶忙补充道:“不,不,他当时问我,我就顺口说了。不是我主动告诉他的!是不是你跟他闹矛盾啦?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不会再......”   见他越想越歪,我实在没忍住打断道:“你别在这儿乱猜,我跟他能有什么矛盾。我的意思是,这状况原本就只发生过一次,之后我也是屁事儿没有,你还抓着这不放,跟他多话干嘛?”   他闻言露出一副不赞同的表情,说道:“你这话就不对了,首先你得明白,你这从楼梯上摔下来,是绝对有脑震荡的可能的,再加上你后来晕倒的症状,那就必须得多加注意了,毕竟你这很可能就.....”   “就产生了淤血堆积?”我斜瞥着他又打断道,“这病哪有那么容易,我的身体我知道,你多管什么闲事儿!”说完见他又要反驳,我忙又抢白道:“再说了,我之前一年,可是跟着咱神外大专家唐生实习的,是不是脑震荡,我自己判断不出来吗?你个骨科医师,瞎凑什么热闹?”   廖佳磊闻言这才撇了撇嘴,没再说话,我自觉已劝服了他,抿了抿嘴,正打算开口缓和一下气氛。这时,过道那边匆匆跑来一名护士,一看见站在我对面的廖佳磊,便语气急切地大声说道:“廖医师,快去门口接车,有车祸急救马上到医院。”   廖佳磊闻言再没管我,忙快步向大门的方向走去。我跟在后面,心里估摸着,加上跟车的医师,完成手术应该没问题,就没着急,慢悠悠地踱步过去。   走到大厅时,看到廖佳磊一脸凝重地和几个护士推着移动病床正要进电梯。他一瞥见我,便用手挡住就要关上的电梯门,语气严肃地对着我开口道:“你别回办公室了,过来帮忙,我已经让护士取消了你下午的坐诊。”   我闻言眉头一皱,见他神色凝重,也没再多问,一边加快脚步向电梯靠近,一边开始观察床上的病患。   送来急救的患者是位十分年轻的女孩子,看起来,应该还未成年。此时一张不着粉黛的素净脸上,布满星星点点的血渍,肤色惨白得几乎透明。   我进了电梯,站在床的一边,继续打量着。   女孩儿的上肢及上半身完整且不见血污,效果毒的医用蓝色隔离布遮盖了她胸口至整个下肢的位置,由此我无法从整体上,看出病因。再往她身下的病床一瞥,赫然发现,她下肢周围的布料正慢慢被鲜血浸染。   看到这样的出血量,我猛然抬头看向廖佳磊,发现他此时脸上更是凝重。此时电梯到了手术室的层次,我也只好暂时咽下心中的疑问,和其他医护人员一起,推着病床往隔离门走去。   看着护工将病患送上手术台时,我终于在掀开的医用布下看到了患者的下肢,顿时也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我想这个女孩大概是经历了严重的车祸,此时,她的下半身,从股骨下三分之一部分开始,到踝关节的位置,完全辨不出大小腿应有的形状,包括关节骨在内,一片血肉模糊。唯一还隐约可见的,是各肌群接头处,还算坚韧的肌腱组织。   由此我也逐渐清楚了廖佳磊叫我过来的目的,这么大规模的清理分离工程,大概也就只有胸外医师,敢接这个活儿了。   想到这一点,我的心情不由变得十分沉重,皱着眉头走出手术室,打算着到盥洗台先做消毒准备。路过过道时,还是难免被从门那边传来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呜呜呜~医师啊,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儿,她不能就这样废了,她还有大好的前程啊!”是一个男子凄凄惨惨的话语。   “行,行,我知道了,你淡定些,先让我进去。”廖佳磊此时的声音听上去倒很平静镇定。   随着一连串急促的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廖佳磊的身影在拐角处出现,而我听见那阵动静,一时停住了脚步,没有再走动。   他走过来看见我立在原地,面露疑惑地一边走向洗手台,一边看着我问道:“你立那儿干嘛?还不快点准备。”   我眉头紧蹙着了他好几秒,才抬步走到他身边,踩开水龙头,就这哗哗的水声开口道:“你出去干嘛?调血库吗?”   他没说话,只点了点头,我见状继续道:“刚刚手术室外那个跟你说话的,是患者的家属?”   他又点头,回答道:“是她爸爸,刚拉着我不让我走,遇到这种事儿,也真是难为他了。”   我闻言沉吟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那你刚刚怎么不抓住这个机会跟他好好说说她女儿的病情?这情况完全是没办法的啊!”   他听言皱着眉头想了想,随后一脸理所应当地回答道:“这不是手术着急吗?哪能有那么多时间解释。”   我摇了摇头,侧脸看着他说道:“那你也不该答应他啊!她腿都成那样了,除了截肢,我们还有什么办法救她?”   他不认同地又皱了皱眉,此时他已洗手完毕,于是便松了阀门,转过身,一边往手术室走着,一边说道:“这话不能这么说,但凡是有一线希望,都得考虑修复而不是截肢,你别想这么悲观,洗好了就快进来吧!“ 第九十六章 棘手的手术(2)   有些愣神地看着廖佳磊稍显轻松的身影,消失在慢慢关上的手术室门后,我的心实在难以抑制地更加沉重。思虑了好一会儿,我才松了冲水阀门,皱着眉头叹着气,跟着也走进了手术室内。   由于紧急急救手术除消毒措施外,需一切从简,我进去时,室内的众人已经是准备好了一切,看样子,是等我就位后,马上就可以开始了。怕耽搁病情,我急忙加快了动作,急匆匆地穿好手术灭菌服,快步走到了廖佳磊对面站定。   随着主刀医师的一声令下,这场比我预想的还要艰难很多的急救手术,以及它之后我们谁都没想到的旷日持久的修复手术,就在这样一个午后拉开了帷幕。   人体膝盖的结构大致由股骨,髌骨,胫骨三部分的接头处组成。由于组成较多,关节的结构致密而精巧。处于三个组分接触部位的两个半月板更是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缓解,润滑作用,在另一方面,也在解剖学上,具有了利于宏观观察的特点。   只是这样的特点,对于此时躺在病床的这位年轻患者来说,是不存在的。作为发生意外时腿部的主要承重部位,她的膝关节,粉碎得十分彻底。被覆盖在其上的表皮及结缔组织,当然也难以幸免遇难地化为一滩肉泥。   以膝盖为中心,向她腿部其它组分扩散的伤情越变越小,但大腿的深动脉还是不可避免的破裂了。眼看着患者心率虽大出血波动明显,止血成了手术的首要目标,而在主治医师坚决拒绝采用截肢手段的情况下,找到血管进行结扎成了唯一的选择。   这场手术,工程浩大的程度对我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我估摸着光是抽调血袋,就差不多用了全血库五分之三以上的血。更别提,在正常解剖结构的几乎是完全破坏的情况下,比剥丝抽茧要难上一万倍的清理工作,所消耗的时间。   由于其繁琐程度绝对的超乎人想象,我在手术过程中,无数次的想过要放弃。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廖佳磊,通过他从双眼自始自终从未变过的坚定,来支撑着自己。   如此这般的循环往复,当手术中与在我打完最后一个绷带的结后宣布结束时,我看着眼前,双腿还算得上健在的病患,意识恍惚得就像是在梦里。   看着护工将病人小心地从手术台上移下来,我心中的劲仿佛一下子便泄了个干净,虚脱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子无力地靠在墙上,眼睛闭着,一动也不想再动。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也没有人来打扰。当我终于找回了些力气,缓缓睁开眼,便发现此时手术室内,竟只剩了我和看着比我状态稍好些的廖佳磊。   他不知从哪搬了把椅子,坐在手术台旁,左手手肘撑在台上,手掌扶着下巴,一副没什么力气的模样,眼神莫名地看着我。抛开客观上的生理状态不讲,他此时的精神状态,我想是个人都能看出,是十分兴奋的!   出于对神经活动也会消耗大量能量的考虑,我怀着怕他过度内耗导致晕厥的担忧,咳了咳开口道:“你既然还有力气,不快去收拾收拾回家,还坐这儿干嘛?”   他对着我笑了笑,目光闪烁不知道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过了好几秒才回答道:“这不是高兴吗?正等着跟你分享成功的喜悦呢!”   我闻言没忍住笑了出来,“呵呵”了几声便又感到一阵虚脱,一边停了笑,一边在心里暗叹,中午那顿饭怎么就没想着多吃点。长叹了口气,我兴致缺缺的说道:“你可别高兴得太早,她那情况,这往后,还不知道得怎么麻烦呢!”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开口道:“总归是避免了截肢,怎么着都是个值得庆贺的事儿!”   我听他这乐观的语调,也不由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他不解地说道:“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坚持不截肢,她的这个情况,是个医师都不会想要做修复术的吧!”   他脸上笑容未变,回答道:“其实刚开始我也是做的截肢的打算,只是之前....”他说到这儿犹豫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过了几秒才继续道:“你刚刚是没看见她家属的样子,要是你见了,肯定也不会想要让他们失望的。”   我闻言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敛了敛神色,继续问道:“就算这次没有到截肢的地步,日后相似或更大的风险也会接踵而来。漫长的康复阶段,也就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你有想过该怎么应对吗?”   他闻言神色坦然地摇了摇头,语气豁达道:“走一步看一步呗,还能怎么应对啊。”说着他起了身,一边向我伸出手来,一边说道:“休息够了吧,先出去收拾一下,请你吃晚饭怎么样?”   我闻言摇了摇头,没有去拉他的手,扶着墙自己起了身,随后动身向室外走去,开口道:“晚饭就算了,我还有事,要先去找个病....”说到这里时,我已走到了门外,不经意地一瞥向窗外,发现此时外面都市的夜景静谧异常,再看向墙上的挂钟,才愕然发现此时竟已是凌晨时分.....   出于这样的认知,我皱着眉回头,十分不解地看着廖佳磊问道:“这个时间,C城还有能吃饭的地方?”   他闻言不由也看了眼墙上的钟,反应过来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我还以为刚进入晚上呢!那这么晚了,你今晚在哪儿休息啊?”   我听言挑了挑眉,略一思索一边向休息室走去,一边回答道:“只能去休息室跟那群实习挤一挤喽,要不然还能怎么样。”   说完便没有再管他,眼看着就要进了休息室门,这时隔壁的手术室却突然地被打开了。由于这动静在此时比较显眼,我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入目便是三五个医护人员,神色恹恹地推着个移动病床出来。病床上躺着的病患头部一圈一圈的纱布,被护理棉网固定着,标准的一副刚做完开颅手术的样子。   隐约间感到到逐渐靠近的这群人,身上的疲惫丝毫不比我少,我心中不免诧异。意识到主刀医师不在其中,我不由又看向门口,下一秒,视线中便出现了唐生被另一个医师半扶着出来的身影。   印象中,那位医师好像是神外跟我同一时间成为主治的一个,有了这层认知,我更加难掩诧异。发现唐生此时的状态很差,我挑了挑眉,迎面走过去,到另一边扶住了他,开口问道:“这不会就是你昨天早上开的那场手术吧?”   见他闻言无力地点了点头,我扶住他的手不由紧了紧,担忧道:“怎么这个时候才结束?还撑得住吗?要不要吃东西?或者输点水?”   他依然没有开口说话,只摇了摇头,神色极度涣散地往休息室走。由于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我一时没有注意到情况,在快要进门时被从旁突然冒出的一只手阻拦了。   注意力被猛地拉回,我吓了一跳,回头看了过去,是廖佳磊一张面色不算自然的脸,我见状稍显懵懂的问道:“怎,怎么了?”   他闻言神色无奈地笑了笑,摇头道:“这是男士休息室,你这是打算进去耍流氓吗?”   我听完顿时一窘,转头看到唐生已经被那位医师扶着进来里面,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对着廖佳磊支支吾吾道:“那,那个,你帮,帮着照.....”   话还没说完,被他稍显不耐烦地打断了:“帮着照顾一下是吧?我知道了,你也快去休息室好好收拾一下吧,瞧你这满身的味儿。”   我又是一哂,也没再跟他多掰扯,忧心忡忡地进来旁边的门。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外面空无一人,也不太敢从门外往里大量,我只好走到窗前,一边吹着夜风一边等着。   他们三个人是同时从休息室出来的,似乎也恢复了一些力气,走过来的时候,唐生没有再让人扶着。但我还是快步走过去,虚扶着他的手臂,开口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要挂水?我马上打电话让李果帮忙准备一下。”   说着我就要掏出手机,中途却被他拦住了,他看着我,身音有些沙哑地开口道:“还没到那程度,通过食物补充就可以了。”说着见我还要再问,他又继续道:“我的事自己知道,倒是你,听说你也是刚结束手术,怎么做到这么晚?”   我闻言瞥了一旁的廖佳磊一眼,没太在意地回答道:“是个车祸急救手术,我只是副手,做点清理分离,没什么的。”   他笑了笑,缓慢地抬手摸着我的脑袋说道:“是吗?我怎么听说你还晕倒了?”   我听言终于没忍住,转过头看着廖佳磊,有些生气道:“你怎么又没根据地乱说,我不是才跟你说了这件事吗?”说完我白了他一眼,回头吧对着唐生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闭着眼休息,没有晕倒。” 第九十七章 韩芊和韩湄   唐生闻言挑了挑眉,没再纠结于这件事,不发一语,神色自若地牵起来我的手,转身便沿着通道向门外走去。见他的状态的确恢复得不错,我便也没再多问,便也顺着他一路下了楼。   对于需要跟实习抢休息室这件事,三位男士都表现出浓烈对拒绝的意思来,即使是在我费力而全方位地分析了利弊之后,他们仍执着地选择了去办公室将就一晚。   出于对他们对生活质量的全然放弃的鄙夷,我在屡次劝说无果后,毫不犹豫且略带愤慨地向休息室的方向走去。只是原本心中满满的好好睡一觉的打算,还是被中途突然出现并且叫住了我的李果,破坏了。   “你是不是收了个叫韩芊的病患啊?”李果脸色看着有些神秘莫测地对我说道。   我闻言一愣,点了点头,下意识问道:“怎么了吗?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   她听完神色变得更是小心了些,拉着我到了个隐蔽的地方,才开口说道:“你那个病患,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就这一下午,来打听她病房在哪的人,一波接着一波的,连钟姐都说情况不太对。”   由于已经知道了一些内情,我对这情况倒不算意外,只有些担忧地问道:“那他们见着韩芊了吗?”   她摇了摇头,回答道:“最开始那几波人一看就来者不善,值班的护士也都是会察言观色的,当然就没有告诉他们。只是.....”她说到这儿却犹豫了。   我见状顿时心生不安,忙问道:“只是什么?”   她抿了抿嘴,才又说道:“只是,后来还出现了一个老太太,带着一个盲人也是过来找她。由于那两人的态度看着不太一样,值班那同事应该是新来的,不太拿得定主意。正好赶上我过去交班,一眼就认出那个盲人之前还在我们科住过院,再一深究,又才想起那韩芊好像还就是当时陪护在他身边那人。我就想着反正两人之前看起来关系挺好,告诉他们肯定也没什么问题,就......”   我听到这儿难掩惊诧地打断道:“所以你就告诉了他们?”   她像是被我突然变得慌张的语调吓了一跳,在我问完后顿了好几秒才摇摇头又说道:“没有,我当时是有这个打算,但话还没说出口,便被突然出现的钟姐阻止了。而且后来她也没管我但解释,自顾自地就打发了他们。”   她说完看向我,见我闻言松了口气,她面露不解道:“怎么你们俩都是这个态度?我可还记得,当初那盲人可也是你的患者啊!”   倒是没想到她地记忆力这么好,我无奈地点了点头,皱着眉为防万一,还是耐心解释道:“你既然之前也接触过那盲人,那有没有注意到,当时他们俩道身边,可还出现过其他的来陪护,或者说探病的人?”   她闻言蹙着眉头想了想,没过几秒便看着我摇了摇头,说道:“当时好像是没见着其他什么人,但这又怎么了?”   我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心中暗叹,记忆力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在人情事故上,如此道不通透,到底,这万物守恒的定理还真是广泛适用啊。   一番慨叹完毕,我还是开口点拨道:“大概你不知道,那男子,除了视力障碍之外,其实还有听力障碍。而之所以在他的住院期间,连一个探病的人都没有出现,我猜测其原因大概就出在这一点上。”   她听到这儿,仍是一脸不解地开口道:“那为什么现在.......”   “为什么现在同样是住院,会有这么多人来‘探病’?”我打断道,“你不如大胆地猜测一下,有什么东西,能让原本对人情态度淡薄的人,突然间趋之若鹜。”   她闻言皱眉又想了好一阵,才斟酌着,略带不确定地看着我道:“钱吗?”   我冷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想到所知的一系列事,难免怅惘道:“即使是我现在还不完全知道事件的具体情况,也大致能想象出这群人的嘴脸。钟姐到底是经验丰富,她当时阻止了你,我觉得是绝对正确的。”   李果听完渐渐露出一副后怕的样子,然后像是又突然想起什么。猛看着我说道:“哦,对了,我才想起,那个韩芊今天还过来找了你好几次呢!看他样子挺急的,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啊?”   我闻言愣了愣,略一思量,便也知道了她来找我是为什么事儿,见李果面露担忧,我出言解释道:“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中午那阵巡房时约的下午下班后过来做心理沟通,这也不用急,明天再聊也可以,你不用担心。”   她闻言这才松了脸色,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啊,我知道了,那没事儿你就快去休息吧,我就先走了。”说完又像是想到什么,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随口补充道:“今天除了那韩芊外还有个人找了你好几次,不过我看她形象太差,都帮你推掉了。”   我没太在意地点了点头,一边动身继续向休息室走着,一边觉得有些好笑地问了一句:“什么叫形象太差啊?这什么话,真是。”   李果闻言却突然来了劲儿,本已离开了好几步,却又折了回来,拉住我,神色认真得好笑地说道:“真的,你听我给你说啊,现在这年代,像她那样打扮这么浮夸的人,我还真是没见过了。她那脸上的妆啊,那才叫一个五颜六色,五彩斑斓......”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随后一下子便想起了那位据说是韩芊朋友的女子,不由也渐渐皱起眉头,认真听了起来,最后终于也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不由疑惑着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话:“她有说来找我干嘛吗?”   李果听我这语气,一愣,下意识看着我问道:“怎么,你俩还真认识啊?”   我摇了摇头,显出了些不耐烦地略带急切地继续问道:“你先别管这个,她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儿,你还记得她怎么说的吧?快给我说说。”   她见状也正了正脸色,略一思索便回答道:“当时她也没具体地说是什么事儿,我说帮她转达她也是拒绝了,只知道她好像是叫,韩......韩什么来着。”   见她一时想不出来,就要在此纠结下去,我忙出言道:“是叫韩湄,所以她只是说要找我,为了什么事儿,却对你一字不提?”   她点了点头,目带探寻地看着我说道:“所以你跟她是真的认识啊?”   不太想纠结于这个话题,我敷衍地点了点头,心下却慢慢有了思量。想着事,我没再留意应付李果探究道眼神,匆匆地道了别,便回转身向休息室走去。   由于实习生大多需要值夜班,我在这半夜十分较幸运地找到了一张空床,躺了上去。只是,本以为会一夜无梦的这个晚上,我却几乎辗转反侧到了天明。   最后还是卡在了第一级睡眠状态,再难深入,我懊恼般长叹了一口气。刚好此时交接班完毕道一群实习一身疲惫地回到了休息室,左右自己是再也睡不着,我见状只好让出了床位。   离开休息室时,天正蒙蒙亮,我怀着试一试道心情,向病房区走去,想着看能不能就此解了,纠缠了我一晚上的疑惑猜测。在韩芊的病房门外不远处看到那个婀娜的背影时,我着实松了一口气。   摇了摇头,难掩苦恼地向韩湄的放向走去,到了她身后,还没等我叫她,她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般,猛地转过了头来,眼神直直的看着我。   我先是吓了一跳,随后才发现,此时的她,看起来和昨天几乎是判若两人。这其中唯一值得一提的不同,大概就是那脸上浓郁的妆,此时已是消失殆尽。   完全素颜的韩湄,首先在皮肤上,是没得说的紧致细腻。而大大的一双眼睛,在天然长而翘的睫毛映衬下,显得精致而夺目。鼻梁挺拔,额头饱满,唇瓣还是健康的淡粉色。要是不去看那声和昨天一样的衣着,此时的她,绝对称得上,是个十足的美人!   我默默感叹着,面前的这个人,真是切切实实地给了众多化妆品,以及无数对化妆品无限依赖的女性,一个大耳光。在这没有修饰情况下的她,看着真是舒服太多了!   出于这样的想法,我不由将就要脱口而出的语气不太友好的质问吞了下去,过了几秒,见她并没有主动说话,我才开口问道:“听说你昨天找我很多次,有什么事吗?”   她一直都皱着眉头看着我,听我问完也没有立刻开口回答,而是继续打量着。而事实证明,即使是被皮相美好的人一直盯着,也绝对不是件愉快事,眼看着我都神情又要恶化起来,她才终于开了口:“我来找你,自然是为了阿芊的事。” 第九十八章 叹息   我自然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但不问那句,你觉得我还能说什么?我白了她一眼,暂时没急着计较,只面无表情地开口道:“知道你是为了韩芊的事,我是问,你找我这么多次,还不愿意让别人带话是为什么?”   韩湄闻言眉头抽搐了一下,随后撇开了与我对视地眼,说道:“没什么,现在没事了。”说完她转身作势就要走。   我见状忙拦住她,觉得有些无语,稍微斟酌了一下语言,还是开口道:“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如果是跟韩芊病情有关的,我作为她的她的主治医师,是有义务要知道的,所以你还是说吧!”   她闻言又转头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之后却还是一副要走的模样,我见状终于失去了耐性,再次阻拦了她要离开的架势,语气不善地说道:“你这什么意思,我一听你有事找我,可是一大早地就找来了,你这态度,是开我玩笑吗?”   她闻言竟白了我一眼,有些漫不经心回道:“谁有心情跟你开玩笑,反正我现在没话跟你说,找你道事儿,你就当不知道吧!”说完稍用了些力气挣开我的手后,便扬长而去了,留下我在原地,气个半死。   一心郁闷,我转身走进韩芊的病房,发现她此时已经醒过来,靠坐在床上,盯着拿在手里的手机发呆,我轻轻打了声招呼,唤回她的注意。做了一下例行检查,没有发现异常,我才长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到一旁凳子上,打算先将韩湄的事放下。   看着韩芊温声细语地解释着说道:“昨天下午突然来了个急诊手术,下班那段时间也还没结束,所以才爽约了,不好意思啊。”   她闻言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儿,我后来也听护士说了,不过.....”她说到这儿,目露担忧地看着我问道:“不是说半夜才出来吗?你怎么这时候,没有在休息?”   没有想到被自己的病人关心了,我愣了愣,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回道:“这没什么的,实习那阵儿,我一晚上没睡,第二天的工作也做下来了,都习惯了。”   韩芊闻言抿嘴笑了笑,一时没再说话。我低头看了眼表,算上去,离开始坐诊还有一个多小时,于是内心便有了思量,看着她又开口说道:“之前说的那个医疗诉讼的事,你现在准备得怎么样了?相关的文件,都收集好了吗?”   她显然是已经忘了这事儿,听我说完,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随后面色有些纠结地支支吾吾道:“这,我,我还不知道啊,其实我,我觉得吧,现在真的没必要再去计.......”她在我不赞同的眼神下,越说越小声,最后索性直接就闭了嘴。   见她这样子,我也是觉得好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反正,这件事只能是你决定,我没有立场左右你的想法,总之,我的态度是很坚决的,我不能接受行业里出现这样的现象!”   她闻言眼带温情地看了看我,无声地笑了笑。我没再纠结于这件事,想到从李果口中得知道一系列情况,我眼含担忧地看着她问道:“你知道,一直都有人来医院找你吗?”   她垂了垂眼眸,点头道:“我知道的,谢谢你们没有让他们进来。”   我眉头皱了皱,说道:“保护病人不被有不良居心的人影响,本来就是医院的义务,我主要是担心你的状态。要是哪天让他们钻了空子,你心绪起伏,影响了病情怎么办?这些事,真的就没有很好地解决的办法了吗?”   韩芊闻言变得一脸惆怅,她眉头比我皱得还厉害,语气苦恼地说道:“这不是解不解决的问题,我只是,只是......唉~医生,我还是有空给你说说这些事吧,我一个人憋着也是难受。”   我点了点头,不以为然道:“你愿意说当然是好的。”说道这儿,我又想起了韩湄,顿时皱了眉,看着她有些疑惑道:“你不是还有一个叫韩湄的朋友吗?而且昨天看她那样子,也不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你怎么还说是一个人憋着?”   她听言又愣了愣,叹了口气说道:“韩湄她.....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很多事我都不太敢告诉她,我.......”她说到这儿,变得欲言又止。   我见状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试探着问道:“你,不信任她吗?”   她闻言忙摇着头解释道:“不是的,韩湄是绝对不会伤害我的,我只是不想,把她牵扯进来,她为她自己的事,活得已经够辛苦了。”   我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略一思索,开口说道:“那行吧,你什么时候想好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当然,我不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医师,你跟我谈能受到的改善可能也不多,要是有需要,我帮你找......”   话说到这儿,她突然开口打断了:“不用了,我不想看心理医生,我只是,只是想找个人.....”   她说到这里时,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随后进来了一个医师,带着一群实习。我见状没让她再说下去,起身对着她颔首示意了一下,便转身出了门。回办公室的路上,想着事,又磨蹭了一会儿,到了一看墙上的钟,发现到了该准备看诊的时间。   由于今天还是看急诊,我只稍微收拾了一下,拿着几根笔,身轻简便地便向诊室走去。但在要进门的那一瞬间,我却猛然停了动作。只见不远处唐生的诊室门前,许久不见的李希瑞抱着一堆资料,跟在唐生的身后,正要进门。   在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内的那一瞬,我清晰地从她看过来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不善的挑衅。随着门被啪道一声关上,我心中不忿的情绪像是决了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当即我便要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却在就要用力拉开房门的那一刻,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猛然阻止了。   我看着眼前把我用力扯开到一旁的廖佳磊,手指着那边的房门,语气十分激动地开口道:“她怎么还嫩回来?她犯了那样的错,还能当医生?”   廖佳磊一脸头疼的模样,仍拉着我,尽力安抚道:“你淡定些,管她这么多干嘛啊?再说,你现在进去,又能怎么样。”   我一看他这态度就觉得不对,面色狐疑地对着他,说道:“你什么意思?”说完又变了一脸质疑地继续道:“你实话告诉我,她回来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对着我点了点头,我见状顿时更是气氛,皱着眉头说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阻止?你不是也清楚她之前做了什么吗?就这样的人,你也能容忍她成为同事?”   它无奈地撇开了眼,思索了一阵,才又看着我说道:“你真的别激动,这件事不说我,就算是科长想阻止也是没办法的,你先听我的,不要去招惹她,以后的事,我们再说。”   我闻言觉得有些不可理喻,说道:“什么叫再说?难不成要等她再害死一个病人,你们又想方设法给她收拾烂摊子?告诉你,这种事,我绝不容忍。”说着我就要转身又往门内冲去,廖佳磊此时却依然没有放开我的手臂,他用力拉着我,眉头紧蹙着说道:“你别想得这么悲观,她经过之前那件事,肯定也吸取了教训,以后不会再鲁莽的,你听我的,再看看好吗?”   我闻言不耐烦地开口道:“你给我把手放开,什么再看看,她就不是安心回来当医生的,你看到她刚才看我那眼神了吗?她........”   说到这儿时,突然一个声音出现,打断了我:“杜医师,你准备好了吗?我们得开始坐诊了,这第一个病人已经在诊室等着了,挺急的。”   廖佳磊闻言赶忙一边将我往诊室推着,一边符合道:“就是,就是,你看这都迟到了,感紧先好好把自己的工作完成了,再管别人的闲事,知道吗!”说着也不等我拒绝,一把将我推进了门内,随后将诊室门快速的关上,那急急忙忙的样子,几近于关发作了的狂犬病患。   我对着房门,心里还是觉得气不过,但顾及到一旁正不解地看着我顿护士,我实在也不好就此发作。长叹了一口闷气,我转过身来,看到了此时坐在问诊凳子上的病患。   患者应该是一个婴儿,此时正被她妈妈抱着,小脸看着十分蜡黄,虽看着是醒着,只有一条缝的眼睛,看着着实是没精神。这样子一看就有问题,我忙压抑了心中的情绪,插着腰走了过去,到椅子上坐下,我翻开孩子的妈妈递来的病例资料。   入眼一看,果然如我猜测,是先天性遗传病患者。有了这一层认知,我想着反正这一类病患,一向多灾多难,就没再看下去,直接抬头便看着那女子问道:“这次孩子又怎么了?要是发烧的话,我就直接给你开住院单吧。” 第九十九章 争执不休   抱着患病孩子的女子,上身着一件普通白色衬衣,下身是一条中长的黑色包臀裙,看得出,是个都市职业女性。脸上的妆容大方精致,但还是能看得出,年龄已经是不小了,这倒也符合,遗传病患者多为高龄产子这一现象。   她听到我稍显直白的话,眉头皱了皱,抬头神色莫名地看了我几秒才说道:“是在发烧,昨天半夜开始的,但医生你不用再检查一下吗?”   我这才自觉刚刚失态,心里一阵懊恼,尽量缓和了脸色,轻轻地说道:“咳咳,是这样的,由于孩子情况特殊,我们一般会先采取措施,再仔细分析发病机制。再加上,你刚才也说,是昨天半夜就发了病,那我们现在更是耽搁不起了。所以一般情况都是先去挂水,等烧降下来,脱离了危险状态,我们再说。”说完我还是决定语气有些生硬,于是没忍住又跟着加了一句:“你觉得呢?”   她听完脸色倒是缓和了些,只是不知为何面上还是一片犹豫,没有立即作答。我本就要提笔开住院单,见状却有些疑惑,正思索着要不要再开口问问,她怀里的孩子这时却突然哭闹了起来。   孩子嗓音嘶哑,但音调还算正常,不具备猫叫的特征,我当即便也确定了,他是患了先天愚型遗传病。略叹了一口气,看着孩子母亲正要开口,她却像是突然想通了般,抢在我之前开口说道:“那就按医生说的,先住院挂水吧。”说完便也没有再看我,低下头,细细地安抚着她的孩子。   我见状也是了然,心下却难免有些不是滋味。疾病所带给人们的影响,有时真的太过残忍。孩子还这么小,但他的未来,却已经被智力上的障碍所大致决定。而对于他的家庭来说,也将是无穷无尽的苦难纠葛。   开完单子后,我顾及到那女子是一个人来,便让护士也跟着出去,想着必要的时候,还是帮扶着些。只是,还没过多久,出去帮忙的护士就回来了,我结束了下一个病患后,一问才知,是那女子执意拒绝了一切帮忙。   顿时室内知情的人都是一片唏嘘,我摇了摇头,下意识想要回想了一下,之前跟她接触时,自己的行为,有没有不妥的地方。略一思索,便又放弃了,有或没有又能怎么样呢?人只要足够坚强,他人的影响算得了什么?   当天上午的问诊中来换药的占了大多数,由此,体力劳动多了些,再加上昨天也没有休息好,结束时,我也难免觉得很劳累。料想廖佳磊大概是寄希望于我能就此忘了李希瑞那件事,在这一点上,他显然是失算了。   因为即使很累,我也还是一出了诊室门,便向着旁边诊室走去。这次开门倒是没有被人阻止,只是其中也不再有人了,我看着空荡荡的室内心中还是不由憋了一口气,接着便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寻找着。最终,总算是让我在一间病房内,发现了正跟着唐生巡房的李希瑞的身影。   由于途中情绪越来越激动,看到她的当即,我也没有顾及场合,直接气冲冲地走了过去,一把拉住她,不顾她挣扎地转身带着一起走到了楼层窗前。   停下脚步后,李希瑞还没等我站稳便用力甩开了我的手,一遍揉着手腕,一边面色不善地看着我说道:“你干嘛啊?我这工作呢!你发什么神经!”   我冷笑了一身,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卫生纸,面露嫌弃地擦着之前拉了她的那只手,开口道:“你没资格在这儿工作,立马给我滚出去!”   李希瑞闻言一脸的不可理喻道:“你当这医院你家开的啊!我有没有资格轮得到你说吗!还让我出去,呵,真是可笑!”她说着转身就要往回处走。   我憋着一口气,快步走到她前面拦住她,说道:“这医院不是我家开的,更不是你家开的,这里是为病人设置的,不是你过家家的地方!”   她听言眼神锋利地直视向我,语气挑衅地说道:“我说了,这些你都管不着!我劝你还是好好看稳自己的饭碗,别乱管闲事。要是哪天,被扫地出门了,我看你还怎么得意!”   我听到这儿,脾气顿时便管不住了,伸手用力抓着她的胳膊,气急败坏着说道:“你算个什么人?明明是你做错了,非但不知道悔改,还有脸在这儿猖狂!你......”   说到这儿时,我已越来越激动,突然一个声音出现打断了我:“你们在闹什么?这人来人往的,被病人看见了,像什么样?”   我和李希瑞闻言同时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入眼只见唐生手里拿着个巡房记录本,面色不郁地正走过来。李希瑞见状像是找到了靠山似地,一脸兴奋地就越过我奔了过去,拉住唐生的袖子,就委委屈屈地开口道:“就是,我也不知道她突然发什么毛病,一把就把我拉到这儿,还扬言要让我滚出去。我还顾及到这儿人多,一直忍着她,没跟她计较,没想到她一点儿都不识趣,一直纠缠我!”   我已经被她这样子起得没脾气了,索性也不想再跟她拉扯,而是看着唐生说道:“我不想再因为这件事跟你吵,但我想你也清楚,我是绝对不可能容忍跟她一起共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唐生闻言眉头紧皱,长叹了一口气,先伸手将李希瑞拉着他袖子的手挪开,而后才看着我说道:“现在不是谈事情的时候,你先别这么激动,先去把饭吃了,回去后,我们再商量,行吗?”   “不行!”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现在就要一个答案,我要你当着她道面,回答我,你到底要怎么处理她?”   唐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道:“怎么处理,不是我能决定的。”他说到这儿,犹豫了一下,随后看着李希瑞说道:“你先回去吧。”   我眼看着她听言后顺从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了,当即就要再追过去,中途当然是被唐生阻拦了。   李希瑞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了拐角,我气鼓鼓地甩开唐生拦着我的手,看着他一脸愤慨地说道:“我知道你不能决定,但难道你就能这样容忍她回来工作?你怎么想的?”   唐生一脸头疼地揉了揉眉,随后牵起了我的手,带着我一边向前走着,一边说道:“还是先去吃饭吧。”   我闻言一把甩开他的手,停了步双手叉腰,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丝毫不愿意松口道:“你不给我说清楚,别想去吃饭!”   他听言又叹了一口长气,随后拖鞋地点了点头,又拉起我的手,向电梯方向走着,开口说道:“李希瑞的事,在你出院前,科里其实特地开了个大会来讨论。当时突出异议道人也不少,王琪甚至还直接鲜明地表明了态度,可以说,大部分的同时,都是不同意的。”   我闻言不解地看向他,问道:”那她为什么,现在还能回医院?“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电梯门口,按了上楼的按键,唐生转身面向我,怅然道:“即使在讨论结果是一致反对道情况下,我们最后接到道通知,依然是让她复职。科长和几个同事之前也相继去找人事问过,可还是于事无补,我想你也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我皱眉看着他,一时没有了语言。我自然是知道道,中国社会向来便是个关系社会,甚至只要人际网强大,即使是个没用的饭桶,也能得到足够生存的物质资源。只是作为一名医生,在已知的那么多社会劣根性的情况下,我也实在是不能接受,有人能利用关系,即使抹杀来生命,也不受惩罚。   看我听完后眼神却依然坚定,唐生没有再开口劝解,在电梯开启后,便拉着我进去了。   医院食堂道饭算不上好吃,但大多数医护人员也都不是挑剔的人,午餐十分,餐厅十分拥挤。我和唐生沉默着吃完了这顿饭,饭后两个人的情绪都不算好,为避免争执,我俩出了电梯便分道扬镳了。   回道办公室,王琪前辈见我一脸愁容,开口问了几句,得知了事情都原委后,她也是一脸的无奈。处理完了手下的工作,她又找到我,坐在我办公桌旁都椅子上,语重心长地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气愤,我也一样!当初看到唐医师都报告时候,我真心觉得李希瑞这个人,没有资格成为医生。所以也一直反对她再回来。”   我点了点头,说道:“这事儿,听唐生说起过。而且,好像你还去找过人事,是吧?”   她颔首默认了,语气稍低,继续道:“不止是人事,我甚至还私下去拜访了院长,副院长。”   倒是没想到她还做了这样的尝试,我顿时一脸惊奇又敬佩的看着她,声音稍有些大地说道:“真的啊!我真是没想过!那既然高层领导也知道了,为什么现在还是这个场面?” 第一百章 世间心酸   王琪闻言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一根中性笔,一边把玩着,一边问道:“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我一听才自觉是明知故问了,有些讪讪地低了头,这个状况虽算不上是意料之外的,但对我来说,却切切实实是个不好的消息。我敛了敛神色,看着她说道:“我想你可能不会理解,但我是真的,从心底,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不是我幼稚,只是.....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王琪闻言点了点头,脸色平静地说道:“我也经历过这样的阶段,其实是可以理解的。但我没办法劝你,因为就算是我,至今也能坦然接受,我能给你的建议,只有去忽视,去规避。当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尽量去弥补,毕竟,你在医护人员的队列里。”   我闻言眉头皱了起来,内心思量着她的话,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一脸懊恼地看着王琪,不死心地问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你大概不知道,李希瑞复职后,我跟她的两次接触,都没有发现她有什么悔过的意识。这样下去,难不成还要等她再....”   话说到这儿,王琪抬手制止了我,安抚性地劝慰道:“这些都是没个准儿的事,而人的想法也是难以预测,光凭表现你也不能随便下结论。现在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们还是先往好处想,你千万不要硬去碰钉子.。”说到这儿,她目光深沉地看着我,“知道吗?”   我对视着她的眼,沉吟了良久,才终于点了头,语气闷闷地说道:“我知道了。”   我总是害怕自己过于地去纠结于一件事,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本就有很多纠纷,如现存的绝症般,无法可解。所以在当初艾滋病患者的事件中,我才渐渐选择了退避;在唐生千方百计地阻拦我亲自去办周女士的事时,我才最终愿意妥协。   也所以现在,我才能够说服自己,不去计较。可能在医院的李希瑞对我来说,会永远是如鲠在喉般的存在。我也只能以尝试过,抗争过,来安慰自己。   下午的问诊在四点便结束了,我拿着薄薄的两本病历资料,一边翻看着,一边往病房区走去。   换了遗传病的那个孩子,原本是需要转去儿科治疗的,但不知为什么,孩子的母亲,却坚持要呆在急诊。我进入病房的时候,那女子站在床边,微屈着身子一手端着一碗蔬菜粥,一手拿着汤匙一勺一勺地喂着孩子。   她还穿着上午的那套衣服,站立时看着身材还算匀称,年岁大了,她脸上虽难免有几条皱纹,浑身的气质却也越发沉淀了。我想这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她的美或许不如素颜的韩湄那样显而易见,但只要稍加相处,你一定会清楚地感受到,这种不可言喻的美好。   只是可惜,现在满心忧愁的她,再无心美丽。   我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正低着头,拿着张纸巾,仔细地将孩子嘴边不小心溢出的粥浆抹去。擦完后,她撑起身,这才看到了我。大概是之前太专注,她看着像是吓了一跳,稍稍平复后,才恢复了脸色,跟我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我对着她点了点头,不欲再多言,翻开病历,直接就讲起了病情,以及治疗方案。这过程中,她一直都只是静静地听着,不时点一点头,什么问题也没问。直到我离开病房,听她说过的话,也仅仅寥寥几句。   一番巡诊下来,我心情莫名压抑,这才感到,任何人之间的相处,是真的可以相互影响的。和乐观的人对话,之后总是比与悲观者,要快乐一些。   韩芊的手术计划日程已经制定完成,我又去到她的病房,将这几天她需要注意的事项细致地说了一遍。结束后看着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下班时分,我抽空跟唐生打了个电话,大致交待了下班后的安排,便脱了白大褂,到韩芊病床旁坐下。   见她淡笑着看着我,我稍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略一措辞才说道:“现在我不是你的医生,而是作为你的朋友,心里有什么苦闷的事,能跟我说说吗?”   她闻言后仍盯着我看了有几秒,到我忍不住几乎就想要避开她眼神的时候,才终于低了头,脸向着窗外,开口道:“我十几岁,在G城的一家超市打工,那个时候认识的倪山。他在那儿,是为了跟着一个师傅,学习推拿按摩。而遇到的时候,他是被师父刁难,独自出来买个东西。具体是什么我忘了,反正当时见他四处乱窜的可怜,我就想着去搭手帮一把。”   她说到这儿的时候,不知道想起什么,顿了好一会儿。过了良久,才又听见她语气颤颤地说道:“没想到这一把,一帮就帮了这么久。”   我闻言眉头皱了皱,只看着她,没有接话。她感慨了几秒便又继续说道:“我妈还在世的时候,总跟我说,找男人,要找个会做事的,这样两人分着担子过,日子才能长长久久。我当时觉得,倪山就是这样的人。”   她说着闭上了双眼,唇角弯了弯,像是回忆起什么美好的事似的,连语气都变得轻快了些,“他虽然是眼下耳聋嘴巴说不出句囫囵话,但他能做事儿啊。他当学徒每个月挣的钱,连喂饱自己都不够,却还要硬是要,每个月给我凑出点儿礼物出来。虽然都不算什么,有些时候,甚至还就是一小块放糖,但我也知足了。”   她说着又挣开了眼,看着我,眼神中有些许的迷茫,她说道:“我没什么文化,连字儿也不认识几个,你说这个年代,还有什么人不认字儿呢?”   我叹了口气,回看向她说道:“有没有文化没什么的,道理不是一定要以只是为载体的,人活得好不好,跟个人心态的关系更大。”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大概我就是心态不好吧,身边同龄的人,大多都上了学,有的甚至还上了大学。所以我一直都很自卑,大概也就因为自卑,我才那么死心塌地地要跟着倪山。他对我好,而我也再找不着更好的了。”   我闻言蹙了蹙眉,试探着问道:“那是你跟了他,他对你的态度,变了吗?”   她转过头,没再看我,随后轻轻微不可见地摆了摆头,回答道:“不,扯了证后,他也对我很好。”韩芊说到这儿,看着窗外又顿了好久才继续道:“他跟着他师父在G城五年,我也一直都陪着。后来他出师了,我俩就一起回到了C城,他的老家,在这边。”   我点点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从我的方向看过去,只能见她蜡黄瘦小的侧脸,此时,从中已几乎看不出血色。这是心脏病人常有的病症,只是我还记得,一个月前,她脸上不如现在的愁容。   “我用嫁妆钱,跟着他,在老城区开了一家盲人推拿店,熬过了开始的那几年,随后的收入都还勉强过得去。只是,他的母亲一直不喜欢我。”之前的一段话,韩芊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是说到最后的时候,悲伤和遗憾的感觉,却像是突发的洪水般,扑面而来。   我因她像是猛然间爆发的情绪有些怔神,还没反应过来,她便有些大幅度地猛然转过了头,看着我,激动莫名地开口道:“自从我跟着他回来后,便一直和她妈住在一起。我连我自己的妈病重得没来得及回去看望,只一心地伺候她,尽我做儿媳的本分。但她呢,从来对我马着一张脸,我做什么她都是一副不满意的样子。这些,这些都算了,她,她还.....”   韩芊越说越激动,最后甚至呼吸急促地喘了起来,我见状忙起身一边亲抚着她的脊背,一边劝慰着。待她终于平复了,我才松了口气,叹息着开口道:“何必这么激动呢?好好顾惜着自己的身子更重要。让你这么气闷的这些事,有想过设法让你丈夫知道吗?毕竟是你丈夫,也是你婆婆的儿子,总会想出点方法,去解决的吧?”   她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按着胸口接连咳了一阵,才说道:“我婆婆她,才不会顾及我丈夫。对于她来说,倪山这个又聋又瞎的人,早就应该是死了的,她眼里啊,就只有她大儿子!”   我听完眉头又是皱起,没忍住开口问道:“什么意思?你丈夫不是她亲生的吗?”   她又满是苦涩地笑着,说道:“我丈夫当然是她生的,只是她以前不愿意承认,从小,她就放任倪山自己长大,有时候,连饭也不给他吃,才刚满十五岁,就把他丢出来家。要不是倪山之后学了本事,而她的大儿子又至今一无所成,我想她现在也绝不会,接受倪山。”   居然有这种事,我眉头紧蹙着问道:“那你丈夫呢?他知道……” 第一百零一章 世间心酸(2)   韩芊闻言后脸上苦涩的表情凝了凝,没有立即回答,她眼神中有一瞬的空洞,随后慢慢变得清明了些,开口道:“倪山他,知道,也不知道。”   听到这样一个回答,我挑了挑眉,正要再问,她却已经继续开口说起来了:“我跟他毕竟是在一起过了这么久日子,他的想法,我大概也能猜得到。可能,只要他妈愿意承认他这个儿子,不断她怎么对他,做了多不公平的事儿,倪山他都能接受。”   韩芊说到这儿时,眼中的情愫莫名汹涌,她长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倪山他真的很可怜,从小长在那样的环境,他妈不喜欢他也就算了,那些个兄弟姐妹,一个个也都看不起他,常日的以欺负他为乐。虽然他从来就没有抱怨过,但我从他家那边的人口中还是知道一些的。据说有好几次,他大哥放学后伙同着一群同学,故意把他骗进粪坑里。要不是邻里乡亲路过的,看着实在过不去,拉了一把,说不定,他就那样被淹死了。”   我听完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不敢置信地问道:“他父母真的就这样放任不管了?他们就不怕,这真的就出了人命吗?”   韩芊摇了摇头,怅然道:“我好想忘记说了,倪山他父亲,在他妈怀着他的那段时间,就出车祸死了。”她说着停顿了一下,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道:“大概他们不喜欢倪山,也是有这个原因吧。”   听到她这样的感慨,我下意识地想要争论,略一细想,却也没能说出口。人们做决定,往往会被自己的认知所局限,全知的境界固然可贵,但也稀少。很多时候,你会发现,当一种愚昧的观念,成为了一些人道德世界的常态时,你对再去改变它,就已经不再抱有信心了。   韩芊接着说:“之前倪山住院,由于没有收入,我们没有存成定期的钱,很快就花完了。也没指望着跟他妈那边借,我就私下动用了我们银行的存款。这事儿后来被他妈知道了,因为那笔钱是她存给他大儿子买房子的,她就跟我在家里大闹,逼着要让倪山提前出院。”   她说到这儿又看向了我,开口道:“这么多年,再出格的事儿,我也都忍下来了,再加上,当时接管我们的那个医生也说,可以先出院,回家静养,我就妥协了。只是,心里还是难免憋屈,买了张彩票,说起来,这还是我妈的习惯。”   她不知又想起什么脸上浮现出些微的笑容,继续道:“倪山他妈觉得这是浪费钱,从来不允许我买,所以我怕再惹麻烦,就私心没告诉他们。恰好啊,当天就是揭奖的时候!我洗完碗出来就看到那结果,就是我买了很多年的那个数字,当时心里的那个高兴啊,仿佛之前所有的委屈,都是值得的!当时哪里想到,这不过就是个开始。”   我听到这儿心里一咯噔,皱眉问道:“是你婆婆又做了什么吗?”   韩芊方才脸上的笑已消失殆尽,她点了点头,回答道:“她要我把奖金全部都给她,不然就要让倪山休了我。”   我闻言当即蹭起了身来,心中已有些愤怒,语气稍大地说道:“她疯了吧!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就这样,你丈夫也能同意?”   她此时眼中已经含满了泪水,略带哭腔地说道:“是啊,倪山他同意了,他同意跟我离婚,不,他坚持要跟我离婚。他让我带着钱,自己好好生活,连离婚协议,都托人帮忙拟定好了,上面还清清楚楚地说他,他一分钱也不要。准备了好几份,都按了手印就拿给我,我撕一张,他递一张,我,我......呜呜呜呜~”   韩芊说到最后已经彻底崩溃了,她大声地呜咽着,脸皱成一团,侧卧又蜷缩着,让人一看就觉得心酸。我在经过了最初的震撼带来的呆滞后,满满又坐了下来,心中感慨万千。什么也没说,伸出手,一次与一次缓慢地抚摸着她的背脊,帮她顺着气。   哭声中饱含着令人动容的情感,连绵的声音,在病房中回荡。我无暇顾及房内其他人的感受,在韩芊发泄着就要慢慢平复的时候,才感慨着开口道:“至少,你爱对了人。”   韩芊所经历的一切,是我无法想象的,离开病房时,我的心情仍然激动难耐,神志也有些浑浑噩噩的。无精打采地提着白大褂向大厅外走去,一出门,清晰而熟悉的急诊报警铃声传入耳中。   一群医护人员推着一辆移动病床,从我的身边快速路过,没多久,救护车便也出现在了视线中。我定睛看向接车的那堆人,赫然在其中发现了李希瑞的身影。而由于唐生休息了,此时带着她的人,是一个跟我同一期转正的主治医师。   出于对李希瑞不靠谱程度的深刻印象,我当即便又将手上的衣服披上,跟着到了救护车打开的后门旁,不动声色地向正被医护人员匆匆忙忙移出来的病患打量过去。   一入眼,我就被这位患者独特的形象惊了一下。他露出被子的头部和颈部,是超出正常范围的肿大,其上还有密密麻麻的或大或小的红点分布。我的第一反应是过敏现象,再一看却也打消了这个猜测,先不说这症状已经超过了自身免疫所能达到的样子,光看他头皮和耳垂处也程度相似的肿大,必定就不是过敏。   果然,跟车的护士随后便给那位主治医师说道:“患者上午八点左右,身上暴露部位大面积地被马蜂蛰,中午送到附院做了一定处理,消了体表的炎症后,就回了家。半小时前,却突然呼吸不畅,情况严重后,才叫了救护车。跟车期间一度差点休克,现已做了应急处理。”   那位医师闻言后点了点头,一边跟着车向大厅内移动着,一边手下仔细地检查着。快到电梯口时,才开口对着李希瑞说道:“现在情况很不好,病人呼吸道发生严重浆液性炎症,短期内不用外科手段疏通,很可能因窒息死亡,你马上去抽调大量生理盐水,顺便让科里再调一个医生过来,参与手术。”   李希瑞本已经抬起的脚步,因最后那句话顿住了,她看着那医师,面色不解地说道:“为什么还要医师,我做副手就够了啊!”   那医师没有理会她,刚好这是电梯门开了,他直接就和另一个护士推着病床进去了。李希瑞见状,任性的老毛病又犯了,她伸手拦住电梯就要关闭的门,眼神倔强地看着那医师说道:“我不会再叫医师的!”   说完,她不管那医师是什么反应,转身就要走。我见状冷笑了一声,抬步便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关上的那段时间,声音稍大地对着那医师说道:“不用叫了,我来!”说完转身,通过门缝清晰地看到李希瑞脸上的气愤后,淡淡地回以一笑。   由于情况紧急,我们很快便进入了手术状态。李希瑞是在我们切开颈部组织的时候,抱着几瓶生理盐水,匆匆忙忙地赶进来的。倒也没真的愚蠢到在手术室发脾气,她在护士的帮助下穿好隔离服后,便来到了我身边,一边帮着手术护士递东西,一边一言不发地看了起来。   我挑挑没,也没再关注她,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手下的工作上。马蜂的毒素对于人体来说还不如一剂感冒药,但再小的毒素,多了也是种麻烦。这位患者刚被蛰的时候,大概比现在的形象还更要臃肿,他颈部表皮层的组织,已出现大部分细胞坏死的现象,脂肪层很薄,我猜想他应该是从事体力劳动的。   很快地分离完被覆组织,暴露了气管后,我和那位医师不由都为眼下的局面犯了难。他喉头水肿的组织,看着十分交错复杂,而颈动脉又因组织变样,被挤进了其中。做气管切割的时候,要是稍一不留意,很可能就会造成大出血,再加上患者现在中度缺氧的状态,要是真的一休克,多半就回天乏术了。   这样的状况让我俩很是头疼,正犹豫之际,从我旁边却突然伸出了一双拿着手术刀的手,动作干净利落地一把剥离开气管指定切割部位上层层跌跌的组织,快速且不脱离带水地切开了气管,完全没有伤到颈动脉。   我和那医师都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看向刚才动手的李希瑞,从她露出来的眼神中,明显地发现了强装的镇定,和浓浓的得意。她见我们都看她,语调挑衅地说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插管?”   我闻言心下有些生气,顾及到场合,也没有发作,转过头,叹了口气,如她所说,开始了插管。   稳定了呼吸,病患的生命便也保住了一半,手术很快的便结束了。用时两小时三十七分,不算长,但大概是由于昨天做的手术实在长了些,我的腰好像有些受不住。 第一百零二章 再次受伤   我扶着腰走进休息室的时候,李希瑞正斜靠着更衣柜,抄着手嘴角微碗,神情戏谑地看着我。鉴于之前手术结束的时候,那位医师已经过跟她大致地解释了,之前那样决定的理由,我决定不理会她,径直地向淋浴间走去。   再要进门的时候,李希瑞突然开了口:“你不觉得你该对我说点什么吗?”   我闻言怔了怔,停下了进去的动作,略一思索,叹了口气,还是转过身,看着她说道:“我承认,你在你的助攻方向的能力,是值得肯定的。但这并不代表你就是一个好医.....”   “你凭什么教训我?你以为你是谁?”话还没说完,她便厉声打断了。   我被她突然一噎吓了一跳,稍稍平复心绪后,才看着她说道:“我不是教训你,刚刚暂带你的那个医师好像也说了,在急救处理中,时间是尤为重要的东西。所以你的行为,是.....”   李希瑞依然没有听完,双手方向,插着腰打断道:“我说你,你没资格跟我在这儿讲道理,我要你现在就跟我道歉!”   我本就因她一而再的打断有些不悦,听完她的话,更是瞪着她半惊半怒道:“我为什么要跟你道歉?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她听完冷哼了一声,语气高傲地说道:“你脸皮也是够厚的了,之前那个手术明明是我俩一起处理的,最后担责任的时候,凭什么让我自己一个人扛?哼,还要意思口口声声地责骂我,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我一听这话,是真的气笑了,看神经病似的看着她说道:“麻烦你搞清楚,当初那个病患之所以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就是因为你固执地要一个人处理手术。我承认,最后病人没救过来,我是有责任,但这不是因为我参与了手术,而是我没有在你蛮横不讲理的时候,重重地给你一耳光,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李希瑞在听完后,神情变得十分激动,不一会,甚至显出了些许疯狂的模样。她突然抬步慢慢向我靠近,嘴里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初那明明就是我的手术,是因为你过来乱插手才耽误了治疗,他的死都怪你!我告诉你,总有一天,我要让别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贱人!”   她说完没等我回答,猛地将我往后一推,随后借着相互作用力,转过身大步地走出了休息室,顺便还带上了房门。我受惯性影响接连倒退了好几步,在后腰大力抵上淋浴阀门的时候,才堪堪停了下来。由于事发突然,之前也没顾上调整姿势,被抵着的部位,刚好是我那几节有伤的腰椎,我顿时疼得一下子便瘫坐在了地上。   我痛苦地抽着冷气,眼冒金星,脑袋无力地靠在墙上,清楚地感到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的下肢是没有感觉的。当即便暗叹不好,我在稍稍缓和后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门外有了些动静,我忙以我现在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呼救着。腰椎疼痛带来的无力感如潮水般渐渐充斥着我,即使用尽了全力去讲话,发出的动静仍不明显,我不由陷入了一阵无奈的绝望中。   初春时节,即使开着空调,人坐在地砖上仍是难免会觉得冷的,更何况是淋浴间潮湿的地砖。已经做好了等明早手术的同事解救的准备,我放弃了挣扎,双臂环抱着,闭上眼睛,尽量节省体力。   人处于窘境总是容易胡思乱想,当我心里正因没有吃了晚饭再去找韩芊而懊悔着的时候,休息室的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推开了。我闻声吓了一大跳,差点又移动了腰部,慌忙间连抓住机会呼救都忘了。定下神后,我往隔间外看去。随着一连串的脚步声靠近,王琪前辈的脸赫然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   一看是她,我切切实实地松了一大口气,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虚弱地说道:“前辈,我腰疼,动不了了,帮我找一个腰封过来吧!”   她闻言没有立即行动,而是打量了我几秒后,伏下身,右手探往我的后腰,一边摸着骨形,一边说道:“上次听的好像是三四腰椎骨折,这里有感觉吗?”   我仔细感受着她手指停顿的那个地方,确定没有出现麻痹的现象后,我脸色松了松,对着她点了点头。王琪见状也稍微消了脸上的担忧,随后蹲在了我面前,说道:“上来吧,这里太狭窄,不适合上腰封,我先送你去床上躺着。”   王琪前辈比我早了近五年来到H院,同样毕业于S大医学系,隔了五年,我工作之前,并没有见过她。她是那种她比较严肃方正的医生,为人严肃,不苟言笑的时候比较多,而我自认是一个活泼的人。大概也就由于这些原因,我和她同事的这一年多,在关系上,也仅仅停留在了认识的阶段。   我没有想过,印象中那样遥远的人,此刻会这么平易近人地蹲在我身前,不遗余力地帮我解决着燃眉之急。我淡淡地笑了,没有推拒,手上稍用了些力,慢慢地爬上去,扶着她的肩膀。   王琪带着我回去的一路上,我们只在出电梯的时候,碰着了一个端着药盘的护士。她见我俩这反常的造型,面色诧异地问了一句,王琪前辈轻描淡写地回应了一句,便没再理会她,向着一间空病房走去。   我下意识侧头看了看她的脸,发现了她额头清晰的几颗虚汗,心下有些汗然。好不容易到了病房,在她小心地将我放在床上的时候,我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谢谢你啊,前辈,要不是你来了,我今晚缩那儿,肯定得感冒。”   王琪大概是真的累了,放下我后,深吸了几口气,放松了一下手臂,才摇着头开口道:“没什么,都是同事,应该的。”   我闻言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才突然觉出这话的不对劲儿来,面带疑惑地看着她问道:“听您这意思,您是特地为了我过来休息室的?”   她一脸理所当然地点着头,说道:“不然呢?我这又没有手术要做,没事儿去那儿干嘛?”   我听完皱起了眉头,正要再问,她却仿佛已经知道了我要说什么,先我一步开口道:“是我那徒弟,跟我说你一直没有从休息室出来,让我来看看。他好像今天跟你一起做了一场手术,是吧?术后他在手术通道那儿等了你有一会儿,好像是手术有什么问题,要跟你谈一下。”   这话信息量有些大,再加上现在脑袋有些混沌,我稍微多反应了一会儿,才了然的开口说道:“哦,原来他是你的徒弟啊,我是说有些眼熟,。那他有说手术是什么问题吗?”   王琪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转过身一句话也没留地便出了门。回来的时候,她的手上多了一个腰封。   一边帮我上着固定板,她一边开口道:“刚才去骨科没有找到值班的医师,等一下我去廖佳磊办公室看看,你就先好好躺着。”说完她也停了手上的动作,就要再度转身出去。   我反应过来后忙伸手拦住了她,开口道:“你别去跟廖佳磊说,我自己看着办就行。”   王琪闻言皱起了眉头,一脸不认同地看着我说道:“现在可不是逞能的时候,你又不是专业的骨科医师,这种情况还是让他来看看比较好。”   我听言头摇得跟波浪鼓似地,说道:“真的不用,我之前也因为这个住了一个月的院,对这方面了解得已经跟透彻了,就不要再麻烦同事了。”   她却仍没有松懈,转过头来,眼神探寻地看着我,说道:“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不愿意让廖佳磊知道?别用怕麻烦这种借口糊弄我。”   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白,我撇了撇嘴,叹了口气回答道:“如果廖佳磊知道我的腰再次受伤,不管情况严不严重,他肯定会让我再住一个月的院的!”   她闻言挑了挑眉,不知所谓地问道:“住院就住院呗,这有什么。”   我面露苦色,回答道:“住院就没工资啊,我现在可需要钱了。”   她眉头又皱了起来,眼神不解地看着我说道:“你要钱干嘛?”   “我.....”我当然是为了维持周女士在国外进行的细胞冰冻,但这话我也不好说出口,当即叹了一口气,转而说道:“好吧,其实是我有一个病人,这周末就要做手术,她挺信任我的,我,我不想让她失望。”   王琪闻言想也没想就说道:“这手术我帮你做了,就这样吧,我先走了。”说着她便又要转过身离去。   我见状也是急了,也没顾上腰上的上,双手都用上了,去拉住她,口气请求道:“真的别!那个病患情况很特殊的,我真的必须得亲自去做,要不然容易出事的!”   她叹了口气,一脸没办法地转过头,看着我说道:“怎么个特殊法?“ 第一百零三章 再次受伤(2)   我闻言仔细想了想才说道:“这个病患是之前你转给我的那个患者的妻子,在她丈夫出院的这期间,他们家出了一些事情,导致她这次是孤零零地入院的。她的心理状况一直不好,但又不愿意去咨询心理医师,情绪疏导的工作,一直是我在跟进。”我看着她,稍带了些恳求地说道:“你也知道,心理方面的事,最忌讳更换辅助疏导对象,跟何况是这种她马上就要手术的时候,所以.....”   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我没有将它说完,而是眼带恳求地定定地盯着她,心里暗暗思量,要是她还不同意,我还能找什么理由来劝说她。   王琪听完后仍是皱眉看着我,大概又好几分钟,不发一语。在我于她的眼神下几乎就要妥协的时候,她才终于松了脸色,点着头开口道:“行吧,那我就先走了,你先好好养着吧。”说着她便转身就要出去了。   我正要松一口气,她却突然又转过身来,神情还稍带了些戏谑地看着我说道:“你明天得休息吧?我跟唐生只会一声,让他帮你请假,这事还是家属代劳比较妥帖。”   我闻言惊得差点蹦下床,没顾上计较她的潜台词,连话都说不利索地连忙说道:“别别别啊!你告诉唐生不正好就坏事儿了吗?我,我明天不休息,真的,我养这一晚就够了。前辈,前辈你快去歇着吧,就别管我了。”   她王琪见我这不淡定的样子嘴角的笑更明显了些,她一脸好笑地摇了摇头,留下了一句“好好呆着吧”,这才终于离开了病房。   虽然她的态度模棱两可的,但以我对她浅薄的了解,应该是不会声张我受伤的事了。我闭上眼睛,以此安慰自己好好休息一下,刚有些睡意,病房的门这时又被敲响了。   意识不算清醒,我满心都被扰了清梦的烦躁充满,十分不耐烦地皱着眉头,眼睛也没睁开,只哼唧了一声,算作回应。房门被打开,一连串轻轻的脚步穿入耳中,随着电灯开关“咔嗒”一声,视神经向大脑皮层传来光感。   我十分不爽地睁开双眼,在瞳孔终于适应了变亮的光线后,我才睁开眼,向此刻站在病床旁的人看过去。   说起来,唐生出国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一向对自己的外表不算上心的,竟然还特意去理了个发。原本的一些碎发被稍加打理,整齐了许多,额头也大露了出来,整个人显得很是精神。   但由于这段时间我的注意力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分散着,一直也没仔细看看他。所以此刻,当我看见站在病床边,皱着一张俊脸的他,在这样一个本应该十分不淡定的状况下,十分淡定地看了好一会儿。   在他慢吞吞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后,我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想着要反应。奈何已经失去了先机,此刻我在他意味难测的眼神下,已经连说话都不太敢了,只好扁扁嘴,尽量将自己缩在被子里。   一时间,室内只有墙上时钟滴答滴答行走的声音,只是在这室内凝滞的气氛中,我实在是不太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当我就快要在沉默中灭亡的时候,唐生终于开了口:“是做手术受的伤?”   一听他没有开口就询问我隐瞒他的事,我稍放松了点儿心,回答道:“不是的,在休息室受的伤。”   唐生眉头又皱紧了些,继续问道:“怎么伤的?脚滑了?有撞到脑袋吗?”   听他这样一问,我才想起来计较前因后果,思量了一会儿,也没有回答他的话,只转过头看着他问道:“当初给李希瑞处分的时候,你报告里是怎么说的啊?”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他稍微想了想才回答道:“就事论事地说的,没有污蔑,当然也更没有因为她是我带的就偏帮。”   意识到他想多了,我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没有在其中提到,我也参加了手术这件事吗?”   他闻言蹙了蹙眉,身体向后靠了靠,将左腿搭在了右腿上,双手交握着,脸色复杂地看着我,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看了手术室以及通道中的视频,你身上没有问题,所以也没必要废这个话。”说完他一脸探究地看着我,接着道:“你问这个干吗?”   了解到这个状况,我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力地抬手揉眉说道:“我也不知道当时你报告的时候是什么情况,但我感觉李希瑞没有被开除,可能就是跟这一点有关系。”   唐生听言挑了挑眉,问道:“怎么说?”   我转头看着他,将刚才与李希瑞的对话复述了出来,末了我征询似地说道:“她既然敢那样理智气壮地跟我这样说,那在院长面前,她肯定也是这样理论的。你说,会不会是因为院长只听了一面之词,才没有接受你们的意见?”   唐生闻言仔细想了想,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看着我问道:“你想说明什么?”   我撇了撇嘴,一狠心开口道:“我是想说,要是这件事的症结在我身上,要是我亲自去找院长说明情况,你说他会不会就改变了主义?”   唐生闻言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没什么表情地说道:“这点你就别指望了,院长也是看了视频的,最直观的情况都了解了,要改主意,当时也就应该改了。”   我听言有些灰心,但还是没有完全死心,看着他正要再辩解几句,他却先我一步开口道:“你还没说是怎么伤的,跟李希瑞聊着天自己闪着了?”   我被他这说法逗笑了,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这是对我有多大误解,我好歹也是个生活能自理的成年人,聊天闪着腰这种事,也太离谱了吧。”   他没好气地跟着笑了笑,接着便严肃道:“到底怎么整的?”   我耸了耸眉,云淡风轻道:“也没什么,她走之前推了我一把,我倒退的时候没留意,撞到淋浴阀门上了。”   唐生闻言眉头松了又皱,脸色变幻了好几次,看着都好玩,最后才叹了口气问道:“严重吗?”   我连忙摇头,说道:“不严重,不严重,明天还能上班呢!”   他一脸不赞同地开口道:“你这样子明天还上什么班,先给我好好躺着,休息一周再说。”见我闻言就要反驳,他跟着又说道:“这事儿没得商量,好好听话。”   碍于他的气势,我撇了撇嘴,放弃再辩驳的打算,也不想再纠结这件事儿,没话找话地问道:“你可得好好看着点你的实习啊,我看她现在因为做成了个手术,心气正高,别到时候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了。”   唐生点了点头,说道:“这些我知道,你操心自己就够了。”   对他把我当小孩似的语气十分不满,我转过头看着一片漆黑的窗外,打定主意不搭理他。窗外此刻应该是吹着晚风,早春还带有稍许凉意的风,席卷着C城的大街小巷,吹得行道树刚长出来的叶子,又纷纷掉落。我想这是多么萧瑟的景象,一如我现在的处境,众叛亲离,连让人帮忙保个密都办不到。   在我越想越悲观之际,唐生冷不丁地又开了口:“王琪今天值班吗?我过一会要去临市开个飞刀,可能得让她帮你请假了。”   我一听便愣住了,也再没顾上发脾气,转过头面带惊奇地看着他问道:“难道不是王琪前辈让你来的吗?”   他闻言一脸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回答道:“我见你很晚还没回来,就打了你几次电话,但一直没人接。”   我点头附和道:“我当时应该在手术,手机放办公室了,这样你就过来了?”   他笑了笑,一脸无奈地摸着我的头说道:“你别打岔!”随后眼神有些晦暗不明地继续道:“当时我就想到你可能是在手术,正打算跟手术室打电话确认的时候,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你的号码。”   我闻言一脸惊奇地看着他,张嘴就要发问,被他制止了。唐生可以避开了我的眼神,看着一旁开口道:“我没说是你打的,电话接起,是李希瑞的声音。她.....”   我听言这才真的忍不住了,立马打断道:“她怎么能不经过我同意用我的手机!这人太过分了!”   他见我激愤地快要蹦起来的样子,叹了口气,按住我的肩膀,说道:“你别激动,听完说完。她打电话来说告诉我,你在休息室出事了,让我赶紧来医院看看。”   听见这样的情况,我着实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但等着他继续解释的意思不言而喻。他稍斟酌了一会儿,才眼神沉静地看着我说道:“我听她语气也有懊恼后悔的意思,可能也不是故意要让你受伤的。再加上之前那手术,好像她在其中的作用也挺大的,我觉得,你大可不必再纠结她回来工作的事了。” 第一百零四章 生气   我听着他轻言细语劝解的语气,心下却不由更加觉得这事儿不简单,脑子里匆匆将这一系列的事情过了一遍,我神情严肃地看着他说道:“你知道我是怎么从休息室来到这儿的吗?”   唐生闻言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问道:“我原本的猜想,是她帮你下来的,现在看来,似乎是有其他情况了。”   我点了点头,眉间的凝重更甚了,没有立即解释,而是先问道:“你跟李希瑞打电话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闻言拿出手机翻看了一会儿,随后抬头看着我回答道:“十点二十七到十点三十五这段时间通道话。”   我定定地看着他说道:“我十点二十结束的手术,之后便跟她在休息室发生了争吵,而我是在她出门后受的伤。过了至少有十分钟,我才开始呼救。”不等他反应,我便直接开口分析道:“就算是知道我之前伤了腰,那这次在连我都不确定是不是受伤的时刻,她为什么就这么笃定,我会出事?而且,假如她如你所说,后悔了,不是故意的,我不指望她亲自来帮我,至少帮我叫个人是可以的吧!我在那休息室的地砖上,可是差不多坐了有一个小时。”   唐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我说完后他也没有立即回应,而是低着头沉思了起来。怕他想歪,我接着补充道:“我虽不敢说我可以不计较她可能是故意伤害我的事,但现在更主要的,是希望你能明白,李希瑞她居心不良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算现在我们不能采取任何措施,你也不要放松警惕,毕竟.....”   说到这儿我撇了他一眼,转开头,看着一边继续道:“毕竟啊,上次她胡来可就是你间接‘授意’的!”   他闻言抬头看我,发现我撅着嘴一脸不乐意的表情,也是觉得好笑,但还是沉了沉表情认真道:“之前的事,是我疏忽了,当时在报告中我也对此做了检讨,我.....”   见他竟然直接承认了,我有些诧异,怕他再说出什么让我不习惯的话,我连忙打断道:“别别别,我就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反正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得好好管住她,不要让她再擅自鲁莽行事。虽然说她在神外的技术水平还算不错吧,但这急诊需要医治的病可多了,她.......”   我越说越停不下嘴,唐生见我碎碎念的模样,渐渐变了一脸无奈的模样,看了眼墙上的钟,站起身来,揉了揉眉说道:“我知道了,但我觉得你还是别想太多,好好养病吧,我先走了。”   我闻言停了话,乖巧地点了点头,稍有带了些得意道:“我早就想通了,只要李希瑞她别再来招惹我,我是不会主动惹事儿的!好啦好啦,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唐生听完嘴角微翘,伸手揉了揉我的头,转身就要走了。到门口顺手关上了灯,随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半侧过身子,看着我说道:“对了,应该是就是王琪送你到病房的吧,我去办公室找她帮你请假。”   我原本正打算眯着眼好好睡一觉,一听他这话顿时又不淡定了,忙开口阻拦道:“诶,不用了,我已经跟她请过假了,明天一早她就会去跟人事说,你就别管我了,快走吧!”   唐生闻言又皱了皱眉,略一思量,还是妥协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再没犹豫地离开了。我这才堪堪松了一口气,正叹息着要入睡,突然又想到,唐生这一晚估计也没怎么睡,被请去开飞刀肯定也是因为神外的手术,这么大的强度,他身体还吃得消吗?   这样的念头一旦出现,便是越想越烦躁,但手机还在办公室,而我也实在不好意思因为这点小事儿,让值夜班的护士帮我跑一趟。辗转反侧实在是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熬了三个多小时,估摸着腰上骨膜的修复工作也快差不多,我才终于起了身,扶着腰亲自向办公室走去。   此时外面的天大概已经蒙蒙亮,只是在医院走廊的通道中,我不太能感受到。我正暗嘲着,自己这也算是活得不见天日了,一出拐角,不期然碰到了一个我此刻不太想见到人。   我的原主治医师——廖佳磊同志。   一看他那急急忙忙的模样,去的还好死不死是我病房的方向,我顿时没好气地赶在他诧异地看着我就要开口之前说道:“我没事儿,你别一惊一乍的!我可受不起这惊吓!”   他被我一下噎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手颤巍巍地指着我,抖动得十分灵动。我对此颇为不屑一顾,一点儿也不想搭理他,侧过身就要接着往前走着。   他见状终于从那种莫名其妙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伸手就要来拉我的手臂,我对此早有预料,灵巧地几乎不像是个腰伤患者似地躲开了。退到了一旁,满脸不爽地说道:“你要干嘛?动手动脚的?”   廖佳磊倒还真是被我气笑了,左手食指微曲,刮了刮鼻梁,右手叉腰,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说道:“什么叫我要干嘛,你这刚出院,腰好没好透呢,就又受了伤,这会儿还不在床上躺着,瞎出来蹦达什么?真是不让我省心!”   我闻言没忍住笑了几声,一副不以为然地说道:“你现在又不是我主治医师,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咸吃萝卜淡操心!”说着我一边抬步向前走去,一边稍费了点力,转头看着他语气危险地说道:“警告你别管我,我都不知道我生起气来,会做出什么!”   说完我用力甩过头,目不斜视地继续向前走去。或许是我的警告起了作用,又或许是他被我的威风凌凌的气势吓住了,当然我比较偏向于后者。总之,廖佳磊十分识相地没有再阻拦我,只是像个小媳妇似地,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念念有词。   “你说你这没事儿瞎生什么气啊,前几天我还听中医内科一个医师讲,这生气是伤肝的!原本你昼夜节律就不规律,这要是再一恶化,得了肝硬化可怎么办?还有你这腰啊!真的不能做这么大的动作,你听我的,快点回去躺......”   “够了!”实在是被他唠叨得烦了,我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面向他,打断道。   他大概也是没想到我会突然停下,脚上顿了一下没有顿住,在惯性地作用下,眼看就要向我扑来。我见状一脸不耐烦地伸手抵住他胸骨处向外一推,自己也因相互作用力退了几步,另一只手抵住墙壁停了下来。   回神后见跟他的距离已经拉远了,我没好气地看着他说道:“叫你别管我,你听不懂是吧!”   说完见他丧着一张俊脸,眼看又要开始啰嗦的样子,我抢在他之前继续说道:“我为什么生气?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受伤的事儿的?你不是唐生跟你说的?”   他闻言楞了楞,看着我呆呆地点了点头。我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双手插着腰语气十分不好地说道:“你们俩这信息交换也是够快的啊!前脚一个人刚走,后脚你就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了,合着你们俩是把自个儿当我监护人了?这么严防密控地管着?”   他还是一脸没搞清状况的样子,抬手摸着后脑勺,神态着实天真地说道:“这,怎么了吗?”   我闻言顿觉无语,摇了摇头,不想再跟他理论下去,指着他,神态危险地留下一句“别再跟着我”,随后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风风火火地冲到办公室,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打呼了几口气,才终于算是平静下来。注意力被稍稍召回,我这才清晰地感受到从腰上传来的痛感,心里默默地将这一笔账记在唐生,廖佳磊两人身上,我愤愤不平地掏出手机。   原本过来拿手机,是为了嘱咐唐生做完手术好好休息,不要着急回来。但在经历了刚才的一番事后,我现在只想打个电话过去,好好跟他掰扯掰扯。幸好行动前,想到了他可能正在手术这件事,我转而编辑起一条长长的控诉短信。   由于情绪到了,我写得尤其顺利,正在我的文采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办公室的房门被状态十分眼熟地猛地撞开了。进来的是今天值班的一个护士,虽然是新来的,但由于我之前出门的时候见过,所以还还有点印象。   她进门的时候嘴里原本叫的是王琪前辈的名字,由于进屋后只看见了我,于是也转而说道:“杜医师,来急诊了,快出来看看吧,患者流了很多血!”   一听是大出血,我当即便站了起来,低头一看手里还没写完的短信,撇了撇也放弃了这个念头,只将之前想好的那段话快速打出发过去,便脚步匆忙地小跑了出去。   进门前还甚为安静的大厅,此时喧闹得十分明显,我皱着眉头,向着大厅中央奔去。 第一百零五章 当医生扭捏时   正如我几个小时前跟李希瑞所说的那样,外科治疗是跟生命的一场赛跑,对病人来说,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而这一点在急诊中体现得尤为明显。一般被送来的病患,不管是需要手术,还是抢救,医护人员都会毫不耽搁地将其送往接受治疗的地方。   只是这次,情况似乎不太一样。   三四个护士和医生围着停在大厅中央的一辆移动病床,相互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小跑着走近后,没立即开口,首先看向躺在床上的病患。   患者为一年龄约在三四十岁上下的男子,有轻微的肥胖,颈部和右手臂暴露部分,有大面积烧伤的留下的痕迹,样子看着有些年头了。他全身都处于较为剧烈的抽搐中,眼白外翻,状态看着有些危险,却一时从外观上,不能确定病因。   由于之前大出血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我首先集中精神去寻找出血点。只是全身的扫视下来,我却只在他的胫骨前缘处,找到一个小伤口,而其出血状况甚小,完全不满足刚才护士所描述的“出了很多血”这一条件。   随后才发现病人此时穿的是医院的病服,当即心中疑惑,抬头也没顾上是谁,张嘴便问道:“什么情况?不是说大出血吗?”   话音落下,一时却没有人回应,我这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众人。几个护士都是相处了一年的熟面孔,其中有一个好像还经常与李果玩在一起,据说是她的老乡。   只是,此时站在我对面的这位穿着有H院标志的白大褂的,应该是医生,我却着实没什么印象。正要继续发问,一直处于沉思中的他却突然开了口,说道:“是腹腔大出血,出血点还没确定。”   我闻言一下便急了,忙开口道:“那还不快送去手术,停在这儿干嘛?等病情恶化吗?”说着我手上便用了些力,自顾自地就要推着往电梯方向走。   才移动了几米,没留神,竟被他给一把拦住了。我心头顿时难免惊怒,语气稍有些不善地看着他说道:“你干嘛?疯了吗?”   他皱着眉头,一脸苦恼地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具体的情况,贸然手术万一出事儿了怎么办,我们还是等主治医师过来再决定吧!”   我听言忙吼道:“我就是主治医师,现在马上去准备手术。”   他闻言一愣,抬头看了我几秒,脸上是不太确定的表情,犹犹豫豫地说道:“不不,我是指,是指王琪医师,还是等她过来再决定吧。”   我听言顿时一阵无语,摇了摇头,先没管他,放了扶着病床,转头看着身边的护士说道:“先快些把病人送到手术室,该准备的都准备好,我随后就来。”说完走过去,用了些力气将他的手挪开。不顾他的挣扎,拦住他,直到病床进了电梯。   “你是怎么想的?接到腹腔出血,不马上手术相当于谋杀,你不知道吗?”我甩开握着的他的手臂,语气严厉地说道。   他这时仍然皱着一张脸,丝毫没有要理会我的意思,只定定地看着正关上的电梯的方向,像是还要做势马上冲过去。我对他这副样子十分地不待见,耐着心,等他回过神后,才又说道:“你是谁带的实习?”   他因我的问话楞了一下,随后四下逃避着我的眼神,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是这个月才来急诊实习的,没有经验的,我,我还只是个实习,这个手术,我没有责任的。”   我一听这话不由白了他一眼,不由放大了些嗓门,不爽地吼道:“你废什么话,我说要让你担责任了吗?问你是谁带的你!”   突然放开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几个值班的护士和路过的病人都不由看了过来,我没顾上搭理那些目光,只盯着面前这位实习,等着回答。他明显是被我吓了一跳,眼神闪烁了一阵,才低着头,十分小声地说道:“王琪医师带的我。”   由于情绪不好,我听到他回答,一时没太思索,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嘴里还念念有词道:“我告诉你,我现在就跟你主治说明,王琪是吧,王.....”话说这儿,我才反应过来,不由停了嘴上的话,抬起头,一脸郁闷地看着他问道:“带你的主治是王琪?”   见他神情有些懵懂地看着我,点了点头,我顿时感到十分的无奈。咽了口唾沫,我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稍一措辞,开口道:“这个手术由我来做,你在旁边当副手,没有责任,清楚了吗?”   他闻言眉头松懈了下来,看着我又点着头,我叹了口气,转身欲走,心里却还是不太放心,又转头看着他说道:“在急诊待着,对病情的确诊是次要的,主要是要在病情恶化至影响生命之前将其遏止,再不济,你也不能什么也不做,放任它不管!知道吗?”   他闻言抬头倔强地辩驳道:“可我擅自行动,万一让病情加重怎么办?”   我听言顿时又不爽了,在等着电梯下楼的这段时间,还是没忍住开口道:“你本科没学吗?是直接从高中跳过来的吗?好歹也是经历了医学培训的人,这点儿做决定的自信都没有?”   电梯门在这时叮地一声打开了,我带着他走了进去。无意中从侧边的镜子中见到他深深低着头,一副羞愧万分的样子,心中难免又升起不忍,舔了舔嘴唇,看着前方说道:“怕担责任就把理论知识好好巩固,逃避从来就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唯唯诺诺更是不像样子。我不是要教训你,只是这人命关天的事儿,耽误不得,知道吗?”   说完没有立即听到回应,我转头看他,尽量放低了语调又问了一便,他才神情难看地点了点头。电梯在这时到了楼层,我一边走出去,一边继续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张嘴回答了些什么,动静实在太小,即使在这本十分安静的手术通道,我也听不分明。不耐烦地“啊?”了一声,他才稍加了些声音,说道:“我叫于何伟。”   我叹了口气,一边洗手消毒,一边说道:“于何伟是吧,带你的那个医师,我知道,是个很不错的胸外医师,你跟着她在实习这段时间好好干,日后一定是受益匪浅的。”   他闻言脸色带了些莫名的笑意,说道:“我知道的,她很厉害,也很好。”   我一听这话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不由转头看了他几秒,继而还是因那想法有些离谱了,摇摇头将其打消了。   手术在我的授意下很快地便开始了,其间,我还听几个护士转述了一些病人的基本情况。得知该患者原本就归王琪主治,是需要做一个小小的动脉修复术。只是手术原本是安排在一周前的,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拖到了现在。而昨晚他又在病房和家属发生了一些争吵,小腿上的伤,就是那个时候造成的。   患者受伤后便发生了昏迷,听说那突然的状况,还差点把一个家属吓得心脏病突发。他昏迷后本没有立即按急救处理,护士也只是将其放在病床上,在于何伟赶到之前做了些小处理。而于何伟这个同志虽然为人扭扭捏捏,但好像对危险的预测很有一手,当即将病患送去做了B超。随后确定腹腔大出血也就不过是四五分钟的事儿,这才有了我出办公室时见到的那个画面。   切开腹腔的过程中,我发现大网膜已有部分区域出现了渗血现象,果然将其剥离后看到的腹腔,是一片血淋淋的景象。结肠外壁的血管充血十分严重,我猜想出血点应该在胃体附近,随后较顺利地在十二指肠下段将其找到。   完成了这一步,我感到手术台周围的众人都不由松了口气,特别是对面的于何伟,那样子看上去就差立马瘫地上了。我不由笑了笑,有些无奈,怎么连一个医生都会犯这种错误,误以为找到了出血点便像是解决了一切似的。事实上,在大多数情况下,这都只是代表手术开始了而已。   我摇摇头,正要集中精神,手术室门却在这时突然打开。我本无意去理会,奈何进门的人,进门的方式太过特别。   H院手术室的门十分赶时髦地整成了电动的,一踩门阀,门就会以十厘米每秒的速度缓缓地被打开。一般H院的医生进门时,为了不污染消毒完毕的手,会等着门被完全打开,才走进来。   而这位同志,他在门还没打开一半的时候便挤了进来,那急匆匆的情绪,隔着两三米的空气,都能让人感受到。   我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去,随后更加诧异地看到了此刻一脸怒意的廖佳磊,碍于他的气势,没敢无视他,开口问了句:“你这是干嘛?”   他盯了我几秒,随后一语不发地便走了过来,低头沉着声,让手术护士帮助他穿好了隔离服。随后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器具,将我挤出了手术位。 第一百零六章 为何纠结   在我实习的那三年时间,我曾无数次想过,在手术中被人挤下手术台的情况,或许是运气好,也或许遇到的一起手术的人,都是比较宽容的,我想象的这些场景,从来没有出现过。   可是当我终于熬出实习期,在这个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主刀手术的时候.....   有好一会,我愣愣地站在台下,满脸困惑地看着此刻在手术台主位自顾自忙碌着的人。谁能相信,就在几分钟前,这位据传人品极好的青年医生,残忍地将他无辜又负伤的同事,赶下工作岗位!   在脑袋中将一系列的可能性通通过完后,虽然知道场合不太对,但我还是一脸不可思议地对着他的背影开口道:“别告诉我你这又是因为我腰伤的事儿!”   廖佳磊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反而是站在他对面的于何伟闻言面露诧异看了我一阵,又看了看廖佳磊,随后默不作声地对着我摇了摇头,便继续低头做事儿了。   我见状顿觉气不过,正要抬步上前去理论,廖佳磊怒意明显的声音突然响起:“你马上给我滚出手术室!这里不需要你!”   我听言更是不服,张嘴就要跟他理论,冷不丁被旁边突然伸出的一只手制止住了。本该脱口而出的话一下被堵在嗓子眼,我顿觉闷得慌,转过头一看,发现拉住我的是手术护士。   我紧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你这又是要干嘛?我刚刚做错什么了?他凭什么把我挤下来?”   那护士也蹙着眉看着我,手上的劲儿却一点都没有松,她劝慰地对我说道:“医师,你就别逞强了,我刚刚帮你穿隔离服的时候,都发现你戴着腰封了,真的不能硬撑了。廖医师也是我叫来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你.....”我突然认出她,她是经常配合唐生手术的那个护士,是神外的老人。有了这一层认知,我盯着她一时不能言语,心中一片哗然,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出手术时候,我稍一收拾,便灰溜溜地回到了病房,自暴自弃般躺在床上,我闭上双眼,熟悉的无力感再度袭来。   我想起一个月前,在唐生的办公室,他跟我求婚的情景。即使是处在那样复杂的情绪当中,我也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说那些话时的真诚。他是真的想要娶我,我知道,但是是为什么呢?   类似的问题,在本科我与他谈恋爱的时候,还问过。我问他:“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他说:“因为喜欢。”   对于这样一个答案,我其实是不满意的,现在的人们将喜欢说得太过于廉价。他们喜欢花,喜欢草,喜欢大海和阳光,喜欢对方,这些喜欢,看起来没有区别。   可我总觉得,人们对于一个生命体所承载内容的喜欢,不应该只是这样,因为在我的世界中,生命是一切事物中,最不能马虎对待的一个。   一晃这么多年也就这样过去了,我和唐生没有再成为恋人,只是总在无形中感受到,与他之间有一条透明的纽带,将我俩联系。就像我从来抗拒依赖,遇事却总要下意识地依赖他;就像他向来一身轻松,慢慢地却变得负担满满。   所以即使在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对他的依赖早已不可自拔的时候,仍下意识地要去回避他求婚的这件事。我甚至连问为什么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在与周女士相处的那二十年中,我还没能学到,如何心安理得去依靠别人生活。更因为,他即使离开,都还要苦心孤诣般,在我身边布下了重重眼线。   被迫的养病是件十分煎熬的事,这种煎熬,比较着重地体现在我拒绝在移交病人的申请书上签字的情况下。一次又一次,相关人员拿着资料找过来,苦口婆心地劝说;一次又一次,我不仅没有理会他们,还总找机会溜出去巡房。   当我特有的倔脾气在这场对峙中被完全激发出来的情况下,对方由于还身兼其他工作,而逐渐拜下阵来。对于这个结局,虽然腰上的确很痛,我也由衷地觉得高兴。   患有先天性遗传病的那个孩子,在连续输了好几天的液后,终于脱离了持续低热的状态。但他的母亲对我们的态度依然不冷不热,他们在病房呆久了,同室的病人总也知道了些什么。在渐渐形影相随的同情,怜悯的目光中,这位母亲情绪更是低沉。   出院的那天,办手续的全程,她抱着孩子,一句话也没有说,离开的步伐,尤其快速。   韩芊本身并不是一个悲观的人,这一点,在我上一次跟她谈话的时候,就隐约感受到了。但虽然说心理指导牵强了些,但我希望亲自为她动手术的意愿,是真实的。   这天傍晚,我又神态稍显猥琐地偷溜去了她的病房。前一天,韩芊由于血管出现淤血现象,被送去做了一次透析。虽然说人的适应性是挺强的,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第一次接触,一定的影响总是会有的。料想到她可能会不舒服得一天都吃不下饭,中途我顺道还去食堂打包了一份蔬菜粥,但在进屋后,我却难免一愣。   一向没有人的韩芊的病床前,此时一站一坐存在着两个人。站着的那个右手拿着一个竹棍,杵在地上,左手抚着床尾的栏杆,拇指正缓慢地磨蹭着栏杆的金属杆身。带着墨镜的脸低垂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后我认出,他便是韩芊的丈夫,倪山。   想到这儿,我转头向此刻坐在凳子上的人看去,从背影便能确定了对方是一个老妇人。见状,我忙抬步向她的病床走去,靠近了我有些讶然地发现,想象中本应该正大叫撒泼的这个人,正端着一碗白米粥,一勺一勺地,神态十分耐心地喂着韩芊。   原本准备的话不合适了,我舔了舔嘴,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你们是谁啊!”说完我才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太对,忙又补充道:“之间没怎么见过,是韩芊的家属吗?”   倪山对我的问话自然是没有什么反应,喂饭的老妇人闻言后,转头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对着韩芊问道:“她是谁啊?是你那群狐朋.....”   “妈,她是我的主治医师,杜医师。”老妇人的话还没说完,韩芊便出言打断了。即使这样,我还是能大致猜到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一时皱了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穿白大褂。   叹了口气,我看着老妇人说道:“你好,我是韩芊的主治医师,她的手术近了,我这次只是过来看一下她的情况。由于是下班时间,我也没有穿工作装,让你误会了不好意思。”   她本有些没反应过来,听我说完才彻底变了脸色,不过几秒,便是满脸笑颜地看着我说道:“是杜医师啊,我是韩芊她妈,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照看我们韩芊了。”   我下意识觉得她的笑十分不真诚,跟着也退了一步,可以与他拉开距离后,才说道:“是韩芊的婆婆吧,我听她说过,不麻烦,这些都是我的本职工作。”   她听言脸上的笑不由一凝滞,随后故作严肃地说道:“瞧你说的,什么妈妈婆婆的,韩芊她进了我家,我就把她当亲女儿看待!哪用得着分那么清楚啊!是吧,啊芊?”   我随着她的话音,看向韩芊,虽没在她脸上看到什么异样,但总也觉不出开心的情绪来。我摇了摇头,不想再计较,只看着她说道:“怎么样?听说你昨天去做了透析,现在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很难受?”   韩芊闻言抚摸着胸口,点着头,回答道:“很难受,一只吃不下东西,头也很昏沉,打不起精神。”   我颔首安抚道:“恩,第一次做透析差不多都这样,有些身体素质好一些的,可能会觉得轻松点,所以最重要的还是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说最后那句话时,我刻意地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那位妇人,见她还是一脸坦然的模样,我呼了口气继续看着韩芊说道:“不过刚才进来的时候,倒是看你吃了几口饭,说明情况也没那么坏嘛~”   她闻言小心地看了那妇人一眼,没说话,只脸色恹恹地点了点头。我看她着样子反常,但顾及到这状况,一时也没有问出来,但还是方心不下,转身看着那妇人说道:“韩芊的病需要静养,家属要是没什么事儿,可以先回去,病人有专业的陪护在照顾着。”   那妇人闻言想也没想地便摇了头,回道:“着怎么能行呢?我说了我是把她当作请闺女,之前我她瞒着我,我不知道状况也就算了,现在我都在这儿了,怎么还能就这样走了呢?再说了,我这还没老呢,有胳膊有腿的,干嘛请陪护,浪费那钱啊?”   我闻言有些无语,我怎么觉得,最后那句才是你的真心话呢? 第一百零七章 这样的爱情   最终我还是没能将那老妇人打发走,不因为别的,只是当你尝试着跟一个人讲道理的时候,她要是反反复复都只是一句话,那就说明,你们没得道理可讲。   由于在一开始就采取了错误的办法,我为了避免落下气势,及其果断地选择了暂时回避。匆匆回到了自己的病房,我躺在床上,努力消化刚才了解到的信息。   首先,韩芊和倪山现在仍是法律认可的夫妻关系,但那七千万的奖金——扣完税还完之前欠的债后还剩下差不多六千六百万左右——在倪山的授意下,以五三的比例,分成了两部分,而韩芊掌握着占额较大的那部分。   这一情况,是在隐瞒着倪山母亲的前提下形成的。倪山的母亲,并不如我之前所猜测的那样,是个粗鄙无礼的人。相反,见面后她给我的感觉,是个很精明的人。她眉间狭窄,眼条细长,颧骨突出,虽看着年纪的确是大了,但头脑还算清晰,尤其是涉及到金钱时,她计较得尤为细致。   我的工作,是治病救人,在另一方面,也需要保障病人的生命安全。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韩芊的生命是否有安全隐患,我是不能确定的。   经过这几天的卧床休养,以及之前的透析,现在韩芊心脏的生理状况已经慢慢变好。而以这样的状态后天进入手术室的话,手术成功率会高很多。反之,如果她循环系统出了状况,特别是如果左心泵血机制出了问题,对手术的影响,是十分显著的。   所以我现在所担忧的,便是在这段时间,韩芊会因那位老妇人的到来,受到什么刺激,通过情绪影响血压,进而影响泵血。   思虑中,又是一个没怎么睡好的夜晚过去,我早早地便穿上白大褂去到韩芊的病房。到达后果然没有在她床边发现那位老妇人的身影,我暗送了一口气,慢慢地走近。   倪山此时正静静地趴在床边,右手拉着韩芊搭在被子上的手,应该是在休息。韩芊仰面躺着,呼吸匀称,面色比刚来时好了许多,只是眉间淡淡的皱痕,整个人看上去没了之前的明朗。   本就是打算在那老妇人到来之前,找她了解一些情况,我伸手打算将她叫醒。只是手刚搭上她的肩膀,她便一下睁开了双眼,我这才明白,她是和我昨晚一样,只是闭着眼睛,想事情而已。   环顾了一下周围,我示意性地对着她指了指门外,随后便抬步先走了出去。在窗口没等多久,韩芊便出现在了我身后,回头看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病服,我皱皱眉头,抬手将窗户关上后才看着她说道:“不好意思啊,还是让他们找到你了,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韩芊闻言愣了一下,随后面带苦色地摇了摇头,说道:“你误会了,是我自己主动联系的她们,我.....唉,还是方向不下。”   我闻言皱了皱眉头,脱口而出道:“你不放心什么啊?”   大概是我语气太急,韩芊闻言没有回答,只低着头,让我看不见神色。我见状稍稍压抑情绪,尽量语气平缓地说道:“我的意思是,现在不是应该一切以你为重吗?当然,我也不能妄自给人下定论,但作为一个医生,我认为,你和你婆婆呆在一起,会对病情产生一定影响。”   她仍然皱着眉头,自顾自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我婆婆她一直因为我手里那笔钱耿耿于怀,倪山他又起了跟她对抗的心思,这在家能过得好吗?人家是诚心诚意地对我,我不能这样无情无义地回报他啊!”   我听完一下便急道:“我没说要让你....”说道一半却住了嘴,想到事已至此,再怎么说,也于事无补,长叹了口气继续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你婆婆她,会伤害你吗?”   韩芊神色看着有些茫然,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转头看着窗外开口说道:“她没再说要让倪山跟我离婚的事了,这次过来也没有提过那笔钱,倪山一直也没有跟我示意什么,应该是没事儿了吧!只是....”   她说到这儿却犹豫了,嘟嘟囔囔好一阵儿,没说出什么有用的,直到我没忍住着急催了一声,她才继续道:“我知道这样说不对,但我总觉得,我婆婆她是个很有心计的人。由于一直看不起倪山,大多数情况下,她对我要么是呵斥,要么是忽视。而上一次她这样带我,想想应该是我们刚从G省回来,开按摩店的时候。但在她拿到了我们铺子的存折之后,就再没有好脸色。”   我越听眉头皱得越是厉害,稍一思索,才开口道:“你有想过要怎么办吗?还有一天就要做手术了,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啊。”   韩芊脸色沉重地看着我回答道:“你放心吧,该怎么做,我都想过了。昨天晚上,倪山,他告诉我,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站在我这边。我想,只要有他这句话,就算没有那笔钱,我也很满足了,真的!”   我听完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其他的我也不劝你了,反正钱财都是身外之物,重要的还是你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见韩芊闻言点了头,我说服自己放下悬着的心,将她送进了病房后,我心事重重地向回去走。我以往的生命,要么是在学校,要么是在医院度过。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不能算是一个标准的社会人,关于这个社会的黑暗和美好,我大多只是见过,很少亲身经历过。   有人说,没有经历,便没有体会。的确,我不能理解韩芊和倪山之间的感情。倪山不能说话,也听不了别人的话,他与外人的交流,只剩下纸上突起的那些小点,和手上少有人懂的动作。单单只是这样的情况,对韩芊来说,都是十分不公平的。   在我眼里,韩芊能接受倪山已经是不容易,再加上要忍受倪山母亲的刁难和心计,这是多么让人绝望的状况啊!   回病房的路上,我绕道去了大厅,本意是想跟护士要来韩芊的巡房记录,趁现在空闲,再多研究一下病情。刚跟一个护士说完意图,摆在护士台的三台电话,竟都同时都响了起来。其余两部都很快被接起,我看那护士此时正帮我找资料,便抬手将听筒拿到耳边,正要说话,从另一端传来的一阵急促的声音,打断了我:“医,医生,快,快救命,发生车祸了,这里发生车祸了,很多人受伤,血,到处都是血!”   我听言皱起眉头赶紧说道:“你先别急,说说具体位置,我们好派救护车。喂,喂?你听到了吗?跟我说说你的位置,喂?”   那头打电话的人不知是什么情况,不管我怎么问都不说话,直到最后,电话中传来一阵急促的忙音。我拿下听筒,一脸严峻,正思量着要不要让护士想办法联系一下运营商,了解电话播出点的位置。身旁另一个护士挂了电话,却马上暗想了内线警报,对着话筒就开口道:“光华路三段立交桥旁发生了大型车祸,相关人员,立刻准备出外勤。”   她说完便挂了内线,转身便奔进准备室,不用看也知道是一阵手忙脚乱。我知道,这样的状况,现在应该在全科都普遍出现。我进入H院的第三次,成为主治的第一场车祸急救,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数辆救护车开出的呼啸声传入耳中,我的情绪也在这急促的声音中激动起来。看见不远处几个护工正推着移动病床往门口走去,我略一思量,转身也进了准备室。   车祸急救对器械的需要在种类上不算多,在数量上的要求却不低。一大包纱布被打开,一半放进酒精皿中用以消毒,一半干燥用以清创。卫生棉球一大把一大把地被抓进碘酒中浸泡,为了避免病人因疼痛加剧而晕厥,中大型的伤口,一般都是用碘伏消毒。   在护士们匆匆忙碌的时候,我进来,不过就是为了找个医用橡胶手套,由此在其中显得十分没用。正尴尬见,唐生进入了准备室,一看到我,他二话没说,上前拉住我手臂便往外走去。   我正忙着戴手套,一时没注意,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带我去的是病房的方向,顿时想也没想便甩开他的手,转身疾走着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管我,我现在可穿着白大褂呢!”   没走几笔,便被他拦在身前,他倒也没有说话,眉头紧锁地看着我,似乎是想用眼神说服我。物我对此颇为不屑一顾,毫不退步地看了回去,场面一下子便成了对峙。   正在这时,门外救护车呼啸的铃声响起,声音不一会儿便大得仿佛马上就要到了跟前。我撇了撇嘴,一把推开唐生,抬步便往门口跑去,中途还碰到了依然十分不能接受惊吓的廖佳磊。 第一百零八章 车祸急救   急救开始后,唐生这一行人即使再不愿意然我参与,最后也没有工夫再来阻止。我所接到的第一个需要处理的病患,伤情并不算严重,但由于受伤部位在面部靠眼睛部分,所以处理起来,还是比较麻烦。   由于此时还没有忙起来,我便直接将他送进了眼科的诊室,他脸上满是血迹,所以在做完清创后,我才看清具体的状况。   伤口在右侧脸颊上颌颧骨处,从鼻翼向顶骨延伸,上下眼睑均未能幸免。我见状忙去确认伤口深度,发现除颧骨出伤及了面肌外,其余均只停留在真皮层,未能深入。   这样程度的伤,出现在眼部却有些危险。虽然注意到他的眼部并没有出血现在,但我还是不放心地翻开了他的眼睑,打算去检查患者瞳孔的对光反射。   患者进来后本一直咿咿呀呀地哀呼着,好几次问他症状他的回答都是含糊不全的。在确定了没有其他外伤之后,我猜想他大概是因车祸受了惊吓,所以一直以来,治疗的动作还算轻柔。   翻开眼睑后,我手上却没忍住猛的一抖,因为入眼所见的瞳孔,竟然是红色的.....   一时间,心中惊诧着停了手上的动作,直到旁边的护士感到疑惑,伸手拍了拍我,我才回过神来。有些不相信自己眼睛,我再度翻开眼睑看去,有些崩溃地发现果然不是我眼花了,他的瞳孔真的是红色的!   这可真是难为我了,本来我就不是眼科医生,这临阵抱佛脚的,怎么还遇上了一个异瞳啊!我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想到患者此时还有意识,正打算开口问点儿什么,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怎么回事?伤到眼睛了吗?”   听到这动静,我手又没忍住一抖,转过头看去,发现是个不太熟的医生,一看胸牌,才知道是眼科的。我仿佛看见救星般一下转过身去,一股脑地将看见的情况告诉他。   这位眼科医生闻言皱了皱眉,神色却不见严峻,一边戴着手套,一边说道:“我来就行了,现在急诊大厅忙成一团,你过去忙吧。”   我蹙眉点了点头,却没舍得立刻转身离开,在原地踱着步子,伸长脖子,目光在他的手,和患者的脸之间游移。他见我没有离开,也不再催促我,只是动手前眼神难测地会看了我一眼,干咳了几声,随后翻开患者的眼睑,只看了一眼,便拿起一把干净的镊子,径直地就往患者的眼睛探去。   我见状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异瞳的反射测试,难不成是直接接触来完成的?我心里一番感慨,真打算把这当成知识点存脑子里,下一秒我便又愣住了。   此时这位眼科医生手里的镊子上,正夹住一个薄膜样的红色小块儿,再看向患者的眼睛,其瞳孔也变成了棕褐色。看到这里,我要是再反应不过来,那可能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美瞳吧。   出了这么大一个乌龙,我感到十分的不好意思,果然,此时护士看过来的眼中满含着戏谑。我低下头,在那位眼科医师转过头来之前,迅速地遁出来诊室,从外面关上了门后,即使被压抑着还是清晰可闻的笑声传入了我耳中。   科长,我想我大约是给你丢脸了。   怀着一种复杂莫名的心情,我回到大厅,隔了老远便听到这里十分喧闹,近了才发现,这场面用“闹”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原本还算宽敞的大厅,此时被数十辆移动病房充斥着,不管是电梯,还是病房通道,此刻都是一派的水泄不通,就连护士台后,也停了三辆此刻正躺着病患的病床。   大厅的中央,李果和另一个护士轮流照料着她们周围至少七个病床上的病人。看到其中一个外出血有些严重,我连忙放下之前的思绪,挤着走了过去。   李果看到我像是松了口气,她呼吸不太稳定地说道:“唉,你可算是出现了,别管这个,有个更严重的患者,快,快....”我本要伸手去检查那个出血的病患,冷不丁被她一拖,到了靠近病房走廊的一辆病床前。   她将我带到便又跑到一边去忙了,而我由于刚才她拉得突然,神色痛苦地揉着腰才向床上看去。这是个十分年轻的患者,单看脸估计只有十四岁,再说那瘦弱的身体,还不如十岁孩子的身量。他四肢虽出现了些许的瘀青,但通身没有找到出血的地方,脸色青白,呼吸微弱。   我首先想到的是内脏出血,正伸手向腹部,打算做体表触检,李果这时竟又跑回来了,还没停步便急匆匆地说道:“这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之前王医师进手术室之前确诊的。我一直找你,没找到,只好自己先控制着,但效果不好。刚送来的时候,他还有轻微的抽搐,现在基本没反应了。”   她说完转身又离开了,我闻言却惊得差点折了腰,一边伸手向患者颈部的动脉探去,一边大声对着李果跑开的方向吼道:“诶,你别走啊,去帮我联系手术室啊!”   过了好一会儿,李果的声音才远远地传来:“现在所有手术室都被占用了,最快的手术都要一个小时后结束,而且已经有医师定了。”   我听完顿觉烦闷,再加上手下病患的动脉搏动触感十分不稳定,一时间,我的心情被焦躁充斥。没想到这次的事故这么大,一般情况下,以H院的硬件条件,手术室被全部占用的情况少之又少,没想到这次,居然被我遇上了。   内心稍一思量,我跑到准备室,快速翻出氧气面罩,给患者戴上后,便立马给手术室打去电话。连续几次都是忙音,我尽量放平呼吸,又拨了几回,电话才终于被接通。   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就抢先开了口:“手术室满了,做不了,不着急就先保守处理。”语气急促,说完就要挂了电话。   我听这动静立马开了口:“等等,急,很急,必须马上手.....”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急促的忙音,激得我差点摔了手机。没有办法,我之后再度找到李果,一边帮她处理那些轻伤病患,一边问道:“预订了下一个可用手术事的医师是谁,你知道吗?”   李果手上的动作迅速,回话却着实缓慢,过了有两分钟,才听见她的声音响起:“是,是李希瑞医师。”   我闻言眉头狠狠地一抖,跟着手下绑纱布的力道也不由大了点,病患疼得叫了一声,我这才回神,转头看着李果语气惊怒地问道:“李希瑞她又要主刀手术了?谁批准的?”   李果没顾上看我,只摇了摇头,随后又转向一边帮着另外病床上的患者包扎。我很有些气不过地看着她的背影,嘴巴张开又闭上好几次,最后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转过身,打算直接去找李希瑞理论。   找到她的时候,她神态十分悠闲地依靠着一张病床,手里把玩着手机,脸色乐呵呵的。病床停在电梯门旁,电梯的上楼键此时没有被按亮,所以她现在就只是单纯占着这本就不充裕的位置,等手术室?   我本就满心的不爽,见状顿时就忍不住了,语气不善道:“你在这儿堵着干嘛?没发现自己很碍事儿吗?”   李希瑞玩手机玩得颇为认真,与她身后忙碌着的众人形成的鲜明的对比,她突然听到我说话,手上抖了一下,随后瞥了我一眼,傲慢道:“手术室满了,我在这儿等着,节约时间。”   她说完又做势要看手机,我气不打一处来,想也没想,伸手一把夺过她的手机,开口说道:“你倒是节约时间了,其他人呢?全被你给耽搁了!现在是车祸急救,你觉得你这样玩手机合适吗?”   她瞪着我,没有说话,伸手要来夺回手机。我长叹了口气,随手将手机往地上一扔,便开始检查床上患者的情况。病人的伤在我这次车祸我见过的所有病患中,仅处于中等程度,除左手手臂处,以及左侧锁骨处的两个大而见骨的外伤,其他都是比较轻微的小伤口。   这样的状况,就算不是在手术室不够的时候,也完全没到需要进手术室处理的程度,这个人是想干什么?   李希瑞捡回手机后气冲冲地走过来,用力一扯我肩膀,张口就要开始理论,我抢在她之前开口道:“这种状况你约什么手术室?包扎止血就解决了的事!”   她被我一噎,顿了好几秒,看了几眼床上的病患,才得意地说道:“你不懂不要乱讲,我怀疑我的患者有脑震荡,我是要做开颅手术的!”   “你做个屁的开颅手术。”我脱口而出,“核磁共振你做了吗?CT出来了吗?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做开颅,你是在侮辱我智商,还是侮辱你专业?”   李希瑞大概也反应过来,话说得过了,目光闪烁着避开我怒意的眼神,左顾右看着明显又在找什么借口。 第一百零九章 不解   我很是不耐烦地看了眼手表,叹了口气,没抱什么希望地看着李希瑞开口说道:“你帮他做保守处理可以吗?我现在手上有一个患者,是先天性心脏病,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现在做手术的必要性。所以....”说着我见她仍是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顿时再也说不下去,扶着额,感到一股厚重的无力感,在心中徘徊。   转身欲走之际,李希瑞突然开了口:“你只要为上次的事,跟我道歉,并且主动去科里作报告,我就把这次手术室让给你。”   我闻言不敢置信地抬头盯着她,一时间情绪上涌,竟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她见我这样子,面带讽刺地笑了笑,又说道:“我说了,这件事我是不会罢休的。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你这种人,不负责任又不要脸!你去祸害别人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来招惹我!哼!你个蠢.....”   “你闭嘴!”在她说出更难听的话浪费时间之前,我大声出言打断了她。   她见我似被激怒,面露兴奋,说道:“你吼什么吼,别以为有人撑腰我就怕了你了,像你这种只会摇尾乞怜的贱人,我是最看不上的。”   人面对太过荒谬的事物,往往会连辩驳的心思都丧失,我无力地闭了闭眼,面色难堪地咽了口唾沫,看着她继续道:“该解释的,我之前都说过了,听不听得进去是你的事。你尽可以把那位患者的死归咎到我的身上,要我道歉也完全没有问题,只是希望你明白,我道歉不是因为你没有错,你作为医生,不要再让一个生命在你手里,那样的流逝!”   李希瑞闻言皱起了眉头,斜视着我说道:“我说了,你没有资格教训我,我.....”   实在听不下去,我开口打断道:“我没有因之前那位病患的死亡向科里做检讨,承担我的过错,对不起,之后我一定会补上!给你造成了心理上的不平衡,我也很抱歉!”说完我顿了一下,眼神定定地看着她,“所以现在,我可以征用那个手术室了吗?”   她大概还没有从争辩的兴奋中回过理智,见我突然道歉,一时没有反应。我撇了撇嘴,正打算再问一遍,电梯门在这时打开了。   从中出来的是一行推着移动病床的医护人员,那样子一看便知道是刚从手术室出来,我急匆匆地看了眼李希瑞,见她一副不知道说什么的表情,顿觉烦躁。由此心一狠,转头大声嘱咐着远处忙碌的李果,让她将病床送上来,转身便进来电梯。   不由分说地将刚空出来的手术室占用,再进过一番准备,终于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开始了这位心脏病患的开胸手术。   病人之前已经做过一次心脏搭桥,此时车祸受了惊吓,结构有些不稳,所以我所做的,仅仅只是加固。虽然难度不大,但过程很是繁琐,一场手术下来,外面的天又黑了。   我无力地坐在休息室凳子上,双手耷拉在腿上,脑袋放空什么也不愿意想。待体力稍稍回转的时候,我才想起几个小时后,还有场韩芊的手术在等着我。于是强撑着起身,打算快些收拾一下,趁这间歇好好休息,养点精神。   刚一站起来,我就感到一阵晕眩,忙用手撑住一旁的更衣室柜子,缓了好几秒,视野才稍稍恢复清明。这时休息室进来了一个认识的护士,她见我这样子,神情关心的问了一句“怎么了?”。我一手揉眉头,一手撑腰,边向淋浴间走去,边摇头说道:“没什么,大概是血糖低了,待会儿我吃点巧克力。”   洗完澡,体力流逝得更多了,身上的无力感渐渐加强。我有些担心自己又像上次那样被困在休息室,强撑着,打算先出了门再说。还没走几步,眼前就变得灰麻麻的一片,全身一派虚无感,我忙扶着凳子坐下。   努力想要将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调整过来,却一直不得其法,一时心里有些着急,手动了动,不经意间像是摸到了什么东西。我大口喘息着看去,留神分辨,发现那是一条巧克力。   顿时想也不想,手忙脚乱地撕开包装,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血糖较低的状态下,消化道对糖类物质的吸收会加快,但仍需要经消化液的分解,才能被细胞利用。在我吃完一整条巧克力,却仍然持续无力的状态下,心里一直想着这些,来支撑自己不要失去意识,但.....   从指尖传来的密密麻麻似被小针扎刺的痛感将我唤醒,睁开双眼后,意识在不算清明。此时我上半身趴在凳子上,左手枕在耳旁,右手还拿了一个巧克力被吃完后剩下的包装袋。我舔一舔嘴角,甜腻的味道传来,我才终于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撑起身,看向墙上的挂钟,心里一估量,知道刚才自己应该是昏睡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在低血糖引起的昏迷中,这样的状况算不了什么,我撇了撇嘴,起身将手上的垃圾丢掉,便走出了休息室。   由于没剩几小时,一下电梯我便直奔办公室,打算临阵看一遍手术计划,再考虑休息的事。刚坐下,之前让人帮忙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不意外地在屏幕上看到唐生的名字,我一边翻开放置在一旁的资料,一边接起电话放在耳边。   “喂?我刚刚在手.......”   “你现在在哪?”   我张口想要解释,却被他不容商量地打断,愣了好几秒,我才舔舔嘴唇回答道:“我在办公室,刚结束了一个手术,你这么着急干嘛?”   说完我一边等着回答,一边继续看资料,好半天没有听见动静,我一看才发现,他竟然已经挂了电话。再一看屏幕,才发现之前竟然有多达五十多个未接电话,除了三个被标记为骚扰的外,其余全是唐生打的。   正诧异间,办公室的门砰地一响,我受惊般看去,唐生站在门口,右手抓着门把,面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此刻正定定地看着我。   我皱着眉回看向他,嘴里的疑惑还没有问出,他却已大步走过来,开口道:“你刚刚是不是在休息室昏迷了?”   我怔了怔,有些不解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没有回答,走近后一下蹲在我身前,掏出手电,就要开始对我做常规检测。我忙伸手制止了他,固执地又问了一遍,眼睛盯着他,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样子。   唐生眉头抽了一下,抬手讲兜里的手机掏出来,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按动了几下,一把丢在我办公桌上。我伸手将其拿起,定睛一看,顿时背上不由出了一层冷汗。   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正是几十分钟前,我在手术休息室失去意识倒在板凳上的画面。   从震惊中回神后,我猛地抬头看向唐生,开口问道:“谁拍的,不,谁发给你的?”   他摇了摇头,回答道:“是个陌生的号码,我打过去也没有人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说着又要身手来探我的额头。   我稍一退身避开了,随口说道:“我没事儿,就是低血糖,刚吃了一条巧克力,现在已经恢复了。”然后神情严肃了些继续道:“你有问过李希瑞吗?”   唐生闻言紧蹙了眉头,摇着头说道:“车祸急救后,我还没见过她。怎么会低血糖?今天没吃饭吗?”   我撇了撇嘴,一回想还真是,但一直没有饿的感觉,再加上也吃了点东西,我没有太在意,低头继续看了起来。唐生见状道也没有打扰,起身便出了门。   资料看到一半的时候,唐生又回来了,我抬眼看去,发现他手里提着两袋食品包装袋,不一会儿,又嗅到了豆浆的醇香气味。我难免诧异地接过他递来的袋子,开口问道:“这个时候,居然有卖早点的?”   他摇了摇头,回避了我的问题,只开口道:“快吃吧!”   我依言拿出一根油条吃了起来,跟着把资料看完,豆浆也见了底。我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正打算开口说点儿什么,冷不丁地唐生开了口:“你之后那个手术,我帮你做吧!”   我翻资料的动作定在当场,看着他,心里一时疑惑,一时痛心,一时不解,一时失望,千头万绪中语气颤抖着说道:“给我一个理由。”   唐生转头避开了我的眼神,什么也没说,沉默的样子让人看着心里闷闷的。我盯了他好一阵,还是没办法在这本十分熟悉的侧脸中看出什么,只好低了头,开口道:“不可能,我会自己做。”   说完我没有再理会他,也不想再呆下去,将食物的残害丢进了垃圾桶,便径直走出了房门。   手术很快便开始了,韩芊被送过来之前,我一直躲在手术准备室,面对着一堆器械发呆。我不明白唐生为什么要帮我做手术,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说出理由。就算又是拿我身体不好做理由,那至少也是个能接受的解释啊。 第一百一十章 再度晕倒   韩芊的病情如我之前所说,是属于本身不重,但由于后期不科学的处理,变得比较麻烦的那种。这导致了,在手术的前期,我和对面,从胸外临时抽调的副手医生,主要的工作,是分离受左心淤血影响,发生了病理变化的胸腔和心包组织。   这是个繁琐又费精力的工作,近心血管本不算细小,但由于其中的大多数都发生了畸变,我们处理得很有些心惊胆战。终于左心暴露,我本打算松一口气,定睛往里一看,却不由眉头皱得更狠了,这瓣膜实际的恶化状态,竟是比我们预测的还要更严重。   我叹了口气,隐约间,感到精神有些不济,我没有太在意,提起手术刀便开始要划开心室壁。手上用力,在刀刚从计划点陷入的肉壁的时候,我脑中从之前在休息室开始,一直未消散的昏沉感突然扩大,眼前猛地一黑。   这样的状况虽是转瞬即逝,但我还是被吓得讲手突然一提,跟着便无可避免地划伤了主动脉。由于期间对其做了半夹闭处理,大出血的现象是被避免了,但情况也并没有好多少,因为这表明,我们得先停止修复工作,在缝补好出血口,再度通血确定安全后,才能再继续。   我疾呼了好几口气,强振精神努力让自己忽视刚刚身体的状况,只是当我再度拿起手术刀,却发现自己的手在难以抑制地颤抖,跟着也使被握着的手术刀,在无影灯对光下闪动。   我想我的意志就是在这样的场面下被慢慢击溃的,当我越是用力抑制,越是抖得厉害地往出血点探近时。我清楚地听到身旁协助手术的护士语气似惊似疑地叫了我一声,可就算是这样的状况,我还是想要逞强,我想张口说一句“我没事儿”。可声音刚到喉咙,全身的力气仿佛都随着这还没出口的句话泄了个尽。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我右手带血的医用橡胶手套,和随着我摔倒,从手中脱出滑向不远处却仍反射着灯光的手术刀。   我陷入了漫长的黑暗中,四周一丝一毫的光明也见不到,但我不能移动,一步也不能。就像是身体还有心里,一时间都被灌上了沉甸甸的重金属一样,我感到自己在疾速的下降,四周却依然是浓黑的夜。   人沉睡是仍然存在着思维的活动,但昏迷的情况却有些不同。在强刺激下,你的身体紧急叫停了你的思维,至于神经活动是否仍然存在,至今还是医学上未曾解决的难题。对于我来说,不管在这场昏迷中,我是否担忧过,抑或是思恋过什么,醒来之后,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我看着同样空白的天花板,至少有五分钟的时间,睁着双眼发呆,直到在进来的护士的一声惊呼下,猛然回神。我转头看到她匆忙转身出去的背影,皱着眉头,心中疑惑难解。   四周静得出奇,仿佛连窗外微风吹拂柳枝的声音,也能透过玻璃,传入我耳中。只是不知为何,这样的静,此时我不太能消受。我感到胸腔闷闷的,仿佛在那里堵了一大团浑浊的气体。它不断地膨胀,挤压着心包,使我心跳加速,挤压着肺叶,让我呼吸困难。   我开始大口的吸着气,想要抬手做一个简单的心脏搏动辅助,这才发现,我竟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我费力地想要挣扎,想要调动所有能够调动的肌肉活动,最后却在腰部传来的一阵刺痛中,彻底地瘫在了床上。   这样的状况渐渐蚕食着我的理智,我渐渐失去了专业的判断,在内心滚动而过的无数个猜想中迷失。恐慌慢慢充斥了我的脑海,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开始了大声地吼叫。泪水不知从何时开始充斥了我的眼眶,在眼前的一片迷蒙中,我也没能注意到,鱼贯而入的那一群,我熟悉的,不熟悉的人。   耳中传来的吵闹没有再度唤起我的神志,我想我正处于崩溃的边缘,直到一只温暖的手轻柔却坚定地捂住我正大叫的嘴巴。   我终于从耳边喧闹的声音中听见那个我仿佛渴望了一辈子的声音,“别哭了,别哭了,我在这儿,一直都陪着你,我永远不会抛下你,别哭了,别哭了~”这不是我熟悉的语调,没有了记忆中的淡定从容,甚至我都不能在记忆中找到相似的话。   但我还是在这样的话语中终于找到了平静,大概语调如何,内容怎样,都无所谓,只要是他,只要是唐生,那就可以把心放下来。他是我想要却一直拒绝依靠的人,也是我此时在惶然无措中唯一能够依靠的人。   思维渐渐清明,唯一能闹腾的嘴此刻也停止了闹腾,我仍闭着双眼,静静躺着。唐生放开了我,听见他长叹了一口气,跟着是衣料摩擦以及凳子挪动的声音,他的话从近前传来:“杜茜,我没有为你注射镇定,我知道你还醒着。或许你现在还不想思考,但有些事,比较紧急,我必须现在就告诉你。”   我的确不想思考,本打算点一点头算是回应他,随后便发现,经过刚才的一番挣扎,自己似乎连这样的力气都没有了。唐生又叹了一口气,过了有好几秒才又听见他开口:“我想,你自己大概也发现了,现在你控制自己的身体很有困难。当然你也不用惊慌,这很正常,因为在之前的两个多月中,你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虽然护工每天都帮你按摩,但你的运动系统,还是发生了一定的退化。”   即使是不动脑子,我听到这话还是下意识地眉头一跳,嘴唇抖了抖,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因汹涌的无力感而放弃了。唐生接连又叹了好几口气,“你陷入昏迷,的确是因为脑震荡,如果在那次你摔下楼梯之后,你的脑袋没有再度受伤,那么成因,便是那次意外了。”他说到这儿顿了好一会儿,再度开口,他的声音听着闷闷的,“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   我闻言心头划过一阵酸涩,鼓起一股劲儿,微弱但还是可见地摇了摇头。唐生叹息着扶着我的脑袋,说道:“没有力气就不要动了,先好好养足体力。”   见我依言停了动作,他又开口道:“我比你早了几小时回到镇上,当时一心想着该怎么瞒着你,你母亲的事,没有想过,要去你家看看你。我很抱歉,为我选择瞒着你,也为我当时没有在那儿。”   我听言忍不住地想要再度摇头,他却在我行动之前又说了话:“认识那么久,有些话却一直没有跟你说起过。我喜欢你,一辈子的那种。你不用害怕自己会变成我的负担,能有你作为负担,是我的荣幸。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希望你记得我现在所说的话,不要放开我的手,不要想着自己一个人承担压力,因为你还有我。”   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样的话,我真切地愣住了,没有反应。唐生许久没有再说话,窗外传来哗啦啦的蝉鸣声,在这特属于夏天的鸣叫中,我渐渐接受了,自己沉睡了两个多月的事实。身体的各项机能还在慢慢的苏醒中,我还不能清楚地感到外周的温度。但在我的记忆中,初夏的阳光已经带了些许的热烈,就像所有旺盛的生命那样,朝气磅礴的那种热烈,让人一见,便心生喜悦。   “唉~”唐生开口又是叹气,从没见过这样的他,但我没有力气去疑惑,只听他说道:“或许现在你一时还想不起,当初你昏迷的地点,是在手术室,当时,你正进行着一场手术。手术期间,主刀大夫昏迷,你把跟你一起的同事,都吓了个半死。在那样的状况下,你的病人,名字叫韩芊的那个,出事了!”   我的神志本就清明,即逝之前的确没有想起韩芊的事,这时一听,怎么都记起来了。在最后那句话的刺激下,我猛地睁开双眼,看着他,张开嘴,终于从喉咙里传出一句沙哑的话:“韩芊她怎么了?”   此时的唐生满脸的忧愁,眉头皱成一团,眼里盛满了担忧,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问道:“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为什么选择要当一名医生?”   见他答非所问,我有些慌了,急喘了几口气,正打算再问,他却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你不是个物质的女孩,我猜想你可能和许多同行入行时所想的一样,为了救死扶伤。如果是因为这个,我想告诉你,救死扶伤不一定非要在一线工作。”   我愣住了,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力气弱弱地开口道:“什么意思?”   唐生垂下了眼帘,避开我的目光,斟酌了好一会才说道:“由于手术时的处理不当,韩芊大脑出现了两至四秒的缺氧。现在的她,处于脑部半死亡状况,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植物人状态。” 第一百一十一章 心里的废墟   大概是还有工作,唐生没呆多久便走了,倒也没有顾及我大病初愈,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他所说话语中的信息量,不可为谓不多。   我在手术室突然陷入昏迷状态后,立刻被送了出去,在最初的抢救完毕以及唤醒失败后,我被送进了病房,为我做病情判断的,是当时匆匆赶来的唐生。脑震荡的病征多种多样,我是属于最安静的那种,两个多月的时间,除了最初为了排除淤血压迫神经的隐患,而周转各个检验室外,其余的时候,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我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这段时间来看望过我的,不过就是医院的同事和几个还有联系的朋友。生命中相熟的人来来往往,只有唐生始终在我身边,只是不知道,每当他看着我,是身上自顾着背负的责任多一点,还是身为医生的职业道德多一点。   这些都不重要了,我晕倒时,站在我旁边的手术护士,因离得近,第一时间选择蹲下来扶我,而站在对面的副手因经验不足,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韩芊本就因大动脉被夹闭,有轻微缺氧症状,加上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恢复心脏供血循环,外加的泵血机又没有应血压变化调节的功能,颈内动脉供血不足,大脑在急性缺氧状态下,多处组织恶化,最后导致了整体机能丧失。   一场手术,两个生命进入暂停,大脑是个神奇的东西。许多人所认识到的神奇,是它如何在不断地思维发掘下发生作用;可对很多医护人员来说,它的神奇,是它如何让你无计可施地的不能发生作用。   我昏迷时,唐生无计可施,而我作为韩芊曾经的主治医师,现在不仅没有任何办法,而且身馅囹圄,自身难保。我的身体状况,虽然在医院人事处早有备案,但一则,由于我自己也不知道,所以记录上并没有脑震荡这一内容;再则,韩芊但手术,的的确确是我一意孤行坚持着要做的。也就是说,韩芊陷入了现在这样的状况,我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   虽然昏迷的时间并不算长,但醒来,总归是一件好事。在当天下午,闻讯而来的人有很多,收到的礼物也不少。唐生不知何时也空了下来,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不时对着到来或者离开的朋友,微笑或者点头示意,不知道的人,倒还真有可能误会,他是我丈夫。   记者任惜进来时提了一大筐色彩搭配极为斑斓的水果和鲜花,脸上带着喜洋洋的笑,见面时,倒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先招呼我,而是对着唐生,乐呵呵地叫了声“表哥”。   大约是休息久了,重新启动的脑子比较清晰,我一下便想起了前因后果,也突然心领神会般理解了,当初孙蓉事件时,任惜为什么会那样无条件地信任我。我撇了一眼唐生,内心决定有些好笑,下一刻,又化为了越来越熟悉的感动。   不知道听谁说过,欠下了巨额债款的人往往比只欠了别人几百甚至几十的人都要活得快活,人在很多时候与其他的非灵长类一样,是会在承受超出范围的情况下,下意识选择逃避的。我害怕,是不是真的有一天,自己会再也不存负担地依赖唐生,变成可耻的寄生虫,变成只会依附于他人的废物,真正地成为一个负担。   任惜作为我认识的唯一一个记者朋友,除了为我带来了一定的物质安慰外,还给我讲了许多这两个月底以来,在C城中发生了的大大小小的事。计划并陆续实施了多年的城市地下铁路计划,在三周前终于全面完成并竣工,四通八达的交通不仅让这座城市就此稳居了一线之列,也让我之后的上班下班更为方便。   当然,这得建立在我还能在H院就职的情况下。   城东的购物广场又翻修了一场,这是因为市中心新入驻了一家百货大楼。旧城区的拆迁计划被提上了日程,由于拆迁方与居民对房屋的分配方案存在相左的的意见,又有好几家钉子户出现在日常的新闻中。护城河的污染还没完全得到治理,上游小型的工厂又开了好几家,工厂老板口口声声保证着全绿色的生产作业,还没几天,污浊的喝水照片便遍布了网络。郊区的狗咬了出外郊游的孩子,务工的人又偷了市民晾晒的衣服,这个世界,从来就不会因为少了什么人,而停止了转动。   但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的世界,已经濒临崩塌了。   任惜走后我才发现,不知何时,唐生离开了病房。由于腰伤在上次昏迷摔倒有进一步严重了些,我此时只能维持着仰躺的姿势,出神地看着天花板。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再想些什么,回过神来时,只能在满心的悲怆下暗叹,自己又浪费了一段精力。这时,许久未见的付欣然走了进来。   她手里拿着一本封面油黑的牛皮套笔记本,和一支颜色相似的漆皮钢笔,即使没有穿着白大褂,我也立即便反应过来,她是来为我做心理咨询的。没有自作多情地以为这又是唐生安排的,因为知道,对于刚从长时间深度昏迷中清醒的病人来说,精神治理,往往是标配。   我想大概很多人都以为,对于医生来说,配合治疗是比常人要容易。但其实不是这样,先抛开医者不自医这一点不说,很多时候,专业知识也是种负累。因为它会让你总忍不住质疑你的主治医师的判断,而医治本应该是一件,一个人完全负责医,另一个人只用知道接受治疗的过程。   当然,这样的状况在此时并不会成为问题,首先我对心理学知之甚少,再者之前对事态认知也让我很容易地进入了接受治疗的病人的状态。   付欣然进来后也没说话,直接就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翻开了手中的本子,自顾自地看了起来,不时还动笔在几处添上几笔。这样子,就怕我不知道她是来帮我治疗的似的,我摇摇头,觉得有些好笑,想了想,还是率先开口问了个中规中矩问题:“这段时间,过得好吗?”   付欣然作为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在今天表现得特别地不专业,身上的尴尬气氛仿佛隔着病房门都能被感觉到。我面对着她,十分难以避免地感到疑惑,咳了咳正在考虑要不要再开口让她帮我解解惑,她终于在我说之前先开了口:“我.......是来帮你作心理咨询的。”   我闻言诧异地挑了挑眉,看着她说道:“虽然是同学兼同事,但我记得,这样的话在治疗中一般是需要避免的,嗯....你这开头就毫不避讳地说出来,是不是处理得太随便了点。”   她闻言脸色更是僵硬,抿唇低了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再度抬头看着我说道:“我这样说吧,因为种种原因,现在我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地帮你治疗。当然我知道,现在告诉你这些事,是有些不妥的,所以要不要听理由,决定权在你。至于你的预后方面,我私下拜托一个同事帮你,至于我,是真的没有办法,请你谅解,也麻烦你转告唐医师,不要再来拜托我了。”   由于她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我面对脑海里层出不穷的问题,只堪堪抓住了最后一点,瞪着双眼看着她说道:“唐生来拜托你什么了?”   付欣然垂着头没有回答,我们相对无言地沉默了好一会,她突然起身,眼神游离地说道:“你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们的事,还是自己解解吧。”   我因她的话皱了皱眉头,敢在她出门之前开口道:“等等,你还没给我说你这样的理由。”   她闻言停了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我,张口说道:“你知道你马上就要面临一场很麻烦道医疗纠纷吗?”   我神色黯了黯,稍稍点头,看着她回答道:“我知道,就是因为这个?”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转身将病房的门又关了起来,双手相互揉搓着,一副很不自在的样子。我渐渐没了耐性,语气稍淡地开口道:“如果是因为这件事,那抱歉,为难你了,你走吧,也不用再麻烦其他医生,我不需要心理援助。”   付欣然听言却没有动身,脸上还是那种犹豫万分的样子,又过了好几分钟,她才又开口道:“我跟你认识那么多年,若是普通的麻烦,我怎么着都得帮你,但.......”她说到这儿,又停了话,顿了好久才又开口说道:“你跟你们科里一个叫李希瑞的医师熟吗?”   我闻言皱眉一脸不解地看着她,问道:“跟她有什么关系?”   付欣然踌躇着舔了舔嘴唇,开口道:“现在可能整个H院没有人不知道,她是院长但女儿,而且他们更知道,李希瑞跟你不和。”   我挑挑眉,一脸理所因当地回道:“这两件事我也知道,所以又怎么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心里的废墟(2)   付欣然摇了摇头,面上还是那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她斟酌着开口道:“我想你也知道,对于患者韩芊的意外,在原则上,医院和你都负有相应的责任。但由于韩芊身份特殊,她因之前中了彩票,在社会上有一定的知名度。现在她的家属一直有意要利用这一点,故意引导舆论,至于是为了什么,从前几次他们过来医院闹的时候,我也勉强能猜到。是想让院方在本应有的医疗赔偿基础上,再多增一笔巨额赔款。”   我垂了眼眸,心中略一思量,便有大致有了些概念,低下头咽了口唾沫说道:“是我犯了错,连累了院方很抱歉了,家属沟通的方面,我会想办法的。至于赔偿金,我......我会......”   “现在你的状况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轻松,”我还在踌躇间,付欣然出言打断了我,“事实上,不管你自己对事件的责任如何划分,院方现在都已经快要确定,要将责任全部都推给你。这其中,李希瑞是主要都推进人。”   我对此全无在乎,只抬头看着她说道:“无论怎么样,错了就是错了,院方要怎么处理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我只想尽我所能地,尽量弥补这个错误。”我看向她的眼睛,“欣然,我不需要心理治疗,你回去吧。”   她的眼神变了变,皱着眉头与我对视了几秒,变了一脸疑惑都样子,口中喃喃着:“你不是......”她没有将话说完,我也没有精力再问,待她与我匆匆告别之后,病房又变得空荡荡的。   大概是沉睡得久了些,我对安静的环境竟变得有些难以忍受起来,努力地克制却还是无果之后,我心中的焦躁愈加强烈。情绪不稳,我又开始大口地喘着气,大概是调节的方式不得其法,过了一会,竟是连视线都变得有些迷糊了。   意识到情况就要变得严重,我挣扎着伸手想要去够呼叫器,不留神,却连人带被子地摔下了床。被角带倒了凳子俯身倒下时,我的腹部刚好撞在了凳沿。剧痛传来,我险些晕厥,恍恍惚惚中,仿佛听到病房的门被撞开的声音。   有一段时间,我确定,我是失去了意识的,对外界全无感知,只觉得耳中闹哄哄的一片。当终于能从这段轰鸣中分辨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时,我才再度睁开双眼,视线中模模糊糊地出现了廖佳磊满面焦急的脸。   他看着风尘仆仆的样子,嘴边布满短短的胡须,眼中有着几条血丝,背上还背了一个中型的旅行用背包。我这才想起,醒来后似乎是一直都没有见过他,正想张嘴问问他去哪了,一张嘴才突然觉得不对劲儿。   我强忍住心慌,又开口随便说了句话,依然在耳中不知从何时开始的喧嚣声中听明白自己说了什么。我的眼神渐渐变得惊惶,转头看去,发现廖佳磊其实也一直在说话,但是我听不懂,一句也听不懂。   脑袋里一片混乱,我难耐地想要将耳朵埋进被子里,却一直不得其法。我颤抖着将刚恢复里一些知觉的手捂在耳边,想要将脑海里所有的声音隔绝,去发现其作用不过是杯水车薪。想来还真是讽刺,就在十几分钟以前,我还埋冤房间里太过安静,现在,却就快要被耳中的吵闹逼得发疯了。   我想,我现在应该如每一个被病痛折磨的人那样,痛苦地嘶吼,我甚至还能想象我大叫的样子,也隐约能听到嘶吼的声音。可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后来闻讯赶来的唐生,我看见他们张口,面色千篇一律的焦急,但我很难听到他们的话。更令我恐惧的,是有好几次,我明明听到了,但我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   我还是没本事地哭了,汹涌的泪水让我连视线都变得模糊,当我模糊地分辨出一个反着光的注射器的针尖,当我意识到身上密集的痛楚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我竟为这右手臂上传来的沁凉感,感到感激,我知道,一个叫做安定的液体,此刻正透过我的层层肌肉,流进我的血脉。   人的大脑有着分工明确的机制,这在思维的处理上尤为明显。在我意识回复但尚未来得及睁眼的这段时间,伴着耳中似乎再也不会停止的喧嚣,我为自己下了一个病情诊断:中央后回听区受损,信息处理障碍。   为避免从病理性昏迷中脱离出来的病人再度陷入无知无觉的险境,主治医师一般不会给病人注射安定,但唐生显然是给我用了。出于这样的认知,我睁开眼后,看见了坐在一旁默默看书但唐生,并不觉得惊讶。   撇了一眼放在床头柜上看着还没有用过的紧急唤醒装置,我微微抬手,转移了唐生的注意。他一见我醒来,便立即站了起来,神色虽是着急,但口中什么也没说。在按了呼叫铃后,他抬手触了触我的额头,确定了体温后,掏出手机按动了几下,将屏幕转过来面对我。   屏幕上一串简介的文字:“感觉好些了吗?”,我对于这样一个问题,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感觉心中的千言万语,却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所阻挡。我看着他沉默着点了点头,感到有些悲哀,私下尝试着去习惯耳中绵绵不绝的吵闹声音。   唐生似乎叹了口气,伸手将放在桌上的一张纸拿给了我,不发一语地静静坐在一旁,示意我看向纸张。这是一张普通的文件纸,上面公正方挺的文字,一看就是出自唐生之手,文字的内容:   “杜茜,出于治病但必要,以及顾及你的情绪,我选择当然也只能,以文字的方式,告诉你这些。   我相信,你作为一个医务工作者,现在应该已经明白,自己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我也不再赘言。现在重要的,是为了避免你永久性半失聪,对于紧急的治疗计划的制定。在这一点上,我需要一些你的意见。   首先,要不要做手术?   现在根据脑部的造影情况,无法判断具体是什么情况,扰乱了后回的一些组织。当然,可能性最大的,还是有未知的血块儿,压迫了传入或者传出神经。   在这样的前提下,手术可能达到的效果,或者可能造成的损失,是不能预计的。是不是要保守治疗,我尊重你的选择。   另外,关于你和韩芊的医疗纠纷。   之前顾及到你刚醒,我没有将更具体的情况告诉你,眼下但状况虽然也并没有比当时好,但由于时间紧迫,我也只能希望你,足够坚强。   韩芊陷入了昏迷之后,负责她的权益申诉的,是她的婆婆。老人家固执,私下协商的状况不是很明朗。又鉴于她所提出的条件过分了些,医院方面现在更偏向于推卸责任。我明白,你现在对于这件事应该也是处于强烈的自责之中,但有些情况,我还是有必要让你了解。   造成这一切的起因,也就是你晕倒的事,或许不单单是你自己身体的原因。在一定的假设基础上,也可能是他人的蓄意所致。”   我看到这儿,猛地抬头看向唐生,面上带着些不敢置信,下意识张开口就要说话。在又一次体会到了自己现在到状况后,黯然地停了嘴。唐生将我的一系列变化看在了眼里,抬起手,动作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脑袋,将那张纸再度放在我眼前,让我继续看下去。   “之所以这样说,除了是对你的担心外,也出于此事的确存在许多疑点这一前提。   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在你那次陷入昏迷前,你还在休息室晕倒过一次,而那一次,我收到了一张你他人所拍的,你当时的照片。   我出于对你的担心,当时立刻便找来,想要劝你不要进行手术,但你没有接受我的意见。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想说的,是当时我俩交谈的情景,竟是有目击者的。也是由于这个状况被有心者利用,并且大加宣传利用,从而导致了院方态度的彻底转变。   除了这个,两个多月来,相似的疑点我还发现很多,在这里为了节约时间,我不再多说。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事件的确是存在这样的可能。以及希望你能尽快振作起来,我,还有很多关心着你的人,和远在国外等着与你再相见的你的母亲,都望你好好的。   我的承诺永远有效,无论你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你。”   我的目光定在了最后的一行字上,预想中自己会热泪盈眶的场面并没有出现,但我心中的感动,想要侧生给他一个拥抱的心是真切的。隐约中我意识到,情绪的传播障碍,大约又是神经系统损伤的一个后遗症。   我看向他,想到在自己这样的一个状况下,仍不离不弃的他,于脑中的一片混乱中,深刻地感到幸福,我拿下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支笔,在纸张上那一长段文字的下方,写下这样的一行字:   我也喜欢你。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给的温馨   经过了近一个月的复健治疗,我离开H院时,迎面而来的汹涌热气,让我只觉恍如隔世。站在门口熟悉的银杏树下,等着唐生将车从车库开出来,炙热的太阳此时正高挂在早上的天空。   枝细叶小的银杏树无法将无孔不入的阳光抵挡在外,不一会,我全身便都出了薄薄的汗。我从前很不喜欢C城的气候,冬天的湿冷的风,让你不管穿得多厚都感受不到温暖;夏天骤起骤落的雨后,热气蒸腾的四周,场面直逼蒸笼。   不是的是不是因为睡了长长一觉的缘故,此时全身黏糊糊的,我却对这样的感觉,很是受用。没多久,我便上了车,此去的目的地,是我久违的,唐生的公寓。   一路上我们没有交流,这样的状况在我聆听能力受阻后,往往是常态,我们俩对此都不算在意,这样的感觉,像是家人。   至于治病的事,我没有选择做手术,除了对其效用的考虑之外,更多的,是不想再徒增花销。保守治疗往往也意味着治疗的时间会被无限拉长,可能今后很长一段,我都会过一种近乎于聋人的生活。   因为这一点,唐生等人在最初的一小段时间内,对我都十分小心。有好几次,在走廊与他人擦声而过的时候,我都会很明显地感到,他们突然放低了说话的声调。当然出现这样欲盖弥彰的状况的人中并不包括唐生,他更了解我的病,知道我并不是听不到。   这一个月我的主要交流对象便是唐生,而我们主要的交流方式便是文字。相信这样的治病情况对于唐生来说也是别开生面的第一次,他总是下意识地避开我写字,似乎也是想以此让我忽视自身现存的缺陷。这与其他人欲盖弥彰的行为,在程度上,不相伯仲。   其实,不管他们怎么做,会想起的事总会想起,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只是对我来说,这件事所带来的痛苦,不值一提。   很多时候,你都可以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找到借口,心情不好,天气不好,甚至可以直接将错误推卸给他人。只是对我来说,事情不是这样。对于韩芊的事,我可能永远没办法对自己释怀。   沉浸在思绪中,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到了楼下。下车时,放在包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我掏出来一看,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想了想我没有将它接起,但跟着唐生上楼时,相同的号码又出现在了屏幕上。我这才拉住唐生,将电话递给了他,看他接起,我沉默着越过他,先一步进了门。   阔别许久的公寓,现在看着与记忆中变化不大,这应该不是唐生刻意为之的。毕竟,这个毫无生活情趣的人的房子,在六年前,也是长这样的。   他进门后将手机递给我,我拿过没有在屏幕上看到任何文字,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他。他摇了摇头,手指了指卧室,示意我先去收拾。我挑了挑没,依言转身,刚走几步又觉得不对,低头在备忘录上打出几个字,把手机递给他后,才真正进了房间。   室内的陈设一如既往的干净,不像是两个多月没住人的样子,我有些眷恋地躺在床上,将软软的被絮压在身下后,才终于感到周身顺畅了些。又是好一阵磨蹭,直到唐生过来叫我去吃饭的时候,我才施施然,出了门。   大概是听力的部分丧失给大脑皮层的其他感觉区让出了位置,还没走到餐桌,我便闻到了阵阵诱人的饭菜香味。有些诧异地侧脸看了看唐生,下意识想要掏出手机打字,摸到兜里空空的才想起刚才把手机拿给他了。我低头无奈地笑了笑,想了想索性直接走到餐桌就座,提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第一个入口的应该是糖醋排骨,现在想想,上一次这个菜好像还是我做的。只是模糊的记忆无法告诉我,当时吃到是什么味道,而周女士做的,又是什么味道。   回忆有时总是容易伤人,特别是在你无法清楚回忆的时候,我摇了摇头,努力排除心中的负面情绪。其效果算不上好,好在口中传来的酸甜可口的美好感觉顺利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面带惊喜地抬头看向唐生,对着他,握着筷子的右手别捏地举起了一个大拇指。   他见状嘴角微微地翘了翘,头撇向一旁,看着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这世上总是美食与爱,不可辜负,吃完这一顿,我的心情好了很多,自告奋勇地,去刷了碗。   擦着手回到客厅时,唐生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我看不见名字的书,神情悠闲地看着。心中判断这应该不是在处理公事,我慢慢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摊开手伸到他面前。   他被我吸引了注意力,抬头看过来,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我的意思,转过身从一旁在桌子上,拿过我的手机,交到我手上。退出了屏保后便是备忘录,在那条我询问是什么事的文字下,只有寥寥的几个字:“没什么,不用管。”   我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疑惑,想了想还是又在下方打出一串字来:“他接连打了两个电话,是有什么急事吗?如果是,即逝可能我不能处理,也希望你告诉我。”   唐生读完后也皱起了眉头,一脸斟酌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才动手打着字。这一次大概真的是有事要说,过了好几分钟,他都还在屏幕上敲打。我等得有些无聊,随手拿起他放在膝盖上的那本书,随意地看了起来。   这是一本国外的心理学社科类书籍,通篇全是英文,再加上又涉及了很多精神病学方面的专业术语,作为一个留学生的我,看得都颇为头痛。粗略地了解了些大概后,我就把它放会了原处,同时,心里又有了新的疑惑。   又等了几分钟,唐生才把手机递给我,我稍振了振精神,看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打来电话的是房产中介,你可能忘了,你刚结束实习那阵,我陪你去找过一次房子,当时还留了电话。他这次打电话过来是说在城北有一套房子合适你之前提的要求,由于现在已经不合适了,所以我帮你回拒了。”   我看到这儿撇了撇嘴,略一思索,便也相同了,低头继续看下去:“你现在生活不方便,住我这儿,我能更方便照顾你,希望你能理解,当然如果不能,那你只能忍着了。”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忍着笑抬头戏谑地看向了他,发现他此时正神色认真地皱眉看着我,眼中还透露着些许的担忧。我微笑着冲他摇了摇头,伸手轻轻将他的眉头抚平,才又继续看了起来。   “还有些事,我也顺便在这儿说了。明天下午,我约了韩芊的婆婆面谈,这件事走正规程序对我们来说可能会有些仓促,我想试试私下解决。为避免你担心,在这你跟你说一下,至于你要不要去,就由你自己决定了。   如果你不去,明天下午到晚上,你可能需要一个人在家中呆一会儿,当然我会尽快回来。在此期间,遇到什么事,不要慌神,要是听到有人敲门最好不要开,我进门直接用钥匙。   冰箱里有一些零食,厨房储物柜中,我也放了些饼干和果脯,要是饿了,可以先吃一些填饱肚子。最好不要自己开火做饭,烟雾报警器的声音也是中信号音,有一定可能,你没办法察觉。   总之,希望你能清楚自己病人的身份,一切等我回来再作打算。”   没想到会听到唐生这样一本正经地谈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我眼角开始变得有些湿润。心中感怀着小心地侧脸看了过去,不留神对着他的侧脸多停留了几秒,引来了他转头疑惑的眼神。我无意识地对他笑笑,随后忙转过头盯着屏幕,假装继续看着。   下意识觉得他的视线仍在我身上停留着,我感到自己的脸颊正不可抑制地发起烫来,极小心地又瞥了一眼,才发现他其实早已转过了头。心里又是松懈又是失落,叹了口气,慢慢平息了情绪,才真正又看了起来:“关于你晕倒这件事的线索,我本打算等一切都调查清楚了再告诉你,但联系到你刚才的话,我也改变了主意。   那个发给我相片的号码,通过廖佳磊的一个在运营商内部工作的朋友,我们查到它是由一个叫作张丽英的人实名注册的。但由于权限问题,我们对于这个人,了解并不多,只知道是一个五十四岁的女性。   不过,之前有一次,李希瑞在诊室陪诊时,电话响起过一次,我隐约记得,通话记录上显示的,就是这个名字。由于时间隔得久了,这一点还待确认,所以暂时不提。   另外还有一件事,由于一直都只是猜测,我怕你多想,也没有跟你说过。但现在,我想也有必要听一听你的想法。   你和韩芊这件整件事,还有可能与宋磊有关。甚至,我怀疑,就是宋磊以及与他利益相关的一些人,直接着手策划实施的。   ......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给的温馨(2)   “之所以这样说,并不完全是我的凭空猜测,虽然现在唯一能说得过去的证据,就只有动机这一个方面,但以现在的形势,仅凭这一点,也值得我们继续查下去。   这样的想法,是在你醒来前出现的。当时因为这个纠纷,医院召集科内科外的一部分人开了一次中型的讨论会,在会上,除了一直主张你是一个人责任的李希瑞与我们几个医师争论外,牙科主任宋医师,也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   对于宋磊借凶杀人的判决最初是死刑缓期执行,在那次会议之后,我再托关系去问时,却听说已经因表现优异,减为了无期徒刑。考虑到他入狱还不到一年的这个前提,就基本可以确定,他在外面是有人协助活动的。另一方面也说明,宋磊是又能力,做到并且导致这一系列事的。   由于时间仓促,加上资源有限,现阶段我能了解到的差不多就是这些,具体的我们之后再作打算。你知道了就好了,调查的事,我们会去办,你不用担心。   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房间睡觉吧,睡不着的话,也可以去书房找点书看。”   我读完挑了挑眉,对着屏幕又思索了几秒,由于实在没有头绪,我叹了口气,头一歪,轻轻地靠在唐生的肩膀上。他正低头看着拿在手上的书,在我靠过来后,微微调整了上身的姿势,侧过头用脸颊慢慢蹭了蹭我的头顶,复又继续看了起来。   我感到此刻久违的宁静,盯着眼前书本上的团团字符,心思却涣散得厉害。太过安逸的环境,人的思维会变得缓慢而愚钝,不一会,我便困倦得缓缓闭上了双眼。   醒来时自然是在床上,一夜无梦,我满足地伸了个懒腰,一睁眼,却疑惑地发现今天的天花板不太一样。这样的想法很奇怪,我定睛一看,才发现,其实是吊灯换了个样子。心中疑惑,我不由四下看去,这一看不得了,我愣了好一会儿才从屋内完全不同的陈设中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所躺的,其实是唐生的床.....   我十分利索地下了床,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出门前我还是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看到因刚起而显得皱巴巴的纯棉睡衣,我心里一半松懈,一半还是紧张,因为我一时没想起,昨天到底有没有换睡衣。   一出门便看见了正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书的唐生,被我出门的动静打扰,他转过头来看向我。逆着光我看不分明他的神色,又因刚起床所受到的惊吓,我下意识地转过头,避开他的注视。手指胡乱搅着,一时慌神,不知道该怎么办。   刚想要掏出手机打字的时候,一回头,愕然发现唐生已经到了面前。我吓得一下子便向后退去,毫无防范地就要撞上虚掩的门,中途腰上被猛的一拉,瞬间便跌入了一个不算温暖的怀抱。唐生身上熟悉的味道传入鼻腔,我怔了一会儿,才伸手将他推开。低着头不敢看他,一时间,又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气氛中。   正扭捏间,感到头顶被轻轻碰触了一下,我犹犹豫豫地抬起头,一眼便看到了他带着促狭的笑意的眼睛。心中顿生烦闷,想到刚刚的事,我索性掏出手机,眼看着质问的话就要跃然屏上,中途却被他夺了去。   抬头见他正打着字,我撅起嘴,伸手想要去将其夺回,尝试了两次均宣告失败后便也放弃了。随后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他外衣的口袋里,在那里他黑色外壳的手机露出了小小的一角。行动有时会先于思想,当我终于自己要做什么的时候,发现他的手机已经出现在了我手上。   唐生不知为何,因我的行为变得有些急躁,在我还没来得及按亮屏幕的时候,便动作稍显急促地把手机换了回来。我愣了愣,正要疑惑地看过去,他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只看了一眼他便转身走开,抬手接起电话,仓促间我只来得及恍惚地看到屏幕上那串数字的最后两个。   我挑挑眉,暗自吐槽,这个人在我这样的状况下都要避开我打电话的行为,真是与他往常的高智商形象,严重不符。撇撇嘴,我低头看向屏幕,寥寥几排文字,言简意赅:“早餐在桌子上,少吃点儿,要午饭了。吃完去量一下体温,正常的话,就把药吃了。刚才拦你拦得有些急了,你腰上有没有不舒服,如果出现异常,记得要及时告知我。”   出于前车之鉴,虽然心中仍存疑惑,我还是听话地立即伸手探向后腰。由于背腹部肌肉萎缩得厉害,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做牵引,刚好又逢上四肢恢复知觉。所以在近一周的时间内,我浑身的感觉器,都持续性地向大脑皮层神经中枢传递着极为密集的酸麻胀,特别是痛混合着的感觉。   那样的体验太过酸爽,从而也导致我现在对这些感觉的反射较常人要愚钝许多。再加上,自己检查的姿势也是别捏,所以我一番摸索下来,并没有什么成效。   无奈中,我只好先拿起桌上的包子吃了起来,正撑着脸发神间,唐生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电话。他在我完全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走了过来,后腰突然传来的触感吓了我一跳,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不期然间他也微微抬起了脸颊。   一时间,我俩极近距离地对视了,彼此好像都愣住了,没什么反应。大概过了一分来钟的样子,唐生先反应过来,眨了眨眼,收了放在我腰上的手,正要退身。   我不知为何见状心中却有几丝难耐的遗憾涌现,鬼使神差般突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眼睛盯着他形状姣好的嘴唇,一冲动眼看就要亲了下去。没成想,这时唐生却突然侧了脸,顺利地避开了我的嘴,将下巴轻轻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起码有两分钟的时候,我都沉浸在一种不可名状的尴尬和自我厌弃中,懦弱得不敢退开脑袋直面他。隐约间感到耳边传来一连串的振动,但耳中的声音还是杂乱无章,我连他是否在说话都确定不了。   这样又过了一会,唐生才轻轻地推开我,拉开距离后,他双手仍扶着我的肩膀。他面带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笑了笑,俯过身来,在我额头印下一吻,随后抬手揉了揉我的头,转身便走了。   我坐在餐桌旁,心中只觉哭笑不得,这人什么意思?刚刚那,难不成是补偿我?   草草结束了早餐,我便立马会了房间,之前想要找唐生询问或者说是理论的心思早就烟消云散,现在只恨不得永远避着他。一早上剩下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处在深深的懊悔与难堪中,原本之前顺手拿进来,准备用来打发时间的书,我拿在手上愣是一个字没看进去。   好不容易熬到午饭时间,唐生进来时,我匆忙地将自己埋在被子里,背对着他紧闭着眼睛,连呼吸都紧张起来。听不分明动静,我正扑扇着眼,想要偷偷打量一下的时候,额头突然出现了一片温热的触觉。   我吓了一跳,顿时将眼睛闭得更紧,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额上的头接触了一会儿便离开,随后我便再也感觉不到动静,就这样又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鼓起勇气睁开双眼。室内此时已经空无一人,虽然关闭的房门,给我一种随时会有人冲进来的错觉,但睡得全身僵硬的我实在不愿意再躺回床上,遂也挣扎着,起了身。   本打算悄悄地往门口走去,不经意地一瞥,让我看到了被粘在床头桌上了一张便利贴。我缓缓将其拿起,上面锋利的字写道:“饭菜在餐桌上,吃完放那儿就好,我回来洗。韩芊家属约定的时间提前了,我现在就得出门,不陪你吃饭了。”   我看完着实送了口气,接着还是小心地将门拉开一个小缝,向外面看去,确定没有人后,我才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饭桌上的菜都被封在保温盒中,将盖子打开后,腾腾的热蒸汽冒出,场面看着十分令人熨贴。   大快朵颐之后,我伸着懒腰心中渐生要睡一个午觉的想法,一下又想起实习那几年,连每天基本的睡眠时间都不能保证,顿觉生活果然时常会出人意料。正感叹间,被我随手放在桌沿旁的手机突然在我视线中掉落了下去,我见状一下慌了神,忙弯腰伸手地要去接。   最后不仅手机顺利地掉在了地上,我前额还十分难避免地在桌腿上磕了一下,顿时又头疼又心疼的,感觉十分不好。没好气地捡起手机,屏幕一亮,我也知道了刚才手机掉落的原因——来了短信。   短信来自睽违许久的李希瑞同志,短信的内容是:杜茜,你给我开门!   我看着皱起了眉头,下意识看向门口,本还在疑惑耳中没有明显的敲门的声音,下一刻,随空气振动传来的咚咚声,吓得我差点又将手机摔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刁难措手不及   听清楚了一种特定声音的感觉稍纵即逝,我甚至不能确定刚才是否只是我的错觉,联想到手机里的短信,我还是向门口踱步而去。费力地想要透过耳中的喧嚣,听出些外界的动静。   走到了门后,我发现自己竟不需要伸手触及也能感受到门的振动,因为耳中真的隐隐约约,有与之前相似的咚咚声。这样的发现可不得了,我心里光顾着高兴,想也没想便直接伸手打开了门。   出现在门外的自然是李希瑞,不过有些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的身后还跟着同样久违的陈溯医师。我看着他俩诧异地挑了挑眉,努力平复因稍微恢复了一些听力而兴奋的心情,想着还是有必要跟他们声明一下,这里是唐生家,所以我不能自作主张请他们进去这件事,我正要拿起手机,要开始打字。   李希瑞却又一次向我展示了她独特的急性子,在我连屏幕都还没来得及按亮的时候,抬步神色烦躁地将我推到一边,随后越过我,径直地就往屋内走去了。这一系列的动作太过行云流水,我完全没来得及阻止,再一转眼,陈溯竟也跟着进了屋。   仍站在门口的我,在幽幽的穿堂风中只觉内心很是凌乱,这俩位同志,保不齐是来欺负人的吧!怀着这样的心思,我走过去的时候,神色不算友善,一见他俩已经自顾自地坐在了沙发上,我更觉莫名其妙。从而也没想着要招呼他们,随意地坐在一边,拿起手机翻看了起来。   奈何由于以前太忙,完全没有玩手机的时间,生病住院后也一直没来得及加一点好玩的软件,所以此时我的手机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当我将寥寥无几的相册,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烦闷得心慌的时候,终于感到胳膊被触碰了一下。   我很快地转过头,却诧异地看到李希瑞一脸怒意地双手叉腰站立着,瞪着我的样子。心中莫名,我转而看向陈溯,发现他正连续地张闭着嘴,皱着眉头看着我,显然是在说话的模样。   我不由也皱了眉,没再看他们,低头开始在手机上打着字。没成想,一句完整的话还没打完,手机便猛地被从旁伸出的一只手夺去了。我的眼神紧随着手机移动,从而也看到了李希瑞怒意更加明显的一张脸,再看陈溯,发现他此时也停了嘴,一脸不认同地看着我。   我长呼了口气,伸手打算从李希瑞的手里拿回我的手机,没成想她还来了劲儿,竟一下子举起手,猛地用力把手机往地板上砸去。手机下落太快,中途还带倒了桌上的一个玻璃水杯,我实在是没能将其中途截住。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在手机碎裂了的屏幕本就模模糊糊的几个字,在水杯中洒地的水的浸润下,彻底没了踪影。我见状也实在有些忍不住脾气了,狠狠瞪了始作俑者一眼,蹲下身拿起手机一番检查。确定它的确是陨身了之后,我起身怒指着李希瑞,想也没想,下意识地吼了出来。   当然我并不知道我吼了什么,但对面这两人听到后的反应却有些微妙。最开始两人都露出了一副惊讶的样子,过了几秒后,李希瑞看着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随后她的眼神中又慢慢透出了些戏谑起来,而陈溯的眼中倒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只隐隐透出了些我近来看过许多的惋惜的情绪。   我没打算照顾他俩的感受,气冲冲地抓起桌上唐生早上用过的一只笔,随手就拿起一张卫生纸,刷刷地写下一排字。飞快地将纸甩给他们后,我便起身抬步走到门边,打开门,一脸不耐烦地斜靠在门框边,做出一副送客的样子。   没过多久,陈溯先走了过来,带上脸上惋惜得更加明显的表情,伸手递给了我一张明显写着字的卫生纸。我当然是十分地不想接,但奈何现在自己因种种生理几病理因素,处于劣势,为了不旁生枝节,我不耐烦地拿过那张纸。   纸上字体纤细,我略一回想以前看过的陈溯的字,便也确定了是李希瑞写的,顿时更加不爽地看了起来:“杜茜,抱歉啊!我不知道你聋了,我刚从国外出差回来。摔了你手机也不好意思,我会陪你的,你作为前辈就别这么小气了。我们这次过来是有正事告诉你,我劝你过来好好配合。”   这段话真是怎么看怎么来气,我不由仔细回想,我之前是表现得太温和了吗?还是李希瑞这个人天生的没有礼貌?这明显是她做错了的事,被她这样一说倒还是我小肚鸡肠了?   好好配合?可能吗?我一脸固执的立在门口,瞪着对面的陈溯,右手坚定地往门外一指,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看着陈溯对着我,面上满满的欲言又止,我心里的厌烦更甚,头撇向一边,一点要理会的欲望都没有。   这样僵持了有一会,我见他俩竟还死赖着不走,顿觉不可思议,一时心中纠结起来。要让我再咽下气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跟他们谈也实在困难,但这样傻站着浪费时间也实在不值得,这李希瑞,怎么能这么烦呢?   万般无奈下,我这从来戒不掉的倔脾气便又发作了,略一思索,转身什么也没留下,便向房间走去。进门后我大力地将门摔上,顺手还不放心地将其上了锁,这才开始做着心里建设,拿起放在床头的那本书,努力排除外面那两人对我情绪带来的影响。   听力障碍带给我的为数不多的好处中,容易集中精神不受外界干扰就是其中一个,所以一不留神,我便慢慢地沉浸在了这原是拿来转移注意的书中。不知不觉,窗外的太阳已经西斜,我从书中回过神后,一看手机竟已是傍晚时分。   退开房门,从窗外映入的夕阳铺洒了整个客厅,照亮了茶几的玻璃表面,使它反射着淡淡的光,同时也照映着,站在茶几旁手中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皱皱的卫生纸的熟悉身影。   我顿了顿,抬步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角让他转过头来,没太在意地瞥了瞥眼那张纸,我看向他,翘起嘴角笑了笑。他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见状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轻轻写道:“欢迎回家。”   写完后我又抬头看向他,却没有看到预想中他微笑的表情,他紧皱着眉头,神色十分的不明朗。我这才感到疑惑,正想要询问,他已经反拉起我的手,在手心写道:“下午李希瑞来过了?”   我见他眼神中浓浓的担忧,宽慰性地对着他摇了摇头,抬手写道:“陈溯和她一起来的,没发生什么事,你不用担心。你下午去谈得怎....”   还没写完,唐生竟急匆匆地反手制止了我,转身竟就走进了书房。他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本赶紧的工作记录本,坐在沙发上,他一手提起茶几上的笔,一手将那张卫生纸递给了我,随后便低头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我拿着纸,看着他埋着的后脑勺,愣了愣。之前看的是一本青春言情小说,里面有一系列甜甜的小故事,让人看了觉得心情很好。我刚才兴冲冲地想要与他分享书中的内容,没成想,场面一下子,便成了这个样子。   我泄了气,不由心里更是对李希瑞不爽,无奈地低头,也就着夕阳,向纸上看去。   “杜茜,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知好歹!就你这样,永远也成不了一个合格的医生,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还好意思口口声声地跟我讲什么大道理?   我不想你这么幼稚,这次过来是告诉你,你已经被H院开除了。还有你的执照,趁早也得被吊销,所以以后别总以医生自称了,你不配!   关于你缺乏职业道德,残害了病人韩芊的事,医院相关人员已经一致认同,责任全都在你。所以医院让我来告诉你一声,打官司的时候,不要再想着把医院拖下水,用你当初大言不惭‘教训’我的话,自己犯的错,自己负责!   至于官司,院方已经知道,你们私下联系家属协商的事了。对于这个,我们管不着,但还是那句话,不允许你打着医院的名号,去协商。   另外,据我所知,你好像还有个在国外接受细胞冰冻的妈吧?说来也巧,我这次出国还就碰到了分子实验室的一个教授,跟他一了解,我就纳闷了。怎么着,你妈接受实验,挂的还是唐生的名字?你们俩着无亲无故的,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来不是威胁你,你说我要是跟那个教授详细透露一下,你的个人情况,你妈的实验,还能继续吗?   呵,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痛痛快快把该你承担的责任承担了,自己滚到国外去好好守着你妈,尽尽孝道;要么你就继续赖在国内!   说实话,想你这种只会拖累别人的人,我都替你觉得丢脸,劝你还是.......”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想我爱你   说实话,纸上这大一堆文字我并没有看完,抛开余下的语言普遍没营养外,我因那段类似以我母亲生命威胁的话,变得情绪十分不稳定是主要的原因。   我平息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忍住了想将这张纸撕个粉碎的欲望,一看眼下唐生还皱着眉头写着什么,我急冲冲地没等他停笔,便一把夺过本子。粗略扫了一眼,大致确定了其上的内容多是些劝我不要激动,好好呆在家中的废话,我当即翻开下一页,拿过他手里的笔,脸色还算平静地写下:“这张纸有没有可能作为证据,控告李希瑞威胁甚至是构陷我?”   写完便将本子转向了他,他低头看完后,皱起了眉,眼色探究地看向了我。我毫不避讳迎地上目光,心中当然难以平静,但下意识地还是做出一副坦荡的模样。   唐生打量了一会儿后便抿了抿嘴,略一思索,抬手在纸上写了起来。我没有等他写完,而是走到他身后,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起来,于是也又一次还没等他写完我便又从他手中将笔夺了去。   我正急着要下笔,唐生像是叹了口气,抬手不容拒绝地夺了我手中的笔,回头拉我坐下,目光深沉地看了我一会儿,随后无声地摇了摇头,才回过头继续写着。   我盯着他的侧脸,心中犹疑不定,纠结了好一会,才终于让自己稍稍镇定下来。身子向后靠慢慢在了沙发上,我闭上了眼,开始默默地思量。   我对于李希瑞此人的印象,是显而易见的一直都不太好,当然这些不太好的印象,大多是出于她在专业上的低道德性。虽然作为医生,工作以外的生活已经被压缩得很厉害了,但我还是下意识地要把工作与生活仔细地分开。   可能是这样的意识太过基础,以至于让我忽略了生活中的许多人,其实是另一种活法;也可能是我从没想过要去深究,李希瑞这个人本身的品德如何。所以在最初受到威胁的时候,我的确很是有一段时间,处于难以接受现实的惊讶中。   如果我能准确地说出话来,我必定会喃喃着“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之内的没什么意义的话。拖耳病的福,我说不出这样虽无营养,却能抒发心中憋闷的话,虽的确难受,但也无形中,让我自觉能够更快地恢复理智。   我很快便清楚,我母亲的生命正因为我而受到威胁,而即使我从没想过要推卸责任,在这样的状况面前,我也绝对不能善罢甘休。所以如果之前我对于这件事,还秉持着消极的态度,现在却也真真切切地认真了起来。   唐生当然并不能如我自己一般了解我自己,他接连所写的几段话,都是在想方设法地劝说我不要激动出国。甚至还一度做了承诺,说一定会帮我解决这件事。   这世上有多少处于好心却办坏了的事,我当然不是怀疑唐生的能力,只是凭李希瑞的身份,以及唐生与她的关系。若是真的要让他来解决,先不说是不是有可能会出现对上次李希瑞手术延误的处理所带来的后果,单单说到对他个人的影响,都是我不愿意见到的。   我不能,再缩在壳里,装缩头乌龟了。   右手臂被轻轻碰触了一下,我睁开眼,不意外地看到唐生将已写好的记录纸递给我的画面。我欣欣然接过,凝神看了起来,之前所见的那些话,已经被他几笔划掉,跟着新写的内容映入眼帘。   “大概怎么劝,你都不太能把话听进去,我当然也不能限制你做决定的自由,千言万语,也只能落在一句,三思而后行上。   至于你问的,关于是否能够状告李希瑞威胁以及构陷于你的事,我个人的看法是否定的。理由大概可以分为三点:   首先,但从证据方面,你仅仅掌握着这一张纸,是处于绝对劣势的。走民事途径的话,即使申报成功,也会有极大的可能得到让你私下个人解决的结果。   另外,再说到你现在本身身陷另一个麻烦程度更高的医患纠纷中,要是再打官司,两方的事都会受到消极的影响。顺便我也说说今天下午与韩芊婆婆谈话的结果:她不同意。这样的结果也算是在预想之中,所以我们虽不至于说穷途末路了,但状况总不能说是明朗。   最后,也是我自己的小小猜测,可能今天下午的事,也是早有人预谋好的。之所以这样说,除了是出于直觉外,还有一些也可以说成是依据的小线索。   其一,是今天下午韩芊婆婆的行为,有比较明显的拖时间的迹象,值得一提的是,最后我打算要回来的时候,她闪烁其辞般,非要拉着我闲话家常。   其二,我在停车场时,看到了陈溯的车,上来进屋的一路上,却没有并碰到他。联系到我离开约定地点前,隐约看见韩芊婆婆在与一个正打着电话的男子谈着什么,我想很有可能,他们是故意要避开我,单独找你谈话。   再就是,李希瑞写的这张纸,其实是我在垃圾桶中找到的,从内容看,明显也是还没有结尾的那种,这急匆匆的样子,这也从另一方面,更加肯定了我第二点的猜测。   以上便是我建议你不要义气用事,深究此事的理由,要不要接受,全在你。   至于这封信能不能作为证据,就其内容涵盖来看,我认为是可以的。但由于不能确定,这封信到底是李希瑞遗漏的还是又是一个故意为之的阴谋,所以你如果要用,还需谨慎。”   看完后,我凝神沉思了一会儿,低头刷刷又写了一串字,猛然抬头要拿给唐生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身旁已没了他的身影,再四下找去,不一会便在厨房中,看到他忙着做菜的背影。   唐生身高很傲岸,骨架也好看,不管是认识时,穿着皱皱的实验服的他,还是手术后,穿着布满血迹的隔离服的他,看着都是挺拔英俊的偏偏少年。只是无论如何,此时围着围裙,低头仔细切菜的他,都不是我熟悉的模样。   但我并不知道如何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去形容他此时的模样,只觉入目所见的画面,真真切切地给了我久违的,家的感觉。我记忆中的家,从前一直只有周女士劳碌的背影,和仿佛永远处于悠闲中的小镇时光,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他。   我将手中的纸收到了包里,慢慢地走到他的身后,看着那双往常总握着手术刀的手,拿着不锈钢的菜刀一下一下不算熟练地切着案板上的土豆,我叹息着,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   唐生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放下菜刀后,轻轻拍了拍我手,稍稍用了些力气,想要掰开,却因我固执的坚持,最后以失败告终。我将右耳贴在他的背部,不一会,在心跳传来的振动外,我又感受到了声带波动传来的震荡。我知道他在说话,虽然我听不到。   耳朵生病以来,我的世界从来不是安静的,有时即使睡着,也会因那样的喧嚣而半夜惊醒。大概是心理作用,这一刻,我找到了久违的宁静。那这样的感觉很美好,我又想起来之前小说中的一章章一幕幕,原来真的有一种感情,能够温暖时光。   就这样又过了有一会儿,唐生任我环者腰,缓缓地转过来身来。他伸手稍稍将我推开了些,右手摩挲着我的后脑勺,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慢慢抬起头,看向他,但由于逆着光,我无法看到他的容貌,只一双眼,在阴影下依然熠熠生辉。   我看得有些愣了,刚反应过来想要低头时,他却突然扶住了我的下巴,在我还没意识到不对劲时,慢慢拉近着我与他的距离。当唇上传来陌生的触感,当鼻息中萦绕着属于他的气息时,我才惊觉,这件我本以为会发生的今天早上的事,此刻,正实实在在地发生着。   我下意识张了嘴,环在他腰上的手也放开,想要推开一步。没想到他却加重了扶着我后脑勺的力气,唇上也随之用力,瞬间便不容我拒绝地加重了这个迟到的吻。猝不及防的东西总让人慌神,我很没出息地在一定的时间内,失去了反应,唤回我神志的,是一阵蔬菜在热油中翻炒的兹拉兹拉声。   我抓住了这难得的清晰听觉,看过去,再一留神,耳边却又是一片喧嚣。但我的心情丝毫没有被这影响,我看着眼前的背影,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心里是满满的欣喜与激动。   一直到坐在了饭桌前,我都目不转睛地跟在唐生身后看着他,看着他炒菜,炖汤,盛饭,看着他微笑着将各种各样的菜,夹入我的碗中。他没有显出不耐烦的神色,也没有张嘴说话,但眼中的情谊,无言的动作,从来是最美的情话。   这天的后来过得十分美好,美好地让我忘了许多的想要询问的事,第二天醒来后,唐生已经去了医院上班。桌上的早餐还冒着热气,仿佛昨夜的美梦正随着那腾腾蒸汽,慢慢挥发。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声谢谢   处于对以后的考虑,离开之前我还是给唐生留下了一封信:   “谢谢你将选择的权利交给我,更加要感谢你,还在我身边。有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与你之间其实不用那么多的语言,你理解我,正如我理解你。所以我离开,你不会意外,不会劝阻,当然也不必寻找。   这样很好,我很喜欢,而你,也很好。   我想要自己着手解决我母亲的事,这是我此去的主要原因,为减少你不可避免的担心,我在这里告知你。至于我会如何解决,具体的方法和步骤是什么,我无法回答你,因为就算是我自己,也千头万绪,摸不着头脑。   我不能完全确定你是所考虑的是什么,也没有办法用何时的语言告诉你我的想法,生活总是存在着那么多的变故和不确定性。如果大言不惭地对你作‘我一定会平安’的这样的承诺,能够让你得到心安,那无论需要多少遍,我都会一字一句的神情真诚地照做。   只是我知道,你并不需要。   反复思索,我想我唯一能够肯定地告诉你的,是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全自己,所以也希望你,好好保重。   我的手机在昨天下午已经正式下岗了,我会尽快找到新的联系方式,跟你联络。   而韩芊的事,出于很多原因,我连一次当面的道歉都没能做到,这是现在存于我心中的一个遗憾。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如果她醒了,希望你能及时告诉我,无论我那时身在哪里,都一定会赶过来。   我感到你一直都在避免问我对于这件事的看法,或许于你来说,在这件有一定可能是他人蓄意谋划而形成的意外中,我作为被害者的成分比作为加害者要更多。如果你真的有这样的想法,那便希望你能回想一下当初你劝阻我不要手术的理由是什么,在这个理由的基础上,再做所有与之相关的决定,别的事,不必多想想。   还有些话,我一直没能告诉你,我对于造成了当初我俩感情的无疾而终,十分抱歉。在国外的那几年,每当从繁复的课业和工作中回过神来,我总爱看着天空中的月亮发呆。虽不能同时看见,那也是我们视线中唯一的共同点,我很珍惜。   我为我的职业牺牲了爱情,为了更早更快的成为一个合格的医生,过去数不清的日子,我废寝忘食地埋头学习。但我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我如此地后悔成为医者。   昏迷的韩芊是我心中怎么样也无法迈过去的一个梗,唐生,我可能真的不适合,成为医生。”   信写到最后,我的心情很是混乱,匆匆提上已经收拾好的提包,我径直地出了门。临近午时,外面的太阳毒辣辣的,哗啦啦的蝉声时不时地透过耳中的喧嚣,顺利引起了相应的神经的反应,同时也带来了些许周围众人谈话的讯息。   这样断断续续的听力恢复,应该是从昨晚开始的,但具体是什么时刻,我并不能知道。只是在之前一醒来,清晰听见的关门声和之后又恢复了的吵闹声中,我稍有了些眉头。   中枢神经的病情常常是瞬息万变,凭我所学到的知识,我不能判断这样的状况到底是好转,还是恶化,只能乐观的希望答案会是前者,这样的判断,没有必要告诉唐生。   我坐在回小镇的客车上,右手靠窗,看着外面飞逝而过的景物,没多久便有了些睡意。我自然没敢就这样睡了,强打起精神,拿出之前刻意放在包里的昨天的那本书,看了起来。   虽都是已经知道的内容,但在心里的情感的作用下,我还是很快地便渐入佳境。正处于沉醉间,耳中的吵闹声突然断了好一会儿,随之而来的,是从后座隐隐传来的一连串对话。   “没有钥匙怎么进门?”是一个有些耳熟的女声。   “你不用管这些,这些都交给我,你只用好好地休息,就当是来旅游。”一个同样耳熟的男声。   “你觉得,我能有这种心情吗?你到底打算干些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还要瞒着我,偷偷过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男的像是叹了口气,过了有好几秒,才又开口道:“她家的阳台没有安防盗围栏,从二楼楼梯间的水槽过去,隐蔽也不容易被发现。”   话音刚落,女声接着便响起:“那得多危险啊!万一摔下去了怎么办?”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担忧。   “不会摔的,我会很小心,再说,才二楼,摔了也没事的。”男的赶忙劝慰道。   女的却不罢休,又说道:“二楼也不行啊,上周急诊来那个病人你不是知道吗?不也是从二楼摔下来,最后可是连抢救室都没能进,就死了的。”   男的声音变得有些无奈,“那位病人是头部着地,而且还是靠近翼点部分,我不会这么不小心的,你真的不用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女声骤起又骤顿,在这个空档,我恍然记起,在之前复健我疼得受不了时,唐生曾为了帮我转移注意力,跟我说起过一些医院中发生的趣闻,其中一件,仿佛正是刚才他们所谈论的那个情形。   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忙集中注意继续听了起来,这时,听力的情况开始变得不太好,熟悉的喧嚣声隐隐约约地又响了起来,我有些心急,模模糊糊地只听女声刻意压低了嗓子地说道:“真的一定要这样做吗?我记得你以前还带过她一阵,而且杜茜她......”   话语就这样终结在了那阵吵闹中,我无力抵抗,心中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浓浓的困惑。从只言片语中,我已经不难确定,这两人是H院的医务工作者。再稍一回忆,也渐渐确定了声音的主人,付欣然和陈溯。   抛开这两人跟我出现在开往同一辆汽车这件事所带来的疑惑外,更让我感到担忧的,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客车在十几分钟后稳稳停在了小镇车站的门口,下车时,我将书盖在脸上,可以装作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在确定了他们下车走远后,我才匆匆下车,远远地见那两人上了一辆出租车,我两忙拦下路过的一辆三轮。小镇的公路大多狭窄,现在又正值下班的高峰,我拜托了三轮车师傅抄小路回去,下车时没有看到小区门口有出租车的身影,我松了口气。   快速地进了家门,我将门反锁,首先到了我妈的房间,除了把我出国需要的护照拿出外,其余的所有证件,我也都装在了包里。收拾好后,我才四下一顾,加上我昏迷的那几个月,我离开这里,竟已差不多半年了。   室内的事事物物都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因所有的家具表面,都覆盖上了一层白布。阳台的若干花草这么久没有人打理,早已变为了一片荒芜的景象,根茎和子叶缺水皱缩,昨夜飘来的夜雨又与角落的一滩淤泥混杂着。水汽挥发,隐隐的难闻的腥味散布了屋内的角角落落。   这个家,早已经因女主人的离开而天翻地覆,没有了往日的舒适,也再谈不上温暖。   感概中自刚才便一直混沌的听力瞬间又恢复了,付欣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小心点啊!别别别,别踩那儿!那边也不好,你踩那个石头,慢点,你别急!”   意识到她正在门外,而陈溯很可能此时正如他所说,要从二楼水槽到家里的阳台,他们此行的确是奔着我家而来。   虽然心里早有预料,我还是难免感到失落,知道现在不是感性用事的时候,我很快地从消极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转过身,悄无声息地进了我的房间,轻轻将门关上。   趁着听力状况还算稳定,我将耳朵贴在房门,仔细分辨屋外的动静。两三分钟之后,从阳台传来渐渐清晰的脚步声,随着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付欣然担忧的语调响起:“你怎么样啊?我刚刚看到你胸廓状到了拐角,有没有事?是不是骨折了。”   陈溯带着笑的声音响起:“哪有那么容易骨折,你当我肋骨是塑料做的吗?好了,先干正事吧!”   付欣然没有再说话,因多了一个人,脚步声杂乱了些,我无法判断他们在哪活动,直到听见旁边房间的门被打开的声音。稀稀疏疏的翻找的声音响起,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在一个抽屉被拉开的摩擦声后,陈溯又开了口:“对了,你知道杜茜她现在听不见这件事吗?”   过了几秒,才听见付欣然回答道:“不知道,上一次见她还是一个月前,当时她才醒,并且是能够听到我说话的。”   “昨天我门去找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聋了,之前不是说是脑震荡吗?估计是血块压迫的前庭蜗神经。”是陈溯的声音。   “我倒是觉得,有其他可能。”付欣然的语调不太确定。   “怎么?你觉得是心理疾患?”陈溯探寻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的疑惑   隔壁翻找的窸窣声不知为何竟渐渐地变小,以至于完全消失了,我有些惊疑不定,正考虑着要不要先找机会离开,付欣然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其实相似的案例,在心理学上,是完全有迹可循的。太过于强烈或者深刻的情绪累积,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甚至是直接切断某种特定神经的信号。再加上上一次我与她见面时观察到的她的精神状况,作出非病理现象的状况,也不是不可以的。”   我听完皱起了眉头,但相关的想法一燃起苗头,心头便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难受来。我摇摇头,不愿再细想,只凝神继续听了起来。   翻找声又响起,经久失修但衣柜被缓缓拉开,发出一连串‘吱呀’的噪声,陈溯没什么语调的声音出现再开门声后:“不管怎么样,我们能做的也只能是这些了,事情早就到了无法控制的阶段,我知道你不忍心,那就全都交给我就是了,你也不用再......”   陈溯的话还没有说完,付欣然便急匆匆地打断道:“不,我不是说这个。凭我的观察,杜茜本身对于韩芊的事,是心怀愧疚的。她本就是个感性又理性的人,要是真的找她好好谈,她未必会推卸。另一方面,这或许也就是她的心结所在。”   “唉~这还只是个猜测,再说现在要想好好与她谈话,无论从方法上还是场合上都存在不太好解决的困难,时间上也有些来不及了。”陈溯说到这儿顿了一会,在一阵抽屉被拉开又关上的木料摩擦声后,才又响起,“我是没办法了,但还是不希望你太过于地牵扯进来,这次如果顺利地将这些资料藏好,也能算是帮了她。你以后就好好工作,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一切有我。”   陈溯的话音落下后,室内一段时间内再没有声音,当付欣然又开口说话的时候,我耳中又哄的一声,开始了闹腾。我叹了口气,揉着眉,缓解因体感突变引来的一阵头疼。只是这样的的效果并不好,渐渐的,脑袋的疼痛竟有加剧的迹象。全身的力气仿佛正随着疼痛流逝,我撑着越来越虚弱的身子,凭着直觉往床的方向走去,但没几步便在一阵天昏地暗中,失去意识。   我陷入了一个熟悉的梦,四周皆是浓郁的黑,不管是来路,还是归途,都是一片混沌,不见天,不见地,不见人。   睁开双眼,一个老旧的金属相框在视线中渐渐清晰,表面的一层玻璃反射着日光,使我看不分明框中照片的内容。从视神经盘中传入大脑皮层的干涩感,让我难耐地再次闭了双眼,我这才想起,那是一直放在我床头的一个相框,里面是我和周女士为数不多的合照。   在脑中的一阵阵晕眩过去后,我又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匍匐着将相框拿起。确定了其中的相片安好无损后,我松了口气,这才稍稍凝神向四周打量过去。   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房间的地板上,我脑中有些混乱,在零零碎碎地想起昏倒前的状况后,我心中又多了许多疑惑。挣扎着想要起身,再一动才发现自己此时竟虚脱得厉害,费了好大的力气,我才将自己堪堪挪到了床上,一时间,只觉呼吸困难,急促地喘着气。   在熬过了因视线的又一次失焦带来的晕眩后,我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虽不知为什么,但凭种种迹象,也不难判断,我这要么是脱水,要么是低血糖,甚至更严重的,是两个同时发生。这样都状况在临床中并不难解决,我甚至可以瞬间就将需要输水的药剂一字不漏地说出来,再不济,也至少得增加高糖类食物吸取。   只是现在,这些往日轻而易举可以办到,似乎有些困难。我费力地看向关闭的房门,由于耳中仍是喧嚣,我无法判断屋外是什么情况。如果有人,必定是不速之客,我呼救的吉凶难定。但如果没有人,空置这么久的房间,不会有能够吃的食物。最近的超市,在小区外面,我却连能否独自走出这道门的都不知道。   我难耐地闭眼思索,一心焦灼,迟迟难有解决的办法。憋着一口气,我向右侧过身,左手撑着床,打算拼一把,也好过躺在这里等死。目光一瞥,意外地在不远处的床头柜上,看到了一条巧克力。   没来得及多想,我废了些劲爬过去,一把将它拿过,马马虎虎地扯开包装,便往嘴里塞去。费力地咀嚼了好一会儿,便感到身体机能稍有些恢复,这时巧克力已经被吃了一大半。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残余的褐色固体,和塑料的外包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我手术出事前,在休息室长凳上,同样的症状,同样莫名出现的,同样的巧克力。这一切,是不是太巧合了些?   一直以来被我下意识忽略的众多疑点,一时间,竟都慢慢地,如电影放映般,一幕幕涌出现在了我的脑中。   还记得李希瑞刚进入H院的时候,还因为要独自手术的事,内心纠结。除了客观上的阻碍外,我看得出,她自己对此也是没什么信心的。虽说,经过了半年的实习,在手术操作方面的确是多了一些经验与地气,但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自大到要执意去处理一场紧急急救手术。   她在很多方面,都存在一定都知识局限性,但动脉大出血一定程度上还是属于基础医学的病理范畴。李希瑞能考上专攻神经外科但医学研究生,这些知识,怎么都应该知道。在这样都基础上,当时她那样冒进冲动都做法,存在很大的不可理解性。   我恍惚地记得有一次,她在休息室找到我,神情急切地仿佛有什么要紧的事要问我。当时好像因为心情不好,我没有听完她的话,再后来,她对我原本不冷不热但态度,仿佛一夕之间彻底陷入了僵化中。如果大胆地假设,她对我莫名其妙的敌意,是不是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呢?   韩芊中彩票的事,一定有许多的人知道,而她的婆婆怎么看也都是个精明的人。所以就算她再怎么见财起义,在众所周知是韩芊获得奖金的情况下,她硬逼着要来钱难道就不怕悠悠重口吗?就算她是个不惧怕流言蜚语杀人与无形的人,在这么多年,见证了韩芊与倪山只间的感情的前提下,以他俩的婚姻作为要挟,是不是显得太不合理了?   再说道那个一直拖着韩芊病情的医生,区域的医院虽在设施上存在一些缺陷,但医生的水平,特别是据韩芊所说,一个专家医师的水平,怎么样也不会做出放任病情恶化这种事来。因为,在不耽误谋取病人的财力的前提下,稳定病情甚至通过一些进口的特效药缓解病情,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通过我之前了解到的,韩芊曾服用的药物,多是些没什么大的用处的心血管辅助药,甚至还出现了一味安慰剂。大概是思维限制,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只停留在医生骗钱上,一心想让韩芊讨回公道。此时再想,就不由有些疑惑,他这样做,不是明摆着给韩芊提供起诉他的证据吗?对于他自身,完全是弊大于利的,这同样不可理解。   但如果换一个方面想,韩芊会成为我的患者,和这个医师的作为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如果不是他的行为让韩芊对陌生的医生失去了信息,她不会执意要挂我的号;而若不是她的病情的却严重到了不能不手术的地步,她也不会迫于无奈来到H院看病。   所以照这样看来,至少前面这一段,是有人蓄意谋划的可能性不可谓不大。   我再往后想,更多的,曾被无意忽略的线索,一个接着一个地浮上来。   李希瑞神奇复职的经过,回来后立场坚定地与我势不两立的态度,对于要我道歉的执着,以及在我本来已经承诺了会道歉说明的情况下,人纠缠不休的后话。   韩芊住院后不知从何处知道消息,纷纷前来寻找的形形色色的人,还有她那个神秘的同姓的朋友韩湄。这些无意中出现在我身边的人,是不是也在这整件事上有过参与。   还有就是,唐生所说,短信的疑点。   我越想越觉背心发凉,在这炎炎夏日时节,愣是出了一身的冷汗。稍稍平复了心绪之后,我感到四肢的力量已慢慢回转,撑起身来,我略一思量,便起身抬步往外走去。开门后,客厅空无一人,我没有犹豫,直接走进了隔壁的房间。这是周女士日常起居的地方,也是我们家所有证件放置的场所。   记得之前陈溯说过要藏什么资料,我满心思绪,开始在各处翻找起来。床头没有,枕头下也没有,衣柜的抽屉,书桌的暗门,所有我能想到的地方,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我顿时又陷入了一阵深深的困惑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再遭诬陷   紧皱着眉头,我委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沉思着,试图从脑中纷繁杂乱的众多线索中找到一丝一毫的突破点。李希瑞,韩芊,陈溯甚至是宋磊,这些原本在我看来并不存在什么关系都人,竟都参与到了这件事来。为什么?他们各自都动机又是什么?   还有在我两次昏倒时出现在身边的巧克力,分别是谁放在那儿的?又或者说,都是出自同一个人?而这两次我都没有接受到医疗救治,巧克力却是的的确确帮助了我避免进入到危及生命安危的状态,这说明,放置它的人是有不希望我出事的目的的。但抛开第二次在家里不谈,休息室那次,可就发生在医院,在怀有那样的目的的前提下,这个人都没有选择将我送去挂水这样更快速有效的办法,说明什么?   我这次晕倒前,可以确定,付欣然和陈溯的确是与我呆在同一个房子里。那么,在我晕倒没能避开他们的情况下,他们有没有发现我?我没有在房中找到陈溯所谓的,要藏好的资料,是不是就是和他们发现了我的存在有关?但如果是这样,他们因为什么置我不管?而那条巧克力,是否就是他们中的一个留下的?那是否,在留在休息室凳子上的那条也是出于这个人之手?   千头万绪在脑海中堆积,但大部分的都还只是猜测,我仍旧是处于一团团的迷雾之中。叹了一口气,我暂时将这些想法放下,起身打算收拾一下便离开。打开房门后看到了还在时刻不停地运作的墙上但挂钟,时针指向九的数字,通过天色,也不难判断,此时是早晨的九点。   我漫不经心地撇开头,向着卫生间走了几步后,却猛然间顿住了。我晕倒,是傍晚时分的事,醒来大约是七点到八点,这样一段时间,在我过来之前吃过了午饭的前提下,再高的基础代谢速率,也不至于会出现低血糖的症状。再加上,经过一个月的住院修养,身体基础得到了一定的改善,那么至少可以判断,我绝对不止睡过了一个晚上。   我睡了多久?我开始四下寻找可以帮助我知道具体日期的工具,挂钟和手表都只有时间,日历更是早就停留在了周女士离开的那天,手机还没来得记买。那还有什么?对了,电视!   我手忙脚乱地将因无人居住被纷纷拔掉的接口凭记忆一一复原,再匆匆地跑到门口,打开家里都电源总闸。由于没有交收视费,电视打开后连续好几个频道都是花麻麻都一片,我努力压抑心中都急切,一个一个调着,终于在市新闻频道看到了画面。   忙不迭地向右下角看去,得道答案后又开始回忆过来那天的日期,心里渐渐地就要有了答案,不经意地往电视屏幕上一瞥,所有思绪便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瞬间陷入了停滞。   滚动的新闻标题对我传递着这样一段文字:医院再出丑闻,H院唐姓医师疑因贪财恶意拖坏病人病情。   .........   数小时后,我出现在S省设立在一偏僻小镇的监狱门外,不久前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用匆忙购置的手机用短信询问了我一个在法院工作的高中同学,以宋磊案件的性质,他会被关在什么地方,眼前便是我得到的答案。   我断了出国找教授亲自处理周女士接受实验事宜的打算,来探监宋磊,是仓促下所做的决定。这样的决定,萌芽于那段新闻。新闻的内容已经被标题有力地概括,接连的画面中我并没有看到主人公唐生的身影,戴了一副厚框眼镜的采访记者义愤填膺地报道着他不愿意接受采访的种种作为,夹枪带炮带语言中负面的暗示意味十足。不到一分钟的新闻报道,我看得心绪汹涌,久久难以平静。   听力的状况在之前有一次得到恢复后渐渐变得时好时坏,到现在现在,反复的频率已经越来越快。我强忍着不适,利用还没有被吊销的医师资格证作担保,成功的以宋磊家庭医师的身份,坐到了探监室的另一边。在等着他被狱警带来的这段时间,我又一次沉浸在已于脑袋中回荡了无数次的,几小时前与唐生的对话。   “喂~你,还好吗?”这是我拿到新手机打出的第一个电话。   电话的那一面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复,就在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听不到了到时候,那个闹闹植根与我记忆中的声音终于响起:“你,好了?”   他的语调中,有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和哽咽,我无法想象记忆中的一贯理智内敛的唐生此刻会是什么模样,不想让他失望,却也不愿意欺骗于他,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开口说道:“我看到了新闻,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说到这儿,我难受得有些无法自持,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后,我才继续问道:“到底是谁,又这样陷害你?是不是,我拖累你了?”   唐生耐性地等我断断续续地都说完才缓缓开口:“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也不需要自责,这件事本来就是冲我来的。看这个号码归属地在你家那边,所以你应该还在国内吧,这两天是在准备资料?自己好好保重,知道吗?”   他低沉的声音不管说什么都像是动人的情话般,让人沉醉。可我听到却只觉浓浓的心酸,带着无法掩饰的哭腔,我开口道:“你骗人,你就是被我连累了,上次也是,这次也是,我真的,我,我......呜呜~”我说着说着便憋不住地哭了起来,他在电话那边什么话也没说,只一直静静地听着。   当我终于强忍住泪水,断了哭腔,电话的那头,传来一声悠远的叹息,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把脸擦一擦吧!有条件冷敷一下眼眶,眼睑水肿的话,对视线也有影响。国外实验室那边,我已经帮你打好招呼了,你带好相关证件,过去就可以办交接。到了那边,可以多陪陪你母亲。我知道,你现在并不能听进去我说的这些话,不多劝你,好好珍重就行。”   我一时抽抽嗒嗒地说不出话来,唐生却也一直耐心地听着,没有挂电话,待我呼吸稍平,他似感慨万千,又开了口:“说来你可能不会信,之前虽然没说,但时常,我还是会担心你的病治不好。你说你耳中总是喧嚣,所以很多声音,你没办法听清楚。不是因为你听不到而害怕,只是当你听不分明结婚时亲戚朋友的祝福,听不分明怀孕时我的喜悦,听不分明孩子出生后的第一声啼哭,当你因为这些据他们说是很重要的声音而无助的看着我,我会很害怕,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其他的事都没有这么困扰我,真的,所以现在好了,我.......”   “你别说了,呜呜~”我心中因他刚才的话更觉悲伤,实在不愿意再听下去,哽咽着打断了他,“韩芊住院以来,你从头到位都没有与她接触过,这样的栽赃简直是天方夜谭,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就不能告诉我吗?”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过了好几秒才听见他回答道:“我说了不会瞒着你,只是这几天手术多了些,我了解到的其实也有限。只知道,给记者爆料的,是韩芊的婆婆,她具体说了什么,我不太清楚,应该与那天下午我与她的谈话有关。”   我愣了愣,下意识问道:“你跟她谈什么了?”   唐生沉吟了一阵才回答道:“主要还是关于纠纷的事,只是她一直不太愿意聊这个话题,很多次都想要岔开话题,当然态度也不明朗。还有就是,有一次我曾下意识地探问她是否认识宋磊,她的态度有些奇怪。”   我闻言皱起了眉头,试探着问道:“难道她认识?”   “也不是。”唐生很快答道,“不像是认识的,但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至少,她是知道有这个人的。”   “这什么意思?”我随口问道,随后仔细一想,便稍微有了些眉头,又试探道:“你的意思是,宋磊有通过一定的渠道,跟她交涉,从而达到某种目的?”   “嗯,不能排除有这种可能。”唐生肯定道。   “那你有没有去.......”我赶忙又开口问着。   “好了,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唐生却打断了我,“这件事其实并不棘手,民事案件大多容易处理,你真的不用太担心。事实上,这件事能落在我身上,未必不是个对我们有利的现象,毕竟,我是的的确确没有参与。”   “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我没有将这话说完,而是选择了隐瞒此时的想法,于是转口说道:“我知道了,那你也小心。还有,我想你也明白,韩芊的事,最后无论如何,我都是有责任的。我愿意承担,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句,不需要因此事为我辩解或是帮我逃避。”   电话的另一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唐生的声音出现在一片静默中:“我知道了。” 第一百二十章 直面宋磊   隔着面前透明的玻璃,我看到探监室的门被从另一边缓慢推开,戴着手铐的宋磊,在身后两个狱警的跟随下,进入我的视线。我想起上次在法庭见到他的场面,睽违许久,身上做工精致的黑色正装变成了灰色松垮的狱服,浑身的嚣张的气焰,也消减了不少。   再定定神,我看向他的脸,上面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却让我下意识地心里一紧。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之前在之前寥寥几面中他带给我无法磨灭的深刻印象,心中既是恐惧,又是彷徨。耳朵中一阵又一阵的喧嚣,此起彼伏,让我对即将发生的场谈话,担忧更深。   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一回神,发现宋磊已姿态散漫地坐在了我对面,微挑着眼,嘴角嗜着轻笑地,定定神地看着我。我下意识地想要撇开头避开他的眼神,刚一动,却又马上顿住,强忍着心慌直直地对视了过去。   宋磊见状挑了挑眉,没什么反应,神情仍是一派轻松地靠坐在那边的椅子上。恍惚间,我感到,一场对峙,就这样展开了。   由于探监只有十分钟,我没有浪费时间,很快便提起一旁的通话话筒,将听筒放在耳边,用眼神示意他听我说话。宋磊饶有兴趣地打量了我几秒,随后慢悠悠的也将听筒放在耳边,我见状终于开口道:“这次,你又是以什么威胁陈溯,让他替你做事的?”   宋磊闻言竟是笑了出了,随后面带调笑地看着我说道:“这么久没见,杜医师跟我的第一句话竟就是来冤枉我,想我当初入狱可还是为了你,你这样,真是让我,好心寒啊~··”   我皱起了眉头,义正词严道:“你当初入狱是因为你协凶杀人,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至于我这次是不是冤枉你,我想你自己心里清楚,所以也别再跟我绕圈子。我只问你,除了刘逸的母亲,你是不是还存在其它的,威胁陈溯的筹码?”   宋磊又笑了起来,翘着二郎腿,他姿态闲适地向后靠在椅背上,语气轻蔑地答道:“是或不是,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告诉你?”   意料之中的回答,我叹了口气,开口继续道:“你的目的是什么,还是说,现在这个场面,就是你想要的?”   他自然是摇了摇头,饶有趣味地看着我说道:“这个场面是什么场面?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诶,我还就不明白了,你是怎么就这样认定了是我?我可一直被关在监狱里,好好表现争取减刑,可以早日出来好好陪你。怎么?等不了了?随便发生个什么事,你都要挂念着我?”   这是什么话?没有想到他会态度突变,我皱着眉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时对面的宋磊却突然,挺身向前凑了过来,瞬间缩短了与我的距离,上挑的一双细长的眼定定地看着我,开口说了些什么。   我在那一瞬间,耳中的轰鸣再度响起,恍恍惚惚中我只听清了个像是“耳朵”的词语。内心犹疑不定,又害怕露出端倪,我背向后靠,尽量做出一副无所谓地模样,双手随意环抱,微微颔首,什么也没说。   宋磊一时也没有开口说话,只盯着我,一副探究的模样。   我任他打量的这一段时间自觉过得十分漫长,但实际上也不过就是几秒的事,当他终于变了脸上的表情,我甚至有一种想要大呼一口气的欲望,当然最后自然是勉强忍住了。   “果然这医生生病就是不一样,来得快,好的也快,就是比那些普通人省事儿。”宋磊又恢复了之前靠着椅子的那个姿势,面色莫测地开着玩笑道。   他总是顾左右而言它,让我难忍地感到厌烦,但听完这句话,我还是下意识反驳道:“医生也就是普通人而已,没什么特别的。”语毕见他漠不关心的模样,我在心里鼓了鼓气,继续说道:“陈溯本身没有理由会陷害我或者唐生,而李希瑞也没有能力请得动陈溯,抛除不必要的因素,唯一与他存在一定纠纷的就是你了。而且,你既有动机也有能力,我没有理由不怀疑你,甚至可以确定是你。所以你还是别浪费时间在一味否认这件事上了,你有什么条件,直接说吧!”   宋磊闻言乐得更厉害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看着我问道道:“我倒是很好奇,你又是怎么确定陈溯参与了这个事件的,据我所知,他可就在你被医院开除的时候跟你接触过,难不成,你这耳朵聋了观察力还变敏锐了?”   见他又转移话题,我有些心烦,一心不耐烦地打算再问一遍,下一秒,却突然想起什么,立马转了口说道:“你不是说外面的事情你都不知道吗?我听力障碍这件事可是连很多以前的同事都不知道,你这样不会觉得自相矛盾吗?”   他丝毫没有因谎言被戳穿感到尴尬,神情松散地开口道:“我这不是因为关心你吗?怕你在外面受委屈,还特意找人帮我照看着你,我这好心好意地,你可别冤枉我啊。”   大概是料到了他会这么说,我没有像上次那样愣神,嘴角带着一丝浅笑说道:“你也不必说这样的话让我难堪,我对你能知道丝毫不觉意外,只是我倒是想知道,告诉你这些的,到底是谁?”   宋磊看着我,摇了摇头,笑而不语。我见状接着开口说道:“料想你大概什么也不会告诉我,我倒也没办法逼你,那至少你不会介意,听一听我的猜测吧?”   他挑了挑眉,伸手作出一副悉听尊便的姿势,我瞥了他一眼,顺势开口道:“除了刘逸的母亲之外,还能够威胁到陈溯的,要么是他的职业生涯,要么,就是付欣然。鉴于我对陈溯的了解,他重情大过重利,而付欣然却是个对于自己饭碗尤为注重的人,所以我猜测,答案应该是后者。”   说完我看向他,“你说我猜得对吗?”   他闻言耸了耸肩,既没肯定,也没否认,我见状继续道:“再说到,能这么及时地,告诉你外面的这些事的人。我想应该不会是李希瑞,她既没有这个心机,也没有立场,更没有时间,跑这么远来探监。也不是陈溯,如果是他,你不会只知道这么点儿。这么说来,还会是谁呢?”   我轻笑着看向他,抛出问题,仿佛在等着他解答。宋磊嗜着笑的脸顿了一顿,回看向我,眯着眼又是一阵打量。   实在有些因他的眼神不爽,我微微撇开脸,眼睛看向一边地笑着开口道:“我倒是忘了,你还有一个科长爸爸是吧?宋科长是医院的大人物,繁忙的程度是我这种小人物没办法比的,寻常也就是在季会能见上两面,没什么接触,所以我也不能了解他的为人。不过这倒是也方便了我大胆猜测,这在外帮你的人,不会就跟这位科长有什么关系吧?或者说,就是科长本人?”   宋磊的眉头在我眼前明显地一抽,随后又很快地被他掩饰了过去,不过这次他终于也笑着开了口:“呵,的确很大胆,真是佩服你的想象力啊!”   我闻言也没有慌神,摇了摇头,笑道:“倒不用急着佩服我,毕竟还有更大胆的,我没说呢~怎么,还想听吗?”   宋磊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随后还是故作放松地说道:“怎么会不想呢?有故事我还乐意?更何况是你说的,是吧?”   我低头咬了咬唇,心头还是难免有些不自在,努力正正神色说道:“倒也不是什么精彩的故事,想来要让你失望了。”说到这儿我才稍微恢复了状态,又抬头看着他道:“你入狱不到一年便从死刑减到了无期徒刑,说没有外面的人帮助,反正我是不会信的。他为什么帮你?他又为什么有这个能力帮你?因为他是你父亲,并且还是早有名誉的牙科医生。”我背靠着椅子,将姿态放得轻松了些,继续道:“无论考虑财力,关系网,还是动机,没有人比他的可能性更大,也没有人,能让你完全信任,你觉得呢?”   宋磊脸色彻底黑了下来,皱眉盯着我,缓缓开口道:“你这样中伤一个你的前领导,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我抿嘴又笑了,开口道:“我说了不过是猜测,哪有中伤这么严重?再说了,是不是真的,我们不是还得再议吗?”   宋磊看着我,脸色不太好,这时狱警敲了敲门走进来,语气生硬地告诉我,探监时间还剩最后的两分钟。我下意识看向宋磊,发现他眉头可见地松了几分,心里不由有些着急,加了把力,继续开口道:“宋科长德高望重,令人敬仰,这么多年,他个人的名誉是一直只增不减的。但这些,在他有一个因胁兄杀人的儿子的状态下,都失色不少。我想,这就是他帮你的动机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直面宋磊(2)   没想到宋磊听到这儿竟是又笑了起来,带着些嘲笑开口道:“你这是什么逻辑?这宋科长要想爱惜自己的名誉,完全可以选择不认我这个儿子。何必这么麻烦,要处处维护我呢?我劝你啊,还是别乱猜了!”   我因他态度的转变微微皱了皱眉,随后故作轻松地说道:“那样对他的名誉依然有影响,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   宋磊面上带着浅笑,一副不受影响的模样,开口道:“呵,倒真是敢想。那你倒是说说,他要怎么做,才能更好地维护他的名誉?”   时间有限,我也没有再跟他绕弯子,看着他的眼睛,直接而坚定地说道:“他要帮你脱罪,将嫌疑转移到我的身上。”   宋磊闻言终于没再能笑出来,几乎是在我话音一落就变了脸色,愣了好几秒后却还是选择了故作轻松地开口道:“呵呵,真是有趣,你怎么会想到这里,我这么爱你,怎么忍心让…….”   没有了与他周旋的耐心,我出言打断道:“你也别再遮掩修饰,事情到底是怎么样,我猜得对不对,相信你自己心里清楚。所以就别废话,直奔主题吧!”说到这儿,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这次过来,是要跟你谈条件的。”   宋磊闻言挑了挑眉,语气疑惑道:“什么条件?”   见他没有再扯开话题,我松了口气,赶忙开口道:“你们从开始就是奔着我去的,因为这件事的对象如果换做唐生,其过程的长度和难度都要比对象是我要高很多。所以现在,唐生帮我顶替了大部分的指控的场面,肯定是你们不愿意见到的。我可以主动出面自己承担所有罪责,前提是,你们需要保证,不再为难唐生。我就这样一个条件,能不能做到?”   宋磊听完眯眼盯了我几秒,不知道想到什么,变了一脸无奈地摇着头说道:“你既然能猜到我父亲参与了这件事,怎么就没想到,这些不是我能决定的。”说到这儿,他站了起来,身后的狱警见状上前握住他的手臂,转身之际,他拿着话筒斜睨着我补充道:“你找错人了,别再来探监了,没有用的。”   说完他也没等我回应便“啪”地一声挂了电话,眼看着他走到门边,就要将其打开离去,我当即狠下了心,对着话筒大声地吼道:“我知道你最初做的那些事,是因为另一个人,若你还是不同意,我保证拖着跟我们一起遭殃!到时候鱼死网破,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我瞥了他一眼后,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决绝而坚定地向外走去,最后一眼,我终于看到他眼里的惊慌。我松了口气,不只因为消了心中最后的疑虑,更因为在我那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耳中便又响起了连绵不绝的轰鸣,将话说完,已是极限。   这次耳鸣许久未好,出了监狱的大门,我有些难耐地蹲在路边,勉力忍受着脑袋中传来的一阵阵钝痛。夏日的阳光大多数时候都是热烈的,唯独傍晚,因渲染了云层而显得缱绻。熬过了最初头疼带来的恶心,我终于也感到好受了些,撑起身来向前慢吞吞地走了几步,确定了身体还算正常,我才加快了脚步。   监狱附近一般人烟稀少,我走了大约二十分钟的路,才看到一个公车站,之前,连一个路过的出租车甚至是私家车都没看到。因还有事需要到市区去办,我这一路上又急又怕,到了便也难以避免地出了一身的汗。停下后,我扶着栏杆忍不住喘气,大病一场,到底身体还是变差了。想到当初实习的那几年,有一次电梯坏了,我和另一个女医师扛着一个近两百斤的病人,一口气爬了六楼,都没见有多累,这会儿稍稍多走了些路,竟就成了这样。   想到这儿我暗自苦笑起来,这时放在裤兜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我掏出来一看,立马没有犹豫地将起接起,放到了耳边后,我才意识到,此时耳鸣还在持续,我并不能听到对方所说的话。叹了口气,我没怎么犹豫地将其挂掉,转而很快地发了条信息过去。   回复在两分钟后过来,内容是一连串的英文,发件人,署名Medi。这是我在国外留学时认识的朋友,由于种种机缘巧合,留学的三年,不管是研究还是实习,我与他都被分在同一个小组。也是因为这样长时间的相处,像我这么一个完全不参与社交的人,也难得地交了一个外国朋友。   Medi算不上是一个活泼的人,为人也算耿直,说话做事简单直接,不会饶弯子。大概也就是因为他这样的性格,我才会在决定不出国的第一时间,想到了将周女士的事,托付给他来办。这样的事,交给第三方其实并不好办,所以也亏得他性格直接,我的拜托没有费多少口舌。   传来的短信告诉我,他已经和负责实验管理的教授联系上了,同时也确定了前几天,有一个中国的年轻女性来询问周女士的事。知道了威胁的确存在,我叹了口气,当即也决定快一点把交接的事情办好,稍稍与他交待了几句,看到姗姗来迟的公车从远处开来,我随即也结束了话题。   周转了两三次,从公车坐到了地铁,在夜幕深沉时分,我也终于回到了C城。夜晚城市的街道愈加的车水马龙,我在等红绿灯时,看着面前滚滚的车流,神情有些恍惚。意识到周围的人群已经开始向对面走去,我才后知后觉般抬步动身,只是刚走了还没有两米,手臂便突然地被人用力一扯,瞬间又将我拉回了原地。   我的腰椎并没有为突然的牵拉做好准备,站稳时,腰部的钝痛又隐隐传来,我皱着眉扶着腰,面上带了些不满地抬头看去。面前不意外站着一位熟人,我的前骨科主治医师——廖佳磊。   看到来人是他,我心中的不满更甚,十分不乐意地皱着眉,揉着腰丝毫没有要搭理他的打算。他原本也是皱着眉头,一副责怪的表情,一见我这样,这才又反应过来,换了一脸的懊悔,手探过来,想要帮我揉腰。我当即退身避开了他的手,蹙眉看着他,一副等着解释的样子。   廖佳磊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手,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从兜里嗖地一下掏出手机,很快地打出了一串字后,便将屏幕面向了我。   匆匆一扫,看到上面写着:“刚刚又拉伤了吗?快跟我回医院检查一下,这种事可拖不得。”   我没有犹豫的摇了摇头,伸手拿过他的手机,打道:“不需要,我没大碍,你干嘛突然拉我?”   他看完后这才好像意识到什么,又变了刚开始的那个脸色,手指飞速地又在屏幕上打道:“你还好意思说,作为一个残障人士,不好好在家呆着,出来乱跑个什么劲?还敢自己过马路,我真是没见过你这么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   看到他最后的那句话,我脑中无形的一根弦又被戳动了,再加上之前的不爽,情绪当即也冲了上来,这时斑马线对面,下一轮的绿灯也亮起,我白了他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我此去的目的,是要将关于我和周女士关系的资料,通过外网,传到国外实验室的资料库中。但由于国内内陆网络防火墙的影响,除沿海的几个发达城市外,其他的地方,大多是不能使用外网的。C城虽然已在前几年跻身一线,但在这方面的进度仍是落后,能让我达成目的的,仅有位于市中心的一家大型影印店。   周女士的事不仅是不能不解决,而且还需要尽快解决,这也是我为什么在耳鸣不断的情况下,仍要坚持过来的原因。所有人都要我珍惜生命,所以即使是我现在对于自己的厌弃多于肯定的情况下,下意识地,我也会选择保全自己。但往往越是这样,我心中但别扭越是强烈,因此也越加不愿意听到关于在这方面的话。   去影印店的一路上,即使耳中不能听得分明,我也隐隐可以感觉到,廖佳磊一直跟在身后。   因为刚才的事,他不敢再伸手来拉我,但大概也不放心,让我一个人乱晃,这样的纠结,在他身上,是很少见到的。我印象中的廖佳磊,开朗而乐观,再大的事,他也往往不会严肃处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面前的他,变得很是放不开,很多情绪,都是藏七分,露三分,仿佛不加斟酌地面对我,是个多么严重的错误。   事实上,也不只是他,自我生病以来,很多我在乎的人,在乎我的人,与我相处都带了些小心,让人没由来地觉得难受。心理的疾病从来是潜移默化的,我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还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形我还能忍受多久,很多时候,很多事,也许下意识地,便成了心中的刺。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和唐生的关系   我任他跟着,到了影印店,看着电脑屏幕上传送资料的进度条终于走完,我轻呼了一口气,暗叹着,总算是了了心头的一件事。一回头,自然便看到了还傻傻立在我身后的廖佳磊,大概因为全程我并没有刻意要避开他,他看着我的眼中充满疑惑。   冷静了这一会儿,我的脾气也消了些,也意识到自己没有立场再别扭,我随手拿过一旁桌子上的一套纸笔,低头写了段话,伸手递给他。他神情还是有些呆愣,犹疑地看着我,动作缓慢地将纸接过,低头看了起来。纸上的文字也不多,没过多久他便将视线移开了信纸,转而眼中仍带着疑惑地盯着我。   大概能猜出他目光中的含义,我没有急着解释,而是拍了拍一旁的凳子,示意他坐下慢慢谈。廖佳磊没有立刻照做,眉间闪过一丝踌躇,但最后还是屈身,坐在了我对面。我本拿起笔就要开始写字,一见他这样,不由多想了想,转而在纸上写道:“我记得你好像是这个季度急诊的住院总,今晚要值班是吗?”   他看过只皱着眉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只抬手拿过笔写道:“不用管,你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我见状撇了撇嘴,想到再纠结也是浪费时间,挑挑眉便又下笔写道:“具体要让你做什么事我也不确定,只是想你近期帮我拖住唐生,让他留在医院,我有一些想做的事,他在场可能不太好办。”   廖佳磊看过立马就拿过笔开始写着,只是不知道想到什么,还没写几个字,就突然停了笔,似乎是斟酌了一下,随后竟将前文一笔划掉,转而写道:“如果是关于韩芊的医疗纠纷的,抱歉,我不能帮你。”   没想到他一下便猜到了这里,我不由咬了咬唇,突觉事情有些难办,想了想,还是晓之以情地写道:“相信你刚刚也看到了我做了什么,现在事关我妈接受实验我都托付给了其他人,没有亲自过去。所以你也应该明白,我的决心,你不帮我,只不过是让我达成目标的过程更麻烦一点,对结果没有任何影响。作为朋友,我希望你好好考虑。”   写完我转了转本子递到他眼前,一抬头看去,却发现他早已变了一副思考了模样。心知这样的事没有着急的必要,我随手玩着笔,没有打扰他。大约过了五六分钟的样子,他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伸手拿过我手里的笔,低头在纸上刷刷地写了起来。   没有等他将字写完,我凑过脑袋跟着看了起来。   “我可以帮你,但你必须先跟我说清楚几件事。   关于你母亲接受的实验的事,为什么你先才把相关资料传过去,而为什么一定要现在传?难道之前唐生回国的时候,没有把事情办好吗?”   看他又要再写,我想了想,伸手拿过笔,在旁边先回答道:“当时我妈的确已经进了实验室了,只是后续手续一直是以唐生的名义在办,只是现在这个状况对我来说存在一个潜在的威胁,为了不影响后面的事,所以得及时完成交接。这个不是重点,你不用管。”   廖佳磊看完眉头猛地皱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拿过笔写道:“你就没想过,你母亲的事,为什么能够以唐生的名义着手办理?”   我看言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抬手就写道:“他在国外又一处房产,可以以这个为抵押,申请实....”   一句完整的还没有写完,他却突然夺了我的笔,在纸上急匆匆地写道:“我不是问你他为什么能做到,而是问他为什么能替你做到,如果我没有记错,这种程度的实验,一般只有直系亲属才有资格做担保。”   我摇了摇头,下意识写道:“他将房产转移到了我妈名下,实验是我妈以自己的名义申请的。”写完我突然听见耳旁传来一声轻笑,这才将注意力转到耳朵,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耳鸣已经停止了。   意识到刚才那声笑是来自于廖佳磊的,我转过头,有些疑惑的看向他,没能从他莫名严肃的脸上看出什么,我转而看向他写在纸上的文字:“如果是不存在担保人的个人实验,那不管是以你还是以他的名义又对实验有什么关系呢?威胁又是怎么存在的呢?”   我看言顿时想反驳,下一刻却终于也反应过来,的确,如果实验真的是以周女士个人的名义进行的,先不说能不能审核通过,只是这样的情况,在后期,我或者唐生担任的,不过就是个实验资助者的角色,怎么会影响实验进程呢?   想到这儿我终于感到不对劲,想也没想地便开口盯着对面的廖佳磊说道:“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妈的实验的进行,还有其他情况?”   廖佳磊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还动笔在纸上写着,写了一半才突然定住,一脸惊诧地抬头看向我,语气更是惊讶地说道:“你,你耳朵好了?什么时候的事?刚刚吗?还是早就好了,只是一直瞒着我?”   没心思跟他纠结在这件事上,我看了一眼他写在纸上的字,不耐烦地开口有些大声说道:“还可能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他被我吼得愣了愣,看着我眼睑扑闪了好几次,又回看了一眼那张纸,才叹了口气地说道:“我是说,如果不是用你母亲的名义申请的,又一直是唐生着手在经办,那说明担保人就是他啊!”   我闻言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就不解地问道:“可是,这怎么可能啊?唐生跟周女士并不是直系亲属啊!”   他听言脸色也沉了沉,盯着我说道:“这就要问你了,在这全过程中,你有提交关于你和唐生关系的资料吗?”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后肯定地摇了摇头,说道:“就是没有啊,所以担保人更不可能是他了啊!他....”   廖佳磊的眉头又紧皱了起来,伸手扶住我的肩,制止了我再说下去,语气严肃地说道:“担保人是他,否则在你托他人办交接的情况下,不可能到了传资料这步还没有人发现并通知你什么。而且,你们俩,肯定也不是没有关系,知道吗?”   这下倒轮到我发愣了,喃喃着,心中慢慢已经有了猜测,顿时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再费力回想着第一次住院时关于送周女士去实验室的经过,满脑子便已充满了不可思议。   我和唐生,很有可能,已经是夫妻关系了。   长吸了一口冷气,我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手撑着桌沿慢慢起身,神情恍惚得厉害。如果我和他已经是夫妻的关系,那么我母亲的实验对我来说更是不存在认识威胁,可唐生并没有向我透露这些,而是一反常态地突然不再反对我出国自己解决,甚至连交接的事情,都提前帮我打理好了。这,说明什么?   我不敢再往深处想下去,一心只考虑着要立刻跑去问他,顿时不管也不顾地就向外面走去。途中廖佳磊似乎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一直跟在旁边叽叽喳喳个不停,我的耳鸣这时又断断续续地发作了起来,加上注意力涣散,愣是一句也没有听懂。到门口的时候,影印店老板见我没付钱就要走的架势,急匆匆的走过来要钱。我随手一指,就把这件事推到了跟在身后的廖佳磊身上,因心绪起伏,呼吸稍有些不稳地出了门。   影印店正门对着的事,两条宽大公路交叉的十字路口,由于地处市中心,为了减缓高峰期交通的压力,四个出口都建起了可供行人通过的天桥。在这样的条件下,地面的公路在一般情况下,是没有行人通过的。我走出的时候,迎面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越过道路旁的交通防护栏,径直地对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夜幕的城市虽然灯红酒绿,但模糊的光线,并不能帮助开车行路的司机,更好地看清路面,意外,就在我眼前,在我还沉醉于心中的恍惚时,发生了。   我右手边岔道,大概是为了抢绿灯,疾速地开出了一辆私家轿车。车在开到离那个流浪汉不到两米的时候,司机才猛然反应过来,车瞬间向着它的左方转圜了过去。刚好这时,另一边的信号灯变换,左方早已蓄势待发的车辆接二连三地起步,发现了眼前的情况,又接连地刹车。   只是这样的补救,在先前那辆突然变道那辆车,车速还未降低的状况下,实在杯水车薪一时间,道路上各种的碰撞声,刹车声,喇叭声强烈得堪比我耳中的喧嚣。当一切渐渐归于平静,一声又一声的唉呼这才传入耳中,这时面前的道路,已是一片狼藉。   还在愣神中,身旁一个身影飞奔而过,随即便看见了廖佳磊飞速的跨过了护栏,满心焦急地奔着车祸的中心,奔着一个个或呻吟着或者奄奄一息着的人而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眼前的车祸   当我终于反应过来,抬眼看去,顿觉触目惊心。意识到廖佳磊已经在马不停蹄地奔走着抢救伤患,我也不自觉地便抬步往前走去。靠得近了,我才发现,最初应急变道的那辆私家车,已经因撞上防护栏时重心偏移而发生了翻车,此时轮胎还翻滚着,停在离我四五米的不远处。   见状我再没有犹豫,向着车的方向跑去,还没靠多近,一连串的孩子的啼哭声和女子的呼救声便清晰的传来。我直觉这声音耳熟,没来及细想,蹲下先打量起这里的状况。这是辆白色的小轿车,撞车侧翻导致右驾驶位支地承重,现在车身受挤压已经明显变形,另一方面也阻碍了我看清其中的情况。   用手扶着车筐,正打算趴下仔细看看,那个呼救的女声突然变得尖细,吼叫道:“你别管我,去救我孩子,在后座,右边,快去!”   我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蹭了起来,转而看向从表看来危险程度不算高的后座,想了想,还是抬步向其跑去。有些艰难地打开了车门,入眼是一个空着的儿童座椅,忙向一旁搜寻地看去,因车内杂物对视线的阻挡,不太容易地在另一边的门旁,依稀地看到了一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目测应该是个男孩。   车内照灯估计在刚才翻车时被撞坏了,其中的光线极暗,我借助着手机的闪光灯看清孩子周围的状态,几番尝试均以失败告终。无奈之下,我只好放弃了观察,将身子探了进去,打算先试着把孩子拉出来。一进去车内的光线便暗得几乎事物难辨了,视力受阻,耳旁又充满孩子的哭叫声,我有些不耐。稍放大了声音,盖过孩子的哭声说道:“小朋友,先别哭了,先抓住阿姨的手,阿姨拉你出来好吗?有没有哪不舒服?”   语毕哭声却还在继续,一丝回应也没能听到,我叹了口气,只好自顾着伸长手,循着哭声的方向探去,同时有些担心前座从刚才尖声惊叫后再没有发出过声音的那个女子,抽空向着她的方向说道:“这位女士,你不能动是吗?是不是卡在那儿了?有哪不舒服能先跟我说一下吗?”   说完又是一片沉默的回应,我皱了皱眉头,感觉事情有些棘手,想了想还是先着手于手下的事。首先摸到的应该是孩子的手臂,我顺着他的身体向其他地方探去,没有发现明显的被卡住的地方,一下也稍微放松了些。开始一边寻找着可以将他拉出的受力点,一边随口又对着那女子问道:“你的孩子几岁了?能告诉我吗?”   料想着那女子可能已陷入了昏迷,我本没指望这次能得到回应,这时摸索到了孩子的两肩,正要用力将他提上来,冷不丁地,从前座传来了一丝声响。声音很微弱,加上我的注意力也没在这上面,因此我也实在是没有听清。   这时孩子已经被我提了起来,我也没有马上开口问,顺利地将孩子移出来后,我就着路灯的光线又粗略检查了一便,确定没有明显外伤后,将他安置到一旁安全的地方,随后匆匆又跑到驾驶座旁,没有犹豫地低身趴下。   车窗玻璃早已经碎了,窗框变形的程度现在也越来越严重,透过狭窄的缝隙看去,其中的情形很难辨认清楚。我有些着急地开口道:“女士,女士!你还好吗?有没有伤到?刚才你说了什么?我没有听到。”   说完等了几秒没有回应,我皱了皱眉头,正打算撑起身到另一边看看。不留神,耳中又听到了一丝刚才那样的声音,仍旧是没有听清。我再度低下身子,将耳朵凑过去,嘴里问道:“啊?你刚才说什么?”   这次我多等了几秒,才终于在那微弱的声音传来时将其捕捉到,略一分辨,发现是一个数字,稍一联想也大致知道了她是在告诉我她孩子的年龄。我没再犹豫,起身绕过车头跑向另一边,中途瞥见廖佳磊正在不远处为一个仰躺在地上的伤患做人工呼吸。   另一边的车门不知道被什么卡死了,不管是在外面跩,还是通过后座从里面推,怎么样都打不开。一时急得险些跳脚,无意识地四下一顾,看到了道路旁零零散散布着极快碎石,其中一块儿手掌大小,棱角分明。顿时心下一狠,走了两步,拿起那块石头,借着助跑带来的惯性,猛力向玻璃车窗砸去。   “咵啦”一声,玻璃应声而碎,担心碎片会给那女子带来二次伤害,我几乎在看到裂纹的瞬间便伸手,用力地将其往左右击打,防止其落向驾驶位。没来得及清理窗框残余的玻璃,我立马向其内打量过去,入眼是一个穿着白色工作套装的女子,可见的侧脸满是鲜血,容貌已是无法辩清。   前座由于正对路灯,光线还算良好,稍费了些力气,我发现她可见的上身此刻受重力倾向车窗,但由于安全带的阻拦,她的脸距布满碎屑的窗沿边缘还有一定的距离。这一定程度上排除了面部的血是出自表皮浅层的可能,我神色变得有些凝滞,深吸一口气,继续寻找着出血点。   没费多大功夫,我便判断出她头顶偏左部分的那团阴影,就是面部鲜血的出处,顿时也开始做了最坏的的打算。将身子退出车外,我向周围看去,印有H院标志的救护车正远远的靠近,消防车却因为出发地较远没等到来。必须尽快将这女子移出车内,我转头又看向廖佳磊,发现他刚将之前接受人工呼吸那个伤患抢救过来,此时转身正要离开。   我忙大声叫住他,他闻声跑了过来,一看这里的状况,没有犹豫,屈腿不顾玻璃的碎屑,用力抬住另一边的车窗。我见状也连忙压住这边,很是费了些力气,终于将车彻底翻了过来,暴露了另一边的门框。女子上身完全垂了下来,下身却还卡在驾驶座中。   廖佳磊扯了扯车门,还是没能成功打开,我见状正要说话,却见他思索着将手伸进车窗在内部捣鼓了一下,随后再开车门,竟一下就打开了。我愣了愣,伸手又跩了一下车门,竟也打开了。我立马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顿时难以避免地红了脸,看向一边吐了吐舌头。   廖佳磊并没有关注到我的异样,门打开后,他伸手扶住那女子的背部,小心地解了安全带,探手试着将她的下身挪出来。我见状也探身进去,打开手机闪光灯,照着光帮着他。又费了好些力气,才移出其中的一只脚,我伸手向着另一只,刚碰上,女子却受疼般突然叫了一声。   我见状立马收了手,有些无措地看向廖佳磊,他皱着眉头,跟着也将手移过去,一阵摸索得出一个结论——骨折了。我对于这个状况并不了解,看着他疑惑地问道:“胫骨骨折吗?这样移出来会不会对后续的治疗有影响?”   廖佳磊收了手,摇了摇头说道:“是脚踝骨折,弄不好可能得截肢,再说光线也不好,最好不要硬来。”随后他小心的将女子的上身安置好,立起了身来,拍拍车身示意我也站起来。我见状随之起身,面带不解地看向他,他脸色不算明朗地看着我开口说道:“情况有些棘手,你先留在这儿照看着,最好能让她保持清醒。等消防队的过来,再商量怎么解决,我先去其他地方看看。”   我闻言皱眉点了点头,他见状就要转身,周围的声音很杂,我插着腰真要再度探身进去,忽然一个耳熟的哭声传入耳中。我当即反应过来,忙又起身叫住廖佳磊,指着之前被我安置在一旁的那个孩子说道:“这辆车翻车的时候那个孩子也在里面,我刚刚看了没有外伤,但他一直哭,你快送他上救护车检查一下。”   廖佳磊闻言立马就快步向着那孩子跑去了,我见状又屈身进入车内,还想着还怎么让她保持清醒,却发现她此时正喃喃着什么。凑近一听,像是在说“阿元,阿元”什么的,联系到之前尝试着与她交流的几次经过,我当即心中有了计量,试探着随着她开口道:“你孩子现在正被送到救护车上,外表看着没什么大伤。”   说完我顿了一下,仔细观察着,发现她的呢喃果然渐渐弱了起来,于是我又开口道:“但是我们还不能确定有没有内伤,如果因碰撞出现了内出血,或者在囟门还未完全闭合的状态下发生了脑震荡,对孩子还是有一定影响,甚至严重的,可能危及生命....”   就这样一直说到了消防车赶来,那女子被抬到救护车山时意识还是清醒的,我随车坐在病床的一旁,看着此时一动不动地躺着的接受治疗的女子,心中满是感慨。护士用棉球一点点擦拭着女子脸上的血污,随着一张素净的脸慢慢显露出来,我才发现对方还是一个我认识的人——昏迷前那位患有先天遗传病孩子的母亲。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再遇手术   由于将伤患移出车耽搁了许多时间,我们一行到达医院时,急诊大厅已是一片熟悉的混乱而忙碌的场面。放眼望去,认识的,不认识以前的同事在这其中四下奔走,动作娴熟地处理伤患,忙得完全无暇顾及周遭。   我跟着护士将病床推到了电梯口,等待的时候我下意识向着周遭看了看,并没有在其中发现唐生的身影。跟我同车过来的护士应该是新来的,并不能通过我身上还残留的医师气质,认出我这个H院先驱者的身份,执意地要将我留在手术室外,以家属的身份等待。   又是好几个披着白大褂的医者匆匆从我面前走过,我一边感叹着“人靠衣裳马靠鞍”在这句话果然经典,一边尝试着通过手机联系廖佳磊。耳朵的状况又变得不好了,但不用听我也大致能够想象,此刻电话中的连续不断的忙音。   心情难以抑制地变得沮丧,侧头看着这扇我曾出入过无数次,而今残忍地将我据之于外的通道大门,我开始认真地考虑,我是不是真的有信心,能够忍受离开了医院的生活?还没想明白,不远处的电梯又叮地一声打开,从中鱼跃而出推着病床的一行人,他们脸上的急切又让我想起昨日。   本打算一门心思地沉浸在悲伤中,不经意瞥了眼床上的患者,发现竟是刚刚被我送入手术室那女子的孩子。一下子便将之前的思绪忘了干净,“噌”地一下站起来,立马拦住车看着其中一个穿着医师服的人问道:“发生了什么要给他做手术?”   这位医师被我拦住,面上显出一些不耐烦,也没回答我,语气稍冲地说道:“你是家属吗?去把字签了,把钱交了,其他的不用管,交给我们就行了。”   说着一个护士上前,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移开我的手,顺便还死死地挡在我面前,她身后的一行人风风火火地便进去了。想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面前的护士叽叽喳喳个不停,但我一句也没听懂。   大概耳鸣又彻底复发了,我随意哼唧了几声,算作对她的回应,没再逗留地转过身,向后跑去。电梯不知为何停在三楼一直没动,我没有犹豫地选择了楼梯,“蹬蹬蹬”地跑了下去,到了休息室,四下翻找,总算是找到了一套我以前为了省事儿放这儿的衣服。   两三下将其穿上,又到了手术室外,混着另一波送病患进去的医务人员,还算顺利得进入了里面。凭着刚才扫了一眼那医师工牌的记忆,我没费多大劲儿,便找到了那孩子所在的手术室。一进去看到手术台上只有几个护士在着急准备,料想医师应该在盥洗台洗手,我赶紧拿过一旁的手术计划看了起来。   急救手术计划向来简略,我看着上面寥寥的“肋骨骨折”几个字,心中的担忧不仅没消,反而燃得更甚了。正皱着眉头想着该怎么办,手上的本子突然被一抽,一抬头,发现之前那个医生正同样地皱着眉头站在我面前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心里有些犯憷,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还是兀自壮了壮胆子,抽过他别在胸前的一支笔,刷刷刷地在本子上写道:“我是急诊科一个医生,今天休假,车祸时,我在那里,这孩子我救起来的。以前我做过他的主治医师,他有先天遗传病,处理起来有许多要注意的,这个手术你让我当副手行吗?”   写完我将本子递给他,他扫了一眼,也不知道看完没有,张口对着我说着什么。我见状忙又写道:“我不能听,这个孩子的病情我还算了解,多一个助手成功率也会增加,你就别犹豫了。”   写完我作势就要往手术台走,中途却还是被这个医师拉住了。自觉有些难办,我皱眉看过去,正思索着怎么快速的解决问题,冷不丁看到他递来的本子上新出现的一行字:“我认识你,去年唐生带的实习,别的我先不说,只是你听不到,要怎么做手术。”   我摇了摇头,连忙写道:“我不是听不到,只是听不懂,流程我都知道的,这个不会影响手术。”   他看完仍是一脸犹豫,一时没有再反应,我看了眼手术台上的患者,又看了心电图显示仪,心下又是着急,便再度抬脚往那边走去。倒是不意外他又拦住了我,我转头就要抓过本子再写,没想到被他避开。脸色有些难看地看过去,发现他正写着什么,便也耐着心等。   待本子再被递过来,我一看随即也心甘情愿地转身出了门,因为那上面只写着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去洗手。   能亲自做这个手术我着实是松了一口气,但这并不代表有我参与,手术会容易多少。胸腔打开后,我清晰地看到对面这个初相识的医师,又一次深深地皱起了眉头。猜想他应该是一个儿科的医师,对疑难杂症的了解多于我一个胸外医师,他这样的态度,让我心里有些没底。   大约是感受到了我疑惑的眼神,他不动声色地瞥了我一眼,随后摇了摇头,开始着手组织分离。孩子断裂的肋骨在心包以下,插入胸膜腔,离膈肌不过十几毫米的距离。影响呼吸是不可避免了,我立马转而开始调试起呼吸机,小心地顺利插了管。   那医师此时也已经完成了分离,接下来便是修补工作。对象是儿童的外科手术,我接触得并不多,因此处理得也着实生疏,不太对得起之前夸下的海口。考虑的这个孩子的特殊情况,为了避免他因基因缺陷带来修复能力的不足对愈后的影响,除了在受损部位,其他的点,我们也尽量做了消炎抗菌工作。   这样一来工作量自然是增加了,时间长了些,但好在手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我以此自我安慰着,到了休息室。进去时,观察到只有几个淋雨间有动静,想到自己此时是编外人员,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我只换了衣服,没有洗澡。   不知道是不是人事的同事忙得没有顾得上,我之前用的柜子,这时还没有被清理,我用得却难免有些心虚。出去时我心里还在想着这件事,到了通道门口才反应过来一件严重的事——没有医师工牌,我并不能出门,甚至还有可能被监控的安保发现。   一想到事情可能会变得十分棘手难办,我的第一反应是赶紧退出监控区域,转过身看到空空的过道,却着实想不到该往哪走。心急忙慌地又抬步下意识的往休息室走,还没能再度进入,旁边男士休息室的门却突然打开了,随后唐生和廖佳磊并肩地出现在我眼前。   在这里碰到了唐生该怎么办?   这可能是我早在车祸发生的最初就开始考虑的事,比较不好意思的是,我到现在也没有想出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这个,我一直只知其面,不只其身份的丈夫。   大概人遇到这种事都会下意识地选择逃避,我迅速地转而盯着廖佳磊。在他被我看得露出些糊涂的样子时,心中终于有了打算,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就往门口走去。   利用着廖佳磊的工牌,终于顺利地出了门,下了电梯我才放开他,期间他是不是说了话,具体说了什么,我全不知道。恍恍惚惚地向着门口走去,中途自然还是被他拉住了,我回头看着他,注意力高度不集中,以致于这样看了有一回我才愣愣地伸手指了指耳朵,告诉他仿佛在滔滔不绝的他,我听不到。   显然是理解了我的意思,他住了嘴,满脸的疑惑不解,完全不需要语言就能让我理解。我见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想解释。事实上我,我也不能解释,耳朵的病,到底是心理上的问题,还是生理上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治,我不知道;能不能治好,我更不知道,这显然又是一个我想要逃避的事情。   事情不会因为逃避得到解决,这是真理,但说出这句话的人,必定只是的旁观者,对于真正身临其境的人,逃避就像毒品之于瘾君子。以前,我是前者,现在,我悲哀地沦为了后者。   余光瞥到不远处电梯的门打开,仅看到一个白大褂的角,我便心慌得再也没能呆下去,甩开廖佳磊的手,飞快地便跑了出去,一路到了医院外的一跳窄巷子在住了脚,靠着墙喘息着,不能自已。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吓了我一跳,掏出来,一看上面闪烁着的号码,惊吓便更甚了。   我手指颤抖着挂了电话,一时间也动起了要关机的想法。犹犹豫豫地手指就要触到关机按钮,一条短信突然进来。   智能手机在信息阅读方面的改进有些时候也令人崩溃,我不用将其打开,短信的开头便出现在屏幕上端:“怎么走这么快?有事要告诉你,韩芊她.....”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困于心牢   最后,我还是再度回到了医院,不为别的,只因唐生在短信中告诉我,韩芊苏醒了。   病房的位置,唐生也很贴心地在附在了短信中,我一路畅行无阻地到了病房门口,从进住院部大门到手握在门把上,预计用时不到五分钟。但这一切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在就要推开门的那一刻,我还是没用的地顿住了。知道时机很不合适,但无法抑制地在这样一个状态下,开始思考,我对韩芊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感情?   最开始,作为她残疾的丈夫的主治医师,我同情她,同时也欣赏她,寥寥两面,给彼此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概也因为这样,她会说:最信任的医师,是我。而因为她这句话,当然更多的也是因为之前的印象,无形之中,我自觉对她的责任,比对往常的病患,高了不少。   腰伤复发时,被逼着要住院时,甚至是低血糖晕倒后唐生劝阻时,我因着这份放不下的责任,没能做出理智的判断。我所有的愧疚,便来自于这里。   只是除了愧疚,还有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我现在才渐渐想通。   在大学入学的第一天,我与众多对医学怀有憧憬的同仁,站在广袤的蓝天下,认真而诚恳地宣读希波拉底誓言。说来惭愧,誓言内容,在若许年无数专业知识的堆积下,早已被我遗忘在了尘埃中。虽然这样,其中所倡求的公序良俗,自然早已潜移默化般,成了不可违背的准则。   只是偶尔,我好像也能想起,誓言的第一句曾要求即将作为医生的我,以自身判断力所及去践行我将所言。   我到底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医生?   我没有想过,在经理了那么漫长的实习期,在看过了,也接手了那么多的病患,到现在,我还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在刚恢复清醒全身都处于暂时的瘫痪状态时,在接受复健忍受着从四肢百骸传来的如蚂蚁噬咬般难耐感受时,在耳鸣让我口不能语时。我想到韩芊,便想到了这个问题。   小时候每每犯错,不管大小,周女士都会相应地惩罚我。她告诉我,有了过失必然就会有失去,没有你无缘无故夺取了他人的利益,却毫发无损的道理。我把这些苦难,都当做我任性逞强做手术的惩罚,自以为这样能让自己慢慢变得心安。后来发现,不过是我自以为罢了。   我到底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医生?   这个问题和浓浓得仿佛永远无法消失的愧疚一起,紧紧地如毒蛇般缠绕地着我的心。我对医院的眷恋越是深刻,心中的折磨越是强烈。   韩芊醒了我自然高兴,但我现在进去,面对因为我的愚蠢的判断而遭遇现在这一切的她,我该说些什么呢?   道歉自然是应该的,可是那之后呢?如果她原谅我,我就能心安理得地将自己从心中的困境中拉扯出来吗?而如果她不原谅我,我又该如何自处?   我想不通,可能无论想多久,无论怎么想,无论想什么,我都想不通。还是算了吧,别进去了,我都生活已经毁了,没有用的。我转过身,满心的沮丧让我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让我愁肠满结的地方,不经意地一抬头,看见了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的唐生。   “怎么不进去?之前不是一直嚷嚷着说要亲自道歉?”他轻轻地开口,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惊扰了周围的空气。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傻傻地立在当场,看着他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他见状却皱了眉头,没再犹豫地径直就走了过来,扶住我的肩又开口问道:“之前听廖佳磊说你又不能听了我还不太信,怎么了?病情在反复是吗?不要担心,我帮你安排住院治疗,做些检查找到病灶,很快就会解决的。”   这一不留神,又出现了一个让我费解的问题,而我现在,实在是一个都不愿意去想。叹了口气,我不得已将脑中的另一件事,问了出来:“唐生,据说我跟你,结婚了?”   唐生闻言,明显可见地挑了挑眉,随后面色也变得有些不自然地揉了揉眉,顾左右而言他道:“能听到是吧?那反复的状况是的确有出现吗?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是去做个CT吧?”说着拉住我的手臂就要往检验科走。   看他闪烁其词,我自然是不依,将手臂挪出,反过来拉住他,眼神坚定的问道:“我问你我们是不是结婚了,这个问题不能回答吗?我印象中,你可不是喜欢逃避的人啊!”   他听完有些懊恼地低下了头,皱眉看着我,轻吁了一口气,再度扶着我的双肩,眼神恳切地说道:“不是不能回答,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等我们把手头这个事都处理好了,再坐下来好好从长计议,好吗?”   好吗?当然不好!我坚定地摇了摇头,做出要据理力争的架势说道:“我不觉得现在不是谈论这件事的合适时机,也不觉得,其他的事,会比这件事更有必要讨论。你所谓的手头的事,在我们解决了这些后,再讨论,也不迟。”   他生紧皱了眉头,看着我一时间没有再说话的打算,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他才泄气一般松口道:“是,我们结婚了,很抱歉之前没有告诉你,同时也希望你能理解我这样做,是有苦衷的。”   我闻言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有些不能理解地看着他说道:“我结婚半年了,我自己却一无所知,就这种情况,你还要我理解?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唐生舔了舔嘴唇垂眸自顾着思索了一会,才又看着我说道:“好吧,我知道你一时半刻还不能接受,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你如果愿意听我解释,我自然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但如果你不想听,或者带着情绪听不进去我也没......”   我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抿了抿唇接着开口道:“如果你想说什么担心我不会同意,怕我知道了会阻止你之类的话,我的确没什么耐心听得进去。”我说着直直地看着他,继续道:“你口口声声,哦,不对,你白纸黑字地写着,说不会再瞒着我,结果却瞒着我这么大的事。说实话,我最开始连聊都不想聊这些,因为我觉得我没有资格对你说我很失望这样的话,因为我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   说到这儿我难免有些哽咽,咽了几口唾沫,正打算再开口的时候,唐生却突然抢白道:“好了,你先别说了吧,听我说几句。”他说完没有立即再开口,而是征询地看着我,见我没好气地点了点头后,才松了口气般继续道:“是我疏忽了,没想过你会想到那么的事。这样做的最初,我的确是担心你不会同意,事实上,也不是担心了,你的确是不会同意。而且当初我也问过你,你拒绝的态度很坚决,但当时的状况,事情本就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我会那样做,也只是权宜之计,更加没有想过,会永远不告诉你。还有之前跟你说不会再瞒着你,对于这件事,我是真心的,而且那之后的很多事,我是真的的确没有瞒你,不是吗?你不能因为这一件,就全盘否定,甚至说感到失望,这样”他说到这儿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低了声音,眼神中透着些许挣扎地看着我说道:“这样对我,太过于残忍了。”   我闻言有些难以置信地回看向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是从他口中说出。对视了好一会儿后,我还是狠下心说道:“残忍?你还跟我说残忍?你有想过我通过其他人意识到这件事时的心情吗?你是没有打算要瞒着我,当然也没有可能永远将我蒙在鼓里,但我想,你也没有打算要亲口跟我说出这件事吧?你只是指望着我自己发现,在无法与你交流的时候,自己在那里像个傻子一样恍然大悟,愣神许久!呵,顺便还可以在关键时候,把我支出国是吧?”   说着说着眼眶渐渐变红了,我在眼泪掉下之前猛地仰起头,尽管知道这样并不会让泪水倒流回去,但至少也得让他知道,我是不愿意在他面前落泪的!人世的很多事,本就是没有意义的,就像我和他现在的谈话,明明各自在纠结什么,彼此都是知道的,但谁能说,这样一场争论,是可以避免的呢?   并不想对着他发脾气,我有些懊恼的摇了摇头,这时烦人的耳鸣又有了要复发的趋势,实在是不愿意再纠缠,我摇了摇头又说道:“我不想听你说,‘都是为了我好’类似的话,我也不是不理解,你的苦衷,我很抱歉,对你这么残忍。”我抬头看着他“我们最美好的那五年,我曾无数次地想过,我们俩结婚后会是怎么样?呵呵~”我笑了笑“再美好的场面,都已近在我脑子里过了无数次,我没想到,真实的状况竟然会是这么惨不忍睹!”   “算了吧!别再继续了,好吗?”我看着他最后说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活在当下的世界   一般的情况下,在留下了那样一句话后,不管我是真心的,还是真心为了转移话题的,那之后我都该迅速的消失了,再不济,走出这个区域随便找个地方躲着默默哭泣总是必要的。只是我忘了我在医院,而医院总有意外。   最终我没有成功离开,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迎面冲过来了两三个护士,她们神色颇为急躁地越过了我,鱼贯而入我身后的那个病房,好死不死的是,还正就是韩芊的病房——一个标准的单人病房。   没顾上再看一看唐生的脸色,我转身便跟着向里跑去,预想中应该会看到韩芊虚弱而状态危急的样子,我提前还特意掐了一把大腿,算是做好了应付可能到来的惊吓的准备。只是进去一看,我还是没能避免地意外了,因为韩芊并不如我所想的任何一种异常的样子,她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带着十分生动的笑,神色抱歉地对着赶来的护士说道:“对不起啊,我刚刚不小心碰到了按钮,害得你们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我没忍住再仔细打量着她,凭目测,大部分的指标都还算正常,硬要说有些不对劲儿的,大概也只能是呼吸略显急促了些。   调动还仅存着的反应,慢慢地有种隐约的猜测浮上心头,韩芊口中的不小心或许是故意的,她想要引我进来。   这个猜测随后因她看过来的依然温和而略带笑意的眼神得到了证实,我心里先是一沉,随即还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之前神色匆忙的两个护士,开始动身返回,她们又一次越过我,走出病房的门,唐生站在门外,伸手为我们关上了门。   我鼓起勇气,再次看向韩芊,夏日总是会觉得闷吧,我感到有些不能呼吸,虽然忍不住地喘息着,临到头了,该说的话再没有逃避的可能,我张开了口.....   “杜医生刚才跟唐医师吵架了吗?”韩芊的话音,出现在我出口的前一秒。   本要脱口而出的话被堵了回去,我有些错愕,再一想到她的话,顿时手忙脚乱地开口解释道:“不,不,不是的,我跟他,没什么的。”   韩芊脸上的笑变得有些不以为然,倒也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看着我再度开口道:“过来坐下聊吧,真要算起来,也是很久没见了。”   我闻言皱了皱眉头,有些难掩探究地看向她,可以放轻脚步地依言走过去坐下,舔了舔唇,终于还是开口说道:“韩芊,我想对你是,对.....”   “谢谢你,杜医师。”她却没听我说完,突然出言打断了我。   “什么?”我侧了侧耳朵,有些怀疑是不是耳鸣复发了,还反复地摇了摇脑袋。   韩芊一脸淡然地又重复了一遍,语调不似之前,言语中的真诚却像是更甚了。这着实是让我更是费解了,暂时也放下了之前的重重顾虑,很有些不能理解的看着韩芊道:“你怎么会对我说谢谢,把你害成这样子,让你无知无觉地躺了半年之久还有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的人,可就是我啊!”   韩芊闻言浅笑着摇了摇头,转眼看着窗外的浓郁的夜色缓缓地开口道:“前天,我醒来的时候,外面也是这样的画面。当时我以为自己依然还沉醉在那段长长的梦里,有这样的误解的时候,我很高兴,因为那样的梦,很平静。”说到这儿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眉眼间尽是安详:“后来有很多医生护士跑了进来,她们掰开我的眼睑,用手电对着照,我想闭眼,却办不到。那时候我才知道,我是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这个我一度觉得千疮百孔的世界。”   我闻言垂了垂眼眸,斟酌着说道:“我想过你会有这样的心理,但我还是希望你回来,当然,不只是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人,不愿意看到你沉睡。我知道,他们或许有一些,是怀着不单纯的想法。我希望你不要去管他们,其他的人,就像你的丈夫,连店里的工作都不要了,日夜不缀地来照顾你。因为像他这样的人存在,所以希望你至少能念着这些,不要放弃生命。”   韩芊眼神定定地看着我,安安静静的,神色也没什么异常。我无法从脸色上,判断出她是否已经听进了我刚才的劝说,拧着眉头,看着她正打算再度开口,她却又一次先我一步说道:“我听唐医生说,那次手术之后,你好像也同样陷入了昏迷,是吗?”   我皱眉垂眸,没太在意地点了点头,开口道:“那次手术之前,我就已经出现了身体可能会出问题的征兆,只是当时,我没有注意。就是因为这样,我害得你陷入了长久的昏迷。韩芊,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我还是想,至少得对你说一声,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说着我有些情难自抑,并且十分不应该地哭了出来,用手捂着脸,呜咽着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知道,我也没有没有想过,跟你道歉能有什么用。伤害已经发生了,即使我再后悔,甚至一度想过,要是自己从来就没有存在过,那该多好?但这样都无济于事。我无耻的偷窃了你的生命,你想要什么样的赔偿都无所谓,我都,都能接受,真的,我都,都....呜呜~~~”   哭泣怎么也停不下来,我自觉丢脸,死死便趴在床沿,即使话说完了,也不愿意起来。恍惚中,我感到后背被一双羸弱却温暖的手轻轻的抚摸,几乎是一瞬间,让我想起了周女士。   记忆中也有这样的一双手,它干净而老茧累累,它属于劳动人民,它同时也属于我的母亲。无数个夏夜,这双手为我盖上被无辜踢翻的薄被,扇着蒲扇,帮我驱赶蚊子,轻拍我的脊背,哄我早些入睡。手的主人总是不多言的,但这并不妨碍她,将她所有的爱,通过这小小的也沧桑的一双手,传递给我。   我渐渐停止了抽泣,恍然地抬头,愣愣地透过迷蒙泪眼看向韩芊,看到她张口,我的耳中传来她细细的也温柔的声音:“直到手术前,当让我满怀着惶恐于不安躺在就要被送进手术室的病床上,即使知道主刀医生是你,我的心,也从来没有一刻,放下来过。这么些年,我一直在害怕。”她牵起我的手,扯了一张旁边桌上的卫生纸,一点点仔细地帮我擦去上面粘连的泪水,“护士拿着细长的针管,那针尖的锋芒在灯光下似也发着亮光,她将麻药注入我的身体。从后背传来的酥麻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最后我什么力气也使不出,瘫在病床上。即使是那时候,我也还是满心焦灼,那时候我想,我的生活不会再好了。”   她将我被擦干净的手放回原处,复又拿起另一只,换了张纸,同样细细地擦拭,“一觉醒来,我发现我的世界变了。”她说到这儿不知想到什么,抿嘴笑了笑,“说来你可能不会相信,不过,倒也没什么不能信的,我和倪删认识以来,从来没有一次,得到过他的照顾。生活上,他从来都表现得勉强能够自理而已,最开始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奢望,但慢慢的我发现,其实打心底里,我渴望得到他的照顾。”   韩芊看着我的眼中显露出了些许惊奇,继续道:“所以当我看见他摸索着帮我按摩身体,当他将饭一个个地从餐盒中拿出来,用勺子挖出,尽量地凭着感觉要凑到我嘴边。那时候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不能再好了。”   她终于将两只手都擦了干净,随后又拿了张纸,开始往我的脸上凑,她笑着说道:“倪山变了,以前他怨天尤人,总是因自己身上一个又一个的不幸而伤悲,他努力地活着,却每天都像是活在地狱。其实,我也变了,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即使就在刚刚,我和婆婆大吵了一架之后,现在,心里,也是平静的。”   她放下了纸,定定的看着我继续道:“我怎么会怪你呢?你是我最信任的医生,你也有最高超的医术,我希望你不要再自责,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她顿了一下,又开口补充道:“也没有任何人,特别是我婆婆,可以以此事,来刁难你,因为,你是我的恩人。”   离开病房时,我整个人处于一个极端浑浑噩噩的状态,漫无目的地走着,回过神来时,已经不知道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傻傻的坐了多久,吹了多少冷风。   周遭仍是一派黑暗,我却感到自己的心灵正慢慢变得光明,虽然知道很不应该,但我想,我的确是从韩芊那儿,得到了救赎。万千的慨叹在胸腔荡漾,头顶的夜空竟也是星光璀璨。   多年的职业生涯,我所遇到的大多数人,他们都是向死而生的,所以我和大多数的他们并不知道,那些活在当下的人,他们的世界是如何的美好。   正是感叹的时候,一个陌生而沙哑的男音传入了我的耳中:“你怎么没告诉我是在医院?知道在这人杀人多不容易吗?我不管,你必须给我加钱!” 第一百二十七章 预谋的凶行   在听到话的第一句开始,我便不由自主地尽可能屏起了呼吸,一边心中渐渐升起难以抑制的恐惧,一边强迫着自己,继续听着。   电话的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这个男子稍提了些声音低吼了起来:“你他妈的是在耍我吗?凭什么以为用这点儿钱就可以让我在医院杀个人?”   大概是收到那边的提醒,男子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说了,那是一般情况,你之前也没跟我说要杀一个昏迷了半年还在接受医疗看护的人,那么多双眼睛,我靠近被发现的风险有多大你知道吗?”话音在这儿停了一瞬,没过几秒,话音再度传来:“那有怎么样,他贴身地守在那贱货身边,我出手他怎么可能不出现?我说了,这事儿没得商量!”   这话说完后,有好几分钟,除了粗重的呼吸声和衣料摩挲声,再不见其他动静。刚好这时我耳鸣的症状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发作,我也是这时才想起打开手机录音,隐约的话音又响起时,录音开始的按钮刚好被点亮,而他随后又说了什么,我也再无法分辨。   有些无奈的想要叹气,下一秒又强忍着憋住了,因为耳中的喧嚣,让我有些难以判断周遭的动静。这样的认知让我突然认识到现在形势的严峻性,听不见动静的我,周围五米之内有一个很有可能是以杀人为生的不法之徒。这样的状况,一旦他发现我,很难不想到我在这边听了那么久墙角的事,同时也很难不起杀心。一想到这个情况,我就汗毛直立,一边抓耳挠腮地想着该怎么应付被发现后的情况,一边憋着呼吸,差点将自己憋死。   正是心惊胆战,全身紧绷的时候,后背突然被猛然一拍。突然的惊吓让我浑然完了自己之前为了隐蔽,蹲在了石桌之下,反射性地惊叫着就要站起身了来。碰壁自然是无可避免的,头顶的剧痛的传来顿时让我失了声,下一刻,我抱着脑袋,丝毫不顾形象地蜷缩在地上抽着冷气,一时间还真没顾上考虑现在的状况。   模糊之间,我感到自己半躺在一个宽阔的怀抱,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传入鼻腔,也终于引起了我对外界的神经反射。本着就算出事也不能不清不楚的念想,我强睁开双眼,看到唐生那张熟悉的并且紧皱着的脸时,心中首先涌起的,还是安心。   随后耳中竟然又断断续续的传来还算清晰的话音:“不是叫你慢点起来吗?怎么不听?还是又听不到了?算了,先送你进去检查,这事不能拖了。”   唐生的语调虽略含了些焦急,但那股子沉稳而冷静的劲儿,倒也还一如往常。趁着听力在渐渐恢复,我无力地在他将我抱起之前拍了拍他的胳膊,阻止了他。在开口说话之前,我有些不放心地向着四周打量过去,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我才稍微松了口气。   这一系列动作显然也被唐生看到了,在我回视向他后,他蹙着眉说道:“过来的时候,安保发现这边有一个可以的人,叫了他一声后,却看见他匆忙地往其他方向跑去,我过来时也只发现了你。”他说完加深了皱起的眉问道:“怎么?你跟他认识?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情况?”   我闻言也反应过来事情的严峻性,先没顾上回答他,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屏幕仍是录音的界面,我忙一边保存音频,一边顺便解释道:“我不认识他,但刚才听到那人跟别人讲电话,说是收了对方的钱,要杀医院的一个病人。说是一个昏迷了半年才醒的人,正在接受医疗陪护,医院现在除了韩芊,还有另外一个这样的人吗?”   唐生握着我胳膊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我感受到这变化面带疑惑地回看过去。视线中唐生眉头又是紧拧,除此之外,就连唇也是死死的抿着,沉思着,短时间内应该是没有要说话的打算。斟酌着,我点开了录音播放的按钮,之前男子那个粗哑的声音,又再度传入了耳中:“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威胁我?”   话音落下没几秒,这男子又突然加大了声音说道:“别给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老子没心情听你鬼扯,一句话,加不加价,不加老子立马撂挑子不干!”又停了几秒,男子的声音变得有些阴冷:“哼,算你识相,那就这样,规矩你懂的吧?先给钱,再办事儿,十分钟内,把钱打到我帐.....”话音不知为何突然中断,随后他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劝你还是别跟我绕弯子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贱货之前可是中了彩票的。别告诉我,你让我杀她不是为了她的钱!说出来我都不信!告诉你,立马把我应得的钱打过来,咱们银货两讫,合作愉....”   这时录音中响起了远远的安保质问的声音,从而也打断了男子的话,他没再说话,像是迅速地就挂了线。随着几种不同的脚步声出现,一连串的惊叫声中,我关闭的录音播放。没顾上再看时间,我立马挣扎着就要起来,往住院部跑去,中途却还是被唐生制止了。   我一边想要挣脱他拉住我的手,一边急匆匆的大声说道:“你拉我干嘛?没听到吗?有人要杀韩芊,还愣着干嘛?赶快过去啊!”   唐生没有理会我,依然牢牢地抓住我的手臂,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击了好几下,在一声信息发出的提示音后,从容地收了电话。我见状眉头狠狠一抽,下意识就开口道:“这种事难不成还要临时交给别人来办?不赶紧过去,万一晚了怎么办?你先放开我好吗?”   唐生依然没有听我的话,反而有加了只手,扶住我的肩,制止了我的挣扎,随后语气平淡而不容拒绝地说道:“你先去检验科把该做的检查做完,在办公室好好等结果,我刚刚已经帮你打好招呼了。韩芊那边,我过去比你过去有用,不用担心,我不会让她发生危险的。”   我闻言更是着急,没多想开口就道:“都这时候了,还做什么检查,我一定要......”说到一半,我看着他莫名有些高深莫测的脸色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随后面带探究的试探道:“难道你,还有什么别的打算吗?”说到这儿,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抽了口气看着他继续语调稍显急促地道:“你该不会还想着要捉住幕后真凶吧?”   唐生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默认了我的猜想,我见状竟也神奇地瞬间便接受了他的打算,随后更加不淡定地开口道:“那我更应该参与啊!你一个人万一出纰漏怎么办?”   唐生叹了口气,抬手看了看表,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你听话,我已经有了计划,你参与反而坏事。看你刚刚还特地录音,那段时间肯定听力又不好了吧!时间也差不多了,好好去做检查,这边不用担心。”   我闻言抿了抿唇,皱着眉,内心一片纠结,他却也没再管我,转过身便往住院大楼走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因他的话,终还是没能下定决心跟过去,只傻傻地加了一句:“你要小心啊!我会好好地在办公室等你的,要平安回来!”   话音落下,抬眸只见他缓缓扬起手,对着我轻轻摆了摆,下一秒,身影便消失在了拐角。   进了急诊大厅,护士台的值班护士是之前还算熟识的一个,她看见我并没有显出惊讶,而是立即走出了台后,一边笑着看着我,一边说道:“杜医师过来啦,检验科那边今天没人值班,我跟你过去帮你看着机器吧!听说你耳朵好了,真的恭喜了,不久后就要回来工作了吧?真好,其实我们都还挺想你的。”   说着说着,她已近走到我身边,伸手挽住了我的手臂。我闻言却有些没反应过来,过来好几秒才愣愣的说道:“我不是被医院开除了吗?怎么可能还回来工作,你是不是弄错了?”   护士闻言一怔,想了几秒才摇着头回答道:“你什么时候被开除了?公告上只说你因为生病暂时停职,因为生病开除你,可是违反劳动法的,人事不可能这么干吧!”   我听完也摇着头,解释道:“我不是说生病这件事,之前处于韩芊的医疗纠纷时,医院不是就让人来通知我,说我被开除了吗?”   护士疑惑地蹙了蹙眉,不解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在公告栏也没见着相关的通知啊!该不会是有人故意整你吧!”   “什么?”我听言自觉有些好笑,随即想到了着一系列的事,心里也决定有些混乱了,无法理出头绪。这时我们一行走到了放射化验室,在护士的帮助下,做完了大部分的检查。最早的结果会在一个小时后出来,思索着,我还是去到了唐生的办公室,心里一半是担忧,一半是疑惑。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互相   等待的时间并不好过,我无法确定报告和唐生哪一个先到来,即使心中对于后者的关注明显高于前者,因着唐生走前的那段话,我也还是无法下定决心去找他。紧张的心绪让我完全没有心思睡觉,办公室能帮助我打发时间也着实不多,万般无聊下,我随手拿起旁边随意放置的一堆病例看了起来。   韩芊脑死亡昏迷这样的状况,一般情况下会归类为神经外科的范畴,再加上之前唐生能够顶替我接受指控这件事,我在发现翻开的第一本病例属于韩芊时,并不感到意外。   病例的前半部分是关于胸外方面的病情以及治疗方案的资料,一看觉得有些眼熟,再一反应,才明白过来,这些都是我写的。   医院治病常存在科室交叉的情况,下一个接手的医生,很多时候会为了图方便,把交接前医师写的病例资料直接拿来用。这种情况说来虽然也算正常,但放在唐生身上就有些特别了,我所了解到的身为医师的他,严谨认真到了一种基本可以被称作丧心病狂的程度。   记忆中有一件印象十分深刻的事,应该是去年夏天,宋磊入狱后不久。临近暑假结束,医院又不知不觉中进入了一个繁忙的季节,在连续一个月无休无止地工作后,月假在期待中出现在明天。又累又高兴的我,强打着精神跟在唐生身后蹦跶了一整天,晚班快结束的时候,一个三科联合的病患,在历经了儿科与泌尿外科的辗转后,终于也轮到了神科,成为了唐生的病人。   交接送来的病例资料,堆起来大概有五角硬币四分之三个直径的厚度,我抱着它从五楼坐着电梯直降,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还算能够承受的重量,转变为工作时,会造成怎么样一个人间惨剧。是的,唐生他轻飘飘地扫了资料一眼后,同样轻飘飘的对着我下了一个沉重的指令——核对资料,重新誊抄。   于是乎,千呼万唤的月假,埋葬在图书室累累的知识海洋中。   想起往事,我不禁一怔恶寒,由此也更加因这次没有被重置的韩芊病例,感到奇怪。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在两科资料交界的地方停滞了一下,随后又继续翻看着。只是慢慢地,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往上翘了起来,心情不受控制地神情地瞬间变好,一切只因为病历页上小小的一排字:该医师所做判断准确无误,治疗方案谨慎有效,并无可更改者。   沉醉于莫名甜滋滋的氛围中,我翻阅得漫不经心,再加上韩芊转科后大部分时间处于昏迷,除了一些日常的数据记录,能写的着实不多,所以很快,一本还算厚的病例就被翻看完毕。我默默怀着这甜蜜的收获,正打算着翻开下一本,突然一声尖锐的警笛声,划破了医院夜空的寂静。   没再多想,我一听见这动静便起身开门快步走了出去,渐远的笛声通向的正是住院部的方向。远处通道中出现了几个明显被惊扰了的门诊病人,值班室出来的护士忙上前安抚,我皱了皱眉头,毫不犹豫地转身出了门,趁着夜色,尽量放低着动静随笛声靠近了住院部。   侧身靠在之前唐生消失的那个拐角,我小心地将头探出,仔细的向着那边打量过去。   警车急促的停在了门口,两三个快得身形模糊的人从车中飞速地蹿了出来,瞬间消失在住院部大门后。过了大约有两三分钟,还没再见动静,我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动身直接进去,还没下定决定,一大声男人的惊叫传入耳中,像是个无形的钉子一般,顿时便将我定在了原地。   这个声音,我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来自之前那个打电话的男子。   没有疑惑太久,几秒之后,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双手被死死押着,走了出来。由于距离算不上近,夜色也模糊,我一时并没能看清他的样貌。正着急着想要往前走走时,一身白衣的唐生这时也走了出来,我本打算立马停了不,期间本是随意地向着他一瞥,下一秒却毫不犹豫地便走了出去。   唐生一手扶着另一只胳膊,稍喘着气,停在门口,在我靠近约五步的时候,发现了我,脸上不见任何惊讶的表情。我不如他淡然,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自觉脸都快皱出朵花了,紧紧盯着他被捂着的那根手臂,带着明显的哭腔开口道:“你怎么受伤啦?”   他对我的反应显然也是意料之中的,颇为不在意地笑了笑,侧了侧身,将手臂移出我的视线,缓缓地开口道:“小伤而已,你紧张什么,不先问问发生了什么?”   我闻言心里有些着急,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全没注意他的话,手小心地握住他的手臂,正要再开口,旁边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这位同志,感谢你刚才的配合,现在可以请你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吗?”   我一听顿时就不高兴了,抢在唐生之前,急冲冲地对着说话那人开口道:“没看见他受伤了吗?不赶紧治疗你还让他做笔录?有没有点眼力见儿?”   这人穿着黑色制服,看着很年轻,应该刚当上警察不久,被我这样一噎,面上显出些不好意思来,支支吾吾道:“那,那先包,包扎也可以,你,你们快点儿,就,就行,别耽搁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显得没什么底气,但这并不能妨碍我深刻地体会到他话语中的不中听性,原本心情就烦躁的我,脸色一变顿时就要发脾气。中途自然被唐生及时地阻拦了,只见他面带无奈地对着我笑了笑,转而面向那位警察开口道:“不好意思啊同志,我可能还真得多耽搁一会儿,你跟着你队长带着这人先回去,我一会儿准备好那两段录音就过来,不会太久,放心吧!”   唐生说着还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我也趁机撇过头想要仔细看看他的伤势,没想到手刚翻开一点衣角,他便又撤了撤手臂,阻挡了我的视线。有些不满的抬起头,便看到那警察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当即对着他没好气地脱口而出:“行了,他跑不了的,你这么紧张干吗?该抓的不是已经被你抓车里了吗?”说完我白他一眼,转身拉着唐生头也不回的便向急诊走去。   由于是夜里,再加上有医护人员即使安抚,那边的动静倒是没引起多大的注意。能这样几乎算得上是悄无声息地处理完这事,并且似乎还处理得挺完美,是唐生的本事。但这并能减轻多少我对他意外受伤的事的生气程度,在器械准备室,在明亮的灯光下终于看到了伤口全貌的我,皱着眉头,动作颇为自然地将浸了碘伏的棉球换做酒精,毫不犹豫地拿镊子夹着往伤口压去。饶是唐生这样不动声色的人,随后也能没忍住,口中溢出一阵闷哼。   处理完伤口,我起身将用过的纱布丢进了垃圾桶,转身之际,唐生拉住了我的手。我抬眸看向他,眼中一半残留的蕴怒,一半的不明所以。他看着我,眼神澄清,倒是丝毫没在意我的态度,开口问道:“检查都做了?”   我闻言皱了皱眉头,脸撇向一边,不想说话。他见状确实皱起了眉头,神色满是担心地说道:“怎么?耳鸣又反复了?一会儿我不在,报告出来了你拿去找神外的李医师,你认识的。让他帮你看看,早点儿吧治疗方案确定下来。我想起你.....”   眼看他越说越远,我赶紧打断道:“够了够了,我耳鸣没复发,瞎操什么心啊~现在是说我的时候吗?我问你,这伤口是不是你自己割的?”   唐生闻言挑了挑眉,默不作声地低头笑了笑,敷衍似地点点头,语气故作轻松地打趣道:“怎么突然变聪明了?看来当了主治医师的确不一样!没复发就好,不过也不要掉以轻心,好好养着,我等着你回来继续工作。”   多年来的了解,让我一看就知道他可能并不想谈论这件事,但同样凭着了解,我也大致能够猜出他这样的意图。那男子既然知道医院杀人不容易,很大可能也不会选择钝器杀人这种原始的方法,而是就地取材选择注射药物,这样更不容易被发现,当然也更高效。只是这样,就算最后韩芊得到及时的救治,也有更大可能留下不好的后遗症。这种事唐生必然不会让它发生,但及时的阻止往往也意味着没有足够的依据报案让警察抓捕,伤害自己伪装凶行,就是这傻子选择的下策。   想到这些我也再没心思继续追问,当然也更不想搭理他,看着一边,一副不合作的样子,惹得他陡然发笑。听见笑声我匆匆瞪了他一眼,随后侧过头继续发着脾气。他倒也见好就收了,没再笑,突然变了副沉沉的语调,一脸语重心长的样子看着我说道:“你既然见我伤害自己知道生气,怎么不想想你自己?”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互相(2)   “我怎么......”话说到一半,我竟鬼使神差地突然理解了他的意思,顿时停住了话,想起之前自己的任性,也不由感到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唐生对这样的效果显然是不满意的,在我如此难为情的状况下,仍开口说道:“你总是这么不听劝,很多事我都可以让你,唯独你不顾自己的身体这点......杜茜,我真的是怕了,怕你哪天又无知无觉的躺在病床上,怎么叫你,怎么跟你说话,都得不到回应,我.....”   “好了,你别说了!”他这样的人,说这样的话,我实在有些听不下去,“我知道了,以后我都会好好地照顾自己,不会再让自己受伤的。”说着我抬头看着他,继续道:“你也是,要好好照顾自己,像这次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   唐生没有回应,只回看着我,嘴角一弯,无声地微笑着。我定神与他对视着,而原本重重压在心头的许多事,在这时也暂时地放下了。   很快唐生便离开了医院,如他之前所承诺的,带着包括我之前无意中录制的那段在内的两段录音去了刑警队,镇定沉稳的模样,大概是一切都不在话下了。这一个小插曲发展到现在,应该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略松了一口气,眼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一边复向检验科走去,一边默默思索。   醒来后发生了很多事,但因为心中对韩芊的愧疚深刻,我一直没能从悲痛中走出来,由此,也下意识地忽略了其中的很多细节。   我仍是无法仅因韩芊的话语便轻易原谅了自己,这也让我在另一方面,突然有了想法,想要探明导致这一系列事件发生的,唐生所说的,别的诱因。   夜检的报告一般都出得很快,到达的时候,值班室的窗口仍如之前那样的一片黑暗,两张报告单散在窗口前的大理石台面上,隐隐地还能感觉到放置者的漫不经心。我随手将其拿起,一时没再走动,斜靠在台沿上,若有若无地看着远方某一处,眼神发散,脑中思绪飞转。   之前唐生告诉我,我的昏迷,有极大可能,是他人故意筹谋策划的结果,并且在这背后策划的人,很有可能是宋磊。对于这句话的前半部分,我到底是不是被晕倒,还并不能确定,但通过分析探监的经过,至少也可以肯定,宋磊那一行人,的确是在充分的动机下,实施过行动的!   那么,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我突然想起了那莫名出现的那两条巧克力,一般的分析来看,我昏迷的原因,最大最普遍的可能是疲劳过度导致的神经系统紧急性中断。而说起疲劳过度,不管是车祸也好,紧急手术也好,都是可控性较低的突发事件,人为的可能性实在太低,宋磊等人要是拥有能成功从这方面入手的能力,到现在也不会留下这么多惹人多心的蛛丝马迹。   下意识觉得探监的最后,宋磊的表情不是骗人,我不人为这些线索是他们故意留下的。在这样的前提下,之前的推断,要么是诱因有误,要么,就是病因有误了。   在医院各科室的疾病库中,能被称为疑难杂症的病在数量上神外称第二,就再没有那个科室敢称第一。而我这病因不能准确判断硬脑膜中血块的位置,某种程度上,还是得被归类于其中。作为一个前胸外兼普外医师,很遗憾地讲,我基本不懂。   思维卡在了那两条巧克力的古怪出现上,再不能继续下去,我有些沮丧,也觉得有些好笑,怎么总是在临到头的时候,才明白知识决定命运的道理?   叹了口气往回走的时候,在楼梯口碰到了阔别不到五个小时的廖佳磊。他本低头看着手中拿着的一本书,见着我后立马皱了眉头,快步走了过来,急匆匆地本就要说话,不知道想到什么,话音还没出口便住了嘴,猛的掏出手机,开始打着字。   我皱了皱眉头,抬手遮住他手机屏幕,在他疑惑地看过来之前,直接地开口道:“这么晚,你不多休息会儿,在外面晃荡什么啊?车祸之后,明天医院肯定又是一阵忙碌。”   廖佳磊愣了愣,下意识地开口道:“你又能听见啦?”说着他似乎也反应过来这话说得不太好,又怔了怔却还是继续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你看这短短几个小时,你都反复多少次了?我实在是不.....”   “好啦~”怕他再啰嗦,我扬了扬手中的报告单,苦笑着说道:“我这不是马上就做了检查吗?你这么紧张干吗?问你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觉?”   他见状顺手结果两张单子,一边看着,一边随口答道:“刚车祸有个需要跟眼科合科的病患,我去图书室借了点儿资料,打算今晚睡前看看。”说着他将报告递还给我,继续道:“三大常规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其他该做的检查也都做了吧?明天才能出结果?”   我下意识点着头,心思却停留在他的上一句话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图书室现在有人值班?”   廖佳磊颔首默认,看起来斟酌了一下,最后正要再开口说话。我却没有搭理他,径直的越过他,向楼上走去,听见他在我身后有些大声的问着我的去向,我不耐烦的回了一句:“去图书室。”   图书室在六楼手术通道的对面,从面积上还不及手术区域的十分之一,但其中的藏书倒是涵盖了许多在手术室都不能解决的病症。由于书太多太杂,我也是刚刚才想起,在当初为了那个三科联合的孩子誊病例时,我好像还找到了一本专讲神外疑难杂症的书籍。   进去时看到管理员正抱着一本半旧的书打盹,没打算吵醒他,我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凭记忆在东南角耐心地搜寻着。书籍被翻阅得夺了,大多都有些残缺,有些失了扉页而不能确定内容的,我不得不一本本抽出来。好不容易勉强找出了一两本可能有用的,我面色痛苦地直起了有些刺痛的腰。害怕恶化腰部病情,我赶紧坐快步走到一旁的桌子后坐下,借着台灯微光,一页一页翻看了起来。   找书本就花了不少时间,没看多久,窗外的天便亮了起来,但我仍然没能找到自己想要的内容,心中不免有些沮丧。一直趴着睡觉的图书管理员这时也伸着懒腰抬起了头,大概是呵欠打了一半发现低头浏览并且没有穿白大褂的我,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本就因久久没有看到需要的东西,心情有些烦躁的我,一听见脚步声便抬起了头,入眼便是逐渐靠近的管理员李志的脸。   李志是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退休之前,在H院担任一名护工,论资历,可能比图书馆大多数的书还高。由于工作太忙,退休后的他仍是孤家寡人一个,当时H院图书馆刚刚建立,他也就此充了管理员这一闲职。由于书籍只在内部流通,同事间互相也还算信任,借书并不需要登记记录,所以他在这儿的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看看书,闲来无事与我们唠唠嗑,他说:这样的日子过得也挺好。   由于才疏学浅,我进入H院的这一年多,在图书室流连过无数个日日夜夜,从而与他也算是相熟了。还在医院编制中时,我与他见到往往会报以亲切的称呼:“老李!”面带笑容地抬头看着他开口问道:“怎么,这就不认识我了?”   他有轻微的老花眼,在隔了我五六布的地方停下,伸手将眼镜往上一抬,直直地打量过来,过了有好几秒回着笑开口道:“哎呀,是小杜啊!有阵子没见了!现在在哪儿高就啊?怎么又想起回医院了?”   我闻言没忍住皱了皱眉,下意识舔了舔唇,试探着开口道:“我.....回来办点儿事,怎么,您也知道我被医院扫地出门的囧事了?哈哈,这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老李闻言面带劝慰地笑道:“这离职换岗常有的事,医师你也别太难过,看开点儿,你要是到了我们这个年岁就知道了,很多事啊,都不必在意了。”我闻言低了头,渐渐收了笑容,面色开始变得凝重,这时他又对着我小声地补充道:“年轻人啊,功利心重,我也理解你。这图书室原本只是对内部开放的,这次我也徇个私,就让你在这儿多看一会儿,反正今天啊,领导也没闲心过来巡视。”   我听这话却着实笑不出来,再低头看书也有些看不进去,叹了口气,索性站起身来,倒也不用遮掩,直接苦笑着说道:“我这也在这儿耽搁久了,就不打扰,先走了,您老注意身体啊!”   他闻言呵呵地笑了几声,却也没有挽留,侧过身,便为我让开了出去的路。我正磨蹭着手里的书,考虑着要不要先把书放回去,老李见状再度开口道:“这书你也放着,我来就好,整日闲着,我这把老骨头都快废了!哈哈哈~” 第一百三十章 探明真相的过程   我尽量翘起嘴角,有些勉强地对着他笑了笑,随后便抬步向前走去,想着要快些离开这里。不经意间余光一扫管理员的工作台,惊喜而又意外地发现,台上摆着的一本书,也就是老李之前睡着时抱着的那一本书,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尽量不动声色地慢慢停下脚步,我微微转头,发现老李正带着我之前翻阅的那几本书,根据编号,向着东南角走去。再回头,对面的通道还空无一人,但隐隐的,似乎听见有逐渐变大的脚步声。   我当机立断,大跨了两步到达桌旁,伸手迅速而利落地将书拿起,转身飞快地向外走去。一出了拐角,之前强撑着的镇定慢慢如被击碎的玻璃窗般散落一地,我不由自主地开始跑了起来。   急促的呼吸下,我一时有些听不清外部的动静,在就要跑过下一个拐角的时候,无法避免地与迎面过而来一个人,撞了个实在。惯性导致的冲撞让两个人都不禁发出惊叫,同时我还听到了一阵器械掉在地上的“哗啦啦”的声响,这在另一方面也让我大致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稍稍缓过来后,我没有犹豫的蹲下身,一边将散落在地上的,不会因破碎而报废的熟悉的医用器械一个个飞快捡回盘子里,一边开口用着我能想到的任何合适的词句道着歉。那本作为所谓的编外人员不应该拿走的书,现在正被我藏在蹲着的腰腹间,不清楚到底在多少人眼中的我是被开除了的,又有多少人并不这样认为。我有些心虚,遮遮掩掩地,尽量快地与对面这个,很可能长期工作在图书室对面的手术护士,告别。大概也是心中太过慌乱,在这全程,我竟一眼也没顾上看她。   唐生的办公室是我唯一能想到的适合看这本书的安全的地方,奈何仔细谨慎的办公室的主人即使是离开去向与此地相隔不到两公里,坐地铁不过一站路的地方,也还是没有忘记将门锁上。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的我,毅然地拿出手机,拨出廖佳磊的号码。   距离九点开诊还有大概半个小时的时候,我坐在廖佳磊诊室的椅子上,一直紧紧握在手中的书,摊在诊桌上。我看着眼下的一堆堆文字,心中有种隐隐却恒久不绝的感觉,我当下所疑惑的种种的答案,或许现在就在眼下。有了这样一个想法,我一刻也不敢耽搁地赶紧看了起来。   廖佳磊双手插在裤兜中,靠门站着,脸上表情十分微妙地看着我这一系列的动作,或者只是看着我。半个小时转瞬即逝,期间室内除了频率稍快的翻书声,我确定再没有别的声响。这样安静的氛围中,在我和廖佳磊相处的历史中算是别开生面的头一次,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在护士来通知接诊的敲门声突然打破了这样的镇静时,我抬头看到的廖佳磊的表情,那么的......难以形容。   不认为自己的面子足够大到在看诊时间独占一个诊室,当然更多的是因为我已经解开了大部分困扰我的谜团,我欣欣然站起身来,神色颇为愉悦的打算跟仍傻站在门边的廖医师说句再见,他却比我先开了口:“杜茜,我喜欢你。”   我伸出要开门的手停在了半途,同样停止的,还有我满脸的笑。首先,我当然是转头满眼探究地看着他,凭着以往的了解,在三确定了他的所言的认真性后,我开始动起了装聋的想法。现实的生活往往不如电影电视剧中那样的精彩纷呈,现实的人物,除了极少数的智商极高反应迅速的天才或者受过特殊训练的专家,大多数,在面对猝不及防的突发事件时,应对的时候,都会或多或少地犯一些基础的逻辑错误。   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让,我在决定装聋后的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开口准确地说出“你说什么,我又听不见了”这个行为能显得合理一些,当然更多的,是为了说明我的智商是在正常的范畴。当然这样剧烈的隐射着自我怀疑的心理活动对面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廖佳磊同志并不知道,由此,他在听了我的话后,正常范畴的变了副哭笑不得的脸色,沉吟着低头看着我说道:“你这么紧张干吗?该不会活这么大,还没有被人表白过吧?”   这两句话真是从多方面地触了我的霉头,我当即也变了副不爽的表情,斜撇着他一副故作高傲说到:“紧张是对你所说的话的基本的尊重!你嘚瑟个什么劲儿啊!”嘴硬地说完我,动作稍显急促地就要转动门把,中途不期然地被他突然伸出的手阻止了,在我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他后,他神色淡然地开口道:“你还没回答我,这是不是你第一次被表白啊?”   我下意识的将注意力放在话语中的嘲笑意味上,一时脑子也没多活动,语调不爽地开口就道:“这才多久你就忘了,我现在可已经是已婚人士了!什么第一次被表白,你觉得可能吗?”   说完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抬头一看他的脸色,似乎也开始变得不太好。正在这尴尬的时候,面前的门又被敲响,值班的护士过来作看诊前的最后一次通知,我也趁机立马开门出去,着急忙慌的自然没顾上跟任何一个人打招呼,或者是告别。   鉴于有关廖佳磊的突发状况在面对起来的为难程度,以及对心头另一件事的关注程度,我顺利出门后,稍微做了些心理建设,便成功地将那些次要的事情抛之脑后,马不停蹄地向检验科快步走去。由于这是我不到半天时间三度光顾放射检验室,当然也是因为我多多少少算是个熟面孔,当班的医护人员没多问,侧身便从身旁一股脑地拿出一大堆各种各样的报告。   我拿着粗略一点,发现昨晚做的检查结果竟然都出来完了,顿时没忍住笑着看着对面的这个检科医师打趣道:“最近H院办事儿效率见长啊!按这个速度,今年年度评定说不定可以更上一层楼啊!”   这医师在往日于我其实算不上熟稔,但大概是由于她本身为人热情,闻言竟也笑着接话道:“什么效率见长啊!这不看在同事的份上,加班加点地赶的吗?要不按一般的规定,这离心机晚上可是不能用的。”   我闻言一怔,稍带了些敷衍地笑了笑,心中已是一阵又一阵的翻云覆雨。没多寒暄,我与她匆匆告别,转身   离去的身影不见犹豫,完全没有意识到,在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会成为这里的常驻人员。   拿着自己花钱得到的检验报告,之前那种心虚的状态荡然无存,我随意地在大厅找了个地方坐着,也不管周围的人来人往,大大方方地低头看了起来。根据刚才在书中得到的线索,我首先拿起了脑部的CT,对着光仔细地瞧着。   由于检查是在还不确定情况的状态下做的,我最初还有些担心其中看不到我想要的,但显然我低估了H院检验仪器功能的强大性,不算大的一张影像学报告上,竟涵盖了百分之九十的脑部层切面图,从而也自然充分地满足了我的需求。   脑部CT的观测难度与其他部位的相比自然只多不少。我对着夏日造成初升的太阳,反反复复地看大概有半个小时,在颈椎僵硬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终于马马虎虎地确定了,其中至少三张图的相应位置,的确是存在阴影的!有了这样一个认知,我顿觉心中一派清明,当终于推开了大部分的迷雾,就要重见光明的时候,面前的这张报告突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然抽走。   抬头看到唐生的脸,我竟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心里感到有些神奇,现在竟只通过手,我就能认出他。想到这儿我脸上带了些笑,只是一看他的脸色不见轻松,我不由开口问道:“怎么了?笔录有什么问题吗?还是那人不愿意供出背后的人?”   唐生眼睛直直的盯着手上的那张墨黑色报告单子,听见我的问话,摇了摇头,随意地回答道:“那边的事基本没什么问题了,审讯的事我不知道,但就算他守口如瓶,警方也能通过手机找到幕后的人。”   我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低头随手拿着其他单子看着,只是由于知道这其中不会有什么有用的或异常的数据,我注意力并不集中。没过几分钟,唐生却又开了口:“报告都出来了?跟我来诊室吧!这里不是看病的地方。”   说着他动身就要走了,我皱了皱眉头,伸手拉住了他,在他看过来之际,直接说道:“不用了。”说着把手上的资料一股脑塞到他手上,“这些我都看过了,你就自己先看会儿吧,我得空就过来。”   说完我站了起来,抬步就要往外走,却被他反手拉住,叹了口气,只听他声音沉沉的问道:“你又干嘛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李院长   我又久违的陷入了一种,面对唐生时,脑中激烈地考虑着说还是不说的思想困境中。比较巧合的是,最后我又一次选择了转移话题,看着他我神色自然地反问道:“去干嘛?你觉得呢?难道咱俩就这样保持夫妻关系相处下去了?”   唐生如我所预料地一愣,随后慢慢皱起了眉头,斟酌了好几秒,才试探着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要离婚?”   我一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他见状眉头皱得更深了,眼神中不由自主地带了些,大概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沉重,开口问道:“为什么?”他问完似觉得不对,赶忙又开口解释道:“不,我的意思是,就算是现在保持关系,也不会对彼此有任何负面的影响。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的相处,并不需要出现什么改变,就像你从来就不知道这事一样。”   我笑着摇了摇头,面色颇为平静地开口道:“但是我确实是知道了,不是吗?”我抬头看着唐生,继续道:“你的那些想法,都是你以为而已,你以为我肯定能接受你的求婚,所以你不分时间场合的求婚;你以为我能心安理得得以未婚的心态成为一个已婚妇女,所以你从来没有想过要主动告知我那些事;而现在,你以为我完全能看在可能不会有什么现实影响的前提下,保持与你的婚姻关系,所以你从来就没有把这当成一个问题,如此坦然地告诉我:‘就当不知道这事一样’。”   我叹了口气,没想到再一次被一个想要用来转移话题的事件影响了情绪,抬头看着他:“唐生,”我摇着头,“不是这样的,真的!”感觉有种滚烫的液体正在充斥我的眼眶,我不得不撇开了头,看着一旁被门外斜射进来的阳光晒得滚烫的不锈钢座椅,渐渐平息了情绪。   “我....”唐生少有地表现得有些语无伦次,开了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我轻笑了起来,再度回看向他,回看向那双我极喜爱的眼睛,缓缓开口说道:“唐生,或许你已经很了解我了,你知道我喜欢吃大多数的食物除了茄子,知道我讨厌绝大部分的味道除了挥发的柠檬果香,知道在面对医学范畴许许多多的可灵活选择的操作时,我所偏好的那一个。有些时候,我甚至觉得你比我自己还懂我,但是唐生,你不懂女人。”   说到这儿,我自嘲般地摇头笑了起来,无意义地摆了摆手,像是想要以此驱散心中的悲凉。效果并不好,但我也不介意,继续说道:“人们常说,在医院,男的是被当做牲畜用,而女的,至少也会被当做男的用,这也的确,”我挑了挑眉,“我们的工作倒也的确符合这样的形容,只是当我面对你的时候,至少是绝大多数时候,我还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女孩的。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有憧憬,不只是对于婚姻,还包括许多到现在可能已经没有机会的事情,包括被表白,我都曾经有过很美好的憧憬,并且十分不愿意让它破碎。但是,到现在,大多数都碎了。”   深吸一口气,看着他,打算结束这样一段绝对算不上愉快的对话,说道:“所以现在,至少让我有能把碎片捡起来的机会,这段婚姻,这段没有持续的意义婚姻,就让它结束吧。”看着他眼神渐渐变得暗淡,我勉强忍住心中随之渐渐升起的不忍,在他慢慢松了拉住我的手的力道之际,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大厅的门,加快着步伐,在确定了自己已经不在他视线可见的范围中时,才猛然停住了脚步。   本以为自己随后的一段时间,会沉浸在一种相对悲伤的心情中不能自拔,再不济至少也应该情绪低迷,郁郁不乐一阵。只是一想到自己刚才的发现,我却神奇的忧郁不起来,意识到这其中更多的是因为我找到了一个我又能回医院的方法,一边做着深刻的自我检讨,我一边半问半蒙地向着从未到访过的院长办公室走去。   H院的机构设置相对其他组织相对要简单很多,抛开医疗系统是按照国际标准的分配不说,其他的基础部门不论是规模还是配备都绝对算得上简单,其中当然不能避免有许多人,身兼多职。比如牙科主任同时也是医院财务科长,而副院长的秘书同时还兼任了人事科的副科长.....在这样的大局形势下,院长办公室的秘书大概是全院行政管理人员中最为专心致志的一个,因为她手上的工作,只有帮院长接待被挡在门外的访客而已。   但是工作的精度也许并不能保证业务的优秀程度,本就不太情愿作为被接待人员的我,在她往茶杯加水时第二次把尚且滚烫的水洒到我腿上时,就开始十分不情愿地接受了她的服务。以前在一本外文的心理学杂志上看过一篇文章,说经过调查,一个人对他人的讨厌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的神奇在于,在特定的时候,可以帮你克服心理以及生理上其他的负面情绪以及不足。   在看见这样一段话的最初,说实话,我是颇为嗤之以鼻的,虽然说心理我不知道,但生理可是以身体机能为基础的,一种单一的情绪的影响,可能吗?   可能的!   我神奇地发现,在这位秘书第三次过来掺水时,不仅我的心中萌生了强闯院长办公室的强大勇气,就连耳朵也突然又听不见了......   实在没忍住,我低头暗自爆了声粗口,再回头看到面前秘书一脸惊诧的样子,心中一阵“咯噔”,难道自己太专注于发泄情绪,把那句不文明的话说了出来。不管这样的状况是不是猜测,在亲眼看到她刚刚又换了一壶刚开的水的状况下,我都绝对不会让自己三度被同一个状况烫伤这种事情发生。   顿时恶向胆边生,不管也不顾猛地站了起来,在这位秘书忽然涌现出欣喜的眼神中,决绝地转身,以多年临床经历中练就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强力撞开院长办公室的大门。大门正对窗口,突然的强光让我没忍住眯了眯眼,感到手臂被一只手拉扯时,我勉力向里看去,办公室装潢大方且简介,四处都很干净,最主要的是,那个比我之前在职时用的办公桌豪华了不只一个档次的桌子后面,赫然坐着的,正是我们亲切而又威严的李院长本人。   用力甩开被拉扯的手,我皱眉看向身后一脸紧张的秘书,正想趁热打铁用眼神示意她解释,在我一直守在门口的一个多小时之前,她的“院长外出不在”这句话。在定睛一看反应过来,她所紧张的对象并非是我后,便也放弃了尝试眼神交流的麻烦,回转过身,直接走到院长对面专为与会的人准备的椅子上坐下。   半年以前,我很难相信自己有这样的胆量,敢像现在这样毫不避讳地直视着院长。鉴于我现在已经这样做了,同时也因为耳鸣的状况实在是不方便,我高傲且无礼地昂着头,一副等着他先说话的样子。院长的眼神透过脸上架着的眼镜的厚厚的镜片直直地射向我脸,被扫视的感觉让我浑身的立毛肌都收缩了起来,汗毛直立的状况下,我固执地坚持着。   直到,老院长泄气般摇了摇头,对着门口傻站着的护士摆了摆手,办公室的门,应该是被关上了。   对面的院长低头看着桌面上一份文件,面色随意地开口说了些我听不到的话,在心理的左右权衡中,我瘪了瘪嘴,顺手拿过桌旁一张纸,抽出笔筒中的一支笔,认真地写了起来。   “尊敬的院长:   您好!   这是一封告知信,当然某一方面,这也可能是一封质问信。   首先,请您务必原谅这封在你面前写就的信的仓促性,造成这个状况的原因大致有两个,其一,将写入我信中的内容是我在两个小时以前才发现以及想通的;其二,既然已经当面却不能用语言告知的原因是,我听不到。   另外,鉴于我已经解释了事件的仓促性,我希望你能足够中式以下的内容。   而为了节约时间,下面就进入到信的正文部分。   对于近半年时间,我为以我和一位名叫韩芊的病患为主角发生在本医院的一系列纠纷道歉,对不起造成了医院的声誉损坏,也对不起浪费了您以及众多医院领导的时间,商讨解决这个事件。即使,希望您原谅我的冒犯,我对你们想出的解决方案,反对的态度很坚决。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您的女儿,李希瑞医师参与了多少。但我不得不说,在你们的商讨中,令爱所提的所有意见,所有证据,都是建立在她在事件发生时期,采取了极其不正当的措施的基础上。也因此,我希望你排除了这些因素,再重新做决定。   当然在此之前,我也趁此机会为我与令爱之前的另一个事件道歉......”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正式回院   “相信您对此事也并非没有耳闻,数月之前,令爱曾参与一个因执行任务而负重伤的军人的急救手术,并且因手术的失败受到了一定处理。在她的处罚报告中没有提到的是,我也参与了那一场手术,虽然自问手术的失败与我的参与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告知的必要还是有的,我为当时报告中出现的这个纰漏道歉。   下面说到这次的纠纷,事情的起因,是我在韩芊的一次瓣膜修复术中突发神经休克晕倒,从而导致病人韩芊因脑部紧急缺氧而陷入长时间昏迷状态。在韩芊昏迷期间,因这一主要事件的原因,患者家属及许多社会人士曾多次造访医院,无形中为许多同事的正常工作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我对此感到抱歉。   当然除此之外,我更应该抱歉的,是因为我的过失对患者韩芊带来的伤害,但由于这方面的诸事,与我本次写信的主要诉求以及传达的关系不大,为了节约时间,我另作检讨。   我想要说明的是,在这次事件中,令爱并不能完全站在一个指控者的位置,因为,她也参与了部分的事件。至少据我了解,在我昏迷的这个事件上,虽不能判断她就是主导者,但必定是执行者。   说到这儿不能避免要说一下我之前在图书室的发现,在一本有关神外的疑难杂症的专业书籍上,清晰地记录了关于超过一定幅度的血糖升高,会引起部分体质患者硬脑膜血管内皮通透性大幅降低,从而引发昏迷的案例。之所以说令爱是执行者,是因为这本书的末页写了一句话——本书由神外李希瑞贡献。   作为一种神外疾病,而且是疑难疾病,而且还刚好在我身上发生,不管出现最后的结果是不是出于令爱的本意,但至少在对象是我的情况下,她有动机,也有行动力。   另外,有一个我不太确定的小情况,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明一下。一年半以前,我院的唐生医师曾陷入了一件医疗谋杀的纠纷中,最后证实了幕后真凶,或者说是主导人,是一个叫宋磊的人。对于他,相信您也不陌生,毕竟牙科宋主任也算得上是与您共事多年了。   前几天,我抽空去监狱看望了一下他,谈话中确定了他也参与了这个事件,这个状况,有录音为证,我不再赘述。想告诉您的是,您的女儿,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可能和他保持着紧密联系   在继续说下去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声明一下,我不是如幼稚孩童般因为被欺负,便莽撞跑到你面前来告状的。说实话,就在数小时以前,我还坚定地认为,不管有没有其他因素,我都应该独自承担这次事件的责任,并且也从来不期望得到他人的帮助。   让我几乎是突然地改变了想法的,是一个让我难掩惊喜的认知——在编制上,我还没有被医院开除。   当然,除了惊喜之外,这样的状况实最初在是让我很费解。我大概是在四天前接到被开除的通知,虽然当时并没有接到正式的文书,但鉴于当时的状况,我以为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昨晚到了医院我才知道,医院中的大部分人,对我的就职状态仍停留在停薪留职上,而医院唯一公布的关于我的处理通知,也是这样。   人事的同事虽不如其他科室的那样经常加班,但过去的这几天没有一天不是工作日,而像这样一件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的事件,我也不觉得有被拖延的可能性。如果不是拖延,剩下可能性最大的,大概也就是被压制了。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在我脑中时,我能想到的便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宋科长,还有一个,就是您。   我不能说过来找您不是一个冲动,只是即使这样,被您吩咐秘书将我挡在门外的那段时间中,我心里少有彷徨。您是个德高望重的前辈,也必定是个正义公正的院长,做出暂时延缓对我的处置的人,不会是宋科长,同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您必定也知道了部分实情。   同样只知道了部分实情的我,希望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帮助您补全脑中的拼图,尽快做出决定。无论最后对我的处理是什么,我都没有意见,我唯一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忙的,是关于唐生的事。   韩芊所遭遇医疗欺骗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这是不争的事实,不日我便会联系记者,以韩芊住院期间主治医师的身份,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包括这件莫须有的医疗欺骗案。虽然提前已经跟宋磊有过一个约定,但以我个人的力量,还是无法完全保证唐生不被影响。我希望您能看在唐生作为一个医生,以及作为医院优秀员工的份上,在必要的时候,帮我保住他。   感谢您的阅读,杜茜敬上!”   虽然耳鸣在信写了一半的时候,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信写完时,我还是只留下一个恭敬的微笑,便转身离开了。毕竟在我之前那样放肆地闯进来,后又不管不顾地埋头写信的状况下,一个还能容忍我的院长,绝不会是个不通情理的人。   离开医院时我心情平静,事实上心情却不免悲伤,因为当时的我以为,在身后的这个随时光流逝外墙变得灰白的建筑,将成为我一生无法触及的痛。   半个月的时间不短也不长,收到来自H院关于需要我参加季会的通知时,我在好不容易找到的暂居的房子里,被这些天来,让我一直费力躲避着的唐生发现。   临时的出租屋除了绝大部分的条件都马马虎虎外,还又一个让我不太喜欢的缺点,光线不好。不过,这是以前,此刻面对着这张即使模糊不清也能明显感受到怒意的面孔,我倒是很感谢这微弱的光线。   想着初来乍到的他应该会对这样的亮度不适应,在这间我为了省钱并没有开灯的屋里视线可能会受阻,我大大方方地侧开了脸,其实心里难以避免地感到心虚而不敢正视他。感觉至少有超过十分钟的时间,屋内没有任何人说话,这让我在心虚中,难掩费解。   唐生是个理智多于感性的人,凡事都要求效率,在处理感情的事上,往往也不例外,这次却显然例外了。在这样的躲避还不到十天的情况下,他的反应却明显地告诉我,这次的事情似乎有些大了。我本因他在进门时没有回应我与他打的招呼,而坚定地决定不要再主动理会他,此刻这颗坚定地心正慢慢地动摇,在我就要张口说话的时候,他终于说出了他来到这公寓中第一句,没想到也是最后一句话:“明天过来一趟,我们离婚。”   话音刚落,眼前的这个本就模模糊糊的身影真的是瞬间就消失了,“碰”的一声大门被关上的动静传来,我切实地吓了一大跳。平复了心绪后,我开始努力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是说,他生气的程度。我想过我的突然消失,的确会给他造成一些困扰,他会生气也的确属于正常现象的范畴,我甚至还模拟过,有一天再度面对他时,应该怎么说,应该说什么。万万没想到,真实的情况,是我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手机放在茶几上,这时突然亮了起来,我垂眼看去,是院长秘书发来确认我会出席季会的短信,在消息的最后,她称呼我为,杜医师。   阶梯会议室在我昏睡的那几个月中又被翻修了一次,面积自然是没变,好几处小细节的变化却着实让这里焕然一新了。我从左边的门进入,侧头看了眼投影幕布上的座位分配,下意识地往靠右方急诊科的位置走去。   路过前方主位时看到院长刚刚准备入座,我正打算颔首打声招呼,没想到他却先叫住了我,让跟在他身旁的秘书带着我到了左边第四排的位置坐下,仓促间我只来得记看见不远处唐生满是漠不关心的侧脸。   这样的画面并不让我惊讶,因我与他的上一次见面,就在今天的上午,在他的公寓中,我们签署离婚协议。不清楚他是不是还在气头上,反正从头到尾,他的脸色就没有好过。这让我颇为战战兢兢,几乎就要开始担心下午与他一起开会的场面会是何其的的尴尬,没想到现在,倒是都解决了。   离会议的开始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等待的时光我发现,陆陆续续到来坐到我身边的人,我竟都不认识。直到一个面孔相熟但我一时还不能回想起的女医生坐到了我身边,笑着与我互相问了声好,我才后知后觉地又看向作为分布表,发现此时自己正坐在检验科的位置,而身旁这个同事,也就是那天最后一次递给我报告的那个人。   这样一来,要反应过来当下的状况也不难了,很显然,我就要成为周围众人中的一员,成为一名检验科医师。在这种类似于发配边疆的事情发生下,我心情莫名平静,我安慰自己,至少,保住了饭碗。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李院长(2)   季会在硬件条件得到一定提升的情况下,软件仍保留了熟悉的味道,在开始的一个多小时所有的议程大概可以概括为这样的一句话:各科室代表以枯燥的语言,有选择性地概括着这一个季度大多早已广为人知的“大事”。   由于这些事在我即使是作为病人都有过耳闻,后续的处理也着实稀疏平常,我对此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正在与脑中的瞌睡虫做殊死斗争时,前排的院长撑着桌子,缓缓地站起了身,我见状顿时一机灵,强打起精神,看着他慢悠悠地,走到了台上,发言的位置。   作为医院的高层领导,大多数会议上,院长只做建设性的评论或指导,抛开我错过的那些场季会不讲,看到院长直接上台发言的状况,对我来说是第一次。首先注意到他的手上没有携带任何的像是发言稿之类的东西,唯一拿着的一张纸,也明显是一张病理报告单。   看着他低头调试话筒的模样,我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在我停职的状态下,还特意让护士来通知我参加会议,不会是要当众批评我吧?   院长在我越来越紧张的眼神中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各位同仁,大家下午好。我在八年前接了前吴院长的位置,担任H院主院院长的职位,这么些年,听别人做报告的时候多了,自己亲自讲的机会倒是少之又少。跟同志们交流的情况,可能也算不上好,这的确,是我的问题。”   见院长说得不免慨叹,同事们都相继安慰似地鼓起了掌,有些人更是直接摇头开口否认,会议室都场面由此变得热闹了些。我跟着拍着手,皱眉看着台上,心中仍有些忐忑。   “工作在管理阶层,我做得算不上得心应手。”院长在掌声渐渐歇时再度开口:“再加上我们职业都特殊性,很多时候会因为手术,忽略了交流的重要性。”说到这儿时,他突然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继续道:“前些日子我遇到一个同志,带给我都印象很深刻,因为这是我少数几次遇到因为对交流到需要度高到可以克服生理的阻碍的情况。虽然这严格意义上算不上交流,因为全程只有她尽了表达都义务,而我更多的,仍如以往般,只是个信息的接收者。”   院长说到这儿低头意味难辨地笑了笑,随后抬头又道:“除了交流的问题,单就从事医药行业的这么多年来众多经历坦白地来讲,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他在台下众人又要下意识开口否认的时候抬手制止,“那些奉承的话,还是先放一边,听我说完吧!”   他手指摩挲着被他放在台面的那张报告的边角,继续开口道:“当代是国内医患环境动荡得最厉害的一个时代,这一点毋庸置疑,近八年,医院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或好或坏,或小或大,数不胜数。而比较不容乐观的是,我们与病人之间的关系,在大形式上看来,是走下坡路的。我刚从业的那段时间,那种医患间一片祥和的氛围,的确是一去不复返了。”   院长抬头扫视着台下的众人,语重心长地道:“作为体系的一份子,我常常在想,我们医疗这个圈子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所看到的明明都是大家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工作的样子,为什么有总是时不时的,有外界对于咱们的负面的报道,而这些报道的真实性,又到底有多少?”   他看着我们摇了摇头:“在座的诸位都是经历了高等教育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优秀的人才,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我觉得我不需要多言。当然我也愿意相信,你们都是合格的医务工作者,未来的医患关系会是什么样,还是由各位决定,我在这里对你们寄予厚望。”   “了解我的人应该都知道,”他又看了一眼那份报告单,抬头后开口道:“在领院长这份职业之前,我只是检验科一个小科长,每天做的工作,无非是通过显微镜看着各种病理切片,分析判断病人的病情。在很多同事看来,这相对起来,是一份闲职,没有手术的压力,也没有出现纠纷的担忧。在我看来,病检关系重大,单从治病的角度,一份精确的病检报告,往往能够决定疾病治疗的方向,甚至,决定手术的成败。”   说着他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所以各位在检验工作的同事,我希望你们认真对待自己的工作,不管是血检,尿检,还是更甚的活检,都容不得马虎,所承担的责任,也并不比其他的科室要轻。”   下意识觉得他是在跟我说,我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他见状也撇开眼,叹了口气,继续道:“相信大家听到现在也不难明白,我对医检是有感情的,可以说,成为一个医者的这么些年,能够在病检上做出一些,还能说得出去的成果,是我最骄傲的事。”他又深吸了一口气,“前几天,我抽空又看了一个冰冻切片,标本是在咱神外科长一个开颅手术中取到的。”   听到这儿,我与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神外科长,入眼是一张严肃而紧张的脸,隐隐的似乎还能感受到他眼中淡淡的悲哀。院长的声音继续响起:“当时有事,切片是几天后才做好的,我看了之后的得到的结果算不上明朗,初步来说,就是我们常说的脑部神经瘤。虽然始发部位不能确定,但至少可以根据异型性,基本可以判断为恶性肿瘤了。”   “这个标本的来源,”院长拿起了手上的单子,将其放在投影仪下,“就是我。”   我首先是看向投影的幕布,入目是报告单结束部分,病理医师一栏一串简洁的书写文字:肿瘤已进入后期,无手术治愈可能,建议保守治疗。   季会在此后的二十分钟内草草结束,室内的众人相继起身向外走去,院长回到了他之前坐的位置上,亲力亲为地,整理着桌上的资料。路过的同事想他投去或尊敬,或担忧的目光,但他浑然不觉,一脸认真地做着这以往本是由他的护士做的事。   我坐在原位没有动,静静的看着斜前方那个此时看来苍老莫名的背影,心中难掩悲哀。直到他回过头来看着我,招招手让我过去,我才后知后觉地动了身,低着头走到了院长的身边。   “坐吧~站着干嘛?”他将整理得工工整整的资料叠放在桌子的一角,动作缓慢地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我听话地挨着他坐下,斟酌着该说些什么,正要开口之际,今天发言频率颇为可观的院长,又一次掌握了话语权:“刚刚我说的话,你都听懂了?”   我愣了愣,下意识回答道:“您生病那事?”说完我才反应过来我误会了,看着院长投过来的略带笑意的眼神,我忙改口道:“哦哦~您是说检验科,听懂了,都听懂了,我以后会在科里好好干的。”   他闻言点了点头,想到什么又开口道:“你这耳朵,上次不是听不到吗?我之前还考虑着要不要给你配个手语翻译,听唐生说才知道,你已经好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配翻译也没用啊,我也不会手语啊~这病就是这样,反反复复的,不过只要注意点儿,也没什么大问题。”   院长闻言也抿嘴乐了会儿,随后拿起那叠资料,一边起身,一边又说道:“既然听到了,我也就不多啰嗦了,明天就去检验科工作吧!培训应该也不需要了,轮转在哪儿都呆过,是吧?”   我跟随着起身,后知后觉地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资料,随着他往会议室外走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身旁院长的脚步有些蹒跚,犹豫着,我开口道:“院,院长,你真的,不打算接受治疗了吗?”说着我顺势伸手搀扶着他的胳膊。   他任我搀着,没有避开,快要走出通道的时候,才开口道:“不治疗了,剩下这点儿时间,还是多在家呆着。”   我闻言低了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之际,院长感慨着又开了口:“你跟我女儿,是怎么结的仇啊?”   一听他问这个,我顿时满心惶恐,支支吾吾着回道:“也,也不是结仇,就,就是对于有些事情,有不同的意见罢了。您不用....”   他摆摆手制止了我,开口道:“意见不合不就是矛盾吗?你也不用太紧张,说实在的,希瑞她长这么大,我跟她的关系,还不如现在我跟你这样的亲密。我作为父亲,其实也是个不合格的。”   我闻言沉默了一阵,有些没想到,斟酌着才又说道:“我跟令爱,应该是从见的第一面就互相看不顺眼了吧!当时我还在实习,出外勤时遇到她,因一些有关病情处理的小问题,产生了争辩。大概是两个人性格相冲吧,后来的相处也从来没消停。” 第一百三十四章 检验科   院长听完后,脸上出现了一种像是怅惘的笑,缓缓地开口道:“其实我也没想到,她会学医,她出生的时候,我和她母亲都想着要让她从事别的行业,因为我跟我爱....”他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眼中更见遗憾,继续道:“现在是前妻了,我跟她都是干这行的,希瑞出生后,她就申请转调了疾控中心,我跟她们娘俩的关系,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出现问题的。”   不知不觉就要走到院长办公室,他看着不远处那扇实木的大门,眼神显得悠远:“长期的分居,再好的情分也淡了,我当时一心只有病理切片,从来没想过,当有一天我自己的组织出现在其中时,要是身边连一个陪伴的人都没有,我是不是能够忍受。”   我闻言皱了眉头,转头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正在我犹豫着该说什么时,院长带着我停在了办公室的门口,他看着我说道:“这些话本没有说的必要,你也不用太在意,就当是个老人在无意义的喃喃自语。”他伸手接过我手里的资料,继续道:“回去吧,好好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明天认真工作,知道吗?”   我回看向他,一时还是没能决定该不该将心中的话说出来,直到看到他转身的背影,在他就要消失在门后的时候,我终于开口说道:“院长,我会陪着你。”   他的身影不见停顿,终于完全地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我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心却像是被灌了铅似的,闷得过分。   医学检验往往是治疗不可或缺的一步,因其具有对于最后做出诊断有不可或缺的作用,检验科开始工作的时间一般早于其他大多数科室,虽然其中不包括急诊。第二天的我起了个大早,在小公寓楼下的早餐铺子吃了一顿热腾腾的豆浆油条,颇为心满意足地向医院走去。   如之前院长所说,在各轮转期间,我于不管是国外还是国内的医学检验室工作的时间已经足够让我不需要任何培训时间,便能完成这里的工作。一个上午很快便过去,具体做的事虽多,却慢慢地让我觉得繁琐。像是将针头推进肘窝血管,以及往浅层皮下注射抗生素测试液这样看似是需要一定技术水平的操作,其实更多的能在熟能生巧的原理下,轻松做到。更何况,这和在手术中所要求的操作难度比起来,不值一提。   我渐渐明白了在季会上,院长特意与我强调病检的重要性的深意,因为习惯了从事思维强度更高的工作的我,在这样基础的更多地靠手艺的部门中,的确有些不自在。有些时候,在一次又一次将抽血管接头拔出后,我会下意识伸手往一旁探去,因为往往在手术中,这是需要缝合的时候。   手边没有缝合针,也没有手术刀,这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抽出消毒棉签,盖在正在出血的针孔上。然后一脸歉意地看着对面脸色总不太明朗的患者,看着他们皱着眉头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接着下一个患者往往面无表情地递上手上所有不管我是不是需要的单据。   小小的不自在从来不是问题,因为在我心里,能够回来工作是便最幸运的事,我因这件事的而感到的满足足以让我坚持着笑着应对各种冷脸热脸,也足以让我忽略因长时间机械操作而导致的关节的僵硬。   按提前安排好的工作内容,下午的时间,我将在透析室值班度过。H院大部分透析机都是全自动的,这让我接下来的这项工作在性质上,无限接近于图书室的老李。我对这样的情况喜闻乐见,高高兴兴地抱着打包的盒饭去到了韩芊的病房,一边吃饭,一边将随意地唠着嗑。   韩芊的状态越来越好,精神的富足让她看起来容光焕发,我与她说起早上的趣事,她跟我谈论接下来的打算,我聊到过去不免眷恋,她想到未来却是满面的憧憬。大多数时候,我都为她高兴,只是有时想到自己,会突然觉得遗憾。   你来我往的谈话总是容易打发时间,当我意识到手里剩下的饭菜已不知不觉地变冷,一看表,才反应过来,到了需要告别的时候。   白天的走廊不管哪个时间段都是人来人往,我到化疗室报告的途中,不期然的与一个从一边岔道突然跑出的孩子撞上。孩子身量小,力气也不大,我只稍稍退了一步便稳住身形,再一抬眼看去,却顿时吓得不轻。   面前的地上,刚刚与我相撞的孩子,一动不动的仰面倒在地上,慢慢地,从他的鼻腔流出了暗红色的血。我的第一反应是蹲下要开始检查,只是还没能翻开孩子的眼睑检查意识,旁边就突然插入了一双手,在又一次惊吓了我的同时,这双手一把抱起地上的孩子。在我抬眼看去时,视线中却只剩了一个匆忙得全不顾周围的白色身影。   虽是很快的反应过来,起身追去的的路上,我还是险些跟丢。好不容易再一次于视线中捕捉到那个身影,我一边撑着膝盖喘气平息,一边粗略打量周围,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发现,此处正是我本要前往的地方——透析化验室。   没有急着去值班室办交接,我首先循着之前那个身影,快步向她靠近。在看到她动作极为熟练地为躺在透析病床上面色苍白,仍昏迷不醒的孩子上装置时,我才稍稍松了口气。   面前的女子穿着与我一样的白大褂和隔离服,半背对着的她让我无法看到她的胸牌,但我猜测,她应该是与我同科的同事。看着她几乎是一气呵成地运行了透析机,我也渐渐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在她转身之际,我试探着开口道:“你,认识这位病患吗?刚刚我走得及,一时没注意,跟他撞上了,这样会不会有什么大碍?”   我说完后有一段没有听到回应,在我疑惑着是不是机器太响阻碍了我声音的传达,正打算再说一遍的时候,她却终于转过身来,眼神淡漠地看着我说道:“你长脑子了吗?距离透析室不到五十米,出现了鼻腔静脉破裂并且是已经晕倒的患者,你不知道马上送过来,还拖延着做什么检查?诊断学学哪去了?”   没想到会突然应对这样一段对话,我有些不知所措,踌躇着语无伦次道:“不,我,我是因为.....”   她见状更是一脸不耐烦地打断了我,视线在我身上很快地一扫,随后漫步进行地开口道:“你不会就是科里新来那个吧?不是据说是个胸外医师吗?就这点儿本事?”   如果之前的话还能让我当做是能够虚心接受的批评,这话就完全是羞辱了,我听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语气有些冲的说道:“你是不是过分了,这个孩子的事,我承认是我误判了,但这跟我以前是个临床医师有什么关系,你又凭什么这么说话?”   “凭什么?呵~”她竟丝毫不掩饰脸上的轻蔑,拿起一旁的机器使用记录本,一边填写着必要的参数,一边继续道:“会问出这种蠢问题,倒还真像你的风格,但我没心情搭理你。”说着她将本子一关,双手插兜,一边抬步向一旁走去,一边继续道:“守在这儿,等会帮这孩子拔了设备,你就可以回去了,好好反思,什么时候交了一个合格的检查,什么时候再回来上班。”   “什么?”我听完顿觉不忿,抬步就要追上去理论,一句“你站住!”字还没有出口,前面便又传来她略带威严的声音:“叫你好好在原地守着,听不懂吗?还是现在就不想干了?”   我的一腔愤懑就这样被牢牢的堵在了胸腔,一时间让我难受得险些哭出来。   最后当我真的乖乖地坐在透析病床边,一心悲凉却一点儿不敢马虎地盯着屏幕时,我生平第一次地发现,这世上竟真的有人,能完完全全地将我压制住,让我即使不愿意,也不得不听话。   由于一直以来,不管是唐生还是周女士,都喜欢以理服人,这样的认知让我十分崩溃。我开始不由自主的沉入到一种“完了,完了,我以后没希望了”的困境中,正在不能自拔的时候,耳旁突然传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姐姐,你是新来的吗?”   我有些诧异地循着声音转过头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床上的孩子已经苏醒,现在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我愣了愣,努力做出笑脸地回答道:“对啊,我今天才来这儿工作,对不起啊,刚刚撞了你。”   孩子仍看着我,过了半晌,竟喃喃着开口道:“不想笑就别笑,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   我闻言脸上一僵,在一阵尴尬的气氛中,破罐子破摔般放弃了表情,情绪低落地撇开脸,心里的不爽不知不觉到了一定的程度。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那孩子又开了口:“姐姐你怎么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向辰星   实在是没心情搭理他,我随意回了句:“没什么。”便转过头,一本正经地盯着屏幕。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又开了口:“姐姐你为什么要盯着这台电视看啊?别的姐姐都没有做这么傻的事儿。”   今天如此频繁地第二次被鄙视智商,而且还是被一个孩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当即瞪了眼转过头去,撇了撇嘴,皱着眉头问道:“你不觉得不舒服吗?怎么这么多话?”   孩子的脸瘦瘦小小的,眼眶周围还有一圈,这让他费力睁着看着我的眼睛更显得大而无神,而我也是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孩子,应该生了不小的病。正因之前不善的言语后悔间,孩子嘴角一弯,一脸无害地摇着头回答道:“没有不舒服了,以前还觉得很想吐,但有一个跟你穿一样衣服的姐姐跟我说,只要不在意就不会难受,所以我就一直试着多想想其他的事。”她看着我的眼笑得微微弯了起来,“后来,真的就觉得没有那么难受了。”   我听完有些吃惊,同时心中一阵不可抑制的刺痛,如果这个孩子的话是真的,我是说,如果他现在对人体中适应性最低的疼痛的感觉已真的已经弱化了,那他做透析,到底有多少时日了?   之前的笑情绪早已烟消云散,恍惚间,我发现我的喉头已有些哽咽,努力忍住后,我轻轻扶住他的胳膊,轻轻开口道:“知道你不难受,姐姐很高兴,那你能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吗?”   孩子很快地笑着回答道:“我叫向辰星,妈妈给我取的,她说我出生的时候天上全是星星,其中一颗落了下来,就变成了我,我是不是很厉害啊?”他越说脸上的笑容越灿烂,最后变为一派的洋洋自得。   我看着嘴角也不由得翘起,顺着他的话说到道:“嗯,很厉害。所以我们辰星小朋友,刚才有想什么好玩的事吗?”   “想你为什么要盯着屏幕啊~”他又很快地接了我的话,面上也又带上一副探究的模样。   没想到会再度回到这个问题,我一边深深为自己转移话题的能力绝望,一边强撑着笑回答道:“因为姐姐想要确定不会出现什么危险的事,让辰星感到难受啊。”   他闻言却皱起了眉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说道:“看着屏幕就能防止危险的事发生吗?为什么?”   我深吸了口气,尽量用浅显易懂的语言说道:“因为上面的那些数字要是变化了,这个帮你治病的机器就会出问题,变得不适合你的身体。不适合的东西,有时候会出现危险的,辰星知道吗?”   他闻言侧过头,似在思索,过了好一会儿,又转头看着我说道:“可是,上面的数字从来都没有变过啊,而且其他的姐姐也没有一直盯着看,姐姐是因为我是小孩,所以骗我吗?”   我闻言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是因为.....”我能说什么?跟他解释统计学的低概率聚集现象吗?算了,“好吧,姐姐看着屏幕主要是因为在想事情,不告诉你是因为想的不是高兴的事,但不是骗你,因为以前没变过,并不能保证以后不会变,你再长大些,就会明白。”   他看着我眨了眨眼,随后又开口道:“不高兴的事是指,是之前被那个姐姐骂了吗?还是你写不出检讨,觉得为难?”   我愣了愣,略带惊讶地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这些?”问完才自觉说了句蠢话,忙弥补道:“我是说,难道你当时就醒了吗?还是更早?”   他一脸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指了指一旁的转血箱,答道:“里面那个风扇转起来的时候,我就醒啦。”   我闻言皱了皱眉头,还是没忍住问道:“既然你那么早就醒了,怎么不告诉我,还这么久不说话?”说到这儿,觉得语气不太对,我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是不是因为觉得睁眼或者说话很累?”   辰星看着我慢悠悠地摇着头,一时间没有说话。   我见状却仍是不放心,再度开口确认道:“你确定吗?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姐姐,这很重要,知道吗?”   他听完似认真的想了想,随后再度摇着头回答道:“真的没有啊,我不睁眼是因为上一次发生这种事的时候,我睁眼了,而那个姐姐就开始说我不好,还说我在医院乱跑就是坏孩子。但是明明也是她要我一定要在最短那根针指过来,要是我不跑,就迟到了。”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我有些无语,但还是耐着心劝说道:“准时守约的确是一个好的习惯,但这跟你的身体健康比起来算不了什么,来不及的时候,好好跟这里的姐姐解释一下就行了。当然,”我有些狡黠地笑了笑,“就算你跑了,也不能说你是坏孩子,是那个姐姐过分了,我们辰星这么可爱勇敢,永远都会是个招人喜欢的好孩子。”   他闻言很是开心地笑了笑,随后又一脸小心地问道:“所以姐姐没有因为要写检查的事,生我的气吗?”   我有些莫名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因为这个生你的气?”   他一脸天真地说道:“因为如果我当时睁开了眼,那个姐姐就不会让你写了啊!”   我稍微一想,才搞清楚其中的逻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写检查是因为做错了事,不是因为那个姐姐没有责备到你而不高兴,而且啊~那个姐姐其实也只是因为关心你,不是真的觉得你是坏孩子。”   见他闻言脸上显出一副疑惑的神色,我有些迟疑。这个看起来还不满十岁的孩子好像很在意自己在别人的眼中是什么形象,这种一般会在青春期出现的想象发生在他的这个时段实在有些违和,我想了想,正思考着要不要开口问问他父母的状况,透析机运行结束的提示音在这时响起。   我忙暂时打住脑中的想法,站起身正准备拆卸装备,旁边却突然伸出了一双有些眼熟的手,以一种强硬的手段,瞬间接管了我手上的工作,同时一个此时听起来还让我心有余悸的声音传入耳中:“别在这儿碍事儿,去门外等着。”   抬头看了一眼这女子的侧脸,我悲哀地发现我竟不受控制地想要听话的向外走去,没经过多少挣扎,我消失在室内,全程只留下了一个哀怨的眼神。   透过透明的玻璃隔墙,我看到那个女医生动作十分娴熟地拆卸着装备,病床上的孩子一直瞪大眼睛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很微妙,不是害怕,当然也不是高兴,隐隐的,我似乎能感受到其中暗含着一种像是依赖的感情。   由于女医生背对着我,我不能从孩子模棱两可的表情判断出她是不是说了什么责备的话,待她终于走出来,我有些憋不住地赶忙问道:“怎么了?你又说他了吗?刚刚跟他聊天,好像他挺介意这事的。”   女医生闻言皱着眉头,面色不耐烦地看着我,语气不善道:“这是你该管的事吗?份内的事做好了?”   我听言又有些气不过,深吸了口气,还是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我承认,之前我的迟疑的确是很严重的错误,我也愿意接受惩罚,只是对于这个孩子,我觉得不应该对他太严厉。长期使用透析机会引起血管脆性增加,如果他情绪的起伏引起的血压变动超过了代偿范围,就有因远端脉管破裂而发生局部淤血或者栓塞的风险。我觉得我们应....”   “我们应该什么?”她却突然打断了我,“你得意什么,以为就你知道这些吗?告诉你,别仗着你以前有临床经验就在这儿不可一世,检验科不养你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   “我.....”我真的很无语,叹了口气,换了个方式说道:“好,好,我们不说专业的问题,刚才孩子跟我说,是因为你告诉他一定要准时到,所以在莽撞了的。我觉得这样的情况不应该再说他,因为容易让孩子分不清怎么做才是对的,不利于孩子的父母对他的教.....”   “孩子父母的教育?”她竟又打断了我。   我怔了怔,这句话怎么个意思?对着她似乎窝着火的眼睛,我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正打算继续说,她却冷笑了声,先我一步说道:“呵,孩子的父母早就抛下他走了,从来就没有行驶过教育的义务,你多虑了!”   虽然今天接二连三的出现出乎我意料的事情,但我现在还是免不了惊讶,喃喃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正犹豫间,她却又开了口:“这儿没你的事了,给我回去好好写检讨,再一次警告你,别把你急诊那儿散漫懒惰的习惯带到这儿来,这儿没人能伺候你大小姐脾气。”   我听完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无力,没再说话,示意性地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之前做事从来无所顾忌,没想过以后,现在自然也没有立场,去驳斥他人的偏见。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封检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那孩子有了那么一段不算寻常的谈话,回到公寓后,我发现自己对写检讨这种事已经不那么抗拒了。但由于从小没怎么尝试去触碰逆鳞的我对这种事着实是不上手,磕磕绊绊写下来,除写作难度直逼我本科毕业论文外,连内容也让我这个还算坚定的无神论者暗暗祈祷能够过关。   一封检讨逼死英雄汉,当我正陷入无限的纠结于忐忑中时,并不太为人所知的公寓中,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此时已是夜晚,为了节约电费只在书桌开了盏小台灯的屋内,在入门的地方只见一片黑暗,让人一眼看去,不自觉的感到毛骨悚然。   这是我一天中第二次出现信仰模糊,我自觉这样这样下去不行,强大着胆子朗声问道:“谁啊?”   话音落下后没有立刻听到回音,虽然只有几秒的时间,但我还是觉得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在我为了避免崩溃,考虑着要不要再问一遍的时候,门外终于响起了一个声音:“是我。”   短短的两个字,十分及时地拯救了我,同时在一瞬间安定下来的心的提醒下,我也很容易地就明白了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外面站着的,是唐生。   “为什么不开灯?”这是在外面过道朦朦胧胧的灯光下,板着一张生人勿近的俊脸的唐生进入后没多久的第一句话。我努力观察他的脸色,以判断这句在我看来有些意义深远的问话背后的含义,因灯光的问题最后宣告失败后,放弃般回答道:“为了节约电费。”   注意到唐生的眉头在听完后明显可见地一抽,我忙补充道:“我刚刚只是在写东西,留一盏灯就够了。”   他听完后没有再对此作出任何反应,将他一直提在手上的一个行李包放在了书桌旁的凳子上,随后抬眼快速而清淡地一眼扫过我,转身脚步不停地走出了门。全程我只看着,虽然中途想过要开口将他叫住,但最后依然只是看着。   十分钟后,屋内的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那张之前曾让我无限纠结的检讨被顺利地遗忘在黑暗中,我躺在床上,脑中思考着一个永恒而经典的问题:爱情,我和唐生的爱情。   通常来说这样的问题并不会困扰我多久,因为我和他性格中的纠结部分往往并不容易被激发,至少不会出现被同时激发的情况。这让我想到几天前,在我因再联系房屋中介的麻烦性而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的时候,发生的一件算不上小的事。   这件事发生的前提,是我已经与任惜谈好,会通过语音甚至必要的话,视频采访的方式,将一些我大致可以确定的事实公布。我的出发点很简单,不是要摧毁舆论,只是为了要将舆论尽量的引导向事实的方向,只是比较不幸的是,唐生在这一点上,坚定地与我保持了不同的意见。在利用他与任惜的亲缘关系了解了我的计划后,无耻地再度利用这种关系,制止了计划事情的发生。   这样的做法让并不能完全信任其他记者的我很是窝火,一怒之下,我直接冲到了韩芊之前主治医师工作的地方,在情绪的动员下,辅以所有能想到的有些还只是猜测的线索,大闹特闹。终于以极其生动的现身说法,以及多家媒体不请自来的配合,韩芊的医疗欺骗事件由个人主导变成了团队作案。   虽然这样的结果绝对地出乎我的预料,我还是固执的不愿意跟唐生好好说话。当时他的态度倒还正常,在发现没有通过语言交流解决争端的可能后,他也只是无奈的笑着,满满的一副包容的样子。   事情的最后,是院长少有地十分不和蔼地将我和唐生叫到了他的办公室,疾言厉色且恨铁不成钢地狠狠将我俩,或者主要是我,骂了一顿,随后竟反常地以雷霆万钧的手段,很快地平息了这一场混乱。   我决定搬出去自己住的动机十分复杂,但人并不总是一定要想清楚前因后果才行动,我做了,并且一直避免去想事件的因果。   直到两天前唐生突然找到了我.....   作为一个用以打发入睡前时间的问题,这样复杂的事情缺少了一种助眠的功能,并且很可能不能排除其有提神的功效。在我终于回过神发现来,自己其实越想越清晰的情况后,夜变得尤其漫长,最后,我将检讨从头到尾改了一遍。   第二天强振精神去了医院,连白大褂都没有穿,便去直接循着引导去到了之前还没有造访过的,检验科科长室。办公室空无一人,唯一一个能表示办公室主人身份的玻璃立牌上面写着:余利。   对着这看起来应该属于一个男子的名字我皱了皱,难道昨天那么理直气壮叫我写检讨的不是科长?不对啊,不是科长怎么能有能力决定我......   开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维,想到来者的身份,我面色诚恳的转过身去,看到昨天那个女医生的脸,我难掩意外的开口道:“你叫余利?”   她没有回答,面色有些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几个大步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将拿在手里的一些资料摊在桌上,看了起来。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之前的口气的确有问题,舔了舔嘴唇,略略靠近了几步,将手上的检讨轻轻放在她的桌旁,缓缓开口道:“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没想到这是一个女生的名字,刚才没注意语气,我.....”   她有些不耐烦地开口打断了我:“有事说事!你在急诊也是这么浪费时间的?”   寥寥数面,我早已被她向来不友善的语气噎得没有脾气,略一斟酌便开口道:“检讨我已经写好了,你要不要看一下?”   说完我不免期待地看着她,却发现对方完全没有要移眼看一看这封我连夜赶制的认错书,在台面白纸反射的微弱灯光下,满脸我之前没有见过的认真仔细。   度量着这样的情况不适合我再打扰,我默默的站在原地,等着她忙完,在我检讨中尽量表现出真情实感的促使下,解除我才回来工作一天便被迫停职的窘境。等待的时间一如既往的不好过,特别是在我没有办法通过其他方式来转移注意力的情况下,这样的痛苦随时间的流逝呈抛物线剧增。   万般无奈下,我甚至开始分析,这样的状况是不是能够说明我没有耐心?我们的余科长在我得到最终的答案之前终于抽出时间,拿起我递过去的那张,现在在我看着充满着希望被宠幸的渴望的文件纸,看了起来。我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将脑中自我度量的情绪换成紧张感,下一瞬,她却已经快速地将纸一把丢开,随后留下一句:“不合格,回去重写。”   许多许多年前,一个深刻透查人心的冯姓先哲曾说过这样一句极有深意的话: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是我在终于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脾气时,对自己的安慰,当我瞪着她大吼的时候,我告诉发泄了情绪后再度满心后悔的自己,至少,这应该是个正常并且无法避免的事情。   余利作为我的发泄对象,并不能体会到我内心的后悔,同时作为我的上司,她有足够的底气,命令我“滚出去”.....于是,我出现在了门外的走廊。   靠着墙,我再一次进行着深刻的反思,之前被提溜到办公室接受院长训话的时候,我曾保证,以后再也不在医院发脾气。虽然当时说这话时,我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顺利地蒙混过去,但在知道了这是一个身患绝症的老人的嘱托后,保证真的变成了保证。   所以后悔和反思也都真真切切,心虚也真真切切,为了不让这件事有机会传入院长耳中,我当即又敲响了办公室的门。门内传来的声音,是“请进!”而不是“是谁?”,这很是巧妙地避免我需要撒一个无关痛痒的小谎以顺利进入的可能,无疑让我松了一口气。   进入时她抬眼看了过来,我在这样的动作下反应过来,她可能并不是对谁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基础的礼貌性动作,对她来说其实也是基础。这样的认知让我在她皱眉之前皱起了眉头,在她开口之前开口说道:“余科长,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她闻言十分明显地轻笑了一声,也终于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道:“我以为我表现得够明显了。”   说完她再度低头处理文件,留我呆立在门口,一脸的不能理解,在我还没有决定该先问哪一个问题时,她再度开口,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语气道:“现在的执业医师连一个‘滚’字都听不懂了吗?”   “我......”气死我了!   仿佛用力浑身的力气在忍耐,我以效果仍不算好的语气开口道:“现代机构对于职业医师的考核还是包括语文,我进来只是为了尽我的义务。” 第一百三十七章 和余利的谈话   她闻言挑了挑眉,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我,一脸好笑地问道:“你尽什么义务?大闹所有医师办公室?”   前程往事真是无形之中害人不浅,仅剩的一丝气焰因她这句话瞬间消了个精光,我深吸了口气,尽量耐心地说道:“我的意思是,对于这次需要检讨的事,我的的确确已经知道了我的错误,并且尽力地想要弥补!可能我个人文字功底不足,没能准确的在检讨中体现出这一点,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   “那就把检讨写好再说。”她再度低下头,语调回归了那种我越来越熟悉的漫不经心,打断了我。   我却不愿意放弃,固执的继续说道:“你让我写多少份,多少字检讨都没关系,我都不介意,但我真的不觉得这有什么用。我们都是从事实干类工作的,我想你应该认同用行动弥补比用文字弥补效果更大,也更应该是我们选择的方向,我希望你放下偏见,好好的想一想,让我回来上班!”   她听完突然笑着摇了摇头故作不解地看着我问道:“偏见?你说偏见?我对你有什么偏见?难道闹人家医院闹得满城皆知的人不是你?又或者刚刚失去理智般在这儿大声喧哗的人不是你?不管是耳听还是眼见都有了,你还敢说这是偏见?还有脸在这儿跟我说什么‘放下偏见’?”   我闻言有些无语的咬了咬唇,脑中再一次回想自己的逻辑,以避免被她听起来很有些道理的质问带偏。稍稍确定后,我再度开口道:“我说的偏见,是指你认为我会在工作中乱发脾气的看法,以及,或许存在的,对我专业素质的质疑。对于这两点,我都不会过多解释,就像我之前说的,我希望能用实际行动向你证明,也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话音落下,许久没有听到回答,我想着她或许在思考,静静地等了有一会儿,大概十几秒吧,我就忍不了了,打算再补充一点论据。她却好像突然意识我要再说话,突然抬头,以一个意义非凡的眼神瞬间制止了我,让我在之后的五分钟内,不得不乖乖地等着。   在我的心随着她将终于处理好的资料整理好放在一边而高高悬起时,她看着我说出了让我期待又忐忑的第一句话:“说说你具体想要怎么做?”   我松了口气,大致组织了一下语言,难掩高兴地开口道:“我实真的打算在检验好好干,除了做好基层的取材工作外,后期处理及分析的事情中,凡是我力所能及的,我都会毫不马虎地做好。同时,了解到科里从事病理观察的医师不算多,但我读研阶段休息的内容就包括心血管组织病理切片的分类观察和研究。虽然对于判断病情还没办法做到像院长那样准确且迅速,但在足够时间下,胜任这一工作我还是有信心的,所以我也希望能填补科里病理医师的一个空缺。”   余利闻言嘴角一翘,意义不明地笑了笑,随后眯着眼睛打量着我,轻飘飘地又问道:“还有吗?”   还有什么?我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仔细一想还真让我又想到一件事,急急忙忙地又开口道:“还有就是关于那个小男孩的,根据我昨天的了解,他接受透析治疗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关于这种情况的危险性我就不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主要想说的事,他现在什么很需要一个专业的人看着,我想毛遂自荐当他的陪护。”   说完我有些难以抑制的得意,放心地想着这样的做法一定不会再遭到诟病,我笑着向余利看过去,却发现她本有些好转的脸色,此时又变得模棱两可,情绪难辨地看着我说道:“我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他是被他父母抛弃的,连透析都是花的国家的钱,请不起陪护。”   我闻言忙解释道:“不不不,我是说我无偿陪护,不需要他给钱的。”   她听完却紧皱起了眉,抄着手看着我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你可怜他,因为同情?”   没想到她会这样想,我一听顿觉坏事儿,加上还没从情绪的落差中反应过来,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样做是因为,因为....对!因为想要弥补之前的疏忽,我并没有同情他,也明白他不需要我的同情。”   余利听完却仍一脸探究地看着我,不信任的模样不言而明,这说实话让我很无奈。随着我承受她的目光的时间的叠加,我甚至开始怀疑我之前的一大派言论不过是对牛弹琴,她根本没有听进去。这样的想法让我慢慢就要陷入一种莫名的绝望,什么时候交流变得这么困难?   这样的时间多一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在我终于忍不住,打算转身装作愤然离去的时候,身后的门突然被轻轻敲响。   门在余利说“请进”之前就被推开了,发现在她看过去的脸上并不见类似不悦的情绪,这让我意识到来者和她的关系应该不错。我有些好奇地也转身看去,入目所见是王琪双手插兜走过来的模样,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行走间看过来的眼神却有种不易察觉的善意的笑。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我的错觉,但还是因此安定了心绪,笑着回看向她,同时点头致意。   “怎么了?领导训话啊?”王琪停在我身边,看着余利,语气轻松地说道。   而余利也终于不再是面对我时那种要么冷漠,要么嘲笑的脸,瞥了我一眼,有些好笑地开口道:“什么训话啊?这不之前院长在季会强调要多交流吗?我这处在半个管理层,不得好好落实高层领导的指示吗?”   王琪闻言点了点头,神态自然的问道:“那交流得怎么样了?我来取取经。”   余利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怎么样,这位同志挺能说的,我在听她教我应该怎么做事呢!”   我听言一阵莫名,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力但还是开口解释道:“我说了我不是要卖弄,我本意是希望征询你的意见,而且要是我的想法有什么不对的你可以告诉我,何必要这么说呢?”   她听完却瞬间又马下了脸,看着我语气不悦地说道:“我不是你老师,没有义务要告诉你应该怎么做,你也是个成年人,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自己不知道吗?”   我觉得有些不可理喻,忍者暴躁开口道:“我知道对错,也一直尽量做对的事,眼看医院要进入繁忙的时间,让我闲在家里琢磨检讨难道比回来工作更正确吗?我....”   “我是说这件事吗?”她厉声打断了我,“你之前做的错事还少吗?别再狡辩了,丢我们科的脸!”   “我没有狡.....”   “好了!”王琪突然打断了我,却没有看我,她对着余利继续道:“其实我在门外也听了不少,说实话,她说得也没有错,不是吗?”   余利皱了眉,回看向王琪,似没想到她会突然发表看法,斟酌了好一会儿才是说道:“我没说她说得是错的,只是我们应该先计较她之前干的那些错事,如果那些事不得到惩罚,对其他同事不公平。”   王琪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说道:“我知道你真正想的是什么,你也说这样的话自欺欺人,但让她回来工作是院长的意思,她之前做的那些错事也不是你管得到的,我们就事论事不好吗?”   余利眉头抽了抽,脸撇向一边,避开她的眼神,过了几秒,语气难辨地说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王琪又叹了口气,轻缓地说道:“现在是工作时间,放下私人的东西,好好地交流不就挺好?你觉得呢?”说完她定定地看着余利,等着回答。   余利手撑着下巴又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点了点头,王琪见状笑了笑,开口道:“那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了。”说着她转身安慰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便抬步往门口走去,开门时突然后想起什么,她又转过身来对着余利说道:“对了,刚刚辰星跟我说,他挺喜欢昨天那个姐姐的,我当时还在想是谁第一次见面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听你们刚刚的话,就是她吧?哈哈,我就随便一说,没别的意思,还有事,我真走了。”   说完她还真就消失在了门后,留下我和余利在室内,一个尴尬,一个纠结。   在王琪前辈的强助攻下,我当天及以后时间的安排,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呆在医院工作。在我特别明确的表示,完全能同时胜任病检和陪护两种工作的情况下,科长余利仍十分善解人意地让我在两者之间做一个选择,对于她突然改变的态度,我感到欣慰的同时,也难免陷入纠结。   对于现在独自居住,并且还身负维持周女士实验债务的我,没有工资的陪护工作,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或许不是,只是从另外的角度来看,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向辰星   向辰星小朋友被安置在一楼一间普通病房中,病房面积不小,所以辰星小朋友常常需要和另外九个家庭大多还算圆满和睦的病人共享这一空间。这是国家补助能为他提供的最高配置,也是他而今能拥有的唯一一方天地。我带着费了些劲儿收拾整理的,但并没有看多少的他的病历资料,推门进去时,由于并不知道他病床的具体位置,下意识向四周扫视过去。   大病房中分布的大多不是重病病患,寻常的疾病,寻常的家庭,往往也意味着,寻常的幸福。入目,在连续好几张病床上都看到了患者舒缓的笑容,他们的亲人陪伴在左右,悉心地问候与照顾,气氛着实称得上是其乐融融。   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当我看到那个缩在角落病床上的那个小小身影时,心中的一阵激荡难以避免。向辰星蜷着身子,本就瘦小的他远远看着几乎像是不存在般。这让我有些手足无措地抑制住突然的泪意,施施然踱步靠近,从背后小心地观察了一阵后,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并没有睡觉,侧躺着掰着手指头,感受到肩上的触觉,他转过头来,脸上不见泪痕,眼神也没有伤心。这首先让我松了口气,但随后的心情却不可抑制地更加沉重了起来,能对这样连外人都觉得难耐的场景无动于衷,除了长期的刺激,我想不到别的可能。   怕他看出端倪,我努力带上笑脸,开口问道:“咱们辰星小朋友今天过得怎么样啊?听说你跟另一个姐姐说你喜欢我,我很高兴,所以过来看看你。”   他这时的反应不知为何有些迟钝,盯着我看了一阵,在我考虑着要不要再问一遍的时候,才终于也笑着说道:“啊!是你啊!我今天很高兴啊,因为护士姐姐说我今天只需要在床上躺着,不用出去。所以姐姐,你也认识王姐姐吗?”   我点了点头,顺势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不用出去会很开心?一直呆在这里不会觉得心里闷闷的吗?”   他闻言却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不会的,在病房我只要呆在床上就不会影响到其他人,但是出去的话,常常会摔倒或者撞到别人,好像总会他们不开心.....我太笨了,有时候走路都走不好,所以,所以还是不要出去好了。”   我叹了口气,看着他心里涌起连绵的悲哀,什么样的境遇,会让一个孩子,时时刻刻表现得像是个大人。甚至很多大人,都还不如他这样,能总想着为别人考虑。我有些动容地伸手握住他小小的胳膊,手下的仿佛皮包骨一样的触觉更让我哽咽,我还是努力翘起嘴角,说道:“出去不出去,都没有关系,只要咱们辰星高兴就好。但你要知道,姐姐这样说这不是因为会影响到别人,辰星是小孩子,那些大人蛮横地冲撞害得辰星摔倒,是他们的错,跟辰星没有关系。”   看他看着我的眼中露出些许疑惑,我忙开口补充道:“就像昨天,姐姐撞倒了你,害得你晕倒,余姐姐不就罚我写东西了吗?”   他闻言眨了眨眼,偏着头仍是疑惑地问道:“可是我也被余姐姐数落了啊~她今天都没有来看我。”   我赶忙摇着头解释道:“不是这样的,你余姐姐说你只是因为太担心你了,因为你晕倒的样子吓到她了,她害怕你会出事才会那样。还有今天,她没过来是因为她实在太忙了,但她真的很担心你,所以让我过来陪着你。这些,都是她爱你的方式而已,你只要用心体会就能感受到,不是吗?”   他的眉皱了起来,不知道想到什么,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说道:“不,她不喜欢我的,她从来都没有对我笑过。但是,我看到病房中的这些叔叔阿姨,他们喜欢一个人,都会对着他们笑的。”   没有对他笑过?我听完着实有些无语,这让我怎么说?说“她也没有对我笑过”吗?但这样没有什么说服力啊!我叹了口气,试着转移话题道:“关键是,姐姐喜欢你啊,从昨天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咱们辰星是个很棒很优秀的孩子,姐姐见过很多别的孩子,他们都没有你讨人喜欢,所以姐姐以后会一直陪着你,你愿意吗?”   他闻言果然笑着大大地点了好几次头,嘴里也开心地说着:“愿意,愿意,我很高兴!今天都很高兴。”   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想到之前调取资料时了解到他住院的年头,状似无疑地开口问道:“咱们辰星在这儿好像住了有一会儿了,所以你喜欢这里吗?”   他听完眼睛溜溜地转了转,随后面上带了些不确定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欢这里,虽然有时候会很害怕昨天那个带屏幕的机器,和好像会趁我不注意随之插进我鼻子的那些管子,但又都很喜欢这里的哥哥姐姐。”   我闻言愣了愣,放弃了心中想帮他转院的想法,继而问道:“辰星还记得最开始来这儿是什么样子吗?你.....对你的爸爸妈妈还有印象吗?”   他眨了眨眼睛,神态地回答道:“有啊,爸爸几天前还来看过我的!我记性很不错的,怎么会忘记?”   我顿时一阵,有些不敢相信地确认般问道:“你爸爸几天前来看过你?”   看他一脸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我还是有些不能接受,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那你能告诉我,你爸爸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皱眉,似回忆了一会儿,慢慢的开口道:“爸爸他,很高,戴了眼镜,以前他常常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哦,对了,就是你身上这件!”   我闻言更是吃惊,指了指身上地衣服再度确认道:“你确定是这件?还是只是因为是白色?”   他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爸爸那件衣服也有这个红色的‘十’,以前我还问过他这是什么意思,可我不记得他怎么说的了,还有上次他也没有再穿这件衣服,他还留了胡子,扎在脸上很痒。”   我听着渐渐皱起了眉头,脑袋有过一瞬的混乱,随后尝试着分析他话中的信息。所以说,这个孩子不仅没有被父母抛弃,还拥有一个医师爸爸,但他却使用着国家的补助,规律性地用着价格不菲的透析机,以及治疗仪器,最后却住着医院最差的一间病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压抑着内心的惊讶,开口打算再问最后一个问题:“那么,你的余姐姐跟你的爸爸认识吗?”   “杜茜!”突然的一个声音打断了辰星正要说出的话,同时也打断了我飞转的思绪。我和他一同向声源看去,看到站在门口的余利时,我俩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   “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了啊!”向辰星高兴地叫着。   “科,科长....”我....突然有点儿紧张,“你叫,叫我?”   她白了我一眼,不容商量地开口说道:“实验室那边缺人,这边暂时不需要你了,你过去帮忙!”   我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一脸兴奋的辰星,犹豫着正要开口,却被转眼看到的她的一个眼神吓退,悻悻然起了身,一步三回头地向病房外走去。在我因为满心的探究,十分不乐意地出门时,十分不期然地在房门的另一边,看到了身后跟着一群实习生的廖佳磊同志。   正准备跟他打招呼的我,在注意到他走近时,笑得颇为灿烂的脸时,鬼使神差的回想起之前他颇为突然的那次表白,下一秒,我落荒而逃。   恍惚间仿佛听到,身后传来一连串的哄笑以及吹嘘声.....   关于科长余利叫我去实验室帮忙的这件事,我最初以为是单纯地为了避免让我听到他们的聊天。在我没抱什么希望走到目的地时,才发现,实验室缺人,是确有其事的。   看着这几乎不太可能出现在医院实验室的人挤人的繁忙状况,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正打算随便找个人问一问情况,这时,几乎处在实验室另一边的分管我的组长,突然对着我的方向开口大声说道:“新来的赶快入岗位去工作,时间很赶,大家辛苦一下,加紧干,成功了这个月有奖金!”   听到奖金,我下意识地就学着室内许多同仁的样子,找了个凳子坐下,在发现面前放了一个普通的光学显微镜后,我还是难免有些不只所措。犹豫着,我拉了拉身旁人白大褂的休息,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要我们干什么啊?我总得知道任务是什么吧!”   对方没有理我,埋头动也不动地通过目镜盯着载物台上,我到现在才发现的,一个不知是什么标本的玻片。回看向自己面前的这台,不意外地发现其上也有一个标本玻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实验室   我首先有样学样地将眼镜凑到目镜上,在低倍镜下对焦完成后,不意外地发现,这是一个细胞染色体的装片。粗略估计其数量,我确定了这染色体属于人类的。皱了皱眉,我埋头将装片从玻片固定夹上取下来,看见了上面写着:狄同华,男,37岁。   我见状挑了挑眉,亲子鉴定?这是涌入心头的第一个猜测。抬头看了一眼周围,我将其否定。像亲子鉴定这种广为人知的医学项目,是一个普通医师就完全能办到的事,而现在却这么打动干戈,甚至还涉及到了月终奖金的问题.......   事情一定不简单!   随着一个个猜测相继地涌现在我脑海中,我再度环视周围,看着现场忙碌的众人,深刻地认识到,此时的条件并不能满足我去验证猜测。基于这样的前提,我只好又一次凑向目镜,调整装片,找到了一组相对清楚的分裂期染色体,开始着我现在唯一能着手的事——染色体排序。   虽然这项工作就其重要程度来说,相当于你要准备一顿精彩的午餐时的准备阶段,但仍不能避免,一切基础工程都流于简单以及并不算繁琐的操作,这一普遍的规律。凭着脑中存留的对各染色条带的记忆,我很快完成了这项工作,从而也真正变成了无事可做的状态。   这让我着实无措,特别是在看到周围的众人仍在认真地忙着手中的事,并且并没有出现任何我可以搭话的对象的情况下,这种无措在某种程度上转移为了一种叫做尴尬的情感。在人类众多情感中,尴尬是其中很神奇的一个,因人对它的忍受力,往往小得可怜。在这样的背景下,在匆匆说完刚才那句关于“奖金”的话后,终于再度站起来出现在我视线内的小组组长,在我看来有种拯救者的光辉。   于是再没顾上我与她之间的重重阻隔,顶着她稍带了些审视的目光,越过崇山峻岭般到了她的眼前。   “你干嘛?”她看着已经到了她跟前的我,语气有些不善地说道。   我抿了抿唇,一本正经地说道:“组长,我刚刚已经把标本上所有的染色体的顺序排列好了,在当下的染色水平下,我不觉得我还有其他的能做的事,所以我觉得有必要知道一些别的信息,不然我还是回病房去做陪护吧!”   组长同志闻言挑了挑眉,脸色有些奇怪地看着我说道:“你排序都做完了?”   我皱了皱眉,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她见状撇过头,看了一眼我刚才坐的位置,欣欣一边然起身,一边说道:“我去看一下,你去隔壁分子实验室处理一下标本,准备做基因测序。”   我闻言有些诧异地问道:“基因测序?基因组计划不是在好几年前就结束了吗?为什么还....”   “嘶.....”她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来打断了我,“哪来这么多废话?叫你做什么就去做,别表现得跟没有在一线工作过似的!”   我着实有些被她的突然爆发的气场吓到,悻悻然闭了嘴,转身往隔壁走去,隐隐地似乎看到她行走的方向正是我刚才用的那台机器,旁边还放着我写着排序结果的纸。   唉,这种被检查作业的感觉,很久违了啊!   跟突然人口剧增的细胞实验室比起来,在我进入时只在中央试验台放有几架中型电子显微镜的分子实验室,恍惚间给我一种天堂的错觉。人多是地方,总是不那么容易招人喜欢。   用于测序的染色体处理起来与细胞阶段的相比,麻烦程度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加上对实验室的不熟悉,我应对起来完全算不上得心应手。即使这样,在我正要将半成型标本放进固定液时进来的组长,还是难掩惊讶地对着我开口道:“你这就开始固定了?确定标本清晰了吗?这里可不比国外,随便浪费资源的话你得多少奖金都不够赔!”   这样一句话让我本小心翼翼保持细胞液平稳的手,在固定器皿上方不到五厘米处,肉眼可见地抖了一抖。在成功且紧急地悬崖勒马,将玻片撤出器皿上空,以防止污染其中任何一个液体后,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玻片递给对方,淡淡地说道:“你看看吧!”   她一手拿着一本实验报告单,目测正是我之前写结果的那本,眼神莫名地瞟了我一眼,用另一只手接过我的装片,转身放在光学显微镜置物架上,在中途撒了洒了好几滴细胞液的情况下,低头看了起来。几分钟后,她抬起头,面色平静地看着我,说道:“标本还算清晰,标记也打上了,但你放的细胞液太少了,这样放进去不仅污染石蜡,标本制作也不会成功!最后一步了,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不知道?”   “.....”我能说什么?   “幸好我进来得早,要不然这缸石蜡就得算你账上了!”她见我一脸默认的模样,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只见她将手中报告本放在桌子上,继续道:“你的排序结果我也看过了,差不多都是对的,你本科遗传学老师还挺负责的。等下把细胞液加够,固定完后,你就开始着手测序!测A组一号的短臂!”   我闻言撇了撇嘴,轻轻地点头算是回应,她见状倒也没见着因我不良的态度有什么不满,想到什么,又开口问道:“你大概多久能做完?”   我听言也想了想,之前最快的一次是半天测完染色体长臂,所以.....   “大概明天!”我开口道。   她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皱了眉,却没说什么,转身什么话都没再留下,就离开了。   我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再一次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将之前被她放在光学显微架上,已经被污染破坏的玻片一把扔进垃圾桶,重新开始制作装片。   当天下班前十分钟,我完成了基因测序,测序对象是一个叫狄同芳的同志。在我测序期间,其余的同事三三两两地进入了分子实验室,我周围又相继做满了人。起初我本只打算忽视,只是没想到在细胞实验室那么安静的他们,到了这儿却异常活跃,从他们的谈话中,我也终于知道这次实验的前因。   本次实验严格上来说,是一次类似于亲自鉴定的实验。只是相对于常规鉴定步骤来讲,这次又融合了基因组的测序技术,这项在好几年前充分地应用于人类染色体组计划的技术,能通过更深一层次的细胞观察,将染色体序列与个体具体的性状一一对应。   该技术在临床上应用几乎可以说没有,除了在治病上用武之地不大外,因其费时又费力的前提,价格高昂到匪夷所思也是主要原因之一。也因此,在以临床为主的医院,出现这种技术被集中使用的现象,必定存在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   这个解释是这样的,在城东的那一大片以与老城截然不同的方式远离城市喧嚣的别墅区,有着一个狄姓家庭,家庭的兴盛起源于一家今天已经成功上市的百货公司。狄同华与狄同芳是家庭第三代的两个组成部分,大概得力于众多电视剧关于错误教育的富家子弟后代的深刻刻画,他们两人都十分优秀且成功。   只是这从亲缘关系上可以被定义成堂兄妹的两人,在情感因素上却几近于情侣,并且于前不久,萌生了要结为夫妻孕育下一代的想法。   抛开他们在明显违背国家宪法,不允许近亲结婚这一条例,能够申请到医院试验这让人困惑的一点不谈。我倒是有些惊讶,他们能够想到利用确定基因排序来降低或排除后代患先天遗传病的可能,当然更惊讶的是,他们为这个试验投入的完全可以转移为我的奖金的财力......   回公寓时烈日的余晖还荡漾在大地,本开放着空调的地铁里,残存的冷气因下班高峰人挤人的盛景荡然无存。我有些艰难的拉着吊环,勉强在人流中保持着平衡,又热又累又饿!   然后我不自觉地开始计算着我所能得到的奖金,这个实验据说是由病患私下联系学校通知医院经办的,所以医院只能得到一定的分成,抛开可能出现的特殊参与者分得较多份额外,但从医院体制的层面讲,我能得到的,也绝对是笔不菲的奖金。   我不由在拥挤的地铁上开心地笑了起来,这样的一笔钱,可以维持在国外的周女士至少三个月的实验费,也可以增加一部分我为了还唐生钱所储存的小金库,再剩一点点,大概可以让我吃一顿饱饭。   生活真是慢慢地就在变好啊!   怀着这样的心情,我回到公寓洗了一个清爽的澡,换上装在昨天唐生带来的行李包中的我滞留的睡衣,久违地睡了一个一夜无梦的觉,上班的路上,阳光依然灿烂。 第一百四十章 检验科(2)   早上的检验科忙碌得十分依旧,所以即使我心里想要挣奖金的愿望再怎么浓烈,作为非实验室固定人员,我也得呆在这儿安安分分地干完本职工作。但在我就要以为我这一上午,又要荒废在一遍又一遍往病人肘窝浅静脉插采血针管时,本应该在后方指导工作的组长同志,出乎意料地找到了我。   我极别扭地扭过头,看着身后站着的组长,之所以没有彻底转过来的原因,是因为手上还捏着一个患者的手臂。其肘窝部有一圈棕黄色的明显与皮肤区别的区域,那是我转头前为他涂上的消毒碘伏。   组长作为一个曾经也在一线奋战过许久的检验科老同志,似乎并不知道,由于某些病菌能在一定时间内随空气飘荡,消毒操作存在时效性这一比较基础的知识点。她对当下的情况浑然无知般,慢腾腾地扬起了她手上拿着的一个本子,在我将其看清楚之前开口道:“你昨天就完成了测序为什么没有跟我说?你这是在消极怠工吗?”   有了她这句话,我完全不需要再观察本子,也没再多想,我转过头,一边再次刷碘酒,一边开口回答道:“因为是昨天快下班的时候,才完成的工作,而且我给你说的截止时间也是今天,怕麻烦我就没有再去打扰你。”   不知道她是对我的回答还是对我的行为不满意,反正的她随后的行为让我充分地感觉到了她的不爽,同时也再一次萌生了怀疑她专业性的想法。她随手拉过一个同事,在我采血针头已经接触到皮肤的情况下,让他代替了我去做我本正要着手的工作,随后不容拒绝地一把拉起了我。   我匆忙转过头去,看到那位被临时拉来替换的同志,正用我刚用过的针头,在并没有再次消毒的患者的皮肤上缓慢入针,顺利地抽出了血液样本。在我的职业生涯中,看到过很多因为欠考虑而出现的让我不放心的画面,就严重程度来说,刚才那样的状况处于中上水平,而我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去补救。   组长将我带向的,毫无疑问是实验室,由于心中一直挂念刚才的事,我愣是抢在组长开口前说道:“刚才我采血那位患者好像是叫黄山,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在近一周内再次为他安排一次血检,因为在他之前有一位患者是做传染病排除检验的,我不放......”   “这些不管你的事!”她态度强硬地打断了我,“你今天的任务是把狄同芳A组染色体测序做完,刚才已经耽误很多时间了,你现在就到岗,没有商量!”她说这话的态度趾高气扬,完全没意识到作为一线工作者的我,来实验室工作属于帮忙的部分更大。   不管是她的行为还是她的语言,都无形中激发了我,开始在获得奖金和坚守我的职业操守之间徘徊。最后,受一时情绪所控的我在挣扎中选择了后者,我开口道:“刚才的事绝对不是与我无关的那种,如果你拒绝马上处理,我就亲自处理。另外,现在是我应该在检验台工作的时间,刚才你临时提上去那位同志据我所知还是一名实习生,让一个实习生坐在我应该工作的岗位,是对病人的一种不负责。我现在就到岗,这事儿没有商量!”   说着我转身就要离开,她却不死心般,仍高高在上地提醒道:“你要是现在走,我保证这个项目的奖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离开得很心痛。   “你昨天的工作也会被一笔勾销!半分钱也拿不到,还会被算作旷工!”她却又在身后补充道。   我......   回去时,一线的工作仍在如火如荼地开展着,我走到那个顶替我的实习生身后,观察了一会儿后发现,他的技术胜任这个工作是没有问题的。这再加深了我心中的后悔的情况下,也激发了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叫黄山的患者,劝说他复检的决心。   这一决心的执行并不顺利,在花费了好大一会儿工夫找到他的情况下,我发现要成功劝服他的难度更加。对方显然是一位,并不愿意为一个极小概率事件,再度花费财力以及精力的人。这让我很无奈,无奈的最后,我悲哀的发现自己不仅失去数额可观的奖金,而且还在一般人看来十分不必要地自掏腰包,帮人付了血检的费用。   窃以为在没有比美梦破碎更打击处在工作中的人的积极性,我无精打采地坐在餐厅,面对着今天打菜师傅百年难遇地一次良心发现,多给我的几块含肉量看起来颇为客观的排骨,心情竟是完全好不起来。   “小恩小惠,民弗服也。”曹刿真是有一双透过事实看本质的慧眼。   “杜,杜医师是吗?”耳旁突然想起一个并不熟悉的男子的声音。   我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去,入眼的一瞬我便凭对方特异的外表,记起了来者的身份——早上进行尿检的一位黄疸患者。   “是我,有什么事吗?”我尽量隐藏心中的沮丧,态度还算良好地问道,同时因隐隐约约闻到的一个奇怪的味道皱了皱眉头。   他见我确认了身份,显出了一瞬的高兴的神色,随后又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你上我给我说,方便时一定要注意粪,粪便的颜色,要把颜色告诉你。”   我闻言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道:“是这样的,有什么问题吗?”我皱了皱鼻子,那个味道一直没消散。   他的样子显得极为不自在,在犹豫了好一会儿后,终于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不知道怎么判断颜色,也害怕给你说错了影响治疗,所以我,我.....”   看他越说脸色越奇怪,我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是出现了哪不舒服吗?”   他听言急促地摇了摇头,一边将一直藏在病房口袋里的手拿出来,一边说道:“所以我就把它取了过来,想让你帮我看看。”   我听到这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下意识开口道:“看什......”我看到了他从包里掏出来的东西,一个装着粪便的透明采样瓶.....   我当下的心情可以说是十分郁闷了,奈何为了对得起他刚才对我的称呼,我还得继续准确地扮演我医生的形象。于是强忍着恶心,拿过他手里的瓶子,那种奇怪的味道由此更甚,我对着光一本正经地看了一会,随后面无表情地回看向他说到:“从颜色来看,胆汁转化色素的情况得到了一定改善,但还是在正常的范畴之外,再继续接受治疗一周,那时候看情况考虑出院的问题。”   我淡定地将手中的瓶子递还给他,看着他继续道:“这个东西不能随便丢,如果情况方便,你可以将内容物倒进厕所,外身丢到可回收垃圾桶中。”   说完我低头,毫不在意般拿起筷子,假意摆弄食盘中的饭菜,发现他还立在旁边,我皱了皱眉头,看向他问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仿佛这才反应过来般,带着一种大概可以被称为尊敬的眼光,一边接连对我道着谢,一边退步往。我一直看着他直到他消失在门后,一直顶在脸上的笑终于垮了下来,一边干呕着,一边庆幸之前并没有吃什么。察觉到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我在迫使自己相信,这是对我良好职业素质的鼓励,这个行动失败的情况下,匆忙地端起食盘,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一片,充满着似乎永远难以消散的复杂气味的空间。   鉴于对今日注定事事不休的深刻预见,我吃完饭毫不犹豫地飞快溜进了病房,毫无攻击性的向辰星同学,以及一片和睦的大病房,在现在看来,简直是最安全的地方。   今天到的时候辰星正在挂水,靠近时看见穿上的孩子正在睡觉,我放轻了脚步,慢吞吞的坐下。从头到脚粗略检查了一圈,我伸手调了调输液管的流速,随后也正式进入了打算荒度剩下时间的悠闲状态。   正走神间,原本安静的耳边突然一声巨响,吓得我猛的一下站起来,下意识伸手去安抚辰星。安抚的对象不意外已经脱离了睡眠状态,对着那双尚处于迷蒙中的睡眼,我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回身向刚才那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入眼的场景稍有些混乱,我稍一分辨才看明白,原来是那床的病人下床时不小心碰倒了别床的输液架。这样的情况虽说突然,在医院中也是惯常发生的,我立即起身,在双方还各自处在愣神中时,抬起输液架,快速地确认着两人输液接触口的情况,随后按了呼叫铃。   大概是因为在一楼,护士来得颇为迅速,我将手里别床病人刚取下输液针头的手放下,随口说了些情况,便转回到辰星的病床边。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再见唐生   向辰星小朋友应该在我靠近之前便完全地清醒了,他瞪大了双眼定定地看着我,开口是熟悉而亲切的,浓浓的笑意:“姐姐又来看我了吗?刚才好帅啊!我看得都转不开眼,”   我闻言笑了笑,一脸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嘴真甜~刚才有吓到吗?”   他摇了摇头,依然笑着说道:“没有,架子倒下之前我就醒了的,我完全没有被吓到!”   我点了点头,下意识回想起刚才他面部明显一抽搐醒来的样子,便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善意的谎言往往并不难发觉,因为那一般总是发生在成年人之间,而智力健全的成年人也拥有将必要含义隐藏于话中的能力。但这样的事发生在孩子身上,我只能再度深深地叹息,人总是无法选择地成熟。   不想将时间浪费在点破他这样无意义的事上,我以我心中较关注的一件事转移话题道:“昨天好像没能听到你的回答,所以你余姐姐跟你爸爸真的认识吗?”   话说完我有些紧张,总觉得这次的问话可能又会被打断,所以面部稍有些紧绷地盯着他,期待答案的心思昭然若揭。好在他闻言没有犹豫地便点了点头,爽朗地回答道:“认识地!余姐姐是爸爸的妹妹,他们告诉过我的!”   “什么?”我几乎下意识地便惊呼了出来,注意到自己情绪过激,我咳了咳尽量保持平静地继续问道:“她....她既然是你爸爸的妹妹,你为什么不叫她姑姑,却叫她姐姐。”   他闻言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歪着头问道:“应该叫姑姑吗?可是余姐姐就是让我叫她姐姐啊!爸爸也让我叫姐姐,姑姑是什么?他们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我.....”这我该怎么解释?于是泄气般,我转而小心而试探地问道:“你爸爸,他是什么时候成为你爸爸的?”   他脸上的疑惑更甚了,皱眉反问道:“这个问题怎么回答?我爸爸当然是我一出生就成为了我爸爸啊!姐姐你是问这个吗?”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努力组织语言再度开口道:“我的意思是,你的爸爸,他.....”虽然知道自己面对一个早熟的孩子,但关于他父亲到底是不是他亲身父亲这样的问题我还是实在问不出口,于是只好放弃,摇头说道:“没什么,不用在意,我们聊点儿别的吧!辰星今天还开心吗?”   他倒也真的没有计较,很快便展颜欢笑,如果所料般欢快地点头说道:“开心的,今天很开心,早上好多姐姐来看我,她们还送了我好多礼物!”   我闻言挑了挑眉,接着他的话问道:“是吗?他们送了你些什么礼物啊?”   他这时显得有些激动,挣扎着像是就要撑起身,我怕他碰到手上的注射器,连忙制止了他,“要做什么,姐姐帮你便,你现在在输液,要躺好才行!”   辰星听言果然听话地安安分分的躺下,只脸上的经常的表情可看出他刚才的激动情绪,他带着笑音说道:“她们送了我好多好看的书,就放在抽屉里,我想要拿出来给姐姐看。”   我闻言有些忍俊不禁,一边继续安抚他,一边低下身拉开了抽屉。入目是一个长方形的蓝色盒子,上面用印刷体写着几个字:四大名著拼音插图版全集。对于他口中的很好看的书是这样的几本,我表示既惊讶又淡定。   将盖子打开,我随手拿出了一本西游记,随意的翻看了几页,抬头正准备说点什么,入目却发现他脸色与刚才相比似乎有些不同了。具体是什么不同我一时还不能分辨,只隐隐确定这样的表情的背后应该是不太好的意思,以为这是因为我手里的书,我将其半掩在背后,继续盯着他表情,试探着问道:“怎么了辰星?是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他眉头紧皱着一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看着不知为何有种他正在尽量某种痛苦的错觉,在也随着他眉头越皱越紧间,却听见他突然摇着头回答道:“没有,没有,我刚才只是想事情想出神了,书没有问题啊!”说着他特意往我拿书那只手的方向看了一眼,开心地继续道:“我最喜欢西游记了,姐姐真了解我!”   我看着他现在虽然一定程度变了回去但仍透着些许不寻常的脸色,愣是有些难以区分他话中的真假。本着心里残存的对于小孩子并不善于说谎的认知,我决定暂时放下顾虑,再度将书拿出来,随便翻开一页,便右下角插图中孙悟空破石而出的活泼样子,显出的旺盛生命力让我看得饶有兴趣,缓缓地开口道:“对啊,我也觉得咱们辰星会喜欢西游记,辰星和许多其他小朋友一样,都喜欢孙悟空这样活泼的朋友,是不.......”   “辰星!你怎么了!辰星!辰.....”我猛地撑起身来,只因为抬头的一瞬,看见面前孩子的瞳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个血红的颜色攻占。这样的情景吓得我几乎说不出话来,手足无措地看见辰星的面色渐渐趋于木然,他无意义地张了张嘴,却一个音节也没有发出来。   残存的理智让我伸手按响了呼救铃,只是在这个当口,床上的孩子却突然地猛地向床上栽倒过去,昏厥了过去。我见状差点叫出来,手却迅速地阻止了他倒落的身子,熟练且快速地将他小心平放在床上,开始着手进行着各种疾病检查排除操作,本以为会趋于死机的脑子这时也下意识地一个个排除可能的疾病。   这一刻,我是多么的感谢,这么多年的专业训练,这么多次的基础培训,所带给我的一种叫做生理惯性的东西。   医护人员呼啸着赶来时,我手下的操作已完成了一大半,被汹涌的人流挤出了病床的圈子。我回神后发现面前围着的众人正煞有其事地重复我之前的操作,并没有出现任何一个人,能慧眼独居地察觉到暂时作为护工的曾经工作在一线的我。   我转身的动作当机立断,丝毫没有犹豫,出门右转,唐生的办公室在大厅的那边,再没有顾忌医院禁止奔跑的命令,我知道必须立刻找到他。不知道在路上撞上了多少人,多少辆医用推车,至少可以确定,我的动静绝对不小,否则也不可能惊动了相隔了至少三十米的正要上电梯的唐生。所以从另一方面讲,我对于我一路的冲撞并不后悔,甚至还颇有些满意,这样的想法让我变得更加不计后果。   唐生作为一个向来大人有大量的人,在我们最近明显各自在闹情绪的情况下,明确了我的目标是他后,只稍一犹豫便就要转身往电梯走。我见状急得不管不顾地开口大吼道:“唐生,你他妈的给我站在,颅内出血,是颅内出血!”   所以有时候,刚性的职业约束真的比随机性极高的感情约束要可靠的多。即使一向说一不二的唐生同志,在听到这样严重的专业名词时,也紧急地停下了他的脚步。而我,在电梯刚要关上的时候,紧赶慢赶,刚到了可以接触到他的位置,便狠用了些力,拉住他的胳膊,转身就按着原路奔跑而去。   料想唐生肯定是会阻止的,我刚一留意到了手上有了挣扎,便赶忙开口道:“一个孩子,五分钟前突发玻璃体渗血,检查后初步估计是顶骨内出血。”意识到挣扎的力道没有增加,我放了些心继续道:“这个手术必须你做,他的主治医师不合格,他看到视器血样浑浊后第一件做的事是检查颈内侧血压!”   说完这句后,我抬眼正好看见前方目标病房门口,双眼紧闭的向辰星正毫无知觉地躺在病床上,被之前看见的那个并不认识的医师和几个护士推了出来。这无疑又为我提供了一个论据,我停住脚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手指着那边说道:“这么紧急的情况,他花了至少五分钟才判断手术,可想而知手术阶段出现的问题必然更多。唐生....”我深吸了口气,抬头定定地看着他,“如果必要,我可以求你,可以道歉,也可以认错,但我希望你救救他,是因为你是个医生!”   他不知是听到我哪一句皱起了眉头,回看着,与我对视了好几秒,终而什么也没说地抬步迎着移动病床走去。我思绪的一部分仍停留在了刚才那莫名绵长的对视中,他眼神仿佛有数不尽的信息,我好像读不懂其中任何一个,好像又全部都懂了。   无论如何,当我抬头看到他离去的背影,心里仍旧是熟悉的安心。仿佛冥冥之中我便知道,这个人从来不会让我失望,在这段从来只是安波汹涌的关系中,做出让对方失望的事的,从来只有我。   而我,还总是在这段关系中,担任一个指责者。 第一百四十二章 和余利的两三事   向辰星的急救手术在唐生成功接手的情况下,的确以一种力挽狂澜的形势走向了好的方面,只是作为旁观者,穿着隔离服在手术台旁站了近十二个小时的我,看到这样的结果,心中除了放心,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因为我担心他,这个从头到尾精神高度集中从未休息的主刀医师,我看着几步远处他那张苍白得吓人的,布满汗水的脸,我甚至已经能够看见,下一秒他轰然倒地的情景。这样的想法让我在看到他姿态僵硬地走过来时,不可抑制地想要迎步去扶住他,当然我也的确这样做了。   预想中,我的手将会在两秒后碰到他的胳膊,准备好的询问的话,本就要说出口。只是,预想没有实现,所以我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呆立在原地,看见唐生那不如往常挺拔的背影,决然而淡定的渐渐离去,心里的错愕与慌乱渐渐地转化为一种类似于哀伤的情绪,在身体中慢慢蔓延,这感觉真是难受。   被通知于一楼电梯口旁接辰星的病床,通知并着手与我交接的却是一个之前在手术室做辅助器械准备的护士。我深知一般的情况下,处于她这个岗位上的同事,为了避免重复消毒,不会在工作时间,离开手术室。所以我也由此明白了一个或许已经早已显而易见的事实,唐生他一而再再而三避地开我,是故意的!   当然除了这点,更让我在意的,是以我对他能力的了解,完全可以将这件事做到我完全没办法发觉的状态。所以他的故意,是一种丝毫不介意让我看出来的故意,或许也可以大胆地猜测,是一种故意要让我看出来的故意。   这样复杂的假设与身为神外医师的唐生联系起来,有一种直击心灵的说服力。所以我没花多少时间,便自发地将其确定,随后将推着车从电梯到病房一路上的时间,花费在思考,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件更为复杂的事情上。   人类短期内无法理解神经系统,就像我短时间内无法理解一个神经科医师,进入病房后的临床护理工作,让我将这样费解的问题彻底地抛在了脑后。辰星刚经历的开颅手术,对于他来说无异于死里逃生,现在的他一动不动躺在床上,除了一旁心电显示器上的波纹,我几乎察觉不出他的生命体征。作为一个医生,我担心他今后的生命质量,如何能在病情不再度恶化的情况下,得到提升;作为一个被他亲切呼叫的姐姐,我沮丧,因为即使有朝一日,出现了合适器官移植的供体,辰星也可能无法享受。   除非.......   又一个大胆猜测地出现在我的脑中,只是这样的猜测大胆且不合时宜,让我顿时陷入了由于对神外手术的无知,而犹豫着能不能暂时离去的窘境。躺在床上的辰星和他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脑袋,对我解决当下的问题没有任何帮助,但奈何这是我现在唯一应该注视的地方。   我表示,特别以及极其的无奈。   郁闷中敏锐地感到身旁多了一个人,我带着一种莫名的期待猛地转过头去,看到科长余利时,我想我的心绪应该瞬间地经历了失望,平淡以及再度惊喜的全过程。究其原因,是因为来者虽然不是驱动我猛然转头的动机,但的确是我想见到的人,至少是其中一个。   大概是我一时没忍住,不小心将情绪表露了出来,身旁的余利同志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皱起了眉头,以一种尽量无视我稍有些灼热眼神的姿势,开口道:“你看我干嘛?现在连陪护该干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我闻言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窘态,忙收回眼神,有些不好意思的舔了舔嘴唇,随后尽量挽回颜面地说道:“他....昨天下午两点左右突然犯的病,当时立即就进行了手术,刚刚才从楼上下来,现在理论上还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明天的这个时候还没醒的话,才能尝试唤醒。不过考虑到他之前的身体状况,我建议多等一些时间,毕竟他......”   “好了!”她突然打断了我,“我不是他主治医师,不需要知道这些。我过来是问你,昨天为什么违逆你组长的命令?就算你进科里的时间短,不知道情况,那种项目你都不做,是你脑子坏掉了?还是你真的视金钱如粪土,需要我帮你把工资扣光?”   “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摇了摇头,完全不打算回应她略显刁钻的问话,转而开口道:“组长,我有问题问你。”   “问!”她飞快地回道。   这简介明了的态度让我又放心,又担心,说服了自己没什么好担心的后,我才故作镇定地开口道:“我之前,其实就是昨天,或者是前天,总之我听辰星说,他其实有个经常来看他的爸爸,你,你知道这件事吗?”   她飞快地瞥了我一眼,转而定定地看了床上的孩子好一会儿,才微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我知道。”   我闻言挑了挑眉,赶紧乘势追问道:“那你之前为什么给我说他是......”   “但他的确被他的父母抛弃了!”她打断了我,在我还在因她话中极为不通畅的逻辑而困惑时,继续补充道:“来看他的爸爸,不是他的爸爸。”   我听言皱了眉,想了想,不放弃般继续道:“但我听他的表述,说来看他的的确就是他的亲身父亲,而且他还说,还说......”说到这儿,我有些难掩的心虚,但在注意到她看过来的貌似意义复杂的眼神时,我还是坚定地开口继续道:“他还说,你和那位他称呼为爸爸的人,是兄妹关系。”我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能跟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至少告诉我,为什么从来不让他叫你姑姑?”   从侧面看,这位尚还算年轻的科长嘴唇紧抿着,显然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这让我有些惶恐,当然也更加相信其中另有玄机。终于,她满怀期待地眼神中缓缓开口道:“你就只是个护工,我凭什么要跟你解释?”   “我......你站住!”看着说完这句的她猛地转身就要离开,我有些不管不顾的大声叫了出来。这样的动静,在午后原本安静的病房自然激起了一些病人的注意,当然更主要的,是顺利地让那位疾行的女士,停住了脚步。只见她颇有些气急败坏地转过身来,眼带怒意地看着我说道:“你吼什么吼?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舔了舔唇,还是鼓起勇气回看向她,坚定地说道:“我昨天紧急从神外拉了一个本有其他手术的医师,某种程度上,现在我对辰星的生命负有一定责任,所以我不是无关紧要的陪护!你有必要回答我的问题!”   她闻言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面色十分的烦躁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终于她还是开口了,带着一个不如我想象的那种妥协,而是质问的眼神对着我说道:“你想知道原因?呵,真是好笑,你到现在做事也从来不计后果,你以为只要你想不管什么事都得如愿?你这么天真的念头哪来的?你以为我不说是为什么?隐瞒真相吗?我告诉你,向辰星他就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弃子,他以为的那个爸爸,不过就是十几年前将他从医院门口的阶梯上抱起来的一个医生。他爸妈不要他了,因为他先天肝功能不全,但这凭什么让一个陌生人养育他?那医生帮他申请国家补助本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更何况,他还为了分担他一定的不能报销的费用,主动降级去了地级院!”   她说到这儿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神质问的意味更深了,她像是刻意放缓语气般开口道:“我的确是他妹妹,很多人都知道我是他妹妹,但我跟向辰星有什么关系,他需要叫我姑姑?”   我被她看得有些无措,哆哆嗦嗦回道:“我.....好吧,是我想多.......”   “呵,你觉得是你想多了?”她却笑着打断了我,“你想得不够多,太少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比躺在床上这孩子还天真!”   我皱了眉头,因她的话有些发愣,下意识看了眼辰星,又回看向她,有些严肃地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有话不能直说吗?”   她脸上带起颇有些苦意的笑,连续地点着头说道:“好,好,直说是吧,我现在就告诉你,现在床上躺着这孩子所认为的爸爸,就是之前你风风火火跑去下级医院闹的那个办公室的医师。现在,本来能有机会接受到器官移植的他,因为资助人突然失去了工作,就在前几天,活生生地失去了一次供体接受的机会。你当然对他的生命负有责任,因为这一切,都是你肆意妄为的后果!” 第一百四十三章 和余利的两三事(2)   她瞪着我的眼中带着汹涌而明显的火气,让我险些真的失去理智般陷入了自责的深渊中,只是后来我渐渐的想起了自己大闹办公室的经过。过了有些时日了,这件为数不多的,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我生命轨迹的大事,现在想来依旧记忆犹新。   前因后果都已在脑中回荡了无数次,只是在此刻回想,却还有一些特别的,新的想法。首先不得不提的是,大闹办公室的感觉很爽,特别以及极其的爽,让我每每想起,都觉得当天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美好日子。而除此之外,我又开始努力追忆,我与那位本是第一次见面的同行人士之间的纠纷,是如何从原本打算的小打小闹,正式上升到大闹的程度的。   这样说是因为,即使到了现在,我也完全能够确定,当时被唐生的行为气的一塌糊涂的我,在最开始是真的单纯地想要找这个罪魁祸首好好说道说道。所以彻底激怒我的是什么呢?是他的态度,不只是对我的态度,更主要的是对病人,他的病人的态度。   当时我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窗,观看他就诊,虽隔着门板,他的声音听不分明。但我透过他待人接物的行为,仍能深深感到他的傲慢,其实本质上是低俗,这其实是两种颇为矛盾的特质,但在那位医师的身上,却又那么生动而真实的展现着。   在那时候,我才想到了通过把事闹大,来解决当下的众多困境,因为我认为,这样的人,至少不应该成为社会的正面人物,而让真正应该是正面人物的人蒙受冤屈。首先他的确做错了事,其次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玷污了我心中医师的形象,而这,就是是我所为最主要的理由与动机。   在想明白了这一层信息后,我的心里舒坦多了,随后也更加坦然地回看向余利,开口说道:“我很遗憾,辰星没能接受到移植供体,木已成舟,所以对于这件事,除了抱歉,我没办法做其他的表示。因为对于你的质问,对于我与那位医生的闹剧本身,我大多数时间都不后悔,而那后悔的小部分,也完全是因为这件事麻烦了院长。也就是说,即使时间能够倒转,我在知道了辰星这件事的情况下,也宁愿选择自己去凑这笔钱,依然地,把这件事闹大。所以如果你责问我是因为辰星,那么我道歉,如果是因为那位曾经的医师是你哥哥,那么对不起,我并不觉得抱歉!”   余利听到了这句话后,如我所料地转身愤然离去,我曾有一瞬想过要叫住她,但最后还是放弃了,适可而止也是种艺术。   由于余利的到来直接地为我解开了心中的一个疑惑,接下来的陪护时间,在思考中度过,快速而意义非凡。   下班的时候辰星并没有要醒了的迹象,这预示着我并没有办法下班,科长大人百忙之中没想到还能记得我,特意派了一个专业陪护过来帮我看着,以满足我这一天并没有吃到任何东西的胃。我对此的感恩戴德的同时,不可抑制地开始猜想这件事发生的成因,因此想到唐生也是必然的。   餐厅因人群密集信号不是很好,所以最后我狠了心,放弃了吃正餐的机会,随意地买了个面包搪塞着,鼓起勇气时隔许久地主动拨起了唐生的电话。放在耳边的手机发出的“嘟嘟”声连续而不停歇,不久后出现的一个工整的女声提醒我,我的第一次拨号,因种种原因,并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回应。按道理说这样的情况会一定程度地打击我的积极性,但大概是由于我对事件的提前预见性,这样的打击作用不大,我只瞥了瞥嘴,便再一次拨起电话。   这个让我不惜耗费得之不易的晚餐时间来拨打的电话,在拨打的第三十一次,终于被接起。这是段不算短的时间,等待所带来的烦躁,在听到扩音器传来的第一声是一个熟悉到完全能够分辨的女声时,成功的转化为怒意。   然后我便神奇地发现,我一直以来关于的情绪管理的修炼,终于有了成效,因为即使在这样的怒意下,我也还是十分心平气和地开口说道:“你好,请问唐生在吗?我有重要的事需要与他商量。”   对面的李希瑞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回答的话道还完全符合她一贯的任性形象:“他在啊,但他不想接跟你说话,你非要说的话,就现在说,我今天心情好,说不定可以帮你转达。”   我闻言挑了挑眉,虽明显地感到心中的无名之火只涨不消,但还是尽量的好脾气道:“对不起啊,我得亲自跟他说,如果你心情好,就帮我转达一下,当然我建议你直接开外放。我想谈的事有关患者向辰星,如果他不现在谈,我会在之后的一个半小时一直拨打这个电话。不用威胁我说关机,急救医师必须保持手机24小时畅通这件事我还是知道的;也别觉得可以调成振动任我打,手机没电同样影响及时接听。给你时间思考,想好了给我说一声,我们直接开始。”   电话的那头在我说完后陷入了沉默,我本淡定的心绪在似乎要无限延长的沉默中开始变得不稳。按照设想,李希瑞这厮虽然自己为人颇为不靠谱,但不会有勇气做出让别人违背职业规范的事。难道,是我想错了?   “说吧!”正在我自我怀疑之际,电话那头终于响起了那个让我能够放下心的声音。   我赶紧深吸了口气,马不停蹄地开口道:“唐生,关于辰星的事,我真的很感谢你,之前说求你之类的事,都是没过脑子,我知道你绝不会做出见死不救的事,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作为一个医师的在各方面的优秀性。所以首先,我希望你不要再因这个事生气,在这个基础上,我希望你认真考虑我下面的话......”   等了几秒,没有听到他说话,我叹了口气继续道:“鉴于我们现在的关系只能艰难地处在见面会比较尴尬的同事阶段,作为一个负责人的成年人,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具体地整理一下之前的物质方面的问题。其中以我母亲在美国进行试验的全过程的主要金钱供应为主,我难以避免地发现,这一直以来都是你负责,当然我对此十分感谢,但另一方面,我也认为,我需要从现在开始,补充你的这个财务缺陷。由于个人财力有限,我的打算是以周为单位地分期还钱,这个打算其实两周之前开始执行的,但大概是因为没有顾及上提前告知你,打出去的欠款一直被退回来。所以我现在正式地告知一下,为了帮银行的工作人员减少工作,我想你能停止这样的不配合行为。”   话音落下几秒后,我终于又听到他的声音响起:“这就是你所说的,关于向辰星的事?”   没想到他的落点在这件事上,我怔了怔,愣愣地回了声:“嗯。”   他的回话简单,同时也让我感觉到了他的不悦:“还有事吗?”   我舔了舔唇,试探着问道:“你的,回答呢?”   对面霎时又陷入了一阵沉默,我也顿时有种对方不愿意与你聊天的错觉,惊慌中,我再度威胁道:“如果你不回答,我还是会一遍遍地拨你的电话,我之前说的不知道你听到没有,这样你会.......”   “随便你!”他突然开口打断了我。   “什,什么?”我有些没搞懂,什么叫随便我?   “我说随便你,什么都随便你,一切都如你所愿!”他说话的声音反常的大,是以一种他很少利用的方式,表示他的情绪,说完后,他便挂了电话。   不确定面包的热量到底能不能支撑我度过这个应该没什么复杂工作的漫漫长夜,我又去外面小卖部买了一包饼干,拿着往病房走,心里有种怪异的平静。快走入岔道时,我在另一边清晰地看到了科长余利急匆匆的身影,低头看了眼时间,略一思索后停在两条道交叉的原地,等着她靠近。   虽然不知道她之前的匆忙是为了什么,但若单纯的通过她见到我后便渐渐地放慢了下来的动作,我大胆地猜测,那目的应该与我有关。而在这样的猜测下,我自然而然地便想起了那段,发生于我与她之间,不算愉快的谈话。   不管她那段质问的目的是什么,反正我的反应肯定是她没有想过会听到的,我虽不可否认地因她转身离去时,无法掩饰的愤怒而满意,但为了不让这种愤怒不长时间的停留为愤怒,或者转化为另外的什么不是我希望的东西,我明白我得尽量压抑我的满意。   这对我来说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在我意识到这样的后果会和我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时,此时将语调调整为诚恳而认真的那种,便也没有那么困难。 第一百四十四章 和余利的两三事(3)   我在余利渐渐就要停下脚步时便率先开口,看着她说道:“科长,谢谢你派人来帮我,而我也又重新地思考了一会儿我们之前的谈话。说实在的,从我进科里第一天就明显地感到了你对我的敌意,当然这一点你表现得也很明显,比许多只是暗自不满的同事要光明磊落得多。   这其中的原因我也想过,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你哥哥的事,当然或许这也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但不管怎么样,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对辰星的关心是真的,并且也能感到你的可能可以想要表现得不明显的,与我相同的对他的感情。而如果你哥哥真的负担了辰星这么多年,我自然不能说这样的行为不值得称赞,只是就是论事,他也不能因为这样一点,去损害其他病人的利益,而这利益,我不只是指韩芊的。”   余利听到这句话先是皱紧了眉头,随后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竟慢慢的平复了。抬头看到她仍不像是要说话的样子,我继续道:“如果你暂时不想要回应我,这也没关系,只是现在最最主要的,为了辰星,我们聊聊以后的事。”   “以后什么事?”她听到这里终于开了口。   我见状由衷地松了一口气,略略地笑着开口道:“关于辰星,在专业角度上来说,他现在的病情,在开颅手术之后,将会出现的问题肯定只多不少。这里我希望你暂时不要浪费时间在纠结上一次失去供体机会的事上,更关键的是,如果下一次出现供体,我们怎么才能保证他一定能成功得到移植呢?”   余利闻言极为明显地皱了皱眉头,看着我,开口的语气略带了些不爽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我叹了口气,料到了她一开始不会配合,我坚持着继续开口道:“你照顾辰星这么久,而且如果没有想错,一直以来,与其说是你哥哥在抚育他,不如说这个人其实是你。关于辰星的未来,我能确定,你的想法不会比我少,而我现在了解地,真的太少了。”我定定地看着她,颇有些语重心长地继续道:“科长,辰星的身世绝对算得上悲惨,但他能遇到你,是很幸运的事,而且从他的眼神中,我真的能够看出,他敬爱你。而关于我,容我大胆地猜测,你对我的不满,应该还包括我之前是一个外科医师这件事。这样的现象听说还算普遍,在职能上互相帮助的双方,总会因物质的分配不均而产生矛盾。而如果这样的矛盾真的存在,我只能希望你能暂时放下,因为我除了以后在科里更踏实地工作,并没有其他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同时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关于辰星的,关于现在供体的更多的情况,辰星是个很可爱的孩子,让我加入帮忙,好吗?”   回到病房时我看见辰星的病床边空无一人,之前接替我的那个护工去哪了?我有些难掩着急地向旁边病床的病人问去。   “早就走了,有个医生过来把她接走的。”这是我得到的答案,自然是让我无法抑制地又一次感到生气。虽然余下的时间,我以辰星并没有出现什么突发情况安慰自己渐渐平复了心绪,但还是免不了又一次深深为最近看到的,或发现的不规范操作而糟心。   夜班漫长,但我也早已习惯了。平稳地度过不算难受,第二天天大亮时,看到辰星仍在无知无觉的沉睡中,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难受起来。现在粗略一算,能够唤醒的时间也就是三个小时后了,但在此之前,能指望他自己醒来的可能,已经越来越小。   我叹了口气,站起了身来,将视线暂时地移开了病床,走到了窗边,随意地四处地看着。大病房中,不管是硬件还是软件都流于普通,没想到这可见的外景也着实稀疏平常,并且十分禁不起细看。我颇有些怅惘地盯着窗外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杂草掩映中,树干细得稍大点儿风就能吹倒的不知名大叶植物,暗叹着,在一向将绿化水平优秀作为自身特点的还算重要的一组成部分的H院,这样致命的野生性死角,竟在这最为大众的地方出现。   咱们先不讨论设计者的清气脑回路,就这,到底是怎么通过一次次卫生局检查的?   在这样无聊,激不起多少审美愉悦的环境中,我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一些,还算复杂的事,这件事,自然关于辰星。   科长余利告诉我的情况,大多都还在我的预想之内,唯一算得上比较意外的,是关于那位被辰星称呼为爸爸的前同事的。首先,他姓余,这一点毋庸置疑,其次,辰星姓向这一点更加不容忽视,只是其中比较特别的是,他们俩的父子关系,竟然真的是那种可以被称为视如己出的父子关系。   比较值得一提的时,虽然之前也出现了很多事可以支持这一说法的成立,但真正让我信服的是,那位余姓男同志,即使现在丢了工作,也正在努力凑着供辰星移植手术的资金,并且凑到足够数量,已经指日可待。知道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我需要担心的事也着实不多了,而对于辰星,余下的时间,最大的指望也只有在病情进一步恶化之前,尽早找到移植供体。   我叹了口气,不愿意再面对面前的糟心“景色”,回转了身,再度向病床走去。靠近后,观察到床上的孩子依然紧闭着双眼,我一边慢慢的走到位置要坐下,一边自然而然地开始思考着进行苏醒刺激的相关事项。只是,在这两个动作都尚且处于进行状态的时候,病房的门外突然想起了清晰可闻的“轰隆隆”声。   这样的声音不属于携载着医疗器械的推车,那个要小得多;也不属于栖息着病人的移动病床,那个要大得多;在我的记忆中,能与地面发出这样声音的,医院里的东西中,恰好就有刚才一直存在于我思绪中的那个,那个被美称为唤醒仪的信号转换器。   真实的情况丝毫没有出乎我的预料,几秒钟后,那辆仪器的轮廓清晰地出现在病房门口。一个轻巧的转弯,它顺利地被推了进来,径直也毫无疑问的,向着我的方向靠近,毕竟病房中的其他成员,再没有需要这器械的。   再一抬眼,我看见推车人的庐山真面目,随后也终于意外了,因为来者是余利。客观上来讲,我的意外主要有两方面,首先,作为检验科科长,会接手这种一般由护士,再不济也是外科医生的做的事,让人意外。另一方面,在不久前,实实在在地听完了我关于辰星接受苏醒的时间需要推迟的建议的她,不仅完全地无视了这个建议,而且甚至还早了那么一两个小时,这一点,更加的让人意外。   鉴于前者的讨论性不高,我直接地将重点放在后者上,于是不惜动身伸手试图将她半途阻止,同时当然还看着她颇为疑惑地开口道:“科长,你,你干嘛?这,这不是还远没到唤醒时间吗?”   余利对我的阻拦连同我的问话的态度与天以往的大多数的时候如出一辙——不屑一顾,这让我很是头疼。眼看着她推着一个价值几百万器械来势汹汹,我真的是没有胆子真硬来,无奈之下,我开口颇为讨饶地开口道:“科长啊!你至少给我个解释吧!再怎么说,我作为陪护,担任半个监护责任,总有治疗方案的知情权吧!”   在我苦苦哀求哀求下,满脸冰冷表情地余利同志终于堪堪地与那台天价机器一同,停在了离我一步远的地方,她抿了抿唇,以与脸色同样冰冷的语气开口道:“附院出现了一个填写过自愿捐献遗体的脑死亡患者,血型跟向辰星匹配,那边医生现在正在跟患者家属协调,别碍事儿,来帮忙!”   我闻言生生地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她所述事件的积极性质后,我立马听话地让开了道路,抬手便开始熟练地连接设备,只是这事儿做到一半,我才反应过来另外一些值得注意的事,于是忍了忍但还是没忍住,吸了口气,手上的动作故意地一慢,我开口道:“科长,我……”   “你又怎么了?不能帮忙就给我滚,别在这儿碍事儿添乱!”她打断我的声音稍带了些怒气。   这样的状况,就让我不可抑制地感到很委屈了,于是我委委屈屈地开口道:“不是啊,我是想说,这孩子的开颅手术后遗症还没有确定,要做移植手术的话,病理参数很可能是不允许的,申请手术室真的没问题吗?而且你之前说手术费的事,还差多少,我现在账上还有点儿钱,你看能帮上点儿忙吗?”   不知道是这两个问题中的哪一个吸引了她的注意,我擦觉道她的动作也明显地一顿,看着像是正思考着要说话,我忙提着精神,洗耳恭听。 第一百四十五章 辰星的移植手术   “钱的事不需要你担心,自己背了一身债,没本事就别瞎热心了。你现在也停手,别碍事儿了,马上去急诊找找唐生,求他帮忙做这个移植手术!”余利命令道,说话的时候,皱着眉头。   “什,什么?”我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段话。   “怎么?又聋了?需要回家修养吗?”余利不耐烦地紧皱了眉头。   “我……不是啊!为什么啊?我记得辰星是肾脏移植,唐…唐医师他不是神外医师吗?叫谁也不该叫他啊!还有,就,就算是叫他,为什么要说‘求’啊?我……”   “叫你去就去,哪儿这么多废话?还是你还真没把我当领导?我说个什么你都要讨价还价?”余利的不耐烦又一次达到了顶点,从而语气也变得很是危险,这让我很是恐慌。   “我,可是我,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还不快去!”余利见我扭捏竟还吼了起来。   我……当然是落荒而逃。   寻找唐生的道路几经波折,这倒不是说他有多难找,毕竟对于他这样一个无聊的人,在工作时间,诊室,办公室,手术室,或者通往其间的路上,总有一个地点,你能找到他。而我所说的波折,自然就是指我这颇为复杂的心路历程。   至少在被余利赶出病房后的近十分钟内,我一心想的都是要想出一个方法,尽快地重新进去。可是进去干嘛?这是我苦思冥想寻找借口时,突然出现在我脑中的一个问题,因为唤醒并不是一件复杂的事,而余利作为一个前辈,而且是在医院体系下成功升了职的前辈,处理这些事情也不会有需要我在旁瞎操心的地方,所以我进去能干嘛?   然后我便想到,我进去,至少可以逃避,被命令去找唐生这件如果我处在外面,必将不可逃避的事。于是便在在那个时候,我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原来自己潜意识中是拒绝再与唐生有接触的,为什么呢?,因为我怕自己会放不下。   只是人是总爱反其道而行之的动物,而我一向相信,对于大多数的事情,可以不作为就保持平衡的状态,不进则退的定理世间普遍。所以我也相信,如果对于自己和唐生这样的情况,我不去解决,终有一天,心中的膈应会变成我俩问题再度严重化的导火索。我们或许最终会因一场谁都没有想到的大吵而解开全部的芥蒂,当然,这是最好的一个可能;但是也或许,我们会因为那场大吵,散尽这近十年的情谊,从此真的变成了形同陌路的,甚至在路上远远碰见,都会毅然决然地选择绕道的,他们说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不是一个喜欢以悲观的心态看待问题的人,事实上,更多的时候,我是下意识地忽略那些不好的可能的。当然这样的心态在手术中其实更常出现,每当手术成功的希望渺茫,或者有绝大部分需要依赖于我自己的操作时,我从来不会想象失败了会怎么样,更甚的,其实早已在脑中勾勒出手术成功的景象。这是种思维习惯,只是在感情上便不再那么适用了,因为女孩儿,往往是个容易患得患失的动物。   所以在我想明白上述关于自身的种种心态后,凭着那十分钟的纠结后的短短一分钟的坚定,我离开了眼前这扇在上一个时刻还被我无限眷念的灰色病房门。   找到唐生时,我站在大厅门正前方不到五米的地方,唐生面无表情地撑着离我五步以外的护士台沿,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我般,无动于衷地翻看着手上的一大叠病历资料本。而一分钟前,我以确定他能听见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随后也十分能够确定,他在这一段时间,并没有一眼,向我看过来。   周围来看病的患者人来人往,我意识到自己挡了路,忙不迭地向前挪动了几步。本以为间隔距离的缩进,总会引起一些他的注意,事实上我终究是单纯了。刚结束了手上一些工作的几位护士这是满脸好奇地看了过来,我虽暂时不能确定她们关注的到底是我还是唐生,但心里还是不好意思地退却了。设想中的那些话现在是用不上了,我稍带了些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哀怨再度开口道:“唐医师!”   没想到唐生听到这个称呼竟终于转过头来,这无疑让我颇为心伤,几秒的沉默之后,我无奈地开口道:“昨天手术那个孩子,在附院找到了合适肾源,据说现在那边正在协商,供体获得成功道概率很大。孩子的…….孩子的监护人让我来找你,希望能由你来做这个移植手术。”   唐生全程听完,意料之中地皱起了眉头,看起来正要说话地张了张嘴,随后却又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的顿了好一会儿,复又开口道:“我知道了,联系好手术室派人来通知我。”   他的态度不可谓不奇怪,至少在我之前过来的时候,关于这件事,就预先地想过好几个他可能会问的问题。唐生并非孩子的主治医师,也并非主治消化系统的医师,神外在临床的移植手术又基本上可以说没有,我准备了好几个劝说他的理由,当然也同样因为这些连自己都不能信服的理由而心生彷徨。只是万万没想到,真是的情况,竟是这样简单。所以安心之际,我也同样觉得遗憾和难受,会不会有这样的可能,是他故意为了避免与我的过多交流,而放弃了询问?   回病房的路上我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像这样除非亲自去询问当事人的问题,我怎么思考,获得结果的可能性也不大,纠结中,我进入了病房。靠墙角的那个病床,余利和那台昂贵的器械都不复存在,我抬步走了过去,靠近后,看见床脚的那个病床上,小小的脑袋被一圈圈纱布包得大大的,闭着双眼的辰星。   这样的状况让人困惑,我犹豫着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心里最是彷徨无措的时候,床上的孩子慢慢地竟睁开了眼,随后转头缓缓地向我看了过来。我现在的脑子里几近于空白一片,仅剩反应让我知道,至少现在应该先开口说话,于是我开口说道:“辰星你醒啦!你还记得姐姐吗?”   话音落下,我看见对面孩子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隐隐约约,也像是想笑的那种样子,我这也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没忍住,被自己蠢得差点笑了出来,我颇为无奈地感觉弥补道:“不,不,不,姐姐不是那个意思,姐姐是想问,辰星你感觉怎么样?有觉得哪不舒服吗?”   说完我面上稍带了些小小地看向对面道孩子,心里竟十分害怕被他笑话,同时也暗暗吐槽,偶像剧套路真是害人不浅啊~   辰星眼神稍又些奇怪地看了我几秒,终还是善意地笑了笑,仿佛是下意识般摇了摇头,随后却紧皱了眉,不知痕迹地点着头。我见状想了想,正了正神色说道:“又不舒服是吧?是哪儿呢?脑袋吗?还是肚子痛?有没有觉得头晕,或者是想吐?”   辰星看着我,没有开口,如上次一样地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这样的表现让我实在是不能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我皱了皱眉,这也才突然意识到,他从醒来到现在好像一句话也没有说过。虽然的确存在有因为生理上的难受而主观意识上不愿意开口的情况,但像刚才他那样在有想要表达的东西的情况下,连张口的尝试都没有出现的状况,客观病理下的没有说话能力的可能也同样存在。   这样想着,我试探着开口说道:“刚刚辰星的意思姐姐没有很明白,辰星能试试,开口跟姐姐说说具体的情况吗?”   床上的孩子这时倒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随后颤巍巍的抬起小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看着我再度摇了摇头。这下,一切就很明了了,只是这样的明了却让我的心不可抑制地一沉,怕自己又些无法控制的表情被辰星看见,我慌乱地转过头去,不期然地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病房门旁,眼含些许可见的悲哀的,静静地看着这边的科长余利。   我暂时地压抑了心中的情绪,回头稍稍地安抚了辰星,看他感到困倦般再度地闭了双眼,我才起身,向门边的科长走去。她一直停在原地,没有进一步上前,也没有退一步离开,我当即便也明白了,她这是在等我。   走近了之后,我也放弃了之前本打算述说的,关于恢复性障碍后期愈合可能性的问题,看着她直接便开口道:“唐生他答应了做这个手术,等那边道肾源过来,就可以手术,现在该做什么?手术室申请了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 辰星的移植手术(2)   余利听言后,看了我一眼,一边转过身,一边开口道:“普外那边没有空闲的医师,一会的手术辅助你上,肾源大概半个小时后过来,你现在就去手术室准备。”   我闻言愣了愣,想了想,还是跟了出去,一边走,我一边说道:“可是我和唐…我和主刀医师都不是主治消化系统的医师,这样在手术中出现突发事件,都不知道怎么正确处理怎么办?还有刚才唐……”   “唐医师那边我已经通知到了!”余利又一次打断了我,“你还有十分钟换衣服以及洗手,半个小时后肾源一到就马上开刀,我们耽搁不起!”   说着话,我们一行已经到了电梯口,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巧,电梯还刚好就在这时候被打开,而我一把被余利推了进去,在身旁的重重人流下,我愣是一句话,也没能在电梯门关闭前说出口。   睽违不到半天的手术室干净敞亮地一如既往,我换好手术隔离服走出来的时候,通道尽头的那间手术室门刚好打开,大概是久了没有做手术,对一切与之有关的都难掩关注,我不禁饶有兴趣地看了过去。被两三个护工推过来的移动病床上,病人除了右臂只有一截被纱布紧密包裹的残肢,其他地方都不见手术的痕迹,我皱了皱眉头,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这是一例骨科的手术。   鉴于我对现在在岗的骨科医师认识不多,印象深刻的甚至就只有一个,所以在明白了手术性质之后,一种不祥的预感便顿时席卷了我,让我对远处那扇手术室门再度被打开尤为敏感。首先涌入脑中的念头是要先行躲避,随后没有多犹豫,转身便往休息室走去,内心还在默默念叨“别是廖佳磊,别是廖佳磊”,下一秒,一个我熟悉又极为不想听到的声音便传入耳中:“诶,杜茜,好巧啊!”   巧个屁!我在心里暗叹道,同时也继续自我催眠着,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跑着向前。事实再一次证明,自欺欺人往往结果不好,我在离休息室门还不到十厘米的位置,一把被不知道为什么走这么快的寥佳磊拉住,同时隔壁的男士休息室门被从里打开,唐生又一次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出现在我视线中。   尤记得上一次我们三个这样近距离的同框出现还是那次车祸我昨晚那个患有先天遗传病孩子的手术后,现在同一个地点再来一次,我除了懊悔不能再拿听力不佳说事儿,再没有其他想法。显然唐生同志的想法并没有比我的多,他在对眼前的场景略略地一瞥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地,态度稍显冷漠地转身走开。   我看着这最近出现频率莫名升高的背影,撇了撇嘴,以我面对寥佳磊一贯的不耐烦转身看着他,在尝试将胳膊挣脱出来未果后,语气极为不爽地开口说道:“你可以放了吗?”   寥佳磊闻言不知道怎么想的,竟还将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在我又要不满的开口前,开口说道:“我怎么觉得我放了你又要跑呢?”   我白了他一眼,难掩气急地说道:“你要干什么?我这马上要做手术了,耽误了你负责?”   寥佳磊这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听到这话也没有将手松开,不依不饶地开口道:“你也别急,我看了日程,你那手术半个小时后才开始,你先听我说几句话。”   我紧皱着眉抬头撇了他一眼,放弃了手上的挣扎,无奈地说道:“你要说什么?”   他见状似有些高兴,完全没注意到我的不爽般开口道:“我觉得吧,自从上次我跟你表白之后,你就开始故意避开我,为什么呢?”   我有些无语地敷衍道:“没有的事,这段时间比较忙而已。”   他对这个回答显然是不满意的,皱了眉头继续说道:“那上次在病房门口碰到,你为什么连个招呼都不打转身就走?”   我将脸撇向一边,嘴硬道:“说了我忙,当时有事!”   “杜茜。”他叫我名字的声音显得又些郑重,这无疑让我心里更是打鼓,随意的应了一声,我又动起了要费力挣脱的念头。   “听说你跟唐生离婚了?”他的语调不像是询问,倒像是已经确定了这事儿。我叹了口气,颔首算是默认了,看着一旁隐隐觉得事情很棘手。   “所以我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追求你了?”他以那种名为疑问实为陈述的语调接着说道。   “不可以!”我想也没想地回答道,心里暗下了决心,回看向他,在他皱眉就要问出那个没创意的“为什么”之前抢白道:“因为我不喜欢你,作为同一个医院的同事,你那样会让我很为难!”   视线中寥佳磊的脸色如我所预料的垮了下来,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以往和他相处中的,还算值得回味的一幕幕场景,又些心软,但还没有心软到可以支持我去安慰他,所以我继续保持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不知道对面这个完全算得上青年才俊的同志还需要多久才能修补自己脆弱的心灵,但手术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了。我正在费神考虑要怎么开口才能不为他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不远处手术室的门却在这时打开了。   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隔离服的护士,随着她的靠近,我渐渐看清楚了她的相貌,随后也渐渐放下了心。果然,她径直地走过来,在我身旁三步远处停了步,最后表情严肃地开口道:“杜医师,唐医师让我来通知你,手术会在五分钟后开始。”   我尽力掩饰住高兴地点了点头,随后回看向似乎还在做心理建设的寥佳磊,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说。他倒也不是真的失去理智,在我的视线中,缓缓地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我也趁着这个松懈,终于将手臂抽了出来,没有告别,我转身离开。   手术室的一切早已准备就绪,作为最后一个到岗的成员,我感到颇为不好意思。看到了站在主位上的唐生,我又些心虚,印象中,不管面对什么手术都严阵以待的他,提前五分钟就位是基本的要求。到位后,我发现自己有些紧张,但具体是因为担心可能受到他的责怪而紧张,还是为这个我并不熟悉的手术而紧张,我搞不清楚。   我身旁的器械台上,捐献的肾源被低温存放在一个塑料箱中,这预示着一会儿,可能得由我来将其安装到位,于是我紧张的理由又多了一个。随着唐生的一声令下,冰冷的手术刀划开了辰星的右腹下区,移植手术就这样开始了。   移植手术在现在成功率向来高,只是我即使在知道这一点的勤快下,因为对象是辰星,也难免又些慌乱。而手术向来是一个相互配合的过程,两个协作的人相互影响,在某些方面也能影响手术的成败。当然说到这一点,就不得不提到,唐生这个人的稳,真是强大而富有感染力,瞬间便安抚了我的心绪。   手术的前段进行得十分顺利,当外表呈酱红色的辰星已经坏掉的右肾在不牵动其他组织的情况下被分离出机体时,我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发现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良好的开端往往预示着手术成功了一半,我又些难掩雀跃地伸手打将待替换的肾源拿出来,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却突然幅度可察地晃动了起来。   突然的变故让我着实慌了神,手上一滑,刚被拿起的肾源“啪”的一声又掉进了那一堆冰里,溅起的血水直射向我的眼睛。地面还在晃动着,透过身旁护士同样略显慌乱的眼睛,我渐渐明白了,这是发生了地震。S省正处环太平洋火山地震带,类似的事,我的记忆中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只是当这发生在手术中,不知所措还是无法避免的。   慌神间我看向对面的唐生,发现他眼中带着十分的不爽,正皱着眉头看着我。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手术室的门突然被从外面推开,出现在门后的,是满脸焦急的余利。我匆忙地与她对视了一眼,深刻而真实地感受到了她满心的担忧,这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   没再犹豫地一把拿起肾源,我顺着之前的轨迹,将其安放在辰星的身体中,缝合的过程总是繁琐而要求细致,我在没有分神去注意地面的晃动,在手术台一定减震的作用下,终于将手术完成。收尾的时候,唐生先一步离去了,发现他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跟我说过,我又些沮丧。   完成了手上的工作后,我看着被安放在病床上渐渐远去的辰星的小小身影,心里说不出的惆怅。手术完成了,可是对于这小小生命的考验,这才刚刚开始。   四周已经不知何时停止的震荡,只是虽没有刻意去留意,我也知道这次地震的时间,绝对算不上短。C城作为平原,在地震中会受到的伤害一般较小,但不可否认,在我们周围的某个小城,此刻必定已经因这震荡而变得面目全非。 第一百四十七章 灾区种种   辰星手术的麻药还有大概三个小时褪去,在此之前,余利凭着对一线工作高度集中的主持,将该做的检查,都做了个遍。检验结果的分析进行得如火如荼之际,我想起我们之所以这么着急的原因。   移植手术的结束在下午五点三十分,行政科下班前最后半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内,医院大部分的一线工作人员接到了一个紧急的通知——支援灾区。地震发生在S省西南边陲的一个叫W城的,在此之前十分不为人知的小城,不同于震荡所带给C城的仅算得上是心灵的冲击,在W城,这个冲击更加的现实而具体。   只是工作通知如此迅速,实属反常,院领导丝毫没有顾及到明主这一层面的问题,也着实让我们没有想到。面对着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的辰星,余利早已没有之前掩饰情绪的心思,眼中的焦虑,让人不能忽视。   我对此完全没有劝解的能力,因为我也焦虑,事实上,医院的大多数人,都因这突然的任务而焦虑。隐隐中我们都明白,从业生涯又一艰难大关,就要到来了。   即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正真到达灾区时,包括我在内同行的一干人,还是没忍住露出了震惊的表情。鉴于其中不乏有参与过几年前另一个地区抗震救灾工作的前辈,我对这次的灾情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作为第一批到达的医护人员,除了一般的医护工作外,我们中的部分男同志还担负起了搭建医疗救生蓬的责任。我作为看起来瘦弱没有力气的女同志,被派遣到重灾区边缘交接伤患,眼前身穿橙色消防服的现役消防兵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施救工作。接二连三的伤员根据各自不同的伤情,有的跌跌撞撞地直接走过来,有的被放在担架上抬过来,还有的因情况紧急,直接就地实施抢救。   由于担心贸然靠近会干扰消防官兵的救援工作,我和身边的一行人只能先将重点放在担架上的伤害身上。   本次地震由于是以纵波为主的,虽震级不算特别大,但造成的房屋坍塌数量却是十分客观的。这导致了我们处理的大部分伤情都以压伤为主。而对于压伤这种大面积组织坏死另外大多数会涉及到骨组织损伤的病症,我在颇为无力的处理过程当中,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廖佳磊同志。   廖佳磊没有过来,当时在出发的队列中我没有看到他,之前那一群去帮助搭帐篷的男同志中我也没有看到他。我不清楚是因为最初就没有通知到他,还是因为他刻意请退了,也不确定自己之前到那一段话到底会带给他怎样的影响。总之,当时对此并没有太大关注的我,现在却又些遗憾,在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刻,技术的精度和专度显得尤为重要。   又一次用绑带将伤患的左下肢,在帼窝上十厘米处将大动脉扎紧,我无奈地放手让消防官兵将他送去帐篷。能做的太少了,大多数情况,我都会因为手下简单的急救所达到的杯水车薪的作用而叹息。甚至有些时候,明明能清晰地预知到伤患到最后可能面临什么样关于自身艰难到抉择,我却因还需要紧急处理下一个患者,或者是因为手上的工具达不到要求,不能做出任何,我明白了解的,能够帮助他解除这种抉择的措施。   危急情况下,迅速的决策需要足够魄力和第七,而在这两方面我都还不足,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这样的折磨,在伤患虚弱却难掩焦急地询问我“医生,我会不会有事”的时候,一次次地加重,带给我除身体上的劳累外,心理上另一重的打击。W城并不算大,在这方圆几里的荒芜间,我的苦恼并算不上什么,而在严苛的现实条件下,我的担忧也得不到切实的解决,我明白这又是一个在依靠过往经验下更能得到实在成果的工程。   在救援工作中学到的大局意识,让我在接下来的数天内竭尽所能地卖力工作,有很多次,还是会因为对于两个伯仲之间方案地抉择而懊恼,但对自身专业知识缺陷的遗憾却渐渐平息了。我想,专业型人才和全能型人才的培养孰轻孰重,是个谁都无法下定论的问题,只是工作中,没有比切实做事更重要的。   这日清晨,我在一阵汽车马达的轰鸣声中醒来,看了眼手机,是凌晨三点,距离我睡下还不到两个小时。即使实习期长时间的作息不规律的训练,让我对睡眠时间并没有多敏感,但这次中途被吵醒还是让我有些无法再次入睡,无奈间,我起身随意批了件白大褂,往帐篷外走去。   为了避免余震的伤害,帐篷被设置在野外的一片较空旷的空地上,大而凶猛的蚊虫是这安全空地的附带物。一出帐篷,便看到绕着夜灯周围一圈圈嗡嗡乱飞的苍蝇蚊子,鉴于之前对其威力的深刻体察,我心有戚戚,避而远之地走开。   根据之前起身时去看病人的打算,我在十分不良好的光线下,凭着记忆往被用作病房的大帐篷摸索过去。不期然地在路过一个岔道的时候被从另一边过来的一个形色匆忙的人一撞,哀呼着正打算做好迎接这最近刚发了脾气的大地母亲亲吻的准备,腰上突然被一揽,顺间陷入了一个温暖而干净的怀抱中。   不清楚自己具体是多久认出了他,回过神来时,我脑中对于给予我这个怀抱的人的认知已经完备,并且丝毫没有打算要退出来。唐生在我做出动作之前,一直就着那个姿势,抱着我没有放开。我不确定他是不是也认出了我,但周围黑灯瞎火的,我说服自己去相信答案是肯定的,随后心中涌起一阵难掩的感动。   这次的救灾,唐生没有来,我对于这一件事的发现,比廖佳磊早,只是我一直抑制自己将其想起,抑制自己去探究其中的原因,可不能抑制的,是时时刻刻,不管多忙多累,总不亲自来般涌入心头的挂念。唤回我理智的,是随着一声陌生男子的轻咳而骤然消失的周围的温暖,炎夏的夜晚,莫名的一阵冷颤中我抬头看去。   岔道中大多的光源来自周边的帐篷,隔着蓬布,光线稀疏得几乎可以忽略,而今晚天空没有月亮高挂,我看不清面前两人中任何一个人的脸。这样的状况是双方所共享的,所以几秒后那个陌生的人开了口:“不好意思,我刚才走得急,撞……”   没等他说完,我伸手到唇边,以“嘘”声打断了他,没有说话,转身便往另一边走去。到了病房帐篷前到空地,我才停步回头,确定身后两人都已经跟来,我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之前听人说会有市疾控中心的同事过来,”说着我看向那个不认识的人,稍一打量,发现对方头发又些花白,“就是您吧?”   对方对于我能猜到并不意外,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嗯,我叫任峻强,在省疾控工作,昨天接到通知,不好意思来晚了。”   我连忙摇着,急声说着:“没有没有,统筹的工作在后期作用重大,您能亲自到现场,对我们已经帮助很大了。”   他闻言脸上的笑多了些真心,继续说道:“之前倒还没注意是撞着了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看起来对工作也很认真负责,还好我这助手手脚灵便,否则啊~”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唐生一眼。   我不知为何,对这样明显的暗指竟完全不感觉难为情,虽不至于将心中难以掩饰的莫名高兴彻底表现在脸上,但也没想着要去否认。只是不太敢去看唐生,我略略地笑着对这位前辈说道:“任前辈刚来,我先简单介绍一下情况吧!现在随着越来越多的伤害被移离坍塌区,灾区大致的情况表面趋于稳定,但事实上,很多常见的后期患区疾病还并没有得到排除解决,之后会出什么问题现在我们都还不能确定。”   说着我停了一下,转身一边向他们示意着一边的病房,一边说道:“这里就是我们暂时安置伤患的地方,刚才看您急匆匆的,而且是从住宿区出来,应该就是要来这儿吧?”那位前辈闻言又笑了笑,沉默者肯定了我的猜测,随后也没再犹豫,当即转身掀开帘子往里走去,我跟在他们身后,终于如愿地在灯光下,看到了唐生…的背影……   S省险峻的地势,向来以易守难攻享名古今中外,大名气之下,不便利的交通成为一个十分难以解决的难题。由于最近的,可有供机动车通行的公路,靠脚力需要走大约半个小时,所以当下,对于非极重的伤患,我们都采取通过利用空投物资进行就地医治的措施。只是,临时搭建的病房,在难以克服的客观因素下,在以卫生为主的多方面,都无法企及医院里,哪怕是最普通的病房。 第一百四十八章 灾区种种(2)   一股腐败中混杂着血腥的味道,在我们进入的一瞬间,以一种密集而潜移默化的趋势,刺激着人的嗅觉神经。只是,这样的刺激,对于进入的三个人,似乎没有什么作用,我是因为习惯了,唐生这个人的容忍能力也一如既往的变态,而走在最前方的任前辈显然是更见过世面的,在如此浓厚的熏陶下,只微微一愣,便稳了心神,继续往前走。   整个巡视的过程平静而暗波汹涌,原本还微微带着些笑容,负着手往前走的前辈,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紧绷。慢慢的,我们已经走出了大棚,这位前辈倒也没嫌弃周围的蚊虫,仍以那老城持重的姿势负手站在灯前,看着头顶因月亮与星星携手私奔而一片漆黑的天空,他悠长而无力地叹了口气。   虽然对大致的情况有一定的估量,但看着任前辈这个模样,我对当下的情况还是出现了一些理解上的障碍。于是不自觉地侧过头,想要试着从唐生那儿,得到一些答案,奈何对方固执地只看向一边,所能见到的他的四分之一张脸上,连一个完整的眼神也无非获知。   于是我也叹气,悠长而无力。   浩浩荡荡的现代化工程据说到今年年初才流转到这个小城,半年以来,城里的变化大不大我不知道,反正这郊外的确是真的郊外。还算原始的自然环境,不适合医疗救治工作的执行是必然的,田园牧歌下,不可见的病毒细菌总是让已受重伤的人们无处遁形。   正是叹息间,一旁的杂草从中,也就是唐生一直紧盯盯那个位置,竟渐渐显出了亮光。作为一个标准的唯物主义者,我首先想到的自然是野生的磷火,只是带着这样的猜测定睛看去,也着实不难发现,这光源不管是形状还是颜色都理论不符。再加上它是实实在在地在向着我的方向移动,本就是强自镇定的心绪,还是没忍住崩了盘。   我哆哆嗦嗦者,向着唐生的身后移去,伸了手,本是打算向着他的胳膊移去,中途却还是一犹豫,只堪堪地扯了扯他的衣角。他对我的行动仿佛毫无知觉,侧脸还是那个侧脸,连角度都没有丝毫改变,这让我在又一次莫名的失望中终于意识到,他其实也在紧张。   远处那牵动我心绪的亮光越来越近,我不由攥紧了手中的衣角,又些不敢却还是强迫着自己向那个方向看去。光线的源头还没能真正探明的时候,我首先听到了一连串的以方言交谈的声音。   “叫你再等一会儿,偏不听,这么点路你也能走丢,我看你真是活回去了。”一个略显粗犷的男性的声音。   “我也没想到这边那么黑,以前我晚上来这边堰塘洗衣服也没出什么事,今天太黑了……”声音很微弱,但不难判断是个女性,而我大多只注意到她怕黑这件事,要是怕黑的话,那就不是鬼,我舔了舔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松了口气。   “什么太黑了,我看你就是……”他说到这儿不知为何突然,而随着距离的拉近,我们也终于透过那亮光看清楚了两人的身影,来者是两夫妻。   “你刚才解手是不是没有擦干净?怎么过来这么远还闻得到臭?”那男子的声音隔了一会儿再度响起。   “我…我就上了个小,肚子痛但是拉不出来,这几天都是这样,医生也没说什么,我……”那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几乎听不到,不过这两人总算是走到了我们面前。   首先发现这边站着人的是那个男性,在些微的光线下,我发现他大约三四十岁,左脸颊的颌关节上部被一张透着些血的纱布掩蔽着,这让我想起了他的身份,当即清了清嗓子,首当其冲地开口道:“田勤庄,你们怎么又跑到外面来上厕所?”说完这句我突然才意识到身边还跟了一个卫生局的领导,于是忙又补充道:“之前不是还特意让护士过来,跟你说了这样的危险性吗?你怎么不听劝呢?”   那女子不知为何,竟是听到了我的声音才意识到我们的存在,满脸惊诧地抬起头来,跟着还发出了一声惊叫。或许是田勤庄中途制止,这声惊叫在中途戛然而止,换成了一种像是哀叹的的声音。我皱了皱眉,没打算太注意,只顾着盯着田勤庄的方向,等着回答。   田勤庄在听到我的话时,便骤然停住了脚步,带着他老婆站在原地。见他似乎也在看着我的方向,我倒也没再好意思继续躲在唐生身后,不尴不尬地抖了抖衣服,走到了让他比较容易能看得见的地方。大概光线的确是不好,即使这样,他开口还是说道:“是,是王医师吗?我,我们这也是实在仍不住了,不得已才出来的。再说以前这种事我们也经,经常这样,我们皮糙肉厚,不会出什么事的。”   我一字一句地听着他的话,越听越觉得后背发凉,短短的两句话,让我几乎丧失的转头的勇气。强大的现场证据下,辩解或者出言弥补,对于挽回任前辈关于我们预后工作的不良印象,都作用不大,无奈之下,我叹了口气,开口道:“我姓杜,你别站那儿了,先过来吧。”   田勤庄是我最开始接到的一批伤患之一,当时由于人手不够,在我同时处理的三个人中,他是伤情最复杂的一个。这种复杂倒不是说有多危险,只是当时送来的时候,他的头,面,身体和四肢,全是血污。中小型的伤口,也是比目皆是,但真要说到伤到筋骨的那种,又的确是不存在的。   这样的情况自然是让我印象深刻,虽然我更加在意的,是因为对形式的误判,为了检查伤势,在他身上多花了的那宝贵的半个小时,但至少对于这位田勤庄患者,我的了解是足够到位了。相对论的应用往往是广泛而多方面的,所以在稍微的迟疑后,这位患者也不算困难记起了我的身份,这才抬脚过来,带着他老婆,两三步走到了离我一两米远的位置,又停住了。   见他看着我,我才后知后觉着应该说些什么,但预后的专家就站在身后,我又实在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卖弄知识,想了想,我转过身,一脸谦卑地看着那位前辈,开口说道:“这位患者之前的确有几次被发现到野外方便,当然我们也相应地做了些措施,公告啊,面谈啊,都做过。只是可能还是有些现实的条件没有考虑到,这样吧,我现在大致的再说点儿,您听着有什么不对的,尽管指正就好!”   说完我自觉语言已经组织得很完美,满心等着他略点一点头,将脑袋转过来,预备着将其中储存的全部关于公共卫生的知识,倾囊道出。只是现实往往是出乎意料的,这位我还不熟悉的前辈,对我的礼貌地略显客套的话并不理睬,他在我准备着转身之际突然对着田勤庄到方向开口说道:“刚刚听你说肚子痛,是怎么回事?”   他说话的对象是田勤庄的妻子,这个存在感一度向来微小的女子,在我与她认识以来,听到她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其中有两句还是在刚才因为看不见脸,完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听见的。所以我对她的仅是知道她姓谭,再加上因前辈对我建议的无声否决而暗觉尴尬,我没再说话,同样望向那个方向。   田勤庄的妻子身量较小,再加上她死命地将大部分的身子如我之前那样藏在他丈夫的身后,露出的小半张脸,苍白而瘦弱。看清了这一表征,我也终于决出一些不对劲,慢慢地皱起了眉头。这位谭姓女子的反应着实不行,经他丈夫的提醒,才反应过来,前辈问话的对象是她,随后紧张异常地开口道:“我,我没什么,没什么的,就是肚子同,要,要方便,对要方便,方便了就好了。”   我听她这话模棱两可,犹豫着正要细问,身后却先一步响起声音:“你最近一次大便是多久,大便是什么颜色还记得吗?如厕的时候肚子还痛不痛?”   这一连三个问题,出自于久未开口道唐生,其中的信息量不可谓不多,带给我的是关于病情的灵感,而带给这位谭女士的,似乎是更加的难为情。只见她支支吾吾着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甚至越来越地将自己的身子,藏在她丈夫的身后。我见状心里渐渐有了思量,沉吟了一会儿,先转过身对着唐生和那位前辈摇了摇头,随后自顾自一边走过去,一边说道:“你也不用紧张,我们就是随便一问,肚子痛是吧?跟我过来,我给你拿点儿开塞露吧!对你的症状应该有缓解,不用担心,用了会好很多。”   说这话我就要身手拉住她胳膊,快要碰到的时候,却突然被她给躲开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肠道坏疽   我低头看着此时按常理来说本该握着对方手臂的空落落的手掌,很快地回过神来,笑着正打算圆场,没想到这位在我印象中向来沉默寡言,内向地不得了的谭女士,略显局促地搓了搓手,先我一步开口解释道:“我,我手脏,那个,你说的那个是开,开什么?”   在她说话的这段时间,我确切地在她周围嗅到了一股股扑鼻的异味,这味道虽来源不明,但的确是记忆中本科阶段观察大体时,闻到的那种腐败菌分解组织的味道。我略略反应了一下,也慢慢地确定了心里的计划,在她话音落下后,微笑着接口道:“是开塞露,一种临床上常用的润肠通便非处方外用药,副作用很小,可以放心使用。”   她闻言点了点头,刻意避开了我的眼神,看着一边轻声说道:“那,那就行,那去吧,我们往,往哪儿走?”   意识到异味久久未散,我稍凝了凝神,看着她开口说道:“就在那边,我带你过去吧!”随后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田勤庄,继续道:“你就先回病房吧,她拿了药就过来,你好好休息,知道吗?”看他点了头,我在回转间与唐生交换了眼神,便越过那位谭女士,先一步向病房帐篷后面走去。   灾区设置的用于储存药品的仓库有两个,两个都位于病房的同一方向,以及都不在我所前进的那个方向。这个方向是错误的,毋庸置疑,因为它事实上是我为了将他两人她随便选的,只是意识到此行并不能达到我之前借口中提到的目的时,我不得不比我预计的提前开口说道:“之前还只知道你姓谭,全名是什么呢?”   说着我刻意放慢脚步,尽量不动声色地来到了与她平行行走的位置,这一方面为了拖一会儿时间,一方面也是想要进一步确定心中的猜测。大概是因为周围少了几个人,她没有了之前的局促,倒也没有注意到我位置的变换,轻轻地开口道:“我叫谭琼。”   我闻言点了点头,语气故作不在意地继续道:“谭琼是吧?我知道了,除了肚子痛,你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她同样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其他的都还好,都是老毛病,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我看病房里比我严重的人多了去了,医生你不用为我浪费过多精力,我......”   我听言摇着头,中途打断了她,“不存在浪费精力这种事,还是再说说你肚子痛的情况吧!你经期的时候,会出现痛经的状况吗?”   唐琼闻言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做姑娘的时候痛过几次,但有了华子之后就没有出现过了。”   “华子?”我有些诧异地缓缓侧头借着微弱的灯光,尽量仔细地打量着她,只是不管怎么玩看,即使不忽略那不明朗的脸色所带来的老化作用,这个女子道年龄也不应该超过二十一岁,于是我还是没忍住继续道:“你有孩子了?”   她道没觉得有什么,脸上甚至还有了坦然的笑容,开口说道:“对啊,我儿子,都七岁了,被他姨送到城里去读高档的小学,躲过了这次天灾,而且听他姨说,他次次考试都是满分,将来肯定有出息!”   看着她越说越丰富却依然苍白无光的面部表情,我实在有些无法跟着笑出来,想了想,只好继续问道:“那关于排便状况呢?最近一次成功排出大便是多久?”   大概是说起儿子,她的心情还真的不错,倒没有再像上次听到这个问题那样拒绝,略一沉吟便开口道:“是大前天了,事实上,那次也很少,几乎没有。大概是便秘了,便秘应该很好治吧?”   听到这问话,我着实愣了,左右权衡了一阵,决定先不回答她,继续问道:“既然你觉得是便秘,所以当时方便的时候不舒服也是有的吧?”   她没多想地点点头,随后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般,略带疑惑地侧过头来看着我问道:“怎么了吗?难道,难道不是便秘?”她的语调到了最后变得越来越紧张。   我叹了口气,略一思索便下定了决心,刚好这时也走到了一个不方便再走下去的空地,我带着她停了步,转而面向她,确定她看了过来后,我脸色严肃地开口道:“便秘一般在中老年男性人群中多发,女性也有,但那大多出现在老人身上。但即使我不说这些,是不是便秘,我想你心里也是有数的。现在这里就咱们两人,你也不用再扭捏,诚实地地回答我一些问题,好吗?”   “我......”她却依然十分的放不开,“我真的没什么的,医生你,你多虑了,我......”   “你以为这是你自己的事吗?”我有些不耐地打断了她,用极严重的语气继续道:“你所患的病,很有可能是一种具有高度传染特性的下消化道感染疾病,我理解你可能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刻意隐瞒,但细菌感染并不是那种你想象中靠拖延就能治好的病症,拖延绝不是长久之计!而且就算你现在真能瞒得了一时两刻,到后期,病情带给你身体上的痛苦绝对不是你能忍受得了的,所......”   “好了你别说了!”她突然尖声打断了我,环顾四周,没有了可以让她躲在身后的丈夫,也才终于明白了当前的状况,“我知道了,你问吧!”   我闻言这才放下了些心,一股脑地讲能想到的用于辅助判断病情的问题,都问了个遍,的到的结论不算意外,但也绝对让我高兴不起来。心情的沉重无以复加,我满是无力地开口道:“现在除了一些更确切的检查,我对你的病情大致已经有了了解,你回去可能需要与其他病患分开居住,让值班的护士给你准备一个小病房,今晚先好好休息吧。”   说着我就要转过身,中途却被谭琼拉住胳膊,我皱着眉头转而看她,只见她眼神闪烁,犹豫不定,但最后还是鼓足勇气开口说道:“我想知道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我点了点头,回看向她,说道:“病的俗名叫肠道坏疽,你现在的病情大概处于中期偏后,具体的明天再跟你介绍,今天回去好好休息,这也是配合治疗的一部分,知道吗?”   谭琼的脸色没有变得更好,但也没有再说话,闻言后顺从地点了点头,跟着回到了营地。我将她送到了病房帐篷前,对着门口的值班护士低声嘱咐了一阵,才道别着离开了那里。   下意识地往住宿的帐篷走去,我掏出手机,很快找到唐生的手机号,点拨出键时,却还是顿了顿。现在是晚上,而且是在营地,坏疽的事十分紧急,必须马上商量出处理的方案,所以我找到他是必要且没有其他选择的,在这样的心理建设下,我凭着一时之勇,终于按下了那个键,一边自顾组织着语言,一般将手机放在耳边。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帐篷开口处,想着进去说话会不方便,我打算先往一边走去。乡野的蚊虫在物体移动的情况下,也能有效地进行着维持他们生计的工作,就这一段,我裸露的脚踝上已经有了好几个红痘痘,我跛着脚去挠。不经意的一抬头,看见帐篷前那围满蚊虫的灯下,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唐生此人的气质,向来是清冷而内敛的,或许是微黄的灯光的渲染,又或许是周围寂静的夜色,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我竟会觉得,他看起来分外的温暖。耳中表示着电话接通的“嘟嘟”声响起,几秒后,一阵明显来自原装的铃声从他的方向传来,我发现,即使是这打破寂静的铃声,现在听来也分外温馨。   在他将手机掏出来之际,我才后知后觉地挂了电话,随着他看来的目光,我略显局促地轻声开口道:“过来一下吧!那边不方便说话。”   看着他依言走了过来,我听着胸腔震动得清晰可闻的心跳声,紧张得直接忽略了脚踝传来的瘙痒,强自镇定着,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这样的表现我没有想过能瞒过他的眼睛,见他皱了眉正要说话,我先一步开口道:“我与刚才那个女患者,谈过了,坏疽的情况差不多已经确定了,我先让护士帮她另外安排了一个病房,等方案确定了,再说转移的事。她丈夫的情况,你们确定了吗?”   唐生的眉头没有松下来,一言不发地看了我一阵,抿了抿嘴,说道:“现在没有相应的检验工具,由于她丈夫并没有出现足够的病征,我们还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被感染,任主任让他先回病房了。”   我闻言愣了愣,问道:“那位前辈,是主任啊?主管疾控的事吗?那他....他有没有对我们这边的预后工作说起过什么?是不是很不满意啊?” 第一百五十章 肠道坏疽(2)   唐生听到我的问话后却依然皱着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又看了我一阵,才一边侧开身来,一边嘱咐似的说道:“你回去睡觉吧,明天需要抽空开一个会重点讨论这些事,你跟你们负责人说一声。”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应该是心中有了忧郁,只见他随后又开口说道:“你们的工作没什么问题,你备好精神,白天好好工作。”   我听言却还是有些踌躇,正打算开口再问点儿什么,一抬头,他却已经转过身,连告别也没说便匆匆离去了。很多时候,人的背影往往要比人正面的形象要给你更深的印象,我盯着他远去的样子看了有几秒,那之后的整个夜晚,这个挺拔而决绝的身影困扰着我的梦境。   这晚的一波三折,让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完成“备好精神”这个看似简单的任务,醒来的时候,身旁的同事正满脸困倦地整理着衣服。没有了赖床的欲望和条件,我乘势起来,一言不发地也很快地收拾好了自己。   灾区初步清理工作已经接近尾声,能够救出来的伤患陆陆续续地得到了医疗处理,但我们仍不免悲哀地发现,得道救援的人口,和申报失踪的人口,在数量上,还是差着一定距离。虽然到现在还没掩埋在地下的人们,他们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作为医疗工作人员,我们信仰生命,当然也相信生命的奇迹。只是另一方面,活着的人还面对着一个支离破碎的现实世界,我们都知道,这才是需要不懈奋斗的地方。   一个上午的时间匆匆过去,消防官兵从东北角的废墟中又发现了三个受难者,据说是包括一个五岁男孩在内的一家三口,经过工作人员的积极施救,将人送过来时,我们却只看见了一个孩子。孩子虽气息微弱,但却实实在在地在呼吸着,我和一个协助工作的护士共同注意到了他嘴角一串早已凝固的血迹,一番仔细的检查后排除了肋骨断裂或者脏器内出血,随后心里不约而同地,都对当下的情况有了了解。   两个成年人,在极度平乏的环境下,一致而坚定地选择了自我放弃,来成就自己孩子的,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生的希望。这样的事情,在这几天,无论是亲身经历,还是道听途说,我们都了解到了不少,只是难以避免的,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深刻的动容。   病床上的孩子无知无觉,在紧急设置的呼吸装置和注射的急救性营养素作用下,生命体征渐渐稳步的回转。再过几小时,就会有一架直升机降落,其他的医护人员会携着担架奔跑过来,将他带离到一个拥有完备设备的安全的地方,当然最主要的,是将他带离这个,给他人生带来了可能永远都无法磨灭的伤痛的地方。   临时加塞的灾区会议,被安排在午饭时,于此相关的一行人,大约二三十个,各自捧着盒饭,在病房帐篷边围坐着,中间站着的,是昨天昨晚到来的那个前辈,和一个看起来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的,前辈的的助手。站着的他们,先生简单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绍,随后很快便进入了正题。   我一边吃着并没有什么滋味的简简单单的饭,一边留意听着,一边还忍不住费神思索,唐生去了哪儿。正是一心三用的时候,我并没有留意到任前辈已经呼叫了我三次,身旁的同事实在看不过,终于动手肘提醒了我一下。我恍然得抬起头来,发现企业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难为情是必然的,我结结巴巴地看着前辈,时分不好意思的说到:“您,您能再重复一遍吗?刚,刚才我没有听清……”   我越来越小的话音还是没能避免引起周围的一阵低笑,原本满脸严肃的前辈,这时也稍微露了些笑容,但还是很快地恢复了脸色,说到:“我让你起来简单介绍一下昨晚那位女患者的情况!”   我闻言一下便反应过来,他是说谭琼的事,于是忙站起身来,不假思索地开口道:“那位谭姓患者经今天早上的检验报告确诊,的确是肠道坏疽。”说到这儿周围不出所料地响起了一连串的抽气声,我凝了凝神,继续道:“现将病灶暂定为十二指肠壶腹部的外疝,针对个体的治疗方案也已经制定出来,并且得到了初步的实施。只是对于后期防止疾病传染扩散,具体的措施还没有决定下来,需要协调商量着制定。”   说完我松了口气,看了眼任前辈,随着他的眼神坐下身来,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腿软地厉害。只是前辈并没有给我缓冲的时间,立马又开口说道:“相信大家都已经听到了,在灾区,特别是地震灾区,出现了确诊的肠道坏疽,这意味着什么?我认为我不需要多说。我过来这边,不止是受省上领导的调派,过来做这次的灾后防控工作,更多的是因为因为上一次救灾我还工作在一线时,同样出现了这样的状况。最主要的,是后来还真因为这个病症出现了伤患死亡的现象,我认为我有责任亲自过来避免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只是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   说到这儿他深沉地叹了一口气,跟着还不等人出言安慰,便又开口道:“当然我也知道大家这段时间以来肯定是辛苦了,上午我也大致看了一下大家的工作情况,几乎每一个人,都是从起床开始,一直忙到现在。我不是你们的领导,但我相信,你们的科长,主任,院长还有许许多多的患者,一定会因为有你们这样的医疗卫生工作者而骄傲,而放心。但另一方面,坏疽又毋庸置疑,是一个对我们来说不可小视的挑战,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有些抱歉但还是得说,你们的要做的工作只会有多,不可能见少的,我们先只能在这里提前辛苦大家了。”说着他和他身边的助手,竟一同微微地鞠了一个小躬,随后与之前一样,不待他人反应便继续说道:“那么下面,我们也不再废话,就先从制定疾控方案说起吧!”   我万没有想到,作为省卫生厅做统筹的领导的他们会这么客气而礼貌,疾病向来是以预防为主。在这一点上,我一直深深地认为,像任前辈那样从事防卫工作的人们,在工作性质上,要比我们从事临床的要重要得多,也应趾高气昂得多。毕竟在国外的那几年,来我实习医院的无数个甚至级别还不如任前辈的预防医学工作人员,就是这样的。   而在现如今,明摆着前期预防被搞砸了的情况下,他们非但没有因此而生气,反而态度这样良好的,以一种类似于商量的语气,与我们交谈。而我更加没有想到的是,除了我以外,坐在我周围的我的大多数同事,脸上竟还慢慢带上了一种明显是因为知道工作量大增加而烦恼的表情。   这次小型的会议结束后,我一直困扰在他们双方对此不同于我的理所因当这个奇怪的心理现象中,颇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正是费解的时候,身后突然跑来一个护士,着急忙慌地拉住了我,说道:“那架直升机提前来了,你快去准备一下,十分钟后就交接,据说上面还有其他人,等不得,你最好快点儿啊!”   我闻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直升机,是来接上午那个孩子的,于是忙飞快地往回跑去。那个孩子到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一直连着呼吸机和输液瓶,但这只能算是为了续命的权益之计,孩子的情况还是算不得好,送去做重症监护,是十分必要的。但去到直升机降落交接的地方,最快也要五分钟,这还是我独自一人,什么也没拿时的记录。所以我很急,甚至来不及将输液针头放置好,随手拿了一个便携呼吸机器,一边安置着,一边往那个方向跑。   一路上满心焦急,除了手下的事,和前方的路,别的什么也没能顾得上。即使这样,在到达的时候,还是晚了两三分钟,直升机的螺旋桨转动着,之侧门开着,在那门口等着一个满脸不耐烦的护士。我逆者螺旋桨带来的疾风和呼啸,有些困难但还是成功地将孩子安全地交到那个护士的手上,只是准备好的话一句都没能说出口,那护士便关了门。两个消防兵过来将我拉离了原地,我只好一脸无奈地看着护士带着那我还不知名却让我挂心一上午的孩子,飞快地远去。   没有交接,很多想说的细节都没能告知,我废了很大力气,才说服了自己相信,那直升机上,同样是一群通过了专业训练的医护工作者,有他们在,那孩子的情况不会再恶化。皱着眉头,我转过身,放慢了脚步往回走,只是,苦恼还是不可避免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救援   快走到营地的时候,迎面急匆匆地跑来了一个我并不认识的男医生,便只地瞥了一眼,以为事不关己,稍微往旁边一挪,没多在意。倒真是没想到,他匆忙的目标还就是我,他准确地停在了我行走的的前方,堵了我道路的同时也引得我诧异地抬起了头,这才发现他喘着气,但眼神的确是定定地,看着我的。   鉴于他忙着平息一时没来得及说话,我开口问了句废话:“你好,是找我的吗?有什么事?”   这位男医生闻言后点着头又堪堪喘了两口大气,才终于开口道:“唐,唐师兄让我过来把这个给你,让我告诉你,这是你抱着那小男孩时掉下来的。快接着,我那边还有事呢!”说着他伸手,将一个被折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目测应该是纸的东西递给了我。   我皱着眉接过,不假思索地一边将其展开,一边随口问道:“他有说这是什么吗?”   那男医生似乎很忙,一边摇着头,一边就转过了身,口中还说道:“他说的我都告诉你了,病房那边还有事,我地快点儿过去,师姐你也快点儿过去吧!那边好像挺缺人手的。”   我见状顿时了然,知道是前辈的疾控工作就要正式展开了,笑着对他挥了挥手,说道:“我知道了,你快去吧!我跟着就来。”   男医生点了点头,也没再客套,当即就转身跑去了。我回过神,将手上的纸彻底地展开,没多在意地看去,几秒后我猛的停下了脚步,瞪大双眼,停在了原地。这张皱皱巴巴的纸上,七拐八歪地写着几个并不好认的字:妹妹在衣柜里。   小男孩被送来到被接走的全过程,一直是处于失去意识到状态的,而他的父母,据说是在被搜救队员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失去里生命体征,所以我们中也没有任何人曾经想到,要去检查一下孩子身上的物件。这张纸,如果真的如唐生所说,是我抱着他向直升机奔去的时候掉落的,那必定是来自这个孩子。而从上面的稚嫩的字迹看来,也很有可能,是他们被困时期,孩子的父母因为担心他们的另一个孩子会被忽略,而指导小男孩写下的。   这样的猜测让我透体生凉,一时间关于这个可能存在的小女孩的无数个可能涌入脑中,我越想越心头发麻,转过身便往地震现场跑去。到达的时候,我发现眼前的一片废墟中只有寥寥的几个人影,跑得上起不接下气的我勉强拉住其中一个穿着橙色消防服的官兵,急冲冲地问道:“上午那孩子是从哪儿被救出来的?那里面可能还有个孩子,快,快叫人去救她,她,她在衣……”   “哪个孩子啊?两个家长都殉难那个吗?”他没等我说完,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我。   我闻言连忙点着头,正要进一步解释,他却先开口说道:“那里我们都搜遍了,没有再发现明显的生命迹象,我这马上要去吃饭了,今天的搜救工作已经结束了!”   说着他就要转身往回走,我见状连忙拉住他,说道:“不是,万一你们看漏了呢?再去察一次吧!那孩子就在衣柜里,真的,你们再去看看!”   大概是我的话太过于不经斟酌,他听完后立马就变了副不爽的脸色,开口道:“你不懂不要乱说,什么叫我们看漏了,你知道什么?这一片由于土地问题,通道很难建得起来,为了谨慎,我们还特意在那块儿建了一个搜救通道,其他都是等后面重型机械过来了再作业!什么厨房啊,衣柜啊,我们都是搜了个遍的,不存在什么漏掉的情况!”   我暗叹了口气,忙接话道:“是,是,我说错了,刚才说话没过脑子,但我刚刚看到张纸,来自那个小男孩的,上面就写着妹……”   “好了!那边真的没有受难者了!你别再这儿影响我们工作,医生就好好呆在营地处理伤患!赶紧回去知道吗?这边很危险!”说着他竟也没管我的苦苦哀求,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快的离开了。   我留在原地,看着这个橘色的身影没过几秒便消失在路视线中,心中又急又无奈,一会看看废墟里面,一会儿又转头看着营地的方向,一时半会,纠结地抓耳挠腮。每当我就要决定放弃的时候,脑中总会不可抑制地想起小男孩那未曾谋面的父母,以及其他许许多多与他们同样伟大的,为自己孩子献出生命的父母。   我总是不可抑制地想到,那张纸,如果真的是他们留下的;如果真的是他们在那样极端的环境下,怀着不愿意放弃一丝一毫的,对于孩子生的希望的念想,而留下的;而我作为有幸拿到它的人,有什么理由,能够不为此多做点儿什么?而我更加恐惧的,是如果我真的什么都不做,而最后真的又有孩子从那片废墟中被挖出,我……   最后我毅然决然地向着灾区里面走去了,道路不算平躺,但我庆幸至少还有道路。孤身一人,我以我身旁众多人工的痕迹鼓励自己,此行并不是孤立无援的,无数的消防官兵日夜不赘的努力,铺就了我脚下的道路。也如刚才那个消防官兵所说,铺就了眼前的,这个尚能容一人委身通过的,搜救通道。   进入后我才反应过来,里面没有能帮助我巡视的光线,后知后觉地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我摸索着一点点地往里面走去。手机的光线毕竟有限,入眼常是平凡无奇的断裂的钢筋水泥,我不得不同时依靠其他的感觉器来感知周围的情况,耳边是长久悠远的寂静。我吸了吸鼻子,除了闻到些微的血腥和泥土的腥味,更多的,是吸入了大量浓厚的粉尘。   我不可抑制地开始了一连串的剧烈咳嗽,因咳嗽也同样包含一个吸气的过程,这样的恶性循环简直不能再讨厌。泪眼迷蒙中,我在这通道中已经走了有好一会儿,由于其中的确以及被提前处理过,我发现的东西少之又少。当然最主要的是,我并没有看到衣柜的存在。   由于此行的目的并没有达到,我强忍着不适,继续往里走去。越走空气越浑浊,透过手机电筒的光线,我甚至可以凭肉眼完全确定,这漂浮的粉尘,绝对已经超过了丁达尔效应中,对于胶体溶液颗粒浓度界定的上限。这样自娱自乐着,我终于在通道的尽头,看到了传说中的那个衣柜。   还没来得及高兴,我便难掩失望地发现,这个衣柜的门,是被打开的。这也就是,如果其中真的有孩子,那肯定早就被救了出去,而没有听说的相关的消息,包括连刚才与我争辩的那个消防官兵也没有提过半句,那就是说,其中并不存在孩子。   果然,当我绕到衣柜正面细看时,只发现了其中几件满山灰尘的衣物,想象当中的孩子,是不存在的。我叹了口气,有些无力地垂下了手,跟着因刚才不小心吸了气,又咳嗽了起来。是我多想了吧,那张纸应该只是那小男孩地震之前不知道干什么随意写下的,我还真是蠢,真实鲁莽,不相信人家专业人士的意见,非要自己过来看看。   吃力不讨好,关键还严重耽误来时间,营地那边的工作应该很忙吧!我居然没有去帮忙,哎~这样想着,我加快了脚步就要往回走去,只是行走间,我却仿佛听到了些与脚步不一样的声音。我猛地停了下来,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耳朵上,一秒,两秒,三秒……过了近十秒,耳边除了寂静还是寂静,我以为自己幻听了,回过神就要再继续回走,就在这个当口…..   “咚…咚…咚…咚~”仿佛是硬物敲击木料的,很是微弱的声音,刺破路周围的寂静,微小却真实地,带来了我鼓膜的震动,向我的大脑皮层,传来了声音的信号。   我的心情顿时紧张得无以复加,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地,尽量凭着这声音的导向,向声源移动过去。这对于我一个曾经患有耳疾的人并不容易,因为一段时间对于听力神经的费用,它的灵明度其实是低于正常情况的,所以即使心急如焚,我也移动地尤为缓慢。   在这样的艰难状况下,这个撞击声道突然消失无疑是为我的困境雪上加霜,有那么一瞬间,我是十分的绝望的,于是没忍住开口大声地随便对着一个方向喊道:“刚才敲东西的朋友,你是被困在下面了吧?我是来救你的,你不要放弃,再敲一会儿好不好,我还没能找到你!”   说完我又屏住了呼吸,留神听着,只是过了好久,那个敲击声还是没有响起,我灰心丧气,却又实在不愿意就此放弃,无奈之下,我再度大声喊道:“你有没有听到?我是来救你的,我还没找到你,你再敲一会儿好不好,我一定,咳咳,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我…..咳咳咳咳~” 第一百五十二章 救援(2)   这次我的叫喊结束在一连串的咳嗽中,我担心自己的声音太大,听不到对方回应的敲击,用力地强自憋着,不一会儿便憋得涕泗横流。即使这样,那令我无限渴望的敲击声还是没能再度响起,我越来越不淡定,踌躇地差点儿哭了出来,无奈之下,正打算不管不顾胡乱地四处寻去,突然,寂静中又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声音。   这不再像是之前敲击那样的声音,没什么节奏,微弱得也几乎不可闻,我凝神随着这细微的声响寻去。大概这次终于找对了方向,随着靠近,终于隐隐约约将这样的声音听了清楚:“在衣柜,在衣柜,在衣柜,在……”   内容已经让我心头一阵激动了,最主要的,这还真的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我顿时兴奋莫名,随即更加专注地摸索着,向声源靠近。   我最后停下脚步的时候,面前是一堆坍塌的建筑残骸,仔细一听,那个声音正是从这片残骸的下面传出的。我蹲下身子,靠着手机的灯光,一点一点地搜索过去,终于锁定了残骸底层的一个被灰尘遮盖得面目全非的,但的确是一个木制品的结构。试探性地,我伸手在其上敲了一敲。那个指引我到来的小声音在我敲击后竟瞬间的一顿,隔了几秒,声音又响起,并且明显加快了,对于之前那一段话,一遍遍重复的频率。   心里的激动无以复加,我抖着手,用着存留的理智,开始观察着这个应该传说中的那个衣柜的周围结构。衣柜应是倾倒着,以一种与地面三十到五十度的角度,大概是因为它后面的那堵墙在震荡中东摇西晃,和同样结构不稳的衣柜围成了一个较小的三角形区域。就是在这样的区域中,孩子那微弱的声音正连续而坚持地传出。   我开口想要让这孩子先休息一会儿节省体力,但突然想到她这样的无意义的重复,很有可能是潜意识中的本能行为,会不会受到外界影响先不谈,最主要的,是很有可能因失去了这样的执念,而短了生的可能。想到这里,我没有再犹豫,稍显笨拙的开始清除障碍,这并不是一个轻松的事,事实上,对于我来说,这绝对算得上困难。虽然开始的很长一段时间,我还因为满心都被这个孩子还活着的喜悦充斥着,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只顾着手上的工作,很有一段时间是乐此不疲的。但没多久,一点儿实质性进展都没有的现实切实的打击了我,让我着手有些高兴不起来。   我渐渐了解到自己的能力,最主要的是,经过韩芊的事,我也再也不敢冲动行事,特别是关系到别人生命的时候。所以我犹豫了,理智告诉我应该立马出去搬救兵,但满心都挂念却让我有些挪不开脚,迷茫间,另外一个清晰的声音,在这通道中,响起,我意识到,这是脚步声。   首先出现在脑中的情绪,自然是高兴,我忙又大喊道:“有人来了是吗?快来帮忙,这里有个孩子被困在衣柜下面,快来帮我把她救出去!”   话音落下,那个脚步果然加快,没多久,远处出现了灯光。之前由于忙着搬砖,一直用于照明的我的手机,被我随意地丢在了一边,这导致了我的视线一度极为不明朗。在这样的情况下,远处的光线显得尤为明显,让我终于真实地感受到,我的救星来了。   我这样想着,心中一片感激,暗下决心,不管来的人是谁,是男是女,也不管我之前与他到底认不认识,在离开了这里以后,我都一定要和他好好地相处,甚至,建立牢固而长久的关系。于是怀着这样的决心,透过迎面而来的光线,我终于看清了光幕之后的那张脸,模模糊糊中,我确定,这是唐生的脸。   唐生的到来本质上是让我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废墟中的孩子重复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小,我明白当下的情况并不允许我多想,也就抛开了在刚才见到的那一瞬间出现在脑中的,除了安心之外的事情,语气严肃地开口说道:“这里有个小女孩,被困在这个衣柜下面,你快来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快点就她出来?”   唐生闻言快步走了过来,一下蹲在我让出的位置上,飞快地开始打量着,趁着这个间隙,我开口将自己知道的其他情况,包括是如何过来这边,一股脑地告诉了他,最后我说道:“这地方很隐蔽,离出口好像也很有一段路程,要不是中途我听见了这孩子的声音,也绝对不可能找得到,所以消防官兵可能也是因为这个而忽视了。孩子的情况还不好判断,接下来我们是立刻行动,还是出去叫消防兵?”   话音落下,我借着光观察着他,他没有立刻回答我,先是通过带来的手电将这一块儿仔细的观察。一两分钟后,才得到了结论,眼睛还是盯着那个方向,只将脸微微地侧向了我,开口道:“这一块儿的结构我们还不清楚,盲目行动可能会造成危险,我在这儿等着,你出去找专业的工作人员过来。“   我愣了愣,想也没想便说道:“要出去也是你出去啊!我跑得这么慢,而且我方向感不好,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唐生的侧脸看不出任何情绪,发出的声音却显出了些不耐烦:“叫你去就去,我有我的考量,别浪费时……“他说到这儿等时候,周围的的地面突然明显地晃动了起来,很快我们都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余震。   余震的发生,在我,唐生和一个正处于濒危状态的小女孩还滞留在本就是临时搭建的救生通道的最里面时,无论怎么想,这都绝不是一个值得乐观的情况。对于这样糟糕的,并且很有可能会发展得更加糟糕的状态,唐生比我先一步反应过来,他猛地拖起我,一边把我往出口的方向用力地推,一边开口道:“没时间了,你现在马上往那边跑,能跑多远跑多远,见到人就呼救!快去!“   我对于他这样的安排有一种本能的拒绝,但又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出战得住脚的拒绝的理由,支支吾吾着开口不知道胡乱说了些什么,他的语气更加不耐烦,厉声打断我道:“叫你快去,这都什么时候了,你……“   他的话也被打断了,不是被我,是被旁边在余震的晃动中倒落的一大堆混着钢筋的砖瓦。那堆砖瓦确切地说是往我的方向倒过来的,但由于同时也是倒向着为那小女孩提供牺身之所动那个衣柜,我的下意识并不是要避开,而是转身天真地想要凭自己的一己之力,改变这堆砖瓦的方向。   电光火石之间,我意识到最后一幕,清晰地看见,唐生挡在了我的身前。   我是随着后脑勺的一阵钝痛陷入不可自拔的昏迷之中的,大概是残存的意志让我明白不能就这样昏迷下去,在脑子里从不停歇的思维挣扎中,我猛的睁开了双眼。   完全的黑暗让我险些以为自己还沉浸在睡眠中,让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清醒的,是从身上和手上传来的,带着暖暖的温度的触觉和沉沉的压力。联系到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种种,我不难想猜到,现在趴在我身上沉甸甸的人,就是唐生。也没有多想,我抬起尚还能活动的那只手,碰了碰他的肩膀,我想叫醒他,因为这里实在不是适合昏迷的场所,更何况,我们还有一个孩子需要援救。   直到手上出现粘稠的触感,我切实的愣住了,鼻腔仿佛被灰尘填满,我一丝味道也闻不到,急于求证中,我匆忙地将手探到嘴边,用舌头一舔,是铁腥味,这是血!我刚才碰到了哪?是肩膀,一定只是肩膀受伤,我强自镇定着,知道自己现在手上的污浊程度,我不敢贸然摸黑去寻找他的出血点,也不敢再随意用手去推攘他,只能接连地喊着他的名字。   “唐生,唐生……”认识以来所有呼喊他名字的次数加起来,也没有现在多,但我没有得到回应,我发出的声音一次次地石沉大海,这也让我渐渐地趋于崩溃的边缘。   终于,我难以忍受地开始哭了起来,先只是小声地啜泣,到后来直接变成了号啕大哭,即使这样,四周的空间仍让我没由来地觉得安静地可怕。   一顿的发泄并没有让我觉得好受些,再加上被压住,我有种快要透不过气的感觉。本能地,我开始试着挪动身体,因为顾忌唐生的状况,忙活了半天,还是收效甚微。然后我才想到要打开电筒看一看情况,于是费力地在周身搜寻着手机,最后再悲哀地想起,之前起来时并没有带上手机中停止了动作。   正努力地在脑中搜寻着解决方案,突然,耳中传来了一声闷哼,我顿时一激灵,这是唐生的声音! 第一百五十三章 被困   立马抛开了脑中的念头,我下意识地抬手拽住了他的衣角,再度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地厉害:“唐,唐生,你没,没事吧!你醒了是吧?说句话啊!你醒了是吧!我,我看不到你,但你出血了,你有没有哪儿痛?不对,肯定会痛,但是我该怎么办?我动不了!我该怎么办?“   这样的几近于胡言乱语的话并没有立刻得到回答,我在等待地过程中,早已是急得泪流满面,脑袋里的一片浆糊似乎怎么样都不能消散,我开始陷入不可抑制的自我唾弃中。恍惚间,我拽住他衣角的手被另一只宽大的手掌覆盖,唐生略显虚弱的声音终于响起:“不要急,慢慢来,你试着往右边挪,那边,唉,那边还有个空间。”他在我耳边说着话,呼吸略显急促。   我立即依言行动,身上他的身子依然沉沉的,我缓慢的挪动着,不知道他中途是不是也出了力,这次的尝试成功了。   右边的确有一个空间,不大,但完全足够我活动。一出来,我忙地向唐生的方向凑过去,同时开口道:“你,你还好吗?我看不到,但你好像出血了,我……”   唐生现在趴着,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好像不能自由移动,我已经触摸到了他的手,摸索着要往头的方向移去,中途却被他拉住了:“我没事,你先去看看那个孩子。”他的声音依旧虚弱。   “孩子……对,孩子!”我这才发现,在我昏迷之前,那个一直坚强地重复着同一句话的声音消失了,这代表着什么?我不敢想。只是回忆到之前那堆砖瓦倾倒的方向,我的心中惶恐更甚了,哆哆嗦嗦着,就要往那边移去。   握着我的那只手却并没有松懈,而我也不敢用力抽出,带着哭腔开口道:“唐,唐生,我要过去看看孩子,你放一下……”   他突然闷哼了一声,在我的话因此而被打断的当口,又开口道:“我上衣口袋还有个手电,你拿着过去,看清楚情况,不要急,冷静点!”   我听言忙摸索着,向他的口袋中探寻过去,但并没有找到他说的手电,心里的慌乱由此更甚,带着明显的哭腔说道:“没有,没有手电,怎,怎么办?我,我还是先过去,我能找到她的,我先……”   握在手上的力道加重了,成功地制止了我起身的动作,随后他的声音又响起:“杜茜,不要急!保持理智!现在只有你能救她,怎么做才是对的,你要想好!深吸一口气,想好再行动,知道吗?”   他的声音难掩虚弱,但却还带着一贯坚定与冷静,让我一听便愣了神。他说什么?只有我了吗?对,只有我了,我不能慌,我要想清楚!   深吸了好几口气,我这样思索着,终于稍微地平息了情绪,这时唐生的声音再度响起:“手电在另一边包里,过去的时候小心。”   我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动作做完才想起他并不能看到,这才开口道:“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你,你等我。”说着我将手探向那边的口袋,果然在其中摸到了手电。   将手电打开后,我便摸索着向记忆中那个孩子牺身的方向爬里过去,只是全程,我完全不敢回头。在这一方低矮的空间中爬行,十分艰难,有好几次,我都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钉子划破了手臂。钉子上面绣迹斑斑,我全无心思担心这样可能会带给我患上败血症的可能。   要不容易终于看到了之前那个衣柜的一角,我忙撑起身子,尽可能地越过衣柜前的砖瓦,看清里面的情况。手电一照,我瞳孔猛地放大,面前这个在我之前的看法中,坚固异常的衣柜,此时竟然已经从中断成了两半。我忙伸手,费力地将能拨开的障碍物都剥开,终于如愿地看到了衣柜下面的情况。   在那下面,一个不到半平米的小空间里,蜷缩着一个全身都布满灰尘的小女孩。女孩怀里抱着一个布偶,布满灰尘的样子,依稀只能看出是个毛绒玩具狗,而孩子的手现在正有些用力地陷在狗的肚子中。   这样的状况让我不由心生疑惑,用嘴叼着电筒,我伸手探向孩子的颈动脉,摸到缓慢却的确存在的脉搏后,我才放了心,打算先将孩子移出来。用了些劲儿,我将她抬起后,才发现出口的狭窄让她和那只玩偶同时出来这件事变得很是困难,于是又将她放下,伸手拉住毛绒狗的耳朵,没准备多大劲儿地往外拽。只是没成想,这一拽竟然还没能拽动,我不由看向孩子抓住它的手……   最终,我带着这个孩子和她怀里的玩偶一块儿,磕磕绊绊地回到原来的地方,双手都不得空,我没有开电筒。找了个地方将孩子安置好,我在黑暗中试探着开口道:“唐生,唐生!”   没再像上次那样,几秒后,唐生的声音便轻轻地响起:“我在。”   我暂时松了紧绷的心,连忙继续说道:“我从衣柜里救出这个孩子了,她还活着,现在有些轻微的脱水,是否有出现内脏衰竭我还不能确定,只是一直昏迷不醒。”   话音落下了一会儿,听见了唐生闷闷地“嗯”了一声,便没了后话。我忍了忍,心中着实考虑了一会儿,最后却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道:“唐,唐生,你带手机了吗?我刚才没有找到我的,我们得找人救援啊!”   又是过了好几秒,唐生才回答道:“我没有带手机过来,来之前我联系过救援队员,不用担心,他们应该快过来了。”   “可是……”还说到一半,我停了嘴,唐生现在的状况必定不明朗,我多说或许是徒添烦劳。   “可是什么?”唐生却在我犹豫间开口问道。   “我……”我想起唐生之前的话,最后还是决定暂时隐瞒,于是说道:“没什么,你真的没事吗?我还是看一下你的伤口吧!”说着我鼓起勇气,拿出了手电,正要打开,这时唐生却突然开口:“不用了,我没什么事!”说着竟不等我追问,继续道:“这孩子是怎么出来的?之前她一直在说话,现在怎么没了声音?”   我皱了眉头,心里既想知道他的具体状况,又的确很是害怕,权衡了一会,还是先回答道:“她容身的那个衣柜在刚刚余震中断了,刚好将她暴露了出来,我看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是昏迷的状态了,脉搏和肺通气情况都很弱,但一直很平稳的维持着。除此之外在她身边,我还发现了很多食物的包装袋,还有四瓶已经空了的矿泉水瓶子,这些应该都是她的家人留给她的。”   “这样啊~”唐生的声音轻轻响起,“真的是很伟大的父母!”   我闻言点了点头,跟着又说道:“至于那个声音,其实并不是这个孩子发出的。”   “嗯?那是?”他的声音听着有些奇怪。   我没忍住,还是开口说道:“唐生,我知道你受伤了,我,我想看看,虽然可能帮不了什么,但……”   “没必要的。”他轻声打断道:“手电没多少电了,节约点,等救援吧!”   我抿了抿唇,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发出声音的应该是那孩子抱着的一个玩具狗肚子里的一个可以录音的装置,找到她的时候,孩子将那玩偶抓得很紧。”   “是吗?”唐生的声音带了些笑意,“这孩子也挺幸运的。”   我在他说完却沉默了,四周陷入寂静,似乎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可闻。只是浅浅的,连这样的呼吸声都开始变得单薄,我开始感到害怕,“唐生,唐生!”   “我在!”仍是几秒后,他的声音响起。   我故作镇定地说道:“我是想问,如果那个声音真的是玩具狗发出的,那么这个孩子的状况,是不是更加危险了?”   说完空气安静了好一会,才听见他开口道:“这孩子现在的基础代谢率应该很低,你担心的状况还是有可能的,只是现在还是先等吧!”   我愣了愣,开口带了些哭腔:“唐生,你不能动了是不是?刚刚掉下来那堆砖瓦,伤到你的脊柱了是吗?”   唐生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但却是默认了。我不由再一次在脑中回想昏迷之前的状况,越想越觉得问题严重,这下直接也不掩饰了,哭着就开口道:“都怪我,我就该听你的话,早点儿出去,你要是躲在那个角落,也不会被砸,我……”   “唉……”唐生的声音更微弱了,“杜茜,别哭了。”   我停不住眼泪,只好尽量憋着声音,没再说话,他却没有停嘴,再度说道:“杜茜,出去以后,我们结婚好吗?”   什么!我当即愣住,下意识看向他的方向,虽然视线中一片黑暗,但我还是坚持这样做,“你,你说什么?”   “我们出去,就结婚,先去民政局长登记,年底举行婚礼。”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或者你希望等你母亲在场的时候办婚礼也可以,那我们就先结婚,你也搬回来,我照顾你……或者你照顾我。”他的话语缓慢而坚定。 第一百五十四章 结局   在我的印象中,唐生的确是一个很有计划的人,事实上,时常规划自己的生活,也往往是人们口中一种优秀的习惯。只是我没有这样的习惯,甚至单从做事的方式上,我承认,或许我与廖佳磊更相像。我不喜欢规划自己的生活,我相信生活因变化而美好,这一定程度上也表示,我也同样不喜欢别人帮我规划生活。   所以以往的很多时候,我会因唐生自作主张地帮我安排了,其中有很多还是我确实在意的事,而生气,而郁闷,而觉得不习惯。只是现在,在这样的环境中,最主要的是,在唐生这样的状况下,我听到他细致地规划着,有我的未来,竟是一点也讨厌不起来。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并不是不愿意嫁给他,事实上,在他刻意回避我的那一段时间,虽然只是一段时间,我也过得很艰难。当时想到可能以后会跟他永远保持这样疏远的关系,心里难过得甚至开始决定未来都没什么指望。   未来没有指望了吗?不是的,虽然远隔重洋的周女士可能永远无法醒来,而犯了严重错误的我,也很有可能永远停留在基层工作,所以这两点都不能成为我未来的指望。但我即使知道不应该,我还是不能抑制地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名正言顺的嫁给唐生。就像我的大学时光,无数次的想象中的那样,没有婚礼,也没有酒宴,但认识的人,关心我的人,都会送来真诚的祝福,这至少让我知道,我们的结合,是势均力敌没有瑕疵的。   或许是我本质的固执,也或许是想得太多,在这样原本不应该出现其他答案的情况下,我还是开口问道:“唐生,前一段时间你没有理我,甚至还刻意要避开我。在那段时间,你是不是已经决定要放弃我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了些颤抖。   “是!”唐生回答地没有犹豫。   我瘪了瘪嘴,没忍住还是问道:“为什么啊?”   话音落下,很久没有得到回应,这样的沉默让我实在不能消受,最后还是再度开口道:“我知道你生气的原因,我,当时我离开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我也不是刻意要隐瞒。那些天我……”   “你的耳朵就是那段时间好的吧?”他突然打断了我。   我愣了愣,如实回答道:“嗯,是那会儿慢慢恢复的。”   “杜茜,”他缓缓开口道,“我看过你的检验资料,包括还有后来送过来的两张微创活检,具体是什么情况心里也有了数。在这样的情况下,你突然消失,我会生气是正常并且理所因当的,但我决定放弃,不是因为这个。”   我一顿,下意识问道:“那是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四周又是一片寂静,我又些无奈,想了想试探着再度开口道:“难道是因为,在这期间,你移情别恋了?”   “呵~”唐生的声音轻得微不可闻:“真会猜。”   我咽了口唾沫,又些委屈,但还是说道:“那是什么嘛?”   他还是不回答,我感到很无力,想了想继续说道:“唐生,刚才你说的话,我会当做没听到。我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这样说不太好,但我上次也说过,我不愿意在这件事上马虎。所以……”   “杜茜,”唐生打断了我,“我不是马虎,有些事,我知道你想不通。最开始,我是打算等你慢慢想,我不着急;后来才发现,这些事,你要是想不通,也挺困难的。大多数时候,我都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总是忘了,要询问你的意见,咳咳~”   他突然连续地咳嗽了起来,我皱了眉头,下意识伸手想要触碰他,只是再没碰到,却听到他在读开口道:“在这里,不管你的答案是接受还是不接受,都没有关系了。”   我手一顿,心里又些不舒服,自然问道:“为什么?”   “咳咳~”他又咳了好几声,随后发出的音调低地吓人,不仔细听都不一定能听到,“我想要娶你,是我的事,我说的,是我的梦想,我从来都梦想着,和你结婚。”   “我……”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事实上,这又是一个我从来没想过会从唐生口中听到的话。第一反应当然是感动,跟着心里的担心便不可抑制地涌起了,他的情况,是不是真的很严重?   这样的想法让我再也坐不住了,我拿出手电,再没有询问他的意见,直接地打开,就要往他的方向照去。只是这样,中途还是被她他一档,只让我堪堪看到了一截满是血迹的脖子,最气人的是,他在之后还缓缓地继续道:“我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认识你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况。又些时候会后悔,当初不应该那么草率地在石桥上跟你表白,我应该准备充足一些,也应该真诚一些。最主要的,我应该把话说明白一点,明明白白地在那个时候就告诉你,你有一天会嫁给我,而我娶你,也单纯的是因为我想娶你。”   “唐生,我……”我有些不忍心打断他。   唐生没有管我,继续说道:“我也很后悔,那次求婚没有把话说明白,没有清楚地告诉你,我不是为了你母亲的事才选择跟你结婚,而是为了跟你结婚,才找了那样一个借口。我这一生的全部勇敢,全部的不确定,都是为你,我想,我和你应该有一个好的结果。”他顿了顿,“所以杜茜,当我们离开这里,你会成为我的妻子,余下的一生,我们互相照顾……”   我有些心酸,顿时说不出话来,只听他又接着道:“我为什么想过放弃?你突然消身匿迹的时候,我想,如果离婚是你的愿望,我没有立场阻止,因为我一直知道,你不希望别人插手你的人生。只是现在,不同了。”他又叹了一口气,“你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会想过要放弃你,你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我放不下你,这些都没有关系了,我只希望你能知道,我爱你,从始自终……”   我并不能准确地知道,我们被困在这狭小的一方空间有多久,被救援队员扶出来的时候,外面难得的晴空万里,而我脚步虚浮,若不是强撑着一丝意志,必定当场倒地。在我身后,让我苦苦坚持的理由,以俯仰的姿势躺在担架上。抬担架的两个救援队员脚步飞快,匆匆地越过了我,在我还没来得及转头去将其看清的时候,便乘风般远去。   我想我的心一定也随着他离去了,在被困的最后一段时间,我清楚地知道,我是其中唯一有意识的一个。而在这之前,我也终于看清楚了唐生的状态。他很不好,整个背部血肉模糊,下半身被一大块水泥板压地死死的,最主要的,我在那时才发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已经割断了自己的腕动脉,无声无息地,为那个孩子喂着血……   被一路搀扶着送到营地的时候,我一直很不能理解,作为一个医生的唐生,为什么也会选择喂血这样的笨办法?直到无力的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想起他说的那些话……   一个月之后,我和最后一批同事一同离开了救援灾区,我在等上长途客车的时候没忍住转身,最后一次打量这着块土地。突然的天灾下的人祸,往往惨烈而不容人商量,这个S省西南边陲的小城,无论以往是如何的青山绿水,富庶安康,在这场灾难之后,都变不回原来的模样。   而我,毕竟是个过客。   至于唐生,在成功地就活了那个孩子之后,当然对我来说,最主要的,是在留下了那样一段活之后,他没能醒来。他就像他话中的那样,因为没能走出来,而没能娶我。   唐生在被救出的当天,乘着直升机回到了C城,当护士通知一同回去时,我选择了拒绝。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在生唐生的气,随着参与救灾工作的一天天延长,才发现,这是因为我意识到了,唐生将他身上关于救灾的责任,转交给了我。到达医院的时候,急症科护士长走了过来,她告诉我,唐生现在正躺在ICU,接受特别看护。而行政处的同事又来通知我,关于救灾情况的总结会议,将在十分钟后于大会议室开始,主持会议的,是以及退休了的李院长。   我选择了去到会议室。   台上的李院长受病魔折磨,精神不如之前矍铄,但我们一行人看着他,眼中的敬佩只增不减。这是院长最后一次主持医院工作,在整个会议中他只宣布了一件事,那就是我调回急诊科的通知。我一直静静地坐在下面,看着院长虽然很疲倦但还是坚持着,撑着桌沿,站着将一个个语句,掷地有声地说了出来。   大概是我过往的时光太过心胸狭隘,又或许是被自身的小小困难遭遇蒙蔽了双眼,我竟从来没发现,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值得追求。我很愧疚,那么多个瞬间,想过要颓废地生活,那么多次打算得过且过,那么多情况下,一心只想着要放弃。   在这之后的很久,我一直守着唐生,也一直坚持在急诊科,我坚定地相信着,有一天,唐生,周女士都会回到我身边;也有一天,国内道医生和患者,总能站在同一边,团结着,也互相理解着,一起对抗病魔。   这不是个绝对完美的世界,当今的医患环境也称不上美好,但她值得我,值得我们去奋斗,不为那些与我们背道而驰的人,只因为那些始终坚持着与我们携手并进的,同志们。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